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日誌：懦夫與烏鴉 》P4：毒蝎之刺

[靜海聆]

毒蝎之刺

探索者日誌：懦夫與烏鴉 4 of 6

著 Josh Vogt     译 空山鸣

        火焰朝我呼嘯而來時我閃向一邊。突然而盲目的加速使我失去了平衡，在無法抑制的前衝中翻滾。我的右腳踝在摔倒時發出了碎裂的聲音。而我的肩膀撞在了道路堅實的土地上，產生了另一聲巨響。一陣劇痛自上而下順著手臂蔓延開來。

        我大喊一聲，緊緊抓住快要失去知覺的手臂。

        「阿特利烏斯師傅！」肯姆喊道。

        我呻吟著，努力嘗試不要像一個被翻過來的甲蟲一樣扭動。

        這個魔裔的笑聲就像是她法術的威力一樣大。

        「我的天哪。儘管你彬彬有禮，但是看起來你對艾貝拉小姐的青睞無動於衷。」

艾貝拉聽從德雷文的命令，試圖為他取回護符。她是阿斯莫迪爾斯和地獄之力的狂熱信徒，擁有熾熱的喉舌。字面意思。

        「我的天哪。儘管你彬彬有禮，但是看起來你對艾貝拉小姐的青睞無動於衷。」

        我眨了眨眼睛，痛苦的淚水奪眶而出，這時有三個人從魔裔身後濃密的樹林裡走出來——兩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和一個滿身疤痕的女人，都穿著皮甲，揮舞著劍和匕首。

        艾貝拉揮了揮手，向她的幫手示意：「看來還需要更多的禮貌。我是不是該教教你怎麼跳舞才對？」
   
        耶芙麗婭軟糯的聲音傳入我耳中：「阿特利烏斯快起來，幫幫我們。」
   
        我和耶芙麗婭的眼神短暫相交，看到了裡面的關切。另一邊，肯姆還蹲在馬車裡，粗糙雙手抓住馬車邊緣。他看起來非常害怕但是又很專注，喃喃自語。很像是在施放另外一個法術。我很難相信他能夠比上一次更成功一些。
   
        就算是以耶芙麗婭的本事，我也懷疑這場戰鬥最終能否取得勝利。不是因為我還沒來得及出手就受了傷。也不是因為我現在抖得厲害。不要現在！拜託，不要現在！
   
        在肯姆的商店時，我傻到想要一戰是因為我有一些優勢，至少是暫時的優勢。而現在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森林提供了大量空間可以用來逃命。
   
        尖叫聲迴響在我的記憶中。艾貝拉一定是感覺到了我的痛苦，殘忍的咧嘴一笑向我靠近。
   
        我用沒有受傷的胳膊支撐著身體，膝蓋著地跪了下來。然後我讓自己消失了。艾貝拉的同伴互相呼喊著，分頭開始探尋。
   
        我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沖向一處掩體。一道閃光和另一股煙霧表明又一團火焰擊中了我剛才所在的地方。
   
        我嘗試控制自己的呼吸，躲到了一棵樹後。我視野的角落中閃爍著紅光，就好像血濺到眼睛裡了一樣。我使勁閉上了眼。在我的小伎倆消失並再次暴露出來之前只有一丁點時間，但我依然閉著眼，在死亡的恐懼和拋棄朋友的恐懼之間左右為難。
   
        最後，我終於敢回頭從樹幹間向周圍看了看。艾貝拉的暴徒還在她周圍尋找我的蹤跡。
   
        耶芙麗婭在馬車前擺開架勢，用身體護住肯姆。她雙手手掌豎起舉在臉龐的前方，略微捲曲好像是在招呼敵人過來。
   
        在艾貝拉的一個手勢之後，他們從三個方向同時衝向耶芙麗婭。後者也立刻動了起來。雖然她解決加羅爾和埃維特易如反掌，但那是因為她的出其不意和他們笨拙的武藝讓她佔據優勢。這三個圍攻她的人明顯更強一些。哦，她讓他們跌跌撞撞步履蹣跚，美極了。不過她恐怕沒法用這種方式一直堅持下去，擺脫他們的威脅。他們將她逼離開馬車。
   
        在耶芙麗婭戰鬥時，魔裔走向肯姆，後者還在車斗中。
   
        「你的朋友已經離你而去了，」她說道，「現在，一位手上乾乾淨淨沒有沾血的女士，不能留你一個人無人理睬，那也太無禮了。我該跟你做點什麼呢？」
   
        她從腰間抽出一把銀色的細刃。她的手輕輕一揮，就讓它漂浮在了空中懸浮在頭上，瞄準肯姆。而他正緊靠在馬車的另一端。
   
        我的眼光鎖定在她的腰帶上。一對絲綢小包掛在上面，像是一個嘲弄著所有慣偷的目標。錢包我看得多了，一眼就能分辨出裡面裝了什麼。其中一個沉甸甸得裝滿了硬幣，很有可能是一大把金幣或銀幣。另一個則像一個小腫塊，輕飄飄地掛在那。
   
        是她放法術用的材料？有可能。但我還有另一個更大膽的期望。

[靜海聆]

每當我看到一個渾身疤痕的人時，我常常想，這些傷痕背後有什麼故事。對這個女人來說，我懷疑沒有一個故事的結局是好事。

        我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躡手躡腳地走到艾貝拉身後，忽略每走一步腳踝產生的疼痛。她讓利刃在空中飛舞，嘲笑著肯姆害怕的表情。 
        說時遲那時快，我敏捷的打開小包並伸手進去。我拉著猩紅的綁繩抽出了肯姆的護符——與此同時我也顯現出了身形。 
        艾貝拉回頭一看，就在我用額頭撞向她太陽穴的時候睜大了眼睛。她大叫著，用一隻手捂住頭，向著其他人大聲喊出我的存在。她的利刃迅速地刺向我。我敏捷的用差一點便會被劃破臉頰的姿勢閃開了。雖然差點跌倒，我還是奮力將護符扔向肯姆。   
        「孩子！接住！」           
        他笨拙地揮動手腳，但不管怎樣總算是在護符掉到他夠不著的地方之前把它鉤住了。
   
        刀子再一次向我刺來。我舉起好的那隻手讓它刺穿了手掌，咬住舌頭忍著沒有叫出聲來。我緊握住劍刃，咬緊牙關與激活劍刃的無形力量進行搏鬥。 
        艾貝拉對我尖叫起來：「蠢貨。我會挖出你的心肝喝你的血。我要……」然後她看到肯姆並發現我做的事情。一個巨大火球出現在她的一隻手上：「不！」   
        肯姆將護符的繩子套在他的脖子上。魔裔衝向他，卻被他身上爆發出的一陣白光擊退了回來。這一次轉變只花了很短的時間。肯姆站在馬車裡，雖然長袍滿是灰塵但仍是威風凜凜。   
        在耀眼的白光爆發時，耶芙麗婭擊倒了兩個對手。第三個——那個女人——向武僧發動猛攻。耶芙麗婭滑向一邊閃開猛攻，抓住了女人的胳膊，向後一彎讓劍刃插入了攻擊者自己的胸膛。   
        這個女人僵住不動了。她跪倒在地，握住劍柄。耶芙麗婭讓她緩緩倒下，眼睛卻隔著路看向我，神情複雜。
        然後艾貝拉出現在我倆之間。她指著肯姆，手和聲音都因為憤怒而不住顫抖。
        「那不是你的。它是我主人的東西。」
        肯姆緊緊地握住護符：「我母親不惜自己承受詛咒來尋找這個東西，而我最親愛的朋友可能為了將這個送給我而喪命。如果你覺得我能允許你把它偷走，不如用你自己的火焰燒死自己。」
        魔裔咆哮著並開始做出一些神秘的手勢。
        肯姆舉起一隻手：「別想。」
        他說出了一個我聽不懂的詞語並以一個精確的角度伸出手指。一道幽靈尖刺般的光球出現在他身前並射向艾貝拉。在她舉起胳膊的最後一刻，光球射入了她的腹部並將她擊倒在地。
        魔裔躺平在地上，但是還有呼吸。尖刺劃破了她漂亮的裙子，鮮血滲透絲綢。我小心地靠近想要確保她沒法再造成任何麻煩。
        艾貝拉喘著粗氣坐了起來瞪著肯姆。從牙縫中發出陣陣嘶鳴。
        「你以為這可悲的法術能夠阻止我？我曾經跟隨各種魔物學習並掌握了五棱烈焰！我曾……」
        「閉嘴吧，我的小姐。」我說到。
         她將頭轉向我這邊。在我反手敲向她脖頸的同時，一臉震驚。
        她那穿透我手掌的利刃，劃開了她的喉嚨。
        她捂著脖子癱倒了下去，扭動亂踢。不一會便一動不動了。
        肯姆盯著我，是對她的突然死去感到震驚還是對我製造的死亡感到恐懼？
        對於一個每次照鏡子都看到自己終點不斷逼近的人，我會認為他對死亡應該看得更淡一些。
        「你……」他張開嘴說到，「你受傷了。」
        我舉起被刺穿的手，血還沒有止住。世界有點搖晃。我聽到自己的笑聲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個嗎？哦，我原來可是受過比這個更重的傷，那會我還是個……」
        我昏了過去。

        我在黑暗中醒來。至少我以為我醒了，因為我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任何東西。眨了眨眼看看周圍，我意識到這黑暗是因為夜晚。我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光線，讓我能夠分辨出一小片被包裹在黑夜中的樹林輪廓。我最初沒有任何感覺，但身體仍然嚴陣以待，等待傷口的疼痛再次聚集起來衝擊我。可它們並沒有出現。
        我在一棵遮擋住月光和星光的巨大常青樹的樹蔭下，躺在一塊普通的毯子上。一聲尖嘯打破了寂靜。我跌跌撞撞地坐起身來，摸索我的匕首。發現是一隻貓頭鷹在遠處煽動著翅膀啼叫，我才停了下來。
        肯姆從前方的昏暗之中走了過來。他蹲伏下來將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說到：「我還以為你看到點血能站住呢。」他露齒而笑——年輕人的牙齒——輪廓分明。

[靜海聆]

這個獨特的護身符造成如此多的死亡和災難。與此同時，它可以治愈相當可怕的詛咒，並給那些被詛咒之人重來一次的人生。

        「你媽可是一個醫師，」我說到，「毫無疑問她曾經見過各式各樣的屍體。我更喜歡血好好地保存在我的身體裡。」
        「我現在都不確定她是不是一個醫師。」肯姆咕噥著。
        「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我還在這個大森林裡打轉而不是去了法拉茲瑪的尖塔嗎？」
        他向馬車和騾子努了努嘴。這頭牲口被綁在一棵樹上正好可以啃食周圍的樹葉。
        「運氣不錯，」他說道，「我想起來你曾經用耶芙麗婭小姐的贊助買了幾瓶治療藥水。」
        我吐了吐舌頭。實際上那些藥水佔了資金的大頭：「我希望你沒有全都用在我身上。」
        「只用了一瓶。我真希望在對付那個術士之後不會再用到剩下的。」
        可不是嗎，我心裡想著。我們只需要將剩下的賣給德雷文，我敢肯定他會願意當做交換你母親的合適價碼收下它們。
        「我們在哪？」我靠回旁邊的樹幹問道。
        耶芙麗婭出現在我眼前。之前她的紫色罩袍讓她跟陰影融為了一體。
        「我們把你裝在了馬車上，並繼續行進了一天，」她說道，「我們離開了主路，但是好像在走一條舊伐木小徑。」
        肯姆咯咯地笑著：「你睡了一路。」
        「那不是挺好的。我已經厭倦了周圍只有樹可以看。」
        耶芙麗婭將一隻戴著金手套的手放在肯姆頭上：「肯姆，你能去檢查一下之前設置的防護嗎？確保它們還在起效。」
        他站起身，走去檢查幾碼之外的一塊大石頭。
        耶芙麗婭坐到我旁邊，近到肩膀和屁股能相互摩擦的程度。我坐得端端正正，我保證。
        「沒有營火？」我問到。
        「火焰會引來我們不想碰到的東西，」她說到，「肯姆在我們周圍設置了一個隱形的魔法警報。他會在有任何危險靠近時通知我們。」
        「他一定很高興能夠再一次輕鬆做到這些事情。」
        她輕輕地微笑著：「他一直在問我有沒有什麼需要放的法術。還在旅行過程中收集各式各樣奇怪的小東西。葉子、羽毛、破蛛網，甚至是我們在路邊發現的泥球和一塊碎皮。」她語氣再一次變得嚴肅，「你讓我很驚訝，阿特利烏斯。」
        我咽了口口水，感覺口乾舌燥：「你是覺得我拋下你們了。」
        「我可沒有撒謊。」
        但是我倆都很擅長，我心裡想著。
        「我不否認這種可能。」她盤起雙腿做出冥想的姿勢，「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像這樣回來幫忙。」
        我聳聳肩：「喔，我發現以我當時的傷勢逃入森林有夠蠢。我需要一瓶治療藥水。所以當你分散那些小丑的注意力時，我打算在真正開始逃跑之前從補給中拿一瓶。然後我便發現一個可愛的錢包就掛在那位可怕小姐的腰上。舊癮復發，何樂而不為呢。貪婪驅使我伸手掏了過來，但是卻摸錯了袋子。真倒霉。」
        耶芙麗婭失望的看著我：「說這樣的謊話，你的舌頭竟然沒有痛苦到自己打個死結。」
        「如果這是真話才會更痛苦一些。」
        她歎了一口氣：「你從來沒有想過原諒你自己，是不是？」
        「原諒他自己什麼？」
        我們抬頭發現肯姆已經回來了。正在滿臉純真好奇地看著我們。
        我擠出一個微笑：「當然是沒有來得及說明我的計劃。如果能夠配合攻擊的話，我們可以做得更好。」
        「但是這很聰明，」他說到，「我後來才意識到你的戰術。讓他們以為你逃了，放鬆警惕，然後溜到後面逆轉了局勢。」
        耶芙麗婭拉起兜帽，沒讓肯姆看到自己的表情和那個搖頭。
        「是的，」我點了點頭，「沒錯。很高興你參透了我的用意。現在，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會，我來守夜，聽到了嗎？說真的，這馬車睡起來和床一樣舒服。」
        他們都開始打盹休息，不過我還是抓到幾次耶芙麗婭從兜帽深處偷偷看我。
        就在天光足夠照亮前行道路時，肯姆再一次拿出渡鴉並讓它拖著帶子飛行。他又一次指出了應該前進的方向，接著邁開大步前行，腰板挺直，步伐穩健。我則肩負趕車的英勇職責，雖然我完全沒當回事。

[靜海聆]

        一天半的旅行之後，我們來到了安佛瑞塔森林中遠比我曾經去過和想去之處更深的地方。圍繞在我們周圍的樹木就像一群等著看我們如何死去的觀眾。灌木叢和樹枝不斷地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但是這也比偶爾的突然安靜更好一些。每當這種時候我便會屏住呼吸等待自然界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路越來越窄，雜草也越來越多，最後我們終於迷了路，只好完全靠渡鴉雕像指引方向。幸運的是，我買了一輛我能買到的最小號馬車，讓它能在樹林和偶爾出現的空地中穿行。
        第二天黃昏時分，耶芙麗婭指著前方。
        「你們看到了嗎？」
        幾排樹後，幾塊大圓石圍成了一個環形。即使在這麼遠的距離，透過覆蓋石上的苔蘚仍然可以看到上面刻畫著符號。是手雕的，會是誰呢？周圍區域是一片綻放著野花的草地。這是陰沉憂鬱的森林中令人愉快的喘息之地。
        「她一定在那裡，」肯姆喊道，「莉賽特！」
        他跑向前去，耶芙麗婭緊隨其後。
        「等一下，孩子！」我喊道。
        該死。至少他拄著拐杖時，跑不了這麼快。
        我跳下車，把騾子拴在一叢灌木上。然後去追他們，直到我發現自己在離那個怪石圈不遠的一個小樹林裡。
        這片區域的植物肆意生長，比我們旅行過的其他樹林更有魅力。一定是有人用順其自然的方式精心照料著它們。
        但是當我注意力鎖定在肯姆身上時幾乎沒注意到這些。他在一個石堆前跪倒，低下了頭——足夠大到掩埋住一具屍體的石堆。看到烏鴉雕像一動不動地躺在石堆上，我沮喪地放慢了腳步。
        一把細劍插在一側的泥土中成為一個臨時的墓碑。
        耶芙麗婭站在肯姆的旁邊。她將一隻手放在他顫抖的肩膀上：「很遺憾，」她低語道，「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還不夠。」他說到。
        我來到他身旁：「大多數人根本不會做任何嘗試。你用你的努力向她表達了你的敬意。」
        「這又有什麼用？」他喊道。
        「什麼？」我問到，「嘗試嗎？」
        肯姆嘗試抑制住自己的眼淚說到：「敬意有什麼用？力量有什麼用？我恢復了健康和力氣又有什麼用，如果我連救她都做不到，那給我第二次生命又有什麼用？」
        他舉起拳頭朝石堆上猛擊。上面的石塊滾落一旁。從裡面傳出一聲呻吟。
        「莉賽特！她在裡面。她還活著。」肯姆抓起最近的石塊，拋向一旁。
        在關切地對視了一下後，我和耶芙麗婭也加入了進去，在我們的清理下，裡面躺著的一個人顯露出來。我們繼續努力直到挖開整個石堆，碎石散落在草地四周。
        一個年輕的女人在坑裡一動不動，儘管我們剛剛的確聽到呻吟聲。她身上穿著沾滿血跡的破碎鎧甲。一個耐希斯的徽記掛在脖子上，編成辮子的頭髮上還有幾個閃閃發光的小掛件。她面容憔悴，兩頰凹陷，暗色的皮膚呈現出灰色。
        「神啊，莉賽特。」肯姆再一次跪倒下來，將她扶成坐姿。
        她的手臂無力下垂著。她的頭向後仰著，直到凱姆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他輕輕地搖著她。
        「莉賽特？是我。我來救你了。醒醒。」他抬頭看向我們，「她是不是……是不是……」
        耶芙麗婭回應道：「肯姆，我不確定……」
        莉賽特的眼睛突然張開，露出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球體。
        肯姆喘著粗氣向後倒去。耶芙麗婭和我緊張起來。這個女人現在是不是成了某種不死生物？德雷文給我們設下的陷阱？
        莉賽特雙腿顫抖地站了起來。她抱住自己，帶著一副瘋狂的表情四處張望。然後她看到了細劍，踉踉蹌蹌地朝它走去。
        「莉賽特。」肯姆跑到她身邊，「等下，一切都過去了。」
        一股黑色的靈氣突然出現在女人的身體周圍。肯姆向後飛了出去，被耶芙麗婭接住，延緩了他的墜勢。
        莉賽特從地上拔出了劍，開始瘋狂地揮砍。無意義的嘶吼從她的嘴中冒出，而她死人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
        肯姆舉起雙手做出懇求的模樣：「莉賽特！是我。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小心，孩子。」我抽出一把匕首，「我們不知道在對付什麼。」
        莉賽特一隻腳跪了下去。她整個身體不住的顫抖，但是仍然舉著劍：「怪物！騙子！你……」她不住地搖擺，搖著頭，「你奪走了她。欺騙了她。詛咒了她。」
        「你是在說德雷文和我的母親對吧。」肯姆拿出了銀色渡鴉，「你派了它找我，記得嗎？送這個東西，」他舉起胸前的護符，「它起效了。我被治好了。所以我來找你了。」
        「肯姆……」細劍垂了下去，劍尖插在了地裡，「真的是你？」
        他張開雙臂。她帶著幸福的哭聲丟下武器投入他的懷抱。他擁抱著她，這一次是強有力的擁抱，她則把頭埋在他的胸膛裡哭泣。他們慢慢地癱軟下來，直到他坐在了地上，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在她不停掙扎著喘息時喁喁細語。
        折磨她身體的顫抖每一分鐘都在加劇。期間她還轉頭向旁邊的草地上吐了一口黑血。雖然她滿身污垢，但是我還是看出來有好幾道穿刺和揮砍的傷痕。這些傷口已經變黑，好像腐爛了一般，還有一些紫色蜘蛛形狀的血管凸露了出來。
        「她這是怎麼了？」耶芙麗婭問到。
        肯姆閉上眼睛將手掌按在莉賽特的頭兩邊持續了一分鐘時間。他喃喃自語，好像是在跟他感覺到的東西爭論。
        「我覺得不是某種毒素，」他最後說到，「是更糟糕的東西。」他沖我用下巴指了指馬車，「拿一瓶治療藥水。」
        我按他說的拿了一瓶，肯姆小心翼翼的將藥水倒進莉賽特的嘴裡。這個女人咳出來了一點，不過吞下了絕大部分。
        她的呼吸平穩了一些，抖動也減緩了，但是並沒有完全停止。眼睛裡那不自然的黑暗也沒有消退。
        「你知道有什麼能幫她的嗎？」肯姆問向耶芙麗婭。
        耶芙麗婭微微躬了下身子：「恐怕沒有。如果我的修士會有任何和治療有關的技藝，我肯定會學到。」
        幾分鐘之後，莉賽特已經穩定到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身來。她盤腿坐在肯姆對面，握著他的手，讓自己不會抖的太厲害。雖然她的皮膚變得更健康了一些，但是我覺得好像已經開始變回灰白。或者說它是一種陰影侵蝕的顯現。
        莉賽特的聲音好像已經恢復如常，但是仍然非常的緊張：「很遺憾，這沒有用。你不該把資源浪費在我身上。」
        他將頭貼近她，額頭幾乎碰在了一起：「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他們低聲交談了很久，而我和耶芙麗婭監視著森林，確保沒有什麼人在伺機而動。最後，肯姆來找我們解釋發生的事情。
        「在她從德雷文手中偷走這個聖物時，她從他和我媽那逃跑。她想要找到我，但是他們抓住了她，並且……」他握緊了拳頭，「德雷文想要殺了她。」
        「你媽什麼都沒做嗎？」耶芙麗婭問到。
        他低下頭：「很明顯我媽想要治療她，但是更注重將這個聖物帶給我這件事。」
        我指了指將膝蓋踡縮摟在胸前的年輕女士：「所以這就是德雷文對她做的？」
        肯姆歎了口氣：「不是。為了不讓魔鬼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她打開了聖物並把裡面的東西送給了我。就是這個。」他舉起了胸前的護符，在夕陽中閃閃發光，「她打開了一個卷軸匣，裡面裝有波萊赫拉的殘片。就是詛咒我那塊殘片同一個東西上的另一部分。只不過這個卷軸匣的詛咒看起來更糟糕一些。並不像我一樣會在十幾年內慢性死亡，它只需要幾天的時間。她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有可能是因為她對耐希斯的信念支撐著她。」
        「如果我們把她放在馬車裡，沒準我們能夠及時趕回寇蘭廷，」我說到，「找個牧師來救她。」
        男孩惡狠狠的看了我一眼：「阿特利烏斯師傅，我母親廢了畢生心血與各種法師或牧師討論尋找任何可能的方法。是什麼讓你覺得我們能在幾天內做到她沒能成功的事情？」
        我舉手投降：「最起碼，我們能讓她的最後時光舒服一些。」
        「不。」
        肯姆眼中堅定的光芒讓我有些擔憂。
        「我們還有什麼選擇嗎？」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長袍，手指敲在他隨身攜帶的魔法書上，「除非你知道什麼法術能夠修正已經發生的事情？」
        「我來這裡是為了救她，」他說道，「這也是我打算要做的。」
        他轉身走向莉賽特並歸在她身前。他解開自己脖子上護符的繩子。
        「你在做什麼？」她睜大眼睛，抓住他的手腕，「不，不能這麼做，這是你的。」

治療藥水應該是任何打算冒險進入未知危險的團體強有力的支柱。然而，它們是寶貴補給品，只應在最絕望的情況下使用。別讓它們白白的被浪費了。

[靜海聆]

	當我們發現莉賽特的石塚時，我以為一切都晚了。然而，即使面對蹂躪她身心的詛咒，肯姆仍繼續抱有希望並為她而戰。我相信在他眼中，她可不止是朋友，最終她的生死很可能和他的生死有關。

        「他輕柔的微笑著，悲傷的說到：「這意味著我想拿它做什麼都可以。」
        他迅速的擺脫了束縛——她仍然虛弱得無法抵抗——解下繩子，套在她的頭上。
        我眨了眨眼睛，熟練地驅散了光芒爆發引起的眩暈感，試圖看看結果。莉賽特現在紅光滿面，活力四射，再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而另一邊的肯姆再一次恢復到老爺爺般的模樣。
        他喘息著坐了下去。莉賽特大喊著想要解下護符，但是他樹皮一般蒼老的手抓住了她。
        「不。好好帶著。為了我。」
        「但是你會死的。」
        「沒你那麼快。」他的笑聲太像臨終時的悲鳴，我不喜歡，「別擔心，我已經習慣了。」儘管如此，他被她扶著站起來的時候還是呻吟了一下。
        「現在我們走吧，」他說到，「我們還得從一個魔鬼手裡拯救我母親呢。」他凝視著越來越黑的夜空。「以及她自己。」
        「去哪呢？」我問到，「渡鴉那招還能用嗎？」
        「不行，」他皺著眉頭說，「我必須承認我還沒有計劃到那麼遠。」
        我看向莉賽特：「你知不知道他們往哪裡去了，在……」我在她的怒視中咳嗽了起來，「恩，我覺得你那會可能有點忙，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搜索這一區域，」耶芙麗婭說到，「沒準他們留下了蹤跡。」
        「德雷文會飛，」莉賽特說到。
        我笑了出來：「可愛。你們誰能長出翅膀嗎？」
        肯姆拍了拍他的長袍：「我可能知道一個能用的法術。我收集的羽毛呢？」
        我舉起一根手指說到：「你還記得上一次在這種情況下你想施展一個法術時發生了沒什麼嗎？」他皺起眉頭，但是我立刻安撫他：「讓我們先用正常一點的方式。我們按照耶芙麗婭說的先搜索痕跡。如果我們什麼都沒找到，可以考慮一下用法術飛上天。」
        我從馬車裡拿出肯姆的拐杖，讓他能在我們搜索空地和附近樹木的時候跟著莉賽特一起走。
        經過了十分鐘的搜索，莉賽特驚呼一聲。我們都聚了過來，發現她和肯姆正在檢查一個小石堆。它們以一種相較於自然來說過於有組織的形式堆砌了起來。
        「我認識這個印記。」莉賽特用細劍指著西北方，「瑪哈萊留下了一個路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