【被云遮蔽(Obscured by Clouds)】
第一话:回音,第一部分(Echoes,Pt.1)
当诸位阅读本文的开头段落时,对我由于偷吃野益流里亚小姐糕点这一行为而做的觉悟,也许曾是嗤之以鼻;可如果考虑到里亚小姐,是一位在力气方面十分不寻常的女性,那么你们也许会对我的处境会更加有所体会,以至于有所同情。
也许各位已经知道,我是一名年龄十七的男性,是属于“普通高中生”范畴之内的生物;然而很遗憾,我之所谓“普通”,确实是仅限于字面意义上的普通:我没有能够消除魔法与超能力的右手和与别人以音速互搏的身体素质,也没法复制各种神兵利器去对抗来自不同神话传说中的各种英雄人物,更做不到在某一天突然穿越去异世界结识一大群美少女成为人生赢家。
我——身高体重均处于同龄人平均水平、学习成绩普通、身体素质刚刚够体育考试及格、无不良嗜好、无独特兴趣、无拿得出手专长……总而言之,是在任何地方都随处可见的普通存在。
虽然如此,对于这样的自己,我从来也没有过怨言,并不会期盼着自己变得与众不同;倒不如说与之相反,我并不想做特别的人,也不想碰上什么千年一遇的经历。我只想做一个我该做的那种普通人,普通地升学、工作、结婚,普通地过完一生。
谢天谢地,如果能做到那样,人生不被各种意外因素所困扰,一切就已经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而曾经,我以为作为一个普通人,自己正走在这条通畅坦途之上:我曾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魔法、外星人、哥斯拉,一切都是熟悉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但是,生活有时候,却会给我们开各种各样的恶质玩笑,将我们虚妄的幻想打个粉碎。
大概在三年前,我得知了一个事实——
在我居住的城市,存在着三百名以上的超能力者。
虽然讲起来似乎有些轻描淡写,但若是因此就以为我在开玩笑,那就真是犯了一个令人悲伤的大错;这些超能力者都是货真价实的,并且如同这个称谓一般,拥有着各种各样极其不寻常的能力。像是是操纵水或者火的能力、控制精神的能力、指挥动物的能力……甚至连停止时间、回溯时间这种乱来的东西,都被包括在超能力者们持有的范围之内。
虽然据将这件事情告知我的人所说,似乎也有持着“比常人能喝更多碳酸饮料”这种存在意义微妙的能力者存在,但无论如何,这座城市,在我眼中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地安全了:万一自己运气不好,在什么地方被高危险度的破坏类超能力所卷入,就此丧失性命这种事情,已经不再是可能性为零,只存在于笑谈之中的假设了。
尽管如此,也许仍然有人会觉得,一个城市少说也有数十万的居民,这些仅仅三四百人的能力者在其中,所占只是很少的一个比例,遇到他们的几率十分微小;况且,直到如今,居民们也大多都生活得和平安详,城市更没有被谁破坏毁掉过,因而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事实上,我一度也曾试图以这样的观点来自我安慰:将遇到超能力者这种事情,与许多氪金的、如同废人养成机般的手游抽卡出率并论,玩后者的过程中抽到超稀有(SSR)卡片角色的可能性,都要比前者要高不少的样子。
但是很遗憾,不知道是我那贫瘠的数学水平出了问题,还是概率在有意和我过不去;在步入高中的第二年,我就不得不告别了自己一向平凡无奇的人生。
如果需要进一步解释的话,那就是,在高二的时候,我遇到了野益流里亚。
那次相识的来龙去脉,讲起来大概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因此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好吧,其实这大概只是个借口;说实在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是希望尽可能不去回想那段记忆,甚至希望就此忘记它的。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认识她这件事情是算作幸运还是不幸。
另外,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的希望也许会不崩坏得那么彻底——不不,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实在是太令人伤感,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不过,环绕在我身旁的事态,确实不仅仅是恶化到此,就乐意安安稳稳停止下来的。
……
“……已经,到了啊。
社团活动室入口处那左右分半的木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将我拖回到现实之中。里亚已经坦然地迈步进去,而跟在后面的我,也自然别无他法。
说实在的,如果并非必要的话,我确实不是很想来这个地方。
社团的活动室显得有些过于宽敞,甚至让人觉得超过了使用所需的必要。在靠窗的地方,一些乐器井然有序地与座椅一并安放着——其中的三角钢琴,和双层键盘的大键琴看上去尤为引人注目;不过,它们和最大最长的那一面墙上的“某物”相比,就算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那面墙,几乎完全被一架庞然大物般的管风琴所盖住了。
除此之外,另一处角落里的书架也有些异常:它的长宽尚且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然而高度则变得十分夸张,看上去大概有六米左右的样子。而如果粗略地翻一下的话,会发现上面的书籍种类也相当复杂:从东方古国的十三经,到欧美作家的文学作品;从历史考古方面的典籍文献,到各国美术研究的论文杂志都应有尽有。半年前我曾试着拿下一本叫做《尤利西斯》的小说阅读,却在三分钟内放弃了这部作品;我还记得有一本带着古旧气息的、似乎是叫做《德基安集》的书,却因为它的封面过于怪异而不自觉地退缩。
最后,我要提到的是整个室内的中央:一张巨大的、黑檀制的圆桌摆放在这里,有十三把椅子依次排列环绕着它。这些座位有差不多一半是空着的,而其余部分则是被到场的社团成员所占据。
离我稍远些的地方,有两个人紧挨地坐着:其中一个是有着娇小身形和小动物般举止的少女,月见小夜。除去她害怕陌生人的内向性格,她可以说是整个社团最正常的一个人了——只要不考虑到她是一个“能力者”。而在她身旁的另一人,是一个有着清秀面容、留着长而卷的金发的男性,名叫来野佑介。尽管有着一米八的个头,然而只要不开口显现他那低沉微哑的嗓音,他就仍然会被一部分人错认为是女性。然而,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校内如鱼得水般的人际交往:在社团外,他无论何时都是被一群学生包围着,是那些人的中心。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和我一样,知道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能力者”。
综上所述,仅仅在这社团之内,我就已经遇到了两名之多的“能力者”。这便是我之前所提到,更进一步崩坏我的幻想的东西。
不过,即使是这些人,和社团里的“那一位”相比,也许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大不了的——
“终于来了吗,大家都已经等很久了。”
声音是从正对着门的座位传来的。即使不将视线移过去,我也立即就了解了说话者是什么人;但为了最基本的礼貌,我仍然不得不与之视线相交。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名身穿染黑了的校服的年轻女性,虽然看上去她与我同龄,也确实同为在这所学校就读的一员,然而她周身散发的气场,是与包括我在内任何普通高中生绝无相似之处的东西——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无论是漆黑的眼瞳、白皙的皮肤,还是那垂到背部的黑色长直发,都以一种难以言表的形式,无声地显示着绝对的压迫力。
她是这里的社团长,岐流守廻向。在这贪图安稳平常者所不应涉及的世界之中,被称为“最强”的存在。
最强——这个词汇在此处,并没有别的意义存在,只是如同它字面上读起来那样,表意简单明了,清晰无误;想要描述岐流守,只要将这个词抛出便已足够,类似于“没有敌手”、“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完美”、“无懈可击”、“运筹帷幄”这样的形容,都已经被包含在其中,而在使用了“最强”一词之后,无论在这之上加诸何等修饰,更都显得苍白而缺乏必要了。
是的,不需要任何赘述,岐流守就是这样立于顶点的一人;而若是非要凭借着无意义的狂妄,来对其的存在方式更进一步地做出讲解的话,那么就是:
无论是何种的对手,以何种的形式与之为敌,其结果都只有落败一途,绝无例外。
据说自从她被这个异界——被这个充满着“能力者”、“扭曲的天才”、“精神失常的狂人”所充斥的,处于现实世界夹缝之中的领域所认知以来,就没有任何人能干涉她的意志。无论是命案累累的杀人鬼,还是有着天才头脑的谋略者;也无论他们使用武力或者言语、明争或者暗算,他们——所有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从来也没有以任何形式,成功地“战胜”过岐流守哪怕一次。
这意味着,她比一切异常更为强大。
这意味着,她比一切异常更为异常。
只要与她说话,不,只要是与她对视,甚至只要是想到、认知到这个人的存在,一个人就会偏离他平凡的道路,从而被卷入无穷迷茫混沌愚昧疯狂的歧途。
真是了不起的杰作啊。
如同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时那般,我不禁一万次地在嘴角露出苦笑。
真是,了不起的玩笑啊。
她,竟然和我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处于同一年级,是这所学校的一名高中学生。我一度以为,这只是她的一个伪造身份,用来隔绝对她来说不必要的麻烦侵扰;但是理所当然地,我错了:岐流守进入高中就读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她是适龄入学者而已。
而这意味着,从我踏入这所学校的那刻起,一切就都已经变得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