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阅读 16980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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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 Rh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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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于: 2019-10-21, 周一 11:59:44 »
……我们进来的地方吗?(……we came in?)”



——序幕——



……我的死亡原因,大概是足以竞争‘世上最蠢’的那类了吧……”

边听着空荡的教学楼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边不由自主地如此低语道。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有点想把自己落入如此末路的缘由,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也许在我死后,会有人能看到我写的文字,并引以为戒——

才怪。

即使换作我,我自己大概也只会对文中记载的笨蛋进行大肆嘲笑,将其的悲惨遭遇置之脑后而已。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如何,那致命的足音,在我耳边已经无可避免地愈发清晰起来,其所代表的将要降临到我头上的悲惨命运,似乎已经避无可避。

真是绝望的处境啊,我感到自己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别无他法。为了能够在世上留下存在过的痕迹、为了至少能让后人哄笑着了解到曾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存在……我用颤抖的手从校服的裤袋中取出一个小记事本,撕下其中一页,用圆珠笔在上面书写起来。

“如果,我能早早想到练字就好了。”

目光扫过自己那略为歪斜扭曲的字迹,我在内心中如此感叹。

终于,随着脚步声已经变得极为明晰,这足音的来源也很快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快速地将最后几个字填完,将纸条匆忙塞进口袋里。

然后我抬起头,用尽可能平和的目光,凝望着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人影。

那个身影,有着纤细的腰肢和垂及腰际、随风飘动的长发。若是结合其出现的地点,按照常识来考虑,这应当是一位女高中生。

然而,对那个人影,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即使将其视作噩梦的化身,也可以说是丝毫不过分。

啊啊,近了,那个身影离我越来越近了。从我身后,黄昏时分的日光透过窗户涌入,照亮了那个人影:

凭籍着这阵光,对方那端丽的五官,和对常人而言十分罕有的银白发色,就此在我眼中映现。

“原来你躲在这里翘课啊,和通常的地点有点不太一样。”

从那唇中吐出的声音虽然十分悦耳,可我听了,却不由得打起寒颤来。

可怕,好可怕。尽管已经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但真正遇到这生死关头,我却还是感到心慌意乱,几乎要忘记自己预先准备好的台词。

最终,我聚集起平生全部的勇气,开口说道: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随你处置吧。”

“哎……?”

听到我注入了决心与勇气的宣言,对方停住脚步,扬起眉毛,一脸诧异地望着我:

“这是什么新式恶作剧吗?你想要表达什么?”

“野益流小姐,我要让你明白……”

虽然对方的反应也有些让我意外,不过不知怎的,看到她那不解的样子,我的心中平添出了几许勇气。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

“我要让你明白,野益流小姐。”我打断了她带着不耐烦的插言,“虽然人类是弱小的,在强大的命运面前是无能为力的——但是,人类的不凡,正在于面对死亡的伟大姿态。尽管我无力自保,但不论你要如何残忍地处置我,我都不会被就这样吓倒、就这样向你屈服的。”

在念出这段略令人感到羞耻的台词之后,我屏住呼吸,静待着对方的反应。

教学楼走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足足数十秒的时间内,对方都只是默默地盯着我。然后、然后……

然后,她“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真的,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呀?”稍稍平稳住气息后,对方这样说道,“我承认,也许你适合做一个滑稽剧演员。不过如果有什么正经事要告诉我,还是少来这一套比较好。”

听到这段发言,我终于忍不住惊讶起来。

“……怎么,你,没有在生气吗?”我脱口问道。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对方微微歪头,眼神带着疑惑。

“……啊,那么……不……不,不,没什么。我是在开玩笑呢。”

尽管对方的回答让我如释重负,但这可不能太明显地表露在脸上。于是我一边在脸上堆起微笑,一边偷偷从口袋中取出纸条,试图将其销毁。

然而,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还未来得及完成销毁工作,对方就已经伸手,夺走了这封机密文件。她微微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将那被我揉得半皱的纸张展开。

在十七年的人生中,我时常为自己的隐私被侵犯而感到悲哀,而如今,面对这个似乎唯独只针对我、喜欢夺走我的东西拿去看的强盗,我能做的却仍然只有默然悲哀。

“这是……‘本人名为……名为……’……嗯?这里看不清楚。”她一边辨认着纸上的文字,一边保持着皱眉的表情。“居然连名字都写成这样,你的字迹也真是够潦草的。”

……等等。

天呐,她居然念出声了。

她居然,把我写的东西念出来了。

“……‘于某年某月某日,因吃掉了替野益流里亚女士购买的巧克力蛋糕,而被杀于某地中学……如有人看到此封遗言,望引以为戒,珍惜生命’……”

读完上面的文字,她一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一边用手撕碎了那张纸。这个动作起初引起了我的危机感,然而当我发现,她的表情中更多流露出的不是愤怒而是无奈时,我也就放心下来。

“……老实说,你真是有够……无聊。”

将手松开,碎纸片从野益流的指间飘落四散。

“谢谢夸奖,野益流小姐。”

我轻轻欠身,鞠了一躬。

“我说过很多次了,叫我里亚就好。我不喜欢别人用那个姓氏称呼我。”

“是,是。”

发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悦,我为了不遭受皮肉之苦,只得连连点头。

“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以为我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对你发怒的类型……虽然蛋糕被你吃掉什么的,确实是有点……”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陡然变得烦躁起来。而发觉到这个坏兆头的我,连忙出言岔开话题:

“啊,对了。里亚你刚才明明还责备我不讲重点,可现在,你不是也一直没有谈正题吗?你特意过来找我,肯定是因为有正事吧。到底是什么事呢?”

“哼……”里亚微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神色归于平静。“社团长找你有事情要谈,现在已经耽搁了很久了。我们赶紧走吧。”

我还没来得及吐出“是要谈什么呢”这样的问话,里亚就已经转身离开。而我,则只得顺从地跟在她的后面。

我们无声地穿过教学楼那对学校这种场所而言过于繁杂的、来回往复的回廊与阶梯。在这期间,里亚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我的前面走着,留给我她的一个背影。不过,根据我的了解,这其实只是她的通常作派,并不意味着在对我生气;而且,别看她连回头暼我一眼都没有过,若是因此以为她已经不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而这会儿停下来脚步,准会被她立马发现。

当然,此时此刻,我也并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尽管这段路途可能稍微有些长,然而只是就这样从身后观赏里亚的头发,对一般人而言大概也已经足够感到愉快的:那是真正有着如同丝绢般质感的秀丽长发,让人看了,不禁会产生想用触觉体验一下的冲动。

“……不许摸。”

被对方突然回顾的视线,和略带警告意味的低声呵责稍稍惊吓到,我连忙缩回了伸出的手。

……嗯?

啊呀,我是什么时候伸出手来着的?我可没真的想这么做呀,或者说,我只是稍稍有点想这么做而已,还没打算付诸实施呢。尽管我的头脑可能在数十秒甚至数秒之后,出于人类共有的、对美与真理的探求心,而决定执行这一行动;但在我已经伸出手的当下,我还没有下这个决心。因此,这一定不能怪我,而是要怪我擅自行动的右手。有什么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神秘力量在控制着它。

“你怎么知道的……明明,我还没碰到?”

然而,我真正说出口的,却只是这样的一句话。

“……本来只是想到你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所以姑且提醒一下;原来,你这回是真的想要摸啊。”

不妙,对方的语气似乎转冷起来。如今才为自己说出去的话而后悔,已经为时太晚,只有尽可能地周旋了。

“没有,我从来没那个意思。你不要想太多。”

“少来这一套。偷摸这种事情,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干过多少次了。”

“好吧……”看来,这回我只能认输了。“可是,我不觉得我自己有做错什么啊。喜欢美少女的漂亮头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虽然没有需要被你称赞的意愿,不过姑且还是谢谢了。”虽然说话毫不客气,但一抹微笑确实地出现在了里亚的脸上;其后,她用手稍稍梳过自己的长发。“确实,我很喜欢自己的头发;虽然,我还是更中意它们以前的样子。”

“在我看来,还是非常漂亮的长发啊。”我自然地补充道,“喜欢少女长发的没有坏人,即使那头发,是长在脾气坏得夸张,动不动喜欢出手揍人的女……”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住了口。

事实上,在停止讲下去的那个时刻,我本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危险之处,而是被某种异乎寻常的事态镇住了。

真的,相信我,如果在你面前,某座建筑物从一楼到三楼的楼梯扶手,突然被一股怪力给粉碎掉,你也会停下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以一种听上去似乎十分平和的语气说着,里亚慢悠悠地将手指从扶手曾经所在的位置挪开。

“……不,什么都没有。”

里亚面无表情地注视了我数秒,然后转身继续行进;看上去,在对于要不要给予我同样下场的问题上,她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来思考。
« 上次编辑: 2019-10-21, 周一 12:18:46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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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1 于: 2019-10-21, 周一 12:18:10 »
【被云遮蔽(Obscured by Clouds)】




第一话:回音,第一部分(Echoes,Pt.1)





当诸位阅读本文的开头段落时,对我由于偷吃野益流里亚小姐糕点这一行为而做的觉悟,也许曾是嗤之以鼻;可如果考虑到里亚小姐,是一位在力气方面十分不寻常的女性,那么你们也许会对我的处境会更加有所体会,以至于有所同情。

也许各位已经知道,我是一名年龄十七的男性,是属于“普通高中生”范畴之内的生物;然而很遗憾,我之所谓“普通”,确实是仅限于字面意义上的普通:我没有能够消除魔法与超能力的右手和与别人以音速互搏的身体素质,也没法复制各种神兵利器去对抗来自不同神话传说中的各种英雄人物,更做不到在某一天突然穿越去异世界结识一大群美少女成为人生赢家。

我——身高体重均处于同龄人平均水平、学习成绩普通、身体素质刚刚够体育考试及格、无不良嗜好、无独特兴趣、无拿得出手专长……总而言之,是在任何地方都随处可见的普通存在。

虽然如此,对于这样的自己,我从来也没有过怨言,并不会期盼着自己变得与众不同;倒不如说与之相反,我并不想做特别的人,也不想碰上什么千年一遇的经历。我只想做一个我该做的那种普通人,普通地升学、工作、结婚,普通地过完一生。

谢天谢地,如果能做到那样,人生不被各种意外因素所困扰,一切就已经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而曾经,我以为作为一个普通人,自己正走在这条通畅坦途之上:我曾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魔法、外星人、哥斯拉,一切都是熟悉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但是,生活有时候,却会给我们开各种各样的恶质玩笑,将我们虚妄的幻想打个粉碎。

大概在三年前,我得知了一个事实——

在我居住的城市,存在着三百名以上的超能力者。

虽然讲起来似乎有些轻描淡写,但若是因此就以为我在开玩笑,那就真是犯了一个令人悲伤的大错;这些超能力者都是货真价实的,并且如同这个称谓一般,拥有着各种各样极其不寻常的能力。像是是操纵水或者火的能力、控制精神的能力、指挥动物的能力……甚至连停止时间、回溯时间这种乱来的东西,都被包括在超能力者们持有的范围之内。

虽然据将这件事情告知我的人所说,似乎也有持着“比常人能喝更多碳酸饮料”这种存在意义微妙的能力者存在,但无论如何,这座城市,在我眼中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地安全了:万一自己运气不好,在什么地方被高危险度的破坏类超能力所卷入,就此丧失性命这种事情,已经不再是可能性为零,只存在于笑谈之中的假设了。

尽管如此,也许仍然有人会觉得,一个城市少说也有数十万的居民,这些仅仅三四百人的能力者在其中,所占只是很少的一个比例,遇到他们的几率十分微小;况且,直到如今,居民们也大多都生活得和平安详,城市更没有被谁破坏毁掉过,因而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事实上,我一度也曾试图以这样的观点来自我安慰:将遇到超能力者这种事情,与许多氪金的、如同废人养成机般的手游抽卡出率并论,玩后者的过程中抽到超稀有(SSR)卡片角色的可能性,都要比前者要高不少的样子。

但是很遗憾,不知道是我那贫瘠的数学水平出了问题,还是概率在有意和我过不去;在步入高中的第二年,我就不得不告别了自己一向平凡无奇的人生。

如果需要进一步解释的话,那就是,在高二的时候,我遇到了野益流里亚。

那次相识的来龙去脉,讲起来大概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因此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好吧,其实这大概只是个借口;说实在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是希望尽可能不去回想那段记忆,甚至希望就此忘记它的。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认识她这件事情是算作幸运还是不幸。

另外,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的希望也许会不崩坏得那么彻底——不不,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实在是太令人伤感,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不过,环绕在我身旁的事态,确实不仅仅是恶化到此,就乐意安安稳稳停止下来的。

……

“……已经,到了啊。

社团活动室入口处那左右分半的木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将我拖回到现实之中。里亚已经坦然地迈步进去,而跟在后面的我,也自然别无他法。

说实在的,如果并非必要的话,我确实不是很想来这个地方。

社团的活动室显得有些过于宽敞,甚至让人觉得超过了使用所需的必要。在靠窗的地方,一些乐器井然有序地与座椅一并安放着——其中的三角钢琴,和双层键盘的大键琴看上去尤为引人注目;不过,它们和最大最长的那一面墙上的“某物”相比,就算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那面墙,几乎完全被一架庞然大物般的管风琴所盖住了。

除此之外,另一处角落里的书架也有些异常:它的长宽尚且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然而高度则变得十分夸张,看上去大概有六米左右的样子。而如果粗略地翻一下的话,会发现上面的书籍种类也相当复杂:从东方古国的十三经,到欧美作家的文学作品;从历史考古方面的典籍文献,到各国美术研究的论文杂志都应有尽有。半年前我曾试着拿下一本叫做《尤利西斯》的小说阅读,却在三分钟内放弃了这部作品;我还记得有一本带着古旧气息的、似乎是叫做《德基安集》的书,却因为它的封面过于怪异而不自觉地退缩。

最后,我要提到的是整个室内的中央:一张巨大的、黑檀制的圆桌摆放在这里,有十三把椅子依次排列环绕着它。这些座位有差不多一半是空着的,而其余部分则是被到场的社团成员所占据。

离我稍远些的地方,有两个人紧挨地坐着:其中一个是有着娇小身形和小动物般举止的少女,月见小夜。除去她害怕陌生人的内向性格,她可以说是整个社团最正常的一个人了——只要不考虑到她是一个“能力者”。而在她身旁的另一人,是一个有着清秀面容、留着长而卷的金发的男性,名叫来野佑介。尽管有着一米八的个头,然而只要不开口显现他那低沉微哑的嗓音,他就仍然会被一部分人错认为是女性。然而,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校内如鱼得水般的人际交往:在社团外,他无论何时都是被一群学生包围着,是那些人的中心。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和我一样,知道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能力者”。
 
综上所述,仅仅在这社团之内,我就已经遇到了两名之多的“能力者”。这便是我之前所提到,更进一步崩坏我的幻想的东西。

不过,即使是这些人,和社团里的“那一位”相比,也许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大不了的——

“终于来了吗,大家都已经等很久了。”

声音是从正对着门的座位传来的。即使不将视线移过去,我也立即就了解了说话者是什么人;但为了最基本的礼貌,我仍然不得不与之视线相交。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名身穿染黑了的校服的年轻女性,虽然看上去她与我同龄,也确实同为在这所学校就读的一员,然而她周身散发的气场,是与包括我在内任何普通高中生绝无相似之处的东西——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无论是漆黑的眼瞳、白皙的皮肤,还是那垂到背部的黑色长直发,都以一种难以言表的形式,无声地显示着绝对的压迫力。

她是这里的社团长,岐流守廻向。在这贪图安稳平常者所不应涉及的世界之中,被称为“最强”的存在。

最强——这个词汇在此处,并没有别的意义存在,只是如同它字面上读起来那样,表意简单明了,清晰无误;想要描述岐流守,只要将这个词抛出便已足够,类似于“没有敌手”、“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完美”、“无懈可击”、“运筹帷幄”这样的形容,都已经被包含在其中,而在使用了“最强”一词之后,无论在这之上加诸何等修饰,更都显得苍白而缺乏必要了。

是的,不需要任何赘述,岐流守就是这样立于顶点的一人;而若是非要凭借着无意义的狂妄,来对其的存在方式更进一步地做出讲解的话,那么就是:

无论是何种的对手,以何种的形式与之为敌,其结果都只有落败一途,绝无例外。

据说自从她被这个异界——被这个充满着“能力者”、“扭曲的天才”、“精神失常的狂人”所充斥的,处于现实世界夹缝之中的领域所认知以来,就没有任何人能干涉她的意志。无论是命案累累的杀人鬼,还是有着天才头脑的谋略者;也无论他们使用武力或者言语、明争或者暗算,他们——所有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从来也没有以任何形式,成功地“战胜”过岐流守哪怕一次。

这意味着,她比一切异常更为强大。

这意味着,她比一切异常更为异常。

只要与她说话,不,只要是与她对视,甚至只要是想到、认知到这个人的存在,一个人就会偏离他平凡的道路,从而被卷入无穷迷茫混沌愚昧疯狂的歧途。

真是了不起的杰作啊。

如同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时那般,我不禁一万次地在嘴角露出苦笑。

真是,了不起的玩笑啊。

她,竟然和我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处于同一年级,是这所学校的一名高中学生。我一度以为,这只是她的一个伪造身份,用来隔绝对她来说不必要的麻烦侵扰;但是理所当然地,我错了:岐流守进入高中就读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她是适龄入学者而已。

而这意味着,从我踏入这所学校的那刻起,一切就都已经变得无可救药。
« 上次编辑: 2019-12-11, 周三 23:52:01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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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2 于: 2019-10-21, 周一 12:22:17 »
“所以说,你是宁愿发呆,也不想要回应我,咯?”

岐流守再次出言,打断了我的思绪。而当我望向她的时候,她却毫无征兆地微微歪头,伸出两手食指揉动脸颊,让嘴角扬起,形成一个微笑。

“零分。”

很遗憾。尽管对方是以挑剔的眼光来评判,也算得上美人的类型,但这缺乏生气的动作所组成的、毫无诚意到令人发指的卖萌,即使是一介凡人的我,出于维护卖萌一词的尊严起见,也要坚决地予以抵制。

“什么,原来这么糟糕的吗……好吧。”

这样说着,岐流守缓缓地垂下了手臂。

虽然能听得出是想模拟失望的语气,但对方的棒读已经远远超越了敷衍一词的概念,抵达到了玄妙而不可捉摸的未知领域。

不过,如果我就这样接二连三地把事实直接指出的话,大概会闹出麻烦,因此我决定转移话题。

“真不愧是社团长大人,居然拥有着如此精确无误的读心能力。”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的确,我确实对您方才的举止有所……”

“可是,我为什么需要读心你啊,你可是已经把评分说出来了哎?”

“嗯?”

……

是这样吗?

不会的吧,这是试探吗??

一瞬间,我疑惑地望着面无表情的社团长。

……好像,确实是说出来了呢。

“那,那大概是你听错了吧。我这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是在自言自语什么,你的考试成绩吗?”

“不是啦,是今天早晨的餐饭。”

大概诸位读者还没有发觉,我其实并不是非常擅长说谎。

因此,现在的我,正不得不发动着自己那令人遗憾到惊奇程度的想象力,胡编乱造着谎言。

“果然呢,你还是一如既往,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庆祝还是该为之悲伤。”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选择高兴或者悲伤中任意一边。

“社团长大人也是呢,彼此彼此吧。”乐于见到上一个话题被中止的我,则很快露出来了微笑,“不过先不说这个了。这次叫我来,想必还是因为你们音乐社的演出……”

“没错。”她大声地打断了我,语气毫无起伏,“我正是想要和你谈谈,我们戏剧社接下来的成果展示活动的相关事项。”


“……你说什么?”

一瞬间,我不禁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难道我讲的,不是这个国家的通用语言吗?”

“……你刚刚,说的其实是是‘音乐社’吧?应该是‘音乐社’的吧!”

“欸,为什么呢?”

不知是打算装傻还是怎样,岐流守微微偏头,面无表情。

“我们的社团是音乐社啊!戏剧社是什么东西啦!”

“哈哈,真是好棒的笑话,我感到心情好了很多,谢谢你。”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

“那可真是遗憾。看来你的记忆力衰退得十分严重,建议晚上早睡比较好哦。”完全看不出哪里有遗憾的样子,岐流守微微摇头,“我们的社团,确实就是戏剧社唷?”

“呃……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说,我们社团和戏剧社合并了吗?”一边这样说着,我一边用余光确认着活动室门外框上的标牌;上面的文字,已经从“音乐社”变成了“戏剧社”。“老实说,我有点搞不明白了。”

“可是……”

“可是……?”

“可是,这里一直是戏剧社啊。”

“一直是?你确定吗?”

“的而且确。另外这个学校,从来也没有什么音乐社存在过;所以我才说你要注意休息。记忆力再差下去,你搞不好就会变成金鱼咯。”

我再次茫然地望着岐流守的眼睛,而对方也丝毫不为所动,就这样接受着我的目光。

对方这样理直气壮,似乎不像是记错了什么的样子。

……难道说,真的是我失忆了吗?

哈哈,那还真是尴尬哦。真是对不起了,得好好道歉才行——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尽管我从来对自己的记忆力不保有过多的信任,但至少类似于社团名字这类的基本事项,我还不至于会忘掉。

在过去的数月以来,不,自从这个社团成立以来,它的名字就没有变过。

毕竟,音乐社——即使我想要忘记,也无法彻底将音乐社所举办的一系列堪称绝望的活动,从自己的脑中抹去。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让步。

这绝不是因为从社团长的眼中,看到了若有若无的威胁意味,出于胆量不足而进行的怯懦退缩;而是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自己的立场,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仅此而已。请各位务必牢记。

总之,作为结果,我坦然地将自己变为一名大洋国的公民,运用起“双重思想”的手段,很快便将自己思想上的问题就此纠正过来。

“是的,你说的对。二加二等于五,斗争已经结束;我们这里一直都是戏剧社,整个学校从来都没有什么音乐社。”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岐流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的社团长大人,这次是因为学校的活动而叫我来的吗?”

“没错,就是这样。艺术节的社团成果展示快要到了,为此,我们打算排练一出短剧……”

“那很好啊。到时候我会在观众席为你们加油喝彩的。”

“……我考虑了一下,认为应该让你来写剧本。”

“写剧本吗,原来如此。”

“没错。我相信,凭借你的聪明才智,写一部精彩的剧本是不在话下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工作了吧?”

“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到时候,类似于选角色、服装道具之类的大概也要拜托你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负责表演,对吗?”

“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写成一部独角戏,然后最了解剧本的人——也就是作者您来亲自出演。”

“原来如此,那么社团长您打算做什么呢?”

“我会全力负责监督你完成工作。”

“原来如此,真是无懈可击啊。”

“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这项计划分工实在是非常明确,要做的事情清楚极了,没有任何置疑的空间。但是……”

“但是?”

“但是我拒绝。我不打算参与这次活动的任何部分。”

我斩钉截铁地如此回复道。

说实在的,且不论对方意图将全部的工作移交于我的计划如何荒唐,退一万步,仅仅是要我帮忙写剧本的委托,我都并不打算接受:在拒绝这些事情方面,我是有着充分的理由和底气的。

因为,我并不是这个社团的成员。

是的,尽管我已经对取得正常生活已不抱希望,但是我也没有完全将尚存的安宁抛弃的意思。这个戏剧社,或者说被岐流守任性地改造成戏剧社的音乐社,聚集的都是已经步入另一个世界的异常存在;尽管她作为社团长曾不止一次地邀请我加入其中,尽管在我拒绝之后,她也多次以各种理由强拉我来这边做这做那,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过真正成为社团成员的意愿。

“真是意外,很少听到你回绝的这么干脆呢。”

“那是因为你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在拿我开心,对吧?”

“唔,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应该是一半一半吧……毕竟,在仔细想过之后,觉得还是一个很诱人的提案呢。”

“……这种提案还是不要仔细考虑了好吗!”

了不起,我对这家伙的任性程度,又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

“……好吧,其实我也知道,想劝懒散的无名氏君埋头苦干,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写剧本至少还是可以的吧?”

“那个也请务必容许我拒绝。”

“为什么呀?”

“很简单,因为我又不是这个社团的成员,并没有这方面的责任或者义务。”

“说的好绝情呢,真是让人伤心。”

“虽然这么说,可我完全看不出来你哪里伤心了耶?”

“明明上次和上上次的活动,你也有帮忙参与呢,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

……

还真是好意思提起来啊,这个人。

“……你指的是,让我做架子鼓下面的人肉软垫那次吗?还是在镁光灯聚焦下,站着帮键盘手翻谱琴谱那次?”

“欸,你明明记性很好嘛,记得都很清楚的样子。”

“正因为记得清楚,我才不想干啦!搅和进你们的活动里,总是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太过分了,这样讲太过分了……好吧,看来我只能……”

“只能……?”

听到这句话,我微微有所警觉;然而就在我们交谈着的时候,岐流守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我的面前。她杏目圆睁,将一只手高高举起,然后——落到我的头上。

 “唰——”

就这样,我从头到脚,被整齐地劈成了左右两半。故事结束了,可喜可贺。

……
好吧。事实是,尽管岐流守的一记手刀精确利落地落在了我的头上,然而,那是毫无力道可言的攻击,即使是普通女高中生动手打人,都比这要起效得多。我只是感觉到对方的手“放”在了我的头顶而已……不,实际上,她纤细的手指甚至没有真正接触到我的发丝或头皮。

对方的这个玩笑曾经确实十分可怕:第一次中招的那时候,我确实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了;然而,由于每次我们见面,她几乎都会使出这招,所以现在的我,即使是想配合地假装被吓到,也实在懒于实行。

当然,如果将岐流守换成野益流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野益流在力气方面非同寻常,有时脾气又十分不安定,我很害怕她会真的用力打过来。

这样说起来,岐流守确实和野益流在这方面完全相反:岐流守是一个“无能力者”,而且与野益流那动不动出手破坏公共财产的举止相比,她似乎完全是一个和平主义者;至少在我面前,她从来没有损毁过什么东西。

当然,我并没有蠢到因为岐流守不是能力者,也没有表现过强大的破坏力,就以为她没有什么实力,以为所谓“最强”只是名不符实——她本身所具备的压迫感,我早已不仅一次地感受过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凭借什么达成的,但无论如何,她是“最强”,这点应该不会有错。

不过,现在的岐流守,则完全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危险气息。

“唉,偶尔你也应该配合一下我嘛,装作害怕应该还是会的吧?”

“是,是,下次我会记得的。”

“那么,我们言归正传。”从我的头上收回手臂,岐流守继续说道,“你还是不同意帮忙吗,就不能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过了,确实不想同意。就算我的编外人员身份可以不论,我也并没有写作方面的天赋。”

“尝试尝试嘛,说不定会写出吓人一跳的作品也说不定呢。”

“不行,这次的没商量,绝对不行。”

“……这么坚决啊……”岐流守摇了摇头,“好吧,那这个话题就先告一段落。不过,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是不会放弃的。”

什么呀,这简直就像是老动画里反派角色失败时的台词嘛。不过比起在意这种事情,我还是更想从这个怪地方脱身。
« 上次编辑: 2019-12-31, 周二 00:38:25 由 Rh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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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3 于: 2019-10-21, 周一 12:28:40 »
“那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

“且慢。”

我刚想转身,岐流守就又一次叫住了我。

“怎么了?”

“接下来,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和你说。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可能对你来说,比社团活动更重要。”

“哦?是什么呢?”

坦白地说,岐流守的这句话,并没有引起我太多的兴趣。毕竟,她的玩笑与正经话总是混在一起,很难分清——这次她也仍然可能只是在捉弄我而已。

而听到我的问题,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招呼坐在一旁的来野。

“来野,你把那个视频,给他看一眼吧。”

听到社团长的指示,原本和其他人一样,百无聊赖地浏览手机信息的来野,站起身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

而在我点击手机窗口的播放键后,一个十分眼熟的画面,显现在了屏幕上。

“……唔……”

在明白过来眼前视频的内容为何之后,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段只有一两分钟的短视频是在学校里拍摄的,记录下了一个学生如何捡起教学楼走廊的空矿泉水瓶,然后走到垃圾桶旁将它扔出,砸碎了一扇窗户的全过程。尽管那学生抛掷水瓶的动作有些奇怪,但整个视频看上去并没有进行过后期处理造假,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视频中的这名学生,正是此刻看着手机画面的我自己。

“现在的你,能看到这段小东西,都是来野的功劳。”一旁的岐流守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惊讶,向我讲解道,“多亏他交际广泛,而且特别注意可能与我们社团成员有关的事情,才在偶然中知道了这个视频的存在。”

“这样说我,听起来有点难为情啦。”来野向岐流守微微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转到我的身上,“不过,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这果然是伪造的录像吧?我觉得你没必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是啊,对我这种只希望安分守己的人而言,打碎学校窗户这种行为毫无意义。

“不,这个视频并不是伪造的,里面的内容完全属实。”

但是,我只能这样如实回答。

“……为什么?”来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样做的话,最少也会被老师批评的吧,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啊!我又不是想这样做才这么做的。”

“有人威胁你这样做吗?”原本在桌边翻阅书籍的野益流,此刻也加入了话题之中。“如果是的话,你至少也该和我说才是吧?为什么就这样不声不响?”

“不不,并不是这样的。”我连忙摆手,“我之所以没和你说,是因为并没有人威胁我做任何事情啊。况且即使是有,我也不太敢告诉你……导致他人被活活打死什么的,我会于心有愧。”

“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下手不知道轻重的类型吗?”野益流不悦地皱眉。

难道不像吗?这家伙对自己是多没有自觉啊!

“算了,这事说到底也已经算是解决了。”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怨言,我将话题转回到原本的事件上,“其实,我早就主动‘投案自首’了,而且好不容易说服了老师这一切都是意外。还好我一向安分守己,老师也没有怎么为难我。”

“意外?你不是故意扔东西砸窗户的吗?”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主动去做这种事情?!”

“可你不是说,这个视频的内容属实吗?”

“好了,各位可以先安静一下。”说话的是岐流守,“与其在这里问东问西,不如听听无名氏君本人是怎样说的。我觉得关于这件事情,他还有很多没讲出来的部分。等到他说完,我们可以再根据情况进行推想。”

听到岐流守的建议,大家都立即安静了下来,一齐注视着我。

“是啊,的确如此。”我点了点头。“这次的情况,其实和你们想象的大概很不一样。实际上,我只是在走廊当中看到一个矿泉水瓶,想要把它丢进垃圾桶而已。”

“然后,它就把窗户砸碎了?”岐流守插言道。

“就是这样。如果非要补充点细节的话的话,那就是:瓶子把我的手弹开,然后自己撞破了玻璃。”

在我的讲解告终之后,活动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好吧……是这样,虽然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来野,“……不过,我觉得你的说法,实在是有些……意味不明?”

“是觉得太荒唐的意思吗?”

来野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即使你是一不小心让瓶子脱手,导致窗户破掉。也没必要用这种暧昧的说法吧?”野益流如此表示道。

“可是,我和窗户隔着很远的距离,怎么想也不可能凭‘手滑’,就把瓶子落到那里好嘛!而且那是个几乎空掉的塑料瓶,想用它打破窗户,我得像你那么有力气才行。”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直到大家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后,岐流守才最终开口,“如果说,有个居心不良的人,用某种特殊的方法处理过了瓶子,让它在被拿起的时候自动弹飞出去,击碎窗户,我觉得也并非毫无可能——毕竟这世界上,还有‘赠礼’的存在嘛。”

赠礼……岐流守所使用的这个词,是异常世界对于各式各样超能力的一种较为通用的代称。看来,她认为这件事情与一名“能力者”有关联。

由于超能力曾被认为是来自某种未知源头的馈赠,因而人们将其称之为“赠礼”;与此对应的,具有能力的人,则称之为“受赠者”。虽然过了这么久,有些人已并不认为拥有超能力一定是件好事,但这个代称却仍然被一直地使用着。

“可是,用‘赠礼’做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有很多呀,来野。你也说过的吧,无名氏君可能因此被批评甚至挨罚,这录像并非不能作为威胁他的筹码。”

这样说着,岐流守再次转身面向我,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她的结论:

“看来,你说不定已经陷入危机之中了呢。”

 “……这,我想大概还不至于吧。”在听到岐流守的断言后,我稍稍有些慌神,“如果是陷害,这手法未免也太幼稚了。把这种事情说成是危机什么的……有这样夸张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悠闲度日君?”岐流守仍然面无表情,语调平缓,“对方既然已经这样坑害你,并且还特意录下了视频,若是那人对你毫无恶意,反而十分奇怪了呢。”

似乎是不满足于只给我启用一个绰号,继之前的“无名氏”,岐流守又以“悠闲度日君”来称呼我了。不过现在并不是指出称呼问题的时候,因此我努力地忍住自己偏开话题的欲望。

“可是,我不是已经把玻璃的事情解决了吗……”

“你先一步主动向老师说明这点,确实为你制造了有利的局面;然而,对方以后很可能会继续算计你。”她摇了摇头,“不过,在我看来,你应该是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的。之所以发出这种不经思考的提问,只是由于你仍然认为‘仅仅是录像而已,并不能说明对方怀有恶意’,因为‘我从未惹过什么人,别人没有动机’。不是吗?”

被说中了……

老实说,虽然对方能轻易理解我的想法会很方便,可有的时候,我并不喜欢被人一眼看透。

这倒不总是由于自己的想法耻于见人,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会产生一种被人窥探内心的错觉。

不知自己的表情有没有泄露这一想法,也不知对方有没有更进一步读出我的内心。与我面对面的岐流守,此时只是在继续叙述着自己的见解:

“有的时候,考虑‘对方是否有动机如此做’可能并不会有结果,倒不如考虑一下‘对方是否有能力如此做’比较来的有效;因为所谓‘动机’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可以是千奇百怪、难以理解的,但没有人能做到‘没可能被做到’的事情。对方既然已经展示自己通过‘赠礼’影响你的行动,并且进行了录像,这就已经证明对方有能力陷害你——在这样的预演发生后,你还有必要考虑对方的动机吗?”

而就在在她发这段议论的时候,一个想法闯入了我的脑海。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其实这件事情没那么麻烦。”

“哦?看来你已经想到应对方法了?”

“算是吧。我想,既然我解决玻璃事件的时候,是和老师私下进行的交谈,从玻璃碎掉到现在为止,我也没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听到相关的传言。他们应该还不知道玻璃被打碎过这件事情;因此,搞不好,这个录像还没有流传出去,至今仍然只有制作者看过。”

“也许是这样吧。”

“然后,将录像取过来的来野,肯定是知道这段视频之前的持有者是谁的,对吧?”

一旁的来野点了点头。

“那么,那个人就很有可能是始作俑者。即使不是,只要来野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我至少可以找到突破口,占据先机……”

“——不行,不行的哦。”

说话的是岐流守。

“哎?”

“我说不行。来野你不能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他。”岐流守一边微微摇晃着脑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线索的提供到此为止,不可以再泄露更多了。”

“为什么啊??!!”

我几乎是喊出来了。

“因为啊,懒散君你不想帮忙准备剧本呀~”

一边再次改换称谓,对方一边说出了,任性到极点的这种理由。

“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呀,社团长大人。这说不定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呀!有人想要害我,要害我哦??!!”

“嗯哼,所以呢?”

“所以……所以……所以你个头呀!快点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啦!”

我的声音里满是着急,然而,岐流守只是十分无精打采地摇头晃脑。

“——不——行——啦,完全、坚决拒绝~在懒散君答应帮忙之前,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呀~”伴随着没有音调起伏的拖长音,岐流守的语速更慢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回事,从一开始就瞒着我不好吗?现在知道了之后感觉简直是着急得不得了!!”

“嘿呀,我就是想要,看见你着急的样子呐~”

好残忍……真是个恶魔啊,这个家伙。

“总之,好好考虑一下吧,懒散君。”在我因失意而垂下双臂,作低头状的时候,岐流守将一只手放在我头顶数厘米之上的位置,进行针对虚空的摸头动作。“如果同意帮忙的话,我会出面帮你直接解决这个麻烦;反之,我就只能祝你加油调查咯?”

“可恶,只有答应了吗……”

我咬紧牙关,苦苦地思索着。

总觉得,如果在这里退缩的话,以后岐流守就会变本加厉的。但是若不这样做,接下来我肯定会被这件事情烦得要死——结果看来,不管选择哪边,都会落得被麻烦缠身的境遇。

——于是,最终我选择了放弃思考。
« 上次编辑: 2019-11-25, 周一 23:09:32 由 Rh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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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4 于: 2019-10-21, 周一 12:32:28 »
第二话:我们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The Happiest Days of Our Lives)



直到散会为止,我都没有做出是否帮岐流守准备剧本的决定;而当大家纷纷离开之后,我也不打算再停驻于这个古怪的场所。

一边想着只要抵达教室足够及时,大概还赶得上今天剩下的两节课——我没有戴手表的习惯,手机又还放在教室,只能看自己运气如何——我一边走出社团活动室,快步向自己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虽然如同之前那样,我也偶尔会有逃课的时候,但在被麻烦缠身的当下,还是回去乖乖上课比较安全。

而且,像一个普通学生那样,混入到讲台下的众人之中,混入大多数人之中。这令我感到安心。

混入大多数人之中,成为他们的一员,可以避免很多多余的事情——这大概是我的经验谈,虽然我还没有到可以拿人生阅历教育他人的年纪。

只要和大多数人保持步调一致,那么就不容易变得显眼,也不容易犯下大错。

不显眼是减少人生额外插曲的要义,虽然这些插曲有喜有悲,但是往往后者居多一些;不犯大错是立于集体中的基准,即使是因为多数人的盲目而出现纰漏,然而那时至少有“多数人”作为护盾。虽然听上去有些消极,但是有句话叫“法不责众”,大概就是指的这回事。

不,等一下……

想到这里,我发觉自己的思路变得有些阴暗了。实际上,上课这种事情并不是应当牵扯到人生态度之类的主题之上,而只是个更简单的事实。学生的本职是学习,当然应该好好上课,这有什么可质疑的吗?

“唉呀,这种漂亮话我可没资格说出口。”

想到自己今天才翘过课,我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念头笑出了声。

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我不觉已经进入了自己教室所在的教学楼;楼梯和走廊里的学生多了起来,纷乱的闲谈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虽然在校内结识的人并不多,也很少和其他班级的学生有所交流,不过,我有关注旁人言行的喜好;在课间时分,我通常在走廊等地方闲逛,同时关注一下过路者们的话题。

因此,尽管今天我没有这么做的心情,头脑却仍然不自觉地捕捉到了从耳边掠过的各种只言片语。

比如,关于即将到来的学园祭的讨论。

比如,校长室遭窃,于是在那里装上了监控摄像头的事情。

比如,关于隔壁班英语老师在课上大发雷霆、差点扇了女同学耳光的事情。

和之前所了解到的一样,我没有听到任何与自己有关的话题——没有任何关于“玻璃被某班同学打碎”这样的言论进入我的耳朵。

可相对的,我也没有听到任何真正有用的情报;反倒是几名学生对翘课经验的讨论,将我的思绪就此带离原位。

“没翘课过的高中生活,是不完整的。”

——突如其来的定论闯入了我的脑海。通过对其加以认同,我就这样原谅了数分钟前的自己。

一分钟后——也许是数十秒后;我对时间的概念并不强——我抵达了教室的门口。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

那人是来野佑介,是如今被改为戏剧社的音乐社中的一员。

之前说过,由于来野品学兼优、擅长体育、待人接物又十分得当,所以他十分受人欢迎,是一名标准的现充。各位应当知道,这种现充往往身边会聚集着许多闲杂人等,形成一种让我这种人望而却步的气场;但如今,来野却是只身前来,身边一点不见追随者的影子。这让我相信,他此行专门是为了来找我的。

“我还以为,我得在教学楼里转一圈才能找到你呢。”带着微笑,来野果然向我搭话了。

“怎么,社团长她同意透露给我更多的消息了吗?”

虽然明知多半不可能,但我却仍然如此问道。

“关于那点,我实在是插不上话。”来野为难地笑了笑,“毕竟,这是你和岐流守社团长之间的事情……”

“可是,录像不是你找到的吗?”

“话是这样说啦,不过我这边情况也比较复杂……”来野显得有点惭愧。

“算了,那就当我倒霉好了。”我有点没好气地说道,“那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都快要上课了,你的教室离这边可不算近。”

“没关系,我是不会迟到的。”来野毫不介意地笑了笑。

“……确实。”

我所认识的人中,除了岐流守以外,能如此断言的就只有他了。

“那么,回到原来的话题: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个。”说着,来野将一张音乐专辑举到了我的面前。“我记得,你之前想问我借这个来着。”

“喔!是Remastered版的《Please Please Me》。谢谢你,来野。”

看到专辑封面上熟悉的四个探头俯视的人像,我的心情不禁轻快起来。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来野向我回以微笑,“老实说,我对The Beatles的了解并不多,所以只买了这一张不知道什么版本的放在家里……”

“如果只选一张的话,我觉得还是‘Sgt.Pepper’比较适合。”

“嗯……这张确实非常有名气,不过我还没有实际去听。我会试一试的。”

对音乐方面偏好的共同点,是使得我与来野之间关系良好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在日常生活的其他方面,来野佑介可谓无可挑剔;然而,这名身材高大却眉清目秀的现充平日里总是戴着一副入耳式耳机,即使是在与人说话时也从来不会摘下来。来野极其热爱带有迷幻意味或富有实验性质的摇滚乐,这是他成天戴着耳机的一个重要的次要理由。

“对了。听说,上个星期,你被隔壁班的英语老师训斥了?”

就在对歌曲爱好的讨论气氛正佳之时,来野突然提起了一件我不太愿意想起来的事情。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唉,这种事情的根源都是相同的:只要我们从童年时期成长过来,进入学校,总会有些老师千方百计地伤害我们;他们会毫不吝惜自己的嘲笑,竭尽全力揭露我们的缺点。面对这种老师,我们就算再怎么自我隐藏,也无济于事……”

“那,你能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看起来,这人其实没在听我说的话。

“……是这样的。考虑到一般情况,由于上课的内容有时十分无聊,所以我预备了一种应对的手段。具体来说,就是我有一本黑色的记事本。”

“用来做什么,写诗吗?”

“并不是,它只不过是供我乱写乱画消遣的。”

“原来如此。”

“然后,你所问我的这件事情,发生在一节英语课上。我们班的英语老师因故无法上课,所以让隔壁班的来代课。因为这老师的脾气在年级里也是出了名的差劲,所以我其实完全没有在他的课上开小差。”

“那么,你是怎么惹到他的?”

“我只是把那本笔记本像往常一样放在桌子上。然后,那位可敬的老师,就擅自把它翻开,还读出声了。”

“那他读了什么?”

“……你还真是很有刨根问底的精神。”

“是不方便复述的内容吗?”

“呃……其实也没有。”思考了一下,我决定满足一下来野的好奇心,“他读的那段是‘钱,回来吧/老兄我好得很/你别碰我这堆钞票/钱,受欢迎的很/别用知足常乐来蒙骗我/享受最好的头等舱还不够/我还得有架私人飞机才行’……他以为我在写诗。”

“哈哈,如果你说这是你的诗。那你恐怕就要被人说是抄袭了。”

“……哈哈哈……”我勉强地应声干笑。

“那么,你还有做别的什么吗?”

“没有了。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我摇了摇头,“对我来说,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可能我最近运气不太好吧。”

“这确实是挺够呛的经历……”

在对我进行一番言语安慰后,随着铃声响起,来野与我的对谈就此结束。他转身离开,而我则迈入了教室的门。

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里,在授课老师催眠般的言语之下,我只是在练习本上乱涂乱画着。

再过一节课就该放学了。我没有什么学校活动需要参加,可以直接背起东西就回家;只要到时候动作快一些,在离开教室的其他同学们的掩护下,至少我可以平安度过今天的学校生活。

至于明天……明天的事情,可以等到明天再考虑。

若是顺着这样的思考继续下去,我一定只会陷入愉快的怠惰之中,以至于无法好好利用下一个课间休息的空余。毕竟,到目前为止,我并不觉得,自己在十分钟里能对自己碰到的麻烦事有更进一步的了解:之前已经说过,我在学校认识的人并不算多,而在社团成员都被岐流守禁止透露情报的当下,我更是根本无从在自班以外的地方获取什么消息。

结合之后的事实来看,这个想法实际上是完全错误的。
« 上次编辑: 2019-12-01, 周日 15:23:00 由 Rh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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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5 于: 2019-10-21, 周一 12:41:35 »
当我开始幻想回到家后播放来野借我的唱片的美好愿景时,我与才与来野的那番对话,不可避免地再度从记忆之海浮上。

如同灵光乍现一般,我突然察觉到,自己有必要对这段谈话的内容再度加以思虑:虽然闲谈不一定需要有什么固定的主题,但在社团会议刚结束的时点,他却突然找我询问之前被老师训斥的事情。这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不自然”。

考虑到来野的言行一向滴水不漏,如果他是真的想掩饰些什么,多半不会让我发现。也就是说,这次的对谈内容若非真的只是随性而起,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故意为了让我察觉到,而特意让其显得违和感十足。

以此疑问作为出发点,取得进展的可能性并不乐观。但为了保险起见,试探一下也是百利无一害的。

于是,在这节课结束后,我决定动身前往班主任的办公室。

……

与大家所一贯热爱的虚拟作品里的情况不同,在这个现实世界中,事物的真面目往往是缺乏美感而又令人失望——比如,我的班主任并非一名富于成熟韵味的、年长的恰到好处的美貌女性,而是一名发际线深陷危机的、鼻头略大又稍稍发红的中年男子。

当然,即使这名班主任的情况稍微改善一点,学生与老师的关系也远不会如同那些喜闻乐见作品中描绘的那样耐人寻味……关于这方面的讨论,还是就此打住比较好。

根据某位我实际上未曾知晓的前辈所说,一名老师的称职程度,往往与他受学生喜爱的程度呈反比。我虽然无法苟同这位先贤的论断,但不得不说此条规律拿来讨论这位班主任正显得应景:这名心平气和的教师或许是由于长期兼教国文课程,在文学的熏陶下取得了豁达的心性,以至于决定不再用学生所犯下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并将宽以待人的美德加以实行——简而言之,他对班级的管理之宽松,已经稍稍超过了合理的范围;无论是上课纪律、缺勤问题,还是收发作业、学校活动,此君皆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平等对待每一位学生。

毫无疑问,这一态度对班内的一部分学生来说,可以说是富有争议的;在那些优等生眼里,这名老师更是成为了不称职的代表。至于我,虽然没有为这名教师辩护的意思,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即使抛去“玻璃事件”,在很多情况中,班主任这一不负责的态度都对我十分有利。


让我们将视野转向当下的现实世界:在看到我踏入他的办公室后,这名教师率先向我发出一个诘问: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翘课了?没上课的这段时间,你都去干什么了?”

“您误会了。我不是翘课,而是去参加社团会议。”

“在没有参加社团的情况下?”他微微蹙眉。

“没错,”我斩钉截铁地答道。”虽然我至今为止还只是隶属于回家部,没有真正加入某个社团;但考虑到诸多次要因素,存在着一部分社团希望我以编外人士的身份帮助他们的客观事实。”

“那是什么意思?”

“您知道有一句话叫‘当局者迷’。身处体制内的人由于习惯了他们所处的环境,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往往存在着盲区;这时候就需要有一名界外人士,用客观中立的视角弥补他们的短视……”

“又是你擅长的长篇大论的胡诌……说实在的,我也对你的情况有了解:我知道你经常参与某个学生社团所展开的工作,你应该也没有抵触参与这些社团活动;不如,你就提交一份入社申请书,正式成为社团成员就算了。”

“多谢您的意见,我一定会妥善考虑的。”

我微微鞠躬,以示谢意。

“算了,随你便吧。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的班主任叹了口气,“那么,你在快上课的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您应当记得,前不久有一起教室玻璃由于意外而发生损坏的事故……”

“当然记得。你说是你干的,是不是?”

“确实如此。虽然整体而言那纯属意外,不过我也难逃其咎。我想问一下您,那件事情算是结束了,对吧?”

“……之前我不就说了吗。这次,我就当没事发生过。”

“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口头如此说,我的内心却并不觉得满足。真正有意义的内容我还没问到,接下来,我该如何旁敲侧击呢?

——事实证明,我并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你只要牢记下不为例就好了。”老师点了点头,“不过,说实在的,虽然你在我们班里,算是十分安分守己的学生,但你还需要更自我约束一下才行。不然……”

“不然……?”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不过我觉得你可能太不小心了,惹得有人……对你心生不满。”

“……可否详细说一下?”

没想到,好运居然到来的如此迅速。

“你知道隔壁班教英语的半间老师吧?”班主任的语气有点迟疑,“就在上周,他还来我们这儿代课过。”

“当然。半间老师给我班所上的那节课,足以让我永生难忘。”我努力让自己语气保持平和。

时至今日,那名精力旺盛的老师,在课上对班内秩序松散、注意力不集中等客观存在现象进行的歇斯底里的“谆谆教诲”,也犹在耳边。由于在课上专注于学生的小动作,又容易因自己的发现而动怒,他的事迹内容可谓十分丰富,且时时刻刻都在更新:比如,今天我在走廊听说的那位“差一点扇了班上某名女同学耳光”的英语老师,就是半间他本人了;之所以是“差点”这种程度,我想除了半间老师作为老师的底线尚在以外,也与校长对老师动手打学生的容忍度极低的态度有关。

此外,几天前那位拿起我桌上记事本并朗诵的,也是这位可敬的半间先生。

“之前你是不是在他的课上走神了?恐怕,他大概记住了你,对你耿耿于怀……”

说到这里,老师突然住了口。显然,这会儿,他已经有些后悔对我说了这么多半间老师的闲话了。这完全可以理解:我并非老师所偏爱的学生,也与他不沾亲带故;在我面前揭同事的短,对他来说是毫无益处的行为。

但,我可不愿让这来之不易的头绪就此断掉。

“您的意思是,他向您告了我打破学校窗户的状?”

“是的,就在你向我说明玻璃的事情后大概一小时……等等,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猜的,老师。”我立即回答,“您看,在我提到玻璃的事情后,您马上就想到了半间老师。这自然就让我觉得,两者之间是有关系的。”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就要注意规范自我。这次我回绝了半间老师惩罚你的要求,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是,老师。”我点着头,心中却完全在考虑乘胜追击的事情,“不过,半间老师一向认真负责。即使告发的对象只是区区一名学生,他想必也都会准备好证据,以避免对方不认账吧?”

“喔?你还真是了解他……”听了这话,老师一脸狐疑地望着我,“好吧,这件事情毕竟与你有关,我说出来也是应当的。毕竟半间他这次做的也有点过分了……”

“希望您务必向我说明。”

“唉,是这样的。他最近似乎未经允许,在学校内设置了一些录像设备。”老师叹了口气,“毫无疑问,这是违规行为,虽然他是出于好意,但我还是劝他停止。”

“那么,半间老师同意了吗?”

“至少口头上是这样。”我们的班主任不无担忧地答道,“我相信你是一名老实的学生,所以才把这些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点,您大可放心。”

在对班主任再三地作出保证后,我心情愉快地离开了教师办公室。
« 上次编辑: 2019-12-01, 周日 15:27:28 由 Rh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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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6 于: 2019-11-08, 周五 18:10:14 »
……

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我就能将陷害者的身份基本确定为执教隔壁班的半间老师,事情的顺利程度可以说是超出了预想。毫无疑问,这份成果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来野同学对我发出的那一番暗示,改日一定要好好向他道谢才行。

不过,庸俗的常人往往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我也未能免俗:调查的事情越是进展顺利,我就越担心自己是不是有漏过什么重要的事件细节、做出过什么重大的失误判断;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作为基石的证据发生歪曲,接下来的推断就站不住脚了。

对目前所获得结论的怀疑,不觉中成为了我身上的压力,而当我反过来考虑“如果这一切都属实,我该怎么做”时,更大的压力便向我袭击过来。

就算半间老师是一名能力者,但他对我施加的迫害实际上过于儿戏,我没办法真正将他当做什么洪水猛兽来提防;而若是仅做些能力范围之内的举报或者消息公开,就不但违背了对班主任的承诺,也会把我自己投入一种尴尬的境地。毕竟,这名对我怀有敌意的人物是一名教师,虽然他并不执教我所在的班级,但在各种场合与之照面的情况仍然难以避免;若是就此结下深刻怨仇,恐怕以后我在学校会过得十分不自在。

——而对我来说,没有比“不自在”,更糟糕的字样了。

我曾经说过,自己是一个讨厌麻烦的人,而不自在的人际关系,则可谓是麻烦界的哥德巴赫猜想。两名相互怀有敌意的人被迫经常碰面,保持着无法撕破脸也无法和解的尴尬平衡,这种情况我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感觉十分头痛了;相比起来,双方在夕阳下互殴着迎来次日的黎明这种热血桥段,在我看来甚至都要可爱的多。

不过,这说到底只是不切实际的胡诌,当矛盾产生时,真正能快速将其解决的方法,便是其中一方主动让步;理所当然地,在这种情况下,想让一名教师主动向学生承认错误实在是过于困难,所以退让的工作多半只能由我来承担。

决定了:在上完课之后,就去找半间先生承认错误吧。

尽管窗户事件的过错全不在我,甚至我反而是受害方;但当下,就算没有错误,我也要给自己张罗一个罪名才行……毫无办法,我只能旧事重提,为之前在课上的走神而道歉——虽然,我那时其实并没有在走神就是了。

如果这个计划顺利的话,半间或许会在一顿斥责后将我原谅,我与他间的矛盾也会就此消解;然而,若是运气坏一些的话,对方可能就不会与我和解,甚至根本不把我的道歉当回事,认为只不过是“诚意不足”的表面功夫。虽然这样倒是说中了事实,可我却一点也不希望对方认识到这样的事实。

想来,为了自己实际上没做错的事情而道歉,这样的事情,我之前也曾有经历过几次;而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次,结果也并不怎么好。

……我一点也不想在此时此刻回忆那次的具体情况,还是考虑点别的什么吧。

比如,既然我对这次道歉行动充满担忧,不如就来分析一下它的成功率……

……

就在我一边这样思考,一边向教室移动的过程中,一个此刻我没有做好准备面对的人与我打了个照面。

不用说,来者自然是我心中烦恼的源头,名为半间的那位老师。

此前,我未曾提及过这位老师的长相,这实在是一处疏漏:既然他在如此长的一段时间——意即一两个小时——之内,持续地让我困扰,那我就有义务向俯瞰我人生的那些虚无的看客们,描述这位重要人物的外貌特征:

这位职业是教师的中年人身高约莫一米七五,短发浓密而齐整,发际线阵势严密,不见丝毫退却迹象;他的五官轮廓明确而锐利、神情严肃、目光坚定,给人一种开不起玩笑的感觉。

除却这些,半间先生脸上还有一处可谓是最大特征的地方,便是他鼻子以下上唇以上的那抹刻意蓄起的胡须。那胡须也如他的头发般浓密漆黑,其宽度介于某位钢铁般慈父的与某名前画家、著名啤酒馆演说家的之间。

于是……

“老师您好。”我这样打招呼了。

“你好。”

半间先生略一点头,欲从我身侧通过;不过,为了尽早取得安心,我决定就在这里将他拦下。

考虑到对方要去的地方多半是上课的教室。为了不耽搁授课,他即使对我发火,多半也不会维持很久的时间。

“其实,我想向老师您道歉。”

我如此单刀直入。

“唔……?”

半间老师略微惊讶地扬起眉毛;其后,他仔细地端详了我的脸大约一秒,表情便回复安定。

“喔,是你。隔壁班的那个学生。你想说的是之前你上课走神那件事情吧?已经没关系了。当时我已经批评过你,以后,你只要能明白认真听讲的重要性就好。”

……哎?

在我半茫然着点头后,半间老师便迈步离去。

我缓慢地回身,注视着他的身影拐入某间教室,头脑却一时还没有理解当下的状况。

“……未免,也太顺利了。”

半间对我的态度之友好,甚至超过我所预想的最好结果。毕竟,你们也知道的吧,这可是那个在同级内被称为“脾气最坏教师”的半间啊!从刚才的表现看起来,他已经全然没有对我在课上的表现留下什么怨愤,倒不如说,所谓的怨愤可能在他身上就从未存在过。

这是一件好事吗?当然是了。能确认学校内的某名教师对我没有敌意,自然是好事一桩。

这是一件坏事吗?未尝不是。由于半间的态度过于清爽,之前落在他身上的嫌疑,可能会就此被消除了。

而那也就意味着,我对玻璃事件的调查进度,再度被退回到了“寻找嫌疑人”的阶段。
« 上次编辑: 2019-11-29, 周五 00:57:31 由 Rh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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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7 于: 2019-11-26, 周二 18:22:41 »
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不过,当从头开始考虑后,我就意识到老师并非敌人的这种可能性,其实一直都并不算小:毕竟,用砸破玻璃这种事情来陷害学生,实在是既小家子气又幼稚的行为;若是一名教师想要特意栽赃学生,却最后只能想到这种方案,那我恐怕不仅仅要怀疑他的品行,也要怀疑他的智力水平了。

那么,果然还是从头再重新调查比较好?可半间老师也并未有洗清自己的嫌疑。无论如何,他也是在这次事件中试图告发我的人,我还缺少能说服自己完全信任他的决定性依据。

……

果然,还是从头再进行一次回忆吧。

回忆的对象……是“玻璃事件”的事发现场。

上课时分跑出去上厕所的我,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将地上的塑料瓶当做垃圾捡起;在意图将瓶子扔进垃圾桶时,不想它却将我的手弹开,径直撞向了一旁的窗户玻璃。

如今看来,整个事件的过程也仍然是十分简单,但在这之中,或许有着被忽略的细节也说不定。

——比如,我或许能从中察觉到对手所使用的能力的本质,或者至少是那能力的大致发动条件。

这样想来,当时那个不正常的矿泉水瓶,并非在我将其拾起的那一瞬间便弹飞出去,而是又过了一段时间;这至少说明,陷害我的能力者所发动的能力,并没有让矿泉水瓶成为他人摸到就立即发威的“地雷”。

而根据来野展示给我的视频来看,我在画面中的动作虽然并非毫无怪异感,但大致看上去仍然连贯;这则说明,作用于矿泉水瓶的那种能力,是在一个十分恰好的时间点发动效果的。

从这两项看来,我或许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对方所使用的能力,是需要靠能力者自己把握时间决定发动与否;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需要以某种手段,确认拾起瓶子的人的动向。

联想到“半间先生确实在校园里设置了录像设备,用这些设备录到了我的‘罪证’并交给了我的班主任”这一事实,事情开始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毫无疑问,拥有着监视器的半间老师,是最具备充分条件来做到这些的人。

通过录像用的监控设备,观察着我一举一动的他,可以完美地找到能力发动的时机……再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的话,我恐怕就要把自己说服了。然而,只要未曾发现对方做出此事的动机,我就无法将结论确立。

——可事到如今,我真的有必要去揣测这所谓的“动机”吗?

“……考虑‘对方是否有动机如此做’可能并不会有结果,倒不如考虑一下‘对方是否有能力如此做’比较来的有效。”

仿佛是为了向我揭露什么秘密似的,岐流守社团长的话语,此时浮现在了我的思绪中。

当时,我并没有对这句话产生足够的重视,但放到现在再进行回味,这很有可能是岐流守给我留下的提示——抑或是陷阱。毕竟,她捉弄我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了能被认为是“偶尔为之”的范围。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这句话也仍然是无可置疑的正论。

若是认为对有能者妄加怀疑是无端的迫害行为,那么,将有动机者当做嫌疑人,未尝不是正中嫁祸者下怀的举动。

人与人间思维模式的不同程度之大,我向来不敢加以轻视;对一方而言顺理成章的行动原理,在另一方眼中或许就只是匪夷所思的妄念。因此,“对方具有做出某事的动机”这种判断,只有真正理解他人者,才拥有下达的资格。

而与之相对地,正如同“人被杀,就会死”一样,没可能做得到的事情,是绝对没有人能做到的……不过,只要不考虑“上帝能否创造自己举不起的石头”那种文字游戏的情况,这就完全可以说是废话一句。

那么,将我与这句废话一样的真理隔开,让我在原地打转、执着于拼凑“动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在对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社团长恐怕早已知道了答案。

“你在逃避麻烦,在拒绝正视与自己有关的不利事态。”

这,想必是她当时所没有说出来的话语,也是无可辩驳的指摘。

或许对于这次的事件,我实际上早已对内幕了然于胸,只是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所以才会毫无意义地兜圈子。

不过,过去的事情怎样都好。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我就要做出决定:

我要,与最有“作案能力”的那名嫌疑人展开对峙。

……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从教室收拾好东西走出的我,与走廊的人流汇合。

在教学楼走廊被学生所充满的当下,各种嘈杂的对话声从四面八方传入了我的耳朵;其中的内容,似乎有相当一部分都提到了半间老师。

听起来,他似乎又在课堂上动怒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回了。

……就在我整理着沿途听取的情报之时,四周的人群中突然爆发起一小阵骚动。由于骚动的发源就在我的视野当中,所以事情的经过,我也确实有用眼睛捕捉到。

起初,是一名男学生,由于边走路边低头看手机,不小心撞上了从旁路过的另一名女学生。

在智能手机流行的当下,这种小型事故可以说是极为常见的。考虑到双方行走的速度并不快,这种冲撞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按照从古至今一以贯之的良好习俗,那名男学生想必只要鞠躬道歉,就能换取相安无事的好结局。

——然而,事情却没能这样发展。

在受到冲撞后,那名女学生尖叫一声,稍微有些令人不可思议地扑倒在了地上,然后就没有自行起来;而当人们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她扶起后,她脸颊上的红肿,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不由自主地,我产生了“之前的努力思考全部白费”的颓丧感;就像是在即将解开谜底时,被人提前告知了谜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我对这一连串状况的内幕心知肚明;女学生倒下前那看上去大致连贯、却并非毫无怪异感的动作,我也十分熟悉。

于是,我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隔壁班教室的讲台,丝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紧盯着那名女学生的半间老师。

仿佛是为了回应我,半间老师也很快地转过头来,与我视线相交。
« 上次编辑: 2019-12-01, 周日 15:31:12 由 Rh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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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8 于: 2019-12-01, 周日 09:03:30 »
第三话:一锤定音(Hammer to Fall)


由不得我选择,对峙的时刻已然到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该如何把握吐露真相的时机。

虽然为了保密起见,我最多只能低声质问半间老师,以避免让其他学生了解到内幕;但只要有旁人在场,半间多半就不会突然翻脸发作。毕竟,他似乎也想隐瞒自己是“受赠者”的事实。

然而,这种做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无异于将教学楼内所有的学生当做我的挡箭牌。万一半间的情绪失控,他或许会使用能力攻击在场的每一个人——虽然只有完全丧心病狂的人才会那样做,但持有“赠礼”的人要另当别论。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那么,如果我等其他学生离开学校后再继续,又会如何呢?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半间有可能会对我一人发起袭击,而作为一名普通的高中生的我,并没有与之对抗的自信。

……这可不是拿来随便开玩笑的事情。万一最坏的可能性成真,而我又没能逃跑成功,我的人生就会就此完结。

看来,我还是先行撤退,去搬救兵比较好;对于异常的存在,逃跑才是作为正常人所应有的行动。

于是,我就这样临阵脱逃。

……

“……真是的……刚才的我,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偏离了自己最早预想的行动目标。为了避免被恶魔般的社团长挖去做苦力,我才选择自己一个人进行事件的调查工作,但这原本也是有限度的行动——只有当对手是通过好言相劝就能退却的类型时,我才有可能独立解决这个事件。

身为最弱的我,居然开始考虑与敌人正面对峙,这是毫无疑问的不智之举;哪怕只存在着擦枪走火的可能性,我也没有以身涉险的必要。

确认了这些堪称基本的事实后,我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寻求救兵。

虽然我得不到调查方面的帮助,可如今半间的行动,已经对我以外的普通学生造成了不利影响,那最强的黑色,想必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吧。

只不过,这也不意味着我现在就要去寻找岐流守社团长;那家伙毕竟像幽灵一样行踪不定,不用在放学后的现在,即使是在上课时间去社团长就读的班上,也不一定能保证见到她。那么,某位有着一头反常的银色长发的女士又如何呢?考虑到她并不擅长在行使暴力时自我控制,这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如此看来,果然作为男性的我,还是仰赖男子汉之间的友谊,去找来野佑介比较好。考虑到他是一名能言会道的现充,或许这起事件还有机会以和平来收场。

事与愿违的是,当我赶到来野所在班的教室时,那里却已经被锁上了门。

“看来,我来晚了一步。”

无可奈何。

束手无策。

既然运势不佳,那今天果然还是到此为止,先行撤退回家吧。一边这样想着,我一边随意地向周遭扫视了一遍。

——偌大的教学楼内,安静的可怕。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学校走廊,现在已然空无一人;窗外天色渐晚,楼内多数的教室也已然熄灯。我试着迈步离开,发现自己的脚步声,在此刻显得分外刺耳。

……形势不妙。

在恐怖电影中,这样的场景多半是某种可怕事物登场的舞台……不过退一步说,即使是没有鬼怪的现实世界,我想一般人也不会在将夜时分,独处于空荡荡的建筑物内。直觉告诉我:或许,现在已经是该逃跑的时候了。

只是,正如同恐怖电影中常见的那般。当闯入此类场景的人们发现状况不对,想要逃之夭夭时,他们往往已经错过了这样做的时机;伴随着古怪的“啪嗒”声,我注意到,有什么东西通过教学楼外的窗户,爬入了一旁的某间教室。

由于我是在教学楼内侧的走廊,与窗边有一段距离,所以不能看清楚那东西究竟为何物。虽然如果我靠近教室门,从其上的透明窗口望进去,就能对那不速之客进行观察,但这种时候,遵从好奇心百害无益。

正当我准备拔腿逃跑的瞬间,教室的窗口后,出现了一张人脸。

……

“……半间老师?!”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向对方打招呼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对方那突然将脸“啪”地贴在门上的登场方式实在是过于充满冲击力,以至于让我在惊吓中,做出了不适当的反应。

“刚才,你看起来像是对我有话要说的样子,对吗?”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半间开口了,“我记得你是叫……叫……叫什么来着?”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名字写给您看。”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哈、哈,那倒是不必了。现在我是否知道你的名字,已经没什么所谓了,不是吗?”

从他目光的深处,我隐约地察觉到了某种扩大着的病态。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要装蒜。你是怎么发现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关于我,你到底了解了多少?”

“要问怎么发现的,那当然全部都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我不禁叹气,“不过,从一开始,用塑料矿泉水瓶砸破玻璃,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足够了。”

听到我的回应后,半间猛地从门上抽身后退;他的四肢与头部逐渐地伸长,形状也开始发生扭曲。最终,它们都变成了某种常见工具的形状。

锤子(Hammer),或者准确些说,是羊角锤。

这异形以羊角锤作为手足与头部,裂口般的五官生在“锤头”的侧边;它以那变得细长的四肢着地爬行,就像是一只四条腿的蜘蛛。

再也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我立即转身,拔腿就跑——透过余光,我看到半间用手臂狠狠地打击教室前门,将其打得粉碎。

走廊的尽头很快便近了,下行的楼梯展现在了我的眼前;为了保险起见,我回过头,确认了一下对方此刻的方位——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糟糕。”

意识到状况不妙,我如同向前跌倒倒一般扑向楼梯;脚下预料之中地失去了平衡,我难看地沿着楼梯向下一层滚去。

也只有这样,我才终于勉强地躲过对方的下落攻势。

既然已经将对方的形象联系到蜘蛛,我也早该想到对方会沿着天花板爬近才是;但很遗憾,我并没有对抗这种异常存在的丰富经验,也没有过人的反应力。没有随着半间那金属肢体撞击地面的轰响声丢掉性命,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极限。

我不敢再一次浪费时间确认对方的具体所在,只能凭籍对方爬行时产生的声响,大致判断着对方当下的方位;已经没有站起来重整状态的时间了,我只能连滚带爬地继续着逃跑。

……但是,对于当下的环境来说,我的移动方式还是太慢了。作为沿着阶梯移动的正常人类,我是不可能在爬楼梯的角逐中赢过擅长直接从高处跳下的敌手;况且,由于摔倒的疼痛与积累的疲劳,我的行进速度想必也会继续下降。

事实上,才向下移动了两层楼的距离,我就再一次被逼入绝境——又一次,背后的声音向我预示着,对方这回是从我的正上方落下了。

既然没有其他办法,我就只能横下心,拿自己赌赌看了:我立即双臂护头,向着自己的身侧翻滚——

于是,从阶梯侧面滚落的我,向着层层楼梯间的空隙——直通一楼地面的“通道”落下。

……

原本,这样的翻滚一定会被楼梯护栏所阻挡,然而多亏了野益流在之前向我释放无名怒气的时候,“一不小心”地将这附近的楼梯护栏全部破坏掉,我才终于能成功地在此试行自由落体。

“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吗?虽然想这样说,可答案毫无疑问是“否”:自我落下的地方到地面至少有三层楼,从这种高度摔下去,虽然不至于摔死,也多半会受个不轻的伤;如此一来,我至少也会再起不能,根本没办法应对半间接下来的追击。

……那么,我这难道是穷途末路,在自暴自弃吗?当然也并非如此。至少在现在,我完全没有想要就这样死去的念头。

事实上,为了摆脱当前的困境,我要做一件可能比与魔鬼契约更加麻烦的事情。

“——好吧,我会帮忙的!虽然想让我一个人包办没门,但是我会在艺术节活动搭把手的!”

在身体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我卯足力气如此大喊起来。

……

“赶上了呢,没想到还来得及。”

伴随着这句简短的登场词,某个有着银色长发的身影闪入视线;与此同时,一双冰冷却柔软的手臂,托住了我的后背——

来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我,就好像我并不比一根羽毛重似的;她的身躯,甚至没有因为承受冲击而产生半分摇动。

“啊……”

看清将差点坠地的我抱住的“她”之后,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居然是你喔?”

我不由自主地这样说了。

“怎么,让你失望了吗。看来我不该来?”

来者——野益流里亚很明显地表现出不快来。

“啊……没有,没有的事!”我连忙辩解,“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能够赶来。”

“这个啊。我只是听岐流守说,你在放学后也没有及时离校,所以来看看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倒还真是让我好找,要不是刚才听到了你的叫喊,可能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哪个方位呢。”

“啊啊,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谢谢你,我很感动。”

“你的语气好恶心。”

一边将我放下,野益流一边抛出这样一句无情的话语。

“……你也太冷淡了吧……”

老实说,我对此感到有点失落。但通过这段对话,我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看来那个社团长,确实已经早早预料到我会遇到麻烦,所以提前让野益流来找我。

不过,难道说我在走投无路时会选择向她妥协,也在她的计算之内吗?

“应该……不会连这一步也算计到了吧……”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抵达了一楼的半间,一边发出着响亮的锤击声,一边向着我和野益流逼近了。
« 上次编辑: 2019-12-01, 周日 15:38:08 由 Rh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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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 回帖 #9 于: 2019-12-04, 周三 15:36:06 »
“现在,你能否向我说明一下:为什么你会在放学后的现在留在校内,身后还跟着这种奇怪的东西?”

野益流回过头来,向我问起了问题。

“这有些说来话长……不过追根溯源的话,大概和之前社团长提到的事件有关系。”

在短暂的冲刺后,半间成功地将野益流纳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于是,他猛力挥动右臂,瞄准野益流的头部发出锤击——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一直以余光确认着半间动向的野益流,伸手接住了来自对方的近距离攻打。

见势不妙,半间立即试图收回手臂,然而那已经是做不到的事情了——野益流的手,抓握住了锤子的另一端;无论半间再怎么拼尽全力试图摆脱,那看似纤弱的五指也仍然纹丝不动。

“也就是说,这就是之前想要对你不利的那个人,对吗?”

仿佛完全没把挣扎着的锤子怪人当回事,野益流仍然用她那一贯的冷淡语气对我发问。

“现在看来,事实应该就是如此没错。”

“我明白了。”

就在她点着头,表示理解现状的时候,半间又用左臂展开了攻势——然而,这一尝试仍然没有任何积极意义:在又一次的闷响之后,他的另一只手臂,也被被野益流牢牢地捉住了。

 “你啊,想自己调查倒是无所谓,但直接的对峙并不适合你。”野益流继续对我说道,“你没有战斗的能力,想要直面‘受赠者’的话,还是向其他人寻求帮助比较好。”

“嗯嗯,所言极是。”

面对此类正论,我确实是没有任何反驳的办法——虽然,这次的冲突的主导权一直都并不在我。

听到我充足体现着顺从的回答,野益流仿佛就此满意,没有再说什么;其后,她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自己此时的对手身上,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攻击。

这回,半间的目标仍然是野益流的头部:将自己锤般的脑袋作为武器,他发出一记可谓是极度名副其实的 “头槌”。

——而对此,野益流只是向旁一挥双臂,并顺势松开十指。

于是,半间就这样被摔出去,撞在了近旁的墙上,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落地:此时,墙壁本身的强度,已经无法将他停止,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后,教学楼的墙壁上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

通过投掷活人来撞破墙壁,想必是比用塑料矿泉水瓶砸坏玻璃窗难上十倍百倍——甚至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然而,对野益流来说,这一切就如同将废纸投入垃圾桶般容易。

毫无疑问,半间那异形般的身体十分坚硬,足以让他承担破墙工具的功用;但只有工具是成不了事的,想要开这样一个洞,投掷者所发挥的力量也十分重要。

“你该不会是想要拆了教学楼吧?”

对着墙上新开出的大洞凝视了一会儿,我不禁心生如此忧虑。

“楼不会塌的,这并不是承重墙。”

野益流根据字面意思,回答了我的质问。

“……随便你吧。”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后,我转过头,试图透过墙上的洞去确认对方的下落:由于半间现在的形象十分富有特色,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很快就在百余米外的某处,确认到了对方的身影。

看来刚才野益流的投掷攻击十分有效,尽管半间还能动弹,但再度起身,对他来说已不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只是,还没等他彻底重整态势,野益流就已经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随着她伸手一推,半间的整个身体便再度倒下,并在地上滚了几滚。

这一推所蕴含的力量,理应与刚才的投掷相比要小得多,但将之承受下来的半间,却在数秒之内暂时停止了活动。其中的缘由,即使是我也能猜得到几分:

半间此刻,大概正陷入在迷惘之中。

野益流那与身形过于不相符合的气力,或许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打击;过于一边倒的战局,也很容易让他感到绝望。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他的对手,是野益流里亚。

作为一名“受赠者”,野益流具备着名为“肉体强化”的赠礼;如同字面意思般,这一能力仅仅是将人体本来就有的机能——尤其是力量,加以倍数化罢了。

只不过,据社团长所说,即使是将世界上所有赠礼与“提升气力”相关的受赠者考虑在内,野益流也仍然无人能出其右。可以说,她就是如同“暴力的化身”般的人物。

……

“——Hammer!”

正当野益流再度逼近之际,半间突然猛地昂头,声音尖细地嚎叫着。

“Hammer、Hammer、Hammer——!!”

似乎并不满足于只喊一次,尽管声音已经微微嘶哑,半间仍然大声地重复着这一英文单词。对此,一旁的野益流则是一头雾水;她用双手捂住耳朵,眼神困惑地望着对方。

“干嘛突然大喊大叫?”她皱起眉头质问对方,“重复这种意味不明的词语,你究竟想要表达什……”

还没来得及说完,野益流的话语便被外力所强行中断——尖叫着的半间,以前所未有的高速,用右臂的铁锤击中了她的腹部。而这只是第一击:被盛怒扭曲了面目的半间,一边不住地叫嚷,一边左右开弓地连续殴打着野益流。

“——Hammer、Hammer、Hammer、Hammer、Hammer——!!!!”

随着半间的叫喊愈发急促,雨点般的锤击落在野益流身上的速度也愈快。不久,一记来势分外猛烈的锤打,命中了她的太阳穴。

……只可惜,尽管刚才的一击,对半间来说是前所未有地强,可它顶多也只能让野益流的身躯产生些微歪斜,甚至还没达到可以让她后退哪怕一步的程度。虽然对半间来说,这还并不是结束,然而,就在他意欲收回武器、准备下一次打击之际,野益流突然将右手伸出,抓住了他的胳膊。

“原来如此,你的力量,似乎与刚才相比有所提升。”

做出如此论断后,野益流将半间拉到自己身前,并对着其挥出左拳。

——伴随着金属受到撞击而发出的钝重闷响,半间立即瘫倒在地,并一动不动了。
« 上次编辑: 2020-01-20, 周一 00:19:40 由 Rhye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

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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