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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dex
1.蔚蓝之剑的Waltz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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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之剑的Wal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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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离开了恩底弥翁才知道恩底弥翁的好。
只有来到了恩底弥翁才知道恩底弥翁的好。
恩底弥翁王国中是有着这样的一句古话的。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没错。
没错,只有来到了恩底弥翁才知道恩底弥翁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相对于外面——被恩底弥翁人称为边疆——的地方来说,这里的气氛实在好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至少没有家族的唠叨,或者是同学间投来的异样眼神,那种感觉真是让人不舒服。
我回想着我之前就读的学校,回想着周围同学们的态度。他们中有的毫不掩饰的表露着嫉妒,他们中也有的对我的贵族身份公开抨击,他们中还有些垂涎于我的身体,男生也是这般,女生也是这般——不过女生没有第三条,但是相对的,第一条的人数就增加了很多。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身为普琳塞丝,也不想姓兰斯洛特,更何况听说,异界的兰斯洛特是个因为和王后偷情,为自己的国家招来战争的骑士。
虽然这两个兰斯洛特之间大概没什么关系,但感觉还是很微妙。
人们忌惮我的身份,不敢对我行不利之事,但是他们眼中的情感……绝对和友善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逃走了,不仅是从周围人那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中逃离,也是从继承家业的压力和骑士课程的阴影中逃离。
也是从我的婚约中逃离。
说是作为交换生,前往恩底弥翁,进行一段时间的学习,到最后还是要回到这里。
但是,那种逃避的感觉还是让人苦闷。那并非是传统的大族之间的婚约,只是我和他青梅竹马间的简单约定而已,但是很明显,他认真而欣喜的接受了。
那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既然我还记得,那么向来被称为顶尖、天才的他也没有理由忘记吧?
我试图把这份莫名的愧疚从心里切去。
但是直到我在圣切尔莉安学院报到的这一天,也依然没有成功。
明明我并没有想逃离他。
还是说我不知不觉间把他也视为了“那里的生活”的一部分?
用语解说
恩底弥翁王国:这颗星球上最大的国家,地位类似于二战后的美国。以魔法与科技结合的技术文明,作为流行文化的先驱者和先进技术的倡导者闻名于世界。街上的风景对于其他地方的居民来说想必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先进技术大量普及,这里的学习、工作和生活都比其他地方要更为便捷,前卫的思想也不会受到排斥,可以说是理想的国家。土地面积世界第一,经济实力世界第一,军事实力世界第一,完美。
圣切尔莉安学院:以圣人的名字命名的,恩底弥翁王国最大的人才培育、收集、分配中心。说起来是学院,实际上也和恩底弥翁王国的军政息息相关,这里同时也是外国使馆区的所在地以及先进技术的试验场。
边疆:泛指恩底弥翁之外的,这颗星球上的其他地区。在谈话中提到的话,便是特指恩底弥翁以外的落后国家。顺便一说,这个世界上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差距相当之大,有的主科技发展的国家看起来是原子能时代的现代都市风貌,有的传统的魔法王国则俨然是一幅封建时代的景色,如果进行环球旅行的话一定会大开眼界。
交换生:恩底弥翁发起的,每年一度的外国学生引入学习。选拔世界各国学校中最优秀的人才,让他们体验恩底弥翁的生活,也暗地里被认为有着“搜刮其他地方的人才”这样的目的,但实际上不是那么阴谋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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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时候,恩底弥翁新一期的交换生活动也一如既往的开始了。
圣切尔莉安学院高等部三年A班,这里之前是学院明星安洁莉娅的地盘,不过现在她自愿调去C班了,因此还是有一些多余的位置的。
毕竟一并调走的还有一些护卫(自称)、女仆(自称)、执事(自称)之流。
“听说新来的是一个女孩子,还是单马尾的!有点稀有啊。”
“我怎么听说是双马尾,你是不是搞错了?”
“双马尾?不会吧,散发的可能性都比双马尾高。”
“我怎么听说是个男的。”
“阳光气息!阳光气息!”
“阳光气息是多余的你根本只是看脸吧——”
“听说今年的交换生也是有特长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不会还是像去年一样的那种吧?强的跟怪物一样。”
“不会吧……”
明明交换生第一节课才到,教室里已经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就算是早饭没能解决正在啃着三明治的迟来党人也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以此足以见得交换生的到来是一件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情。
预备铃准时地响起,每一个人都惴惴不安而又异常期待的望着门口——
早饭没吃完的还在吃早饭,一开始就在做实验记录的人还在做试验记录,这种人自然不算在内——然而自动门开合后进来的自然只是老师。
主教光属性相关课程的辅导员凯文走了进来,一脸莫名的看着台下众人期待的眼神,表情显得有点茫然。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去年交换生来的时候你们可没这样,今早受什么刺激了?”
“那么交换生到底是男的女的呀!”
听见台下有男声这般起哄,周围的人也都哄笑起来。
凯文无可奈何的摸了摸脑门,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而未说的纠结了一会,接着对门口说道:
“进来吧,Sir.Lancelot Du Lac……不我的意思是,普琳塞丝同学。”
门无声的向着一侧滑动。
因为角度原因,谁也没法在座位上就看见来着的面貌,即使如此,学生们还是张望着、把身子趴在桌上,伸长脖子。
他们的目光那么集中,以至于墙壁都要被他们的热情给凿穿了。
首先看到的是一只黑皮鞋。
一颗大而亮的高光缀在上面,用料考究,而且擦得相当干净。
款式上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也不见什么装饰——没时间再细看,接着看到的就是素色的长袜,脚踝的形状、小腿的曲线被勾勒得清清楚楚。
“喔噢,那个是真丝的。”
有眼见的行家马上就做出了判断,虽然人们没有把视线移向他,但是也是犹如恍然大悟一样的,赞同般的点了点头。
真丝的衣物在恩底弥翁可不常见,无论追求靓丽还是舒适度,现在的人一般都选用人工材料了。
能看见她短裙的裙摆了,而后又能看见她的衣装了。
裙子是棕红色的短裙,衣服是棕红色的——
那是该怎样形容的衣服呢,恩底弥翁的学生们没见过那种长窄袖,看似夹克却只及到肋下长度的衣服,也许是外套的一种,不过看起来方正的有点气概。
还有荷叶领,白色的真丝荷叶领衬衣。看上去只有两种颜色,但是毫不抢眼,这身衣服本身精致耐看不说,更重要的是它很好的突出了她的身材和容貌。
学生们又传出一阵惊喜的声音。
她的容貌兼具了立体与和缓的特点——
口、鼻的形状、位置、大小比例都是完美,眉弓立体而又不显突兀。
她舒展的眉头下,那对明丽的大眼睛中闪着自由的生气,还有自信与矜持,却不见她那对棕红的瞳孔里蹦出什么自傲的神态。
刘海看得出经过了细心的打理——不仅是刘海,那高马尾的发型四处都显得讲究,真是与她的容貌服饰无比搭配,那颜色略深的橘红发色更是给她稳固了那“富有能量”的印象。
她的鞋底一下一下的叩在地板上,周围不知何时变得鸦雀无声,她也因此而表露出了疑惑,微微地歪了歪头,不过还是走上了讲台,面对台下的数十位学生,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欢迎来到三年A班!”
男生和女生们畅快的欢笑着,一边拉开了手里的纸礼花。
砰砰砰的响声之后,飞舞的彩纸与纸带就已经被喷的到处都是了,当然更多的是落在了普琳塞丝的脑袋上和脚边。
她听着周围响起的音乐声,看着眼前的学生们热情洋溢的从不知道哪里搬出来了架子鼓钢琴吉他小提琴大提琴和手风琴,开始富有默契的演奏起来。
是民歌,《初春的欧米尔》
她尽力的想让自己保持一个镇定而富有礼貌的,身为骑士家长女应该有的姿态,保持严肃和一定的气场——拒人千里之外的用意。
但是现在看来,这样反而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尴尬。
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以前的学校可从没这么欢快过,大家都是板着一张脸,或者干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表情……
不知不觉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着,接着是“噗嗤”的一声,她笑了出来。
男生们和女生们先是一愣,接着更为热情的欢呼着。
凯文虽然已经对这样的光景习以为常了,但还是觉得颇有些对不起新来的同学,只能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接着环视教室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最后一排的一个位置上。
上下打量了一下普琳塞丝的身高,在心里默默比对一下之后,对着普琳塞丝说道:“那么普琳塞丝同学,你就坐到最后一排那里吧……自我介绍之类的程序就省掉,反正大家都会混熟的。”
她点了点头,接着便径直走下讲台去。
在人们的欢呼中,她看了一眼将要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
这间教室分为三列,每列能坐两人,而现在最后一排实际上只有一个人,自己也正好是她的同桌。
在以前也没有接触过同桌这种存在,每个人一张桌子的时代到底不知道有个同桌是什么样的感觉……总而言之,就是接下来这段时间要友好相处的对象,是这样没错。
眼神和她,那个自己将来的同桌对上了。
用语解说
欧米尔:圣切尔莉安学院的所在地,恩底弥翁王国首都。世界第一大都市,其中相当一部分属于学院所有,同时也是王室成员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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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着琥珀色的瞳孔。
那里洋溢着笑意,是在欢迎着自己这个新同桌吗?但是刚刚没有见她像其他人一样,对自己起身欢迎。
那漂亮而富有神采的眼睛,明明还想再多看两眼,却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以及一些不明不白的原因,不由自主的把眼神移开了。
受到的教育告诉自己盯着别人的眼睛看很不礼貌,正当自己有点不安,踌躇着要不要坐下来的时候,她说话了。
“来,坐下来吧。”
她这么说着。
她的声音温和悦耳,她的语气有着细微而恰到好处的顿挫,显得优雅又不失活力,不过其中为什么掺杂着一丝的……忧郁?
普琳塞丝没有去多想,只是接着问道:
“……不介意吗?”
“没什么好介意的哦。”
她笑了笑,“难道是喜欢我的眼睛吗?”
这让普琳塞丝的脸上平添了一丝绯红。
她不再言语了,只是不好意思一样的慢慢坐到了那人的身边,靠过道一侧的位置。
把书包放在一旁,这时她才有机会去观察自己的同桌,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细微而又认真的打量着。
她无疑是个美人,无论是华丽的面庞,华丽的琥珀色瞳孔,高挺的鼻梁还是盘起的金发,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规格的样貌,让自己的心里略有一些羡慕和自卑。
骑士不应那么关注于外貌,但是自己并不想当一个骑士,从这方面来说却是更糟糕了。
她不但是个美人,而且似乎比自己更适合男装、长剑和盔甲。
打量着她高挑的身材与有致的曲线,心里想着,如果穿上男装的话,她会不会比现在看起来更加英气。
这个时候普琳塞丝才发现,对方也穿着荷叶领的衬衣,下身着着黑色紧身裤,她的衣服只有这两种颜色而已,就算算上鞋子,也是黑色的长靴,简单,却又无比合适。
一下子感觉自己又渺小了一分。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琥珀色的瞳孔映在自己的眼中,让自己没有来的一阵紧张。
大概是紧张吧?
感觉心脏莫名的一颤,那种像是被什么攥紧了的感觉,揪住的感觉……应该是紧张吧?
看着她的笑容,知道了偷窥这件事情暴露的自己,脸上的绯红色变的更为明显了。
真是奇怪呢,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没由来的如此紧张,就算对方是一个美人也……
“我叫罗莉茜娅。”
“啊,嗯……普琳塞丝,普琳塞丝·兰斯洛特。”
“Sir.Lancelot Du Lac?”
她也开着和那位老师一样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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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Lancelot Du Lac
虽然关于异界的知识,更不用说书籍,在我的家乡是难以接触到的东西,被视为禁忌,但我还是有幸读到过一些。
在名为英国的国家里,有名为亚瑟王的国王和他的骑士们的故事。
名为兰斯洛特的骑士,与亚瑟王的王后桂妮薇儿,堕入不义亦不伦的爱河,这一切亦导致了圆桌的分崩离析。
父辈对这不以为然,不会去读亚瑟王的故事,也不会把自己光荣的姓氏和失职的骑士联系到一起去。
我却无法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想着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什么联系。
当然没有结果,我们甚至不在一个世界上,这里也没有不列颠。
我试图结束关于这个问题的思考,但是发现自己无法停下。
我无法找到任何的证据,说服自己,证明这两个兰斯洛特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我同时也无法否认一点——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个姓氏和我的逃避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故事在我的脑海中徘徊不散?
为什么,我会在罗莉茜娅的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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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上午才有课程——本来是这样,但是唯一的那节课,已经被新来的普琳塞丝同学给完全毁掉了。
原本预定要讲解光元素的二次反应,但负责的凯文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别说实验演示的设备,就连讲义都没有带过来,完全是空着手。
留下一句“你们互相好好认识下吧”,接着就溜回办公室了。
虽然听起来挺不负责,但是同学们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安排,并且完全乐而为之。
普琳塞丝与罗莉茜娅的位置上已经挤满了人,全班的学生们都已经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介绍着自己,以及对着普琳塞丝问东问西。
“普琳塞丝同学是哪里人呀,不是恩底弥翁本国的吗?”
“嗯,是大陆最西那里。”
“那不是超远的吗!”
“普琳塞丝同学是物理型还是法术型还是理论型?”
“我是一名骑士,不过一年前才拿到佩剑证。”
像是这样的一问一答,虽然杂乱,但是她的回答还是不时的,能在人群里炸出一阵的骚动来,有的时候是欢呼也有的时候是惊呼。
从来没有被如此热情招待过的普琳塞丝自然是手忙脚乱,而她的新同桌则不像其他人一样问了些什么,只是微微笑着,一手托着自己的脸,倚在桌子上看着她和他们交谈的热闹景象。
当然也有没有过来的,透过人群能看到最后一列有一个小个子的女孩子没有围过来,夸张的趴在桌子上,似乎是在补觉。
穿着一身标准又华丽的洛丽塔装,看起来也是个很有个性的人物。
就在普琳塞丝一边观察着自己的新同学们,一边手忙脚乱的做着回答时,下课铃响了起来。
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了。
把时间表牢牢记在了脑子里,普琳塞丝自然明白这点,当然更多的是自己的肚子在提醒着自己。
学生们这次干脆是打算把普琳塞丝一直簇拥到食堂区为止了,这样的热情倒是有点让人困扰。
就在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罗莉茜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公主骑士今天是要送她吗?”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周围的人也都这么起哄起来,同时自觉地给二人的位置让出一条道来。
“嗯,普琳塞丝同学就先交给我了哦。”
她对着周围的人微笑了一下,接着朝着人群里说道:“爱丽丝,之前说的那个准备好了吗?”
闻言,绿发的少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她应该就是罗莉茜娅口中的那位爱丽丝同学了。
本来在人群中就显得很是显眼,毕竟她虽然个子小,但是像她一样规矩的穿着校服的人这个班上似乎……没有第二个。
不过凑近了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羞怯怕生的少女,实际上还要更加的异常和引人注目一些。倒不是因为她可爱过头的模样,而是她尖尖的耳朵。
是精灵吗?没有见过这般生物,普琳塞丝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爱丽丝从腰间的小包里掏了掏,接着摸出一块白色的小石头递给了罗莉茜娅,那块石头上刻着蓝色的图案,似乎还在发着光。
盯着罗莉茜娅的指尖看了一会,到底还是压下了自己心里的好奇心,没有问那是什么东西。
在普琳塞丝站起身来的时候,原本围成一圈的同学已经散去了不少。
她看着罗莉茜娅。罗莉茜娅也看着她。没由来的感到了紧张,还有,揪心……?
为什么会感到心里一紧?这时的普琳塞丝愣愣的,和她外表给人的印象一点都不相符。
她感觉眼前的罗莉茜娅很熟悉,但是却没有在哪里见过这个美人的印象,更不用谈和她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心里会感到一紧,只是因为她那么漂亮吗?
耳畔传来了呼唤着什么的声音。
也许是脑内传来的。
那可能是她的母亲,在喊她没什么人知道的小名,桃乐丝。但也许不是,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母亲。
还在发愣的时候,手已经被捉住了。
被轻轻拉着,走了起来。回过神来,看见罗莉茜娅在望着自己微笑,她已经走在前面了。
自己正被她牵着手,手心传来滑滑的触感,暖暖的。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普琳塞丝这个尚且年轻的骑士小姐又脸红了,算起来这是今天第三次。
“啊……抱歉。”
“谁都会有突然发愣的时候。走快一点吧。”
她没有问自己什么,那个笑容又像是她什么都明白一样。这样反而让人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那也无所谓,少女骑士牵着少女骑士的手,从教室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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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自己手的,这是第四个人。
第一个是母亲,第二个是父亲,第三个是他,第四个是罗莉茜娅。
自己似乎还没有习惯和别人这么亲密接触。
平日里也看不到路上会有牵着手走过的行人,会这么做的只有小孩子而已。
但是在这个恩底弥翁,这样的事情似乎很寻常。
我看着一个金发的女孩拉着一个银发女孩的手奔了过去,银发的女孩子似乎不是很擅长对付自己的同伴。
难得的,有点安心。但是那种揪心的感觉却越发的明显。
一边细细的品味着掌心的温度,一边为这种温度所刺激着。
现在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能看见开放的花朵,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冬日的余寒。
在我逃离了的家乡,一年中也没有真正寒冷的时节——我有点不习惯这种缠绕着指尖的凉意。
手指稍显僵硬,但是我并不认为,我真的只是因为天气才觉得指尖发凉。
看着眼前的,拉着我快步走着的背影,我不由得握紧了手,握紧了她的手。
我却没有直接意识到这一点,思考这种做法的理由更是无从谈起。
直到她转过头来,用一种带着点惊喜,惊喜中却又夹杂着忧伤的表情看着我,用琥珀色的瞳孔与我四目相对。这时候我才知道,我似乎抓的有点用力。
但是,又不想松开。
她也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或者说,扣着我的手。
十指相扣。
她是个比外表看起来更加自来熟的人吗?这样牵着我的手也是,之前的微笑也是,她的态度也是,就像和我已经是做了十年的朋友一样,并不生疏。
但是,她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她看出了我的揪心,误会了我,认为我讨厌她吗?
不会,那样的表情就算我想做也做不出来。那是为什么?我很像她以前的朋友吗?
她一路和我聊着些细碎的话题,谈论着班上的同学们,食堂和宿舍的位置,老师是什么样的人之类的。
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即使大多数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却还是认真的听着。莉莉安娜因为治安巡逻今天没有来上课,卡尔有时会在课间的时候做巧克力火锅,爱丽丝是人工妖精,玛丽莲特不喜欢不认识的人叫她玛丽……这里面的事情我有的知道,有的因为不会写在档案上所以第一次听说。
我毫无理由的对这些话题感兴趣。
难道我内心是个喜欢这种话题的人吗?
有点不想承认。但是或许是这样。在以前的学校没有朋友,也没人愿意和我聊天,结果,我是个上了几年学却连自己喜欢什么话题都不知道的人吗?
我看见了漂亮的白房子,那里似乎就是这间学校的餐厅。
不止一间,但是似乎每一间都已经坐满了学生,侍者装的男学生们和女仆装的女学生们显得格外忙碌,比起以前见过的那种侍者与女仆,果然还是更接近普通的打工学生一些。
四处寻找着空位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
她没有转过身来。
我看着她的手指恋恋不舍的贴着我的手指滑开,紧扣的两只手总算松了开来。
我看着她的脚跟,被长靴裹着,脚部略显踌躇,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我看着她盘起的金发,直到她转过身来,让我看到她的脸庞。
我的视线努力的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希望能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对她有着熟悉的感觉。
她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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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食堂的人有点多呢。”
“嗯,能看得出来。”
“麻烦了呢。”
“嗯。”
普琳塞丝点了点头。本来这时候应该问问拉着自己来这里的这位同学,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地方可以去,但是很明显,她也没什么好主意。
四处环顾一圈,的确没有找到空着的位置,购买食物的窗口排着长队。
不时有买到了热食或者面包的人从队伍里挤出来,随便在树下之类的地方找个位置坐着吃,讲究点的也不过是短短咏唱两句,在身下垫一层气膜或是水膜。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礼貌,但普琳塞丝还是在自己的同伴四处打量的时候观察着她。
一定是受到了比自己更加优秀的骑士教育。她的站姿更为端庄挺拔,一举一动比自己要讲究得多,不过却是不明白到底是是对方更加优秀,还是自己出生就不是个做骑士的料。
先是盯着脊椎的位置,然后向上看,看着被衣领遮挡住的玉颈,接着再把视线上移,盯着对方的后脑勺,愣愣的出神——这时候才发现了问题。
罗莉茜娅,自己的同伴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轻轻咬了咬白手套的末端,普琳塞丝又多观察了一会,确定对方是在回避着看向自己这件事。
这让人摸不着头脑,她明明那么热情,自来熟,也一点也不避讳——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贪恋于——和自己四目相对,互相观察对方的表情,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回避着看向自己?
但似乎,也不是在刻意回避着的样子。
应该说是本能一样吗?但这样的话岂不是显得更加奇怪了。
普琳塞丝默默的在心中做出了一点总结性的说法:
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来熟,热情,不显得异常和奇怪。
的确,这里的学生们非常的热情,对自己这个新转来的交换生实在太热情了,罗莉茜娅的这种程度看起来也算是正常的水平。
但是她却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流露出来的悲伤,以及,不经意间的回避。
越想越觉得脑袋迷糊,普琳塞丝觉得自己的确不是适合思考问题的人,只能摇了摇头,也因为对午饭的迷茫而四处张望。
“啊,你们在这里。”
突然传来了非常阳光的男声。那个梳着背头的男同学正从食堂里走出来,他打扮的像个标准的贵族公子,整洁绝不迁就的正装。
普琳塞丝不认识他,但是罗莉茜娅看起来和他很熟,简单的挥手打了个招呼,朝他问道:“在找我们?什么事?”
那位男生拉了拉领口,看起来对这身打扮很不习惯:“这位就是新来的交换生吧。在下乔治·斯洛特,人称学院中的第一……”
“纨绔。”
“才怪,第一冤大头。总之今天因为商业街那里的喷泉维修问题,相当一部分学生只能来食堂就餐,想着你们大概是找不到位子所以就来找你们了……总之就是,要吃饭的话可以往东边走,差不多一里路就能找到一家咖啡厅。”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位看起来很像公子哥的学生会帮这样的忙,但是普琳塞丝还是向着对方欠身致谢。
他只是摆了摆手,接着说道:“这么庄重的道谢很让人尴尬哎……这里有两张抵金券,200面额,拿去用吧。”
一边毫不介意的从对方手里接过咖啡厅的抵金券,罗莉茜娅一边问道:“你手里还捏着一大堆优惠券和抵金券哎,这是打算去做什么。”
“找伊莎贝莉,上次的委托金还没付。”
说完,乔治便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了,似乎根本也没打算道别。
用语解说
喷泉:欧米尔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喷泉。使用的并非是清水而是清水和圣水的混合物,有着很好的温度调节效果。
抵金券:圣切尔莉安学院内大量派发的优惠券,可以当作现金在特定店铺使用。虽说是大量派发,但是似乎很少有人能拿到,这是为什么呢?
委托金:学生之间有根据自己的意愿打工的人,其中相当一部分隶属于冒险者协会之类的组织。学生之间的委托交付很少走组织上的正规途径,一般是通过相互之间见面交付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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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t&Afternoon
咖啡厅的名字是这个没错。
“但是现在明明是中午。”
而且这家明明主营的是甜品,甚至门口的展板上都在咖啡店三个字旁边贴上了“其实是甜品店”这样的字样。
虽然普琳塞丝不得不承认,展板上面画着的那些各种各样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甜品的确吸引到了自己,但果然还是觉得在正餐时间应该用正餐才对。
“没关系的哦,跟我来。”
罗莉茜娅终于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
普琳塞丝想到了之前的情况,便也顺应着她的希望一般,与她四目相对,回忆着是否对对方的面容有所印象,捕捉着对方脸上的表情。
她推开了门,自己也跟着进去,听她说着“安娜,今天又主食供应吗”之类的话。
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仔细想想,这是自己第一次和别人一起来咖啡厅用餐。
“说起来,那个乔治是什么人呢?”
指了指桌上摊着的两张抵金券,普琳塞丝说出了自己一路上没有提出的疑问。
“他是圣切尔莉安学院中公认的烂好人。”
递给普琳塞丝一张菜单,罗莉茜娅这么回答着:“爱好是给新生发放学员手册和优惠券,虽然大家都不了解他的家庭,但应该是很富有的贵族公子吧。”
能看得出来,普琳塞丝认同的点了点头。
把目光重新投向了菜单。
感觉这根本就不是菜单。
“唔,嗯。”
的确,完全不能理解菜单上写了些什么呢。
说是菜单,实际上满满的似乎全是甜品,还有饮料。蛋糕姑且是认识,曲奇姑且也是认识,松饼布丁果冻就是虽然听过但是完全没有品尝过的级别了。
冰淇淋……那是什么东西,老家完全没有,听起来像是雪山上挖下来的什么。
饮料也是,根本只能认出茶、牛奶、咖啡和果汁这四种类别而已,往下的小分类就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果汁里都有好几种水果闻所未闻。
所幸Sweet&Afternoon的菜单还是普通的类型,如果是在商业街的咖啡厅,普琳塞丝大概会觉得自己错把诗集当成了菜单。
比如“燃尽的赤龙玫瑰”是指草莓桑葚蔓越莓的混合果茶,“红场砖灰白石路”是提拉米苏……这个太离谱了。
“……嗯。”
用困扰的表情抬起头,才发现罗莉茜娅正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
似乎是定定的望着什么出神,但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又没法找到任何实际的景物和人物,只是在发呆的样子。
注意到了普琳塞丝的动作,她也转过脸来,挂着温和的笑容问道:“已经选好点什么了吗?”
“不,那个。”
普琳塞丝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看不懂……这个。”
用语解说
咖啡厅:正如同这家咖啡厅的实质是甜点屋一般,圣切尔莉安学院内还有一些更匪夷所思的存在。比如说白天经营餐饮店,午后变成咖啡厅,夜晚又变身为酒吧之类的。
学院内的咖啡厅几本都兼职有情报交易站的功能,除此之外要记住的是,咖啡厅的女仆们战斗力一般都很高,请不要做出轻率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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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的确是一件挺起来挺丢人的事情。
作为笑话来说没有笑点,但是“自己看不懂菜单”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是有一种非常奇妙的羞耻感。更何况是完全没有语言障碍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推脱的余地。
然而罗莉茜娅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跟另一位穿着女仆装在这里打工的爱娜招呼了一声:
“两份西冷牛排,六分熟,配汤就是两份奶油蘑菇汤吧,还有色拉,餐前面包就不需要了。甜品的话……”
她看了普琳塞丝一眼。
“草莓布丁就可以了。”
爱娜听着罗莉茜娅熟练的吩咐,也熟练的做着记录,接着问道:“情侣套餐吗?现在还在情侣套餐午间优惠的时间段内哟。”
她看普琳塞丝一眼。
“……不,就按两份套餐的价格来算吧。”
“喔,哦。”
普琳塞丝真的因为惊讶而发出了毫不在乎礼节的呼声。
虽然自己从老家来到这里时就已经惊讶过很多次了,无论是铁做的飞在天上的交通工具,还是自动扶梯,大街上看起来相当高档的武器店,超大的中央喷泉,路边24小时播放的大屏电视之类的东西都没能让自己这样子惊讶出声,但是这次是真的感觉相当厉害。
“嗯?又怎么了吗?”
一开始还以为普琳塞丝是在为价格的问题感到惊讶,但是罗莉茜娅觉得她果然还是在惊讶于其他别的什么东西。
“我们两个都是女生哎?”
“是呢。”
“我长得也不像男孩子呀。”
“嗯。”
“即使如此也要问‘是不是情侣套餐’吗?”
“没错呢。”
普琳塞丝扎起来的高马尾在空气里摇晃着,伴随着她“喔噢喔噢”的声音一起。看起来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对这样的提问感到惊讶……甚至于可以说是敬佩?
的确有这样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普通人看到骑士一剑劈开了楼房一样,理所当然的会张大嘴巴大喊“好厉害”。
“在恩底弥翁,两个女孩子也可以被称作情侣吗?”
“……嗯,学院里就有有名的几对哦。”
罗莉茜娅的表情有点飘忽。
但是完全沉浸在了话题里的普琳塞丝,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又一次的为了表示惊讶而发出“喔噢”的声音,说道:
“在我老家那样的破地方,这种事情真是完全不可思议的大新闻呢。”
不知不觉间把教养之类的东西完全丢掉了。虽然仪态姑且还有在意,没有做出翘起腿来之类的行为,但是话语间已经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真实想法的打算了。
“虽然并没有实际见过,但是听说如果男性和男性过于亲密的话会被盘问审查,据说历史上还有因为这种原因被当做异端火刑的人呢。
因为曾经社会上盛行的贬低女性的思潮,关于女性会被如何处置在这方面倒是没有记载……不过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对吧。”
“嗯,应该是呢。
”
罗莉茜娅的手指不知何时攀上了自己的脸侧,绕着垂下来的金发。
不知道有没有认真的听普琳塞丝的说法,还是只是单纯的在敷衍回答。
“如果我有一个女性的恋人的话,大概会被家里人赶出去吧。”
“普琳塞丝……同学,是家族的继承人吗?”
不知为何,罗莉茜娅在念到她名字的时候有些犹豫。
“是呀,身为正室的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是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哎,那要是被赶出去的话……”
“反正他们也会从妾室的孩子里挑一个作为新的继承人吧?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普琳塞丝就像已经和罗莉茜娅完全熟络了一样,喝着餐前的柠檬水,说着在第一天交上的朋友面前说不出来的话。不知为何,对她似乎能完全放下心来。
不担心她会因为自己现在的无拘束而讨厌自己。莫名的直觉。
“我倒是不介意自己被赶出门去。”
“为什么呢?被赶出去的话,生活也好花费也好,不是都会变得很不方便吗?也有爱你的人会担心你吧,没问题吗?”
这个时候,牛排已经被端了上来。在领口挂上餐巾,等着爱娜掀开托盘上扣着的盖子,而后看着她一叠叠的把一大碗色拉、两碗汤、摇晃着的布丁端下来,接着又在牛排的托盘上叠上煎蛋和通心粉,又顺手朝桌上放了一小碟蘸酱。似乎是甜椒酱,番茄酱和烟熏竹荚鱼酱各一碟,正在疑惑着这么多东西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托盘上取下来,抬头一看才发现,爱娜的两手、肩上和脑袋上都稳当当的放着一块托盘,她的脸上还带着标准的营业性笑容。
完全没见过这番营业技能的普琳塞丝吓了一跳。罗莉茜娅则已经见怪不怪了。
“和安娜那种完全的新人女仆不一样,爱娜以前是剑士呢。”
普琳塞丝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握着餐刀餐叉的双手,怀疑自己作为一名现役骑士,究竟能不能做到那般的营业技能。
“爱娜曾经也是学院中数一数二的剑豪,据说是能与巨龙过招的强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选择做起了兼职女仆,在这家咖啡厅打工。
”
普琳塞丝手里的餐刀不由得下垂,一刀戳在了基本没有凝固的蛋黄上。
能与巨龙过招的女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又在自己心里强调了一遍,与巨龙过招的女仆。
“唔,这个学院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呢。”
“是呢。”
罗莉茜娅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对了,普琳塞丝同学,已经去过宿舍了吗?”
正在用餐刀将牛排切开的她摇了摇头:“没有,我都不知道这里的宿舍是什么样子的……”
她把切下的牛排送入口中,细致的咀嚼,咽下,接着说道:
“……我之前的学校可是连住宿条件都没有呢,虽然也都是本地的学生随时可以回家,但是这大概是我人生里第一次住在学校宿舍。听说学校宿舍都是四个人一间的吗?”
“这里是两人一间哦。”
“喔,哦,真的有室友啊。”
“嗯,是我。”
普琳塞丝的餐刀在牛排上划出了一个不漂亮的刀痕,她愣愣的看着罗莉茜娅,看着她无言的喝下一口颜色鲜亮的奶油蘑菇汤,平稳的放下汤勺将其扣在碗口,而后抬起头来,再一次四目相对。
“……哎?”
“其实我们是同一宿舍的哦。”
说完,罗莉茜娅又低下头去,摆弄起盘中的通心粉。
用语解说
女仆:正如前文所提到的,咖啡厅的女仆们都是相当厉害的角色,不过爱娜这样的也算是很少见的。
屠龙: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龙。虽然也长着双翼,头上生角,还有逆鳞,但是和真正意义上的龙其实不是同一种生物……
差距主要体现在强度上,就是这样,所以很好区分。实际上智力也有不小区别,能搭上话的基本就是真正的龙了。
-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说不出来的缘分。
转学来后的第一位同桌,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第一次去咖啡厅时的同伴,原来还是我的第一位室友吗?
我不敢妄自把这种感觉称作缘分,但是如果这是缘分的话……
我的脑子乱作一团。
我跟在她的身后,没有牵着她的手。我们正在前往宿舍的路上。
“剩下来的本来也就是休息时间。”
所以一起去宿舍区看一下吧。我没有任何思考,喉咙便擅自代替我做出了回答,就像我没有任何犹豫一样。
如果再让我多思考思考的话……我说不定会拒绝吧?大概。
我说不定会用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勉强笑容拒绝了她,带着遗憾的心情,一个人走到练习场,开始挥剑。
我为什么要拒绝她?我一层层的剥着我心里的乱麻,今天的事情和很久以前的事情搅在一起,让我无故的感到了胸闷……不住的刺痛,轻微,却很是难受。
太快了,太快了。
他把从家里偷到的钱拿去买了进口的草莓布丁,说好一人一半,最后自己却一点也没吃,他说这是给我的慰问品。
他帮我煮了蘑菇汤,也说这是慰问品。慰问品?是啊,我记得我的腿摔得骨折,没法下床的时候,给我的慰问品。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大人们说我不论看起来多像个女孩子,做事情也绝对不像个女孩子。
他却刚好相反,大人们说男孩子气的他做起事来却像个女孩子一样。
我和他玩闹,想要爬到树上捉一只小鸟送给他,结果却弄巧成拙,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然后就骨折了,这听起来确实有点滑稽的意思。
然后……然后怎么样了呢?
我心不在焉的看着眼前的风景。
她也不知为何沉默了下来,只是静静的引导着我。
有小喷泉,有林荫大道,来往的行人不多。现在不是秋日,不然两个人漫步在撒着落叶的路上,也许会多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胡思乱想,在大脑中把他和她的身影重叠,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真的,有点像。
胸口隐隐作痛。
这是给我的惩罚吗?
把苦闷的桩打入我的胸口,作为我逃避的惩罚?
不,不对的,不是这样的,我才……我才没有逃避。
我没有把他也视为那苦闷生活的一部分,我没有把和他的约定当做束缚我脚步的一部分,我……
我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这样自言自语,对自己倾诉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辩解,用拙劣的谎言掩饰自己清楚无疑的真相。
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闹腾的普琳塞丝,你怎么了?
你看着她的背影,心烦意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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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切尔莉安学院的宿舍区可以说是这个星球上最大的宿舍区。
比实力没有比圣切尔莉安学院更优秀的学院,比后台没有比恩底弥翁皇室更硬的后台,比资金也是一样,所以这里就有了堪比宫殿的住宿环境。
没有过高的建筑,但是宿舍楼的占地面积相当广,除此之外还配备传送设施、停车处、停机坪之类的场地,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在附近找不到购买食物的地方,如果有宵夜的需求就只能用传送装置前往商业街购买。
踏入宿舍区接待大厅的普琳塞丝,脚下不由得一轻。眼前的风景,把繁杂的思绪从她的脑海中驱赶出去。
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顶,朝上看去,以黄金的天空、悬浮的遗迹群为主体的画作绘在那里,名为《阿卡迪亚》,描绘着宏伟的石柱、拱形的斗技场、琉璃瓦的宫殿、尖顶的教堂,它们全都崩碎着,又悬浮着,成为永不落的碑。
墙壁上四处镶嵌着精致的浮雕,最为瞩目的当属各种各样的火炬,从质朴到华美,有的形同矿坑中也能看见的木质火把,有的则完全是将石料扭曲、接合而成的白树,更有雕刻成龙形的,修长而生动的火炬,每一柄上都是长明的水晶灯。
向下看去,自己正踩在水上——不,这是一块厚实坚固,却又完全透明的整块结晶,它被磨平,作为地板镶嵌在脚下,而那下面的则是一潭池水,有鱼类游动,池底用宝石铺成了校徽的图样:被四枚羽翼环绕的,孤傲盛开的香水百合。
不是形似宫殿,而是这里就是宫殿。
“喔噢,喔噢。”
口中不由得再次因惊讶而出声。
普琳塞丝的皮鞋一步一步的轻踏在水晶的地面上,一下一下的点着,让水晶之下的水面随着脚步一圈一圈的泛起波纹。她从没见过如此华美的内饰,一边前进,一边转着圈,毫无忌惮的观看。自己以后也可以住在这里吗?她愉快,她又惋惜,这么漂亮的地方只是宿舍区的大厅而已,这个事实让人开心又让人不满。
她的脚下打着转,裙摆翩翩扬起。
她感觉自己有点失去了平衡。
明明可以一下子就调整回来,根本没有摔倒的可能性,但是她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她想就这么倒下,躺在水晶的地面上,就像躺在水上一样。她想贪婪的体会这种奢侈的触感,所以就算摔倒了也没有关系——摔倒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金色的天穹,视线上仰,自己很快就能躺倒在地面上了。
但是,背上没有传来微凉而坚硬的触感。
正相反……好柔软,也很温暖,又让人安心。
自己被一只弯臂托在了身后。睁开眼睛,看着罗莉茜娅琥珀色的瞳孔,还有她漂亮的脸庞,金色的长发垂在了自己的脸上,抚着脸颊,有痒痒的触感。
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托住了自己吗?不,这样的状况看起来更应该说是……她抱住了自己吗?
双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明明自己的大脑正空白着,什么话也想不出来。
她呢?罗莉茜娅呢?罗莉茜娅看起来那样慌张,她为什么要那样慌张呢?
就算摔倒的话,也根本不会受伤,这么担心自己,完全是多余的呀。心里虽然这样胡思乱想着,但是看着她的表情,普琳塞丝还是毫无理由的笑了起来。
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不是,只是莫名其妙的,真的很开心。
罗莉茜娅好像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琥珀色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移开了,她用那弯臂把自己托起,站定之后,又把手收了回去。她看起来那么想快点把手收回去,但她的身体就像普琳塞丝自己的身体一样,不太受大脑的控制,她的手臂贴在普琳塞丝的白衣上,夹杂着留恋的味道。
“抱歉。”
普琳塞丝笑着,为自己的冒失道着歉。
“不……该道歉的是我,失礼了。”
罗莉茜娅显得很为难,为自己的冒失不知所措。
二人间的气氛微妙了起来。
一个挂着愉快的表情,而另一个则眼神飘忽,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言的走到了电梯的替代品,小型的传送装置面前,任由罗莉茜娅输入着自己宿舍的编号。
用语解说
传送装置:就是那种上下两个圆环组成的,科幻片里很常见的玩意。电梯的使用也很普及,但是在比较厉害的地方的话,都是用这种东西作为替代品。
实际上是魔力驱动的,在恩底弥翁的话不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值得惊讶。
-
“嘀 嘀 嘀”
键入的声音在沉默的二人耳中,显得那么突兀。但是,不约而同的想着,这样的沉默就快要结束了。
只需要一瞬间的目眩,就可以远远的离开自己原本的位置,回过神来,便已经不在那华美的大厅中了。
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这里就像是高层宾馆中一样,在走廊中看不到外面的风景。这里的墙壁上没有火炬般的浮雕,只有大张的油画悬挂在墙壁上,题材从骑士故事到现代生活,从野兽到美人,从深海到星空,无所不有。无论是天花板上还是墙壁上都没有照明设施,作为替代,一种悬浮在空中的,规整的八面体结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莫名的有些压抑。普琳塞丝抚着自己胸口的荷叶领,长吸了一口气。
这里的气氛,莫名的让人想起了古堡。虽然红木地板被擦得发亮,墙壁也采用了柔软的高级材质,覆着纹饰精美的布料,但是还是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无窗,寂静,宽敞但是稍微有些心慌,也许是因为这里与自己老家的城堡有些相似。普琳塞丝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上面描绘着从极深的水底向上看去的体验,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她转过头去,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罗莉茜娅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四目相交的瞬间,那种心慌便悄然消失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只是……”
看了看左边的门牌号,又看了看右边的门牌号。
“……稍微有点闷?”
“毕竟这里没有窗户。”
罗莉茜娅笑着指了指一边的门:“到了哦。我们的房间就在这里。”
“喔,哦。”
普琳塞丝仔细的观察了这扇属于自己房间的大门。看上去是全木质,但是没有那种很容易劈开的样子,正相反,第一眼过去,甚至会产生“这门比等体积的合金还硬”的感觉。
门牌上写着308,三楼八号房的意思吗,但是不知为何,自己根本没有看到熟悉的钥匙孔。
“唔,这个该怎么开呢。似乎没有钥匙。”
罗莉茜娅指了指门上的一小块位置,仔细一看的话,那里有着细小的缝隙。
正当普琳塞丝不明所以的时候,她在那块位置轻轻按了一下,木质的方块便向上展开,露出了下方隐藏着的操作面板。键入数字的按钮、显示屏和指纹锁,除此之外还有进行通话的功能。
“喔噢,这个是什么!”
“也是一种锁哦。分为指纹锁和密码锁两种,只要输入自己设定的数字密码,或者把食指摁在这块板子上,就能够把门打开了。像这样。”
她把自己的食指摁在了指纹锁上,伴随着咔的一声,眼前厚重的木门便自己打开了。
罗莉茜娅没有对普琳塞丝提关于指纹录入的事情,实际上,指纹录入的工作,在入学登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
把门重新关上,罗莉茜娅轻握着普琳塞丝的手背,手把手的让她体验了一下指纹锁的使用方法。
身躯相贴。虽然在大厅里就已经这么近的接触过了一次,但那毕竟是突发情况,虽然两人现在也没有刻意去思考这件事,但多多少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贴的多么的近。一般的朋友之间,这样的接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但是对于“对对方有着特别感觉”的这两人来说,这件事情足以让她们无法再那么表现自然。
“嗯,嗯……这样就好了吧?”
把食指摁上,听到咔的声音,普琳塞丝回过脸去询问着。
她近近的看着罗莉茜娅的脸庞。
鼻息带起的热风一下吹在脸上,她稍微有点慌乱起来。却又不想转过脸去,这有着熟悉感觉的脸庞,如此让人心慌,就像被什么攥紧了一样,但是又忍不住的想多看两眼,祈愿着自己的记忆能够更为灵光,让自己回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为何如此的熟悉。
“嗯,这样就可以了哦。”
罗莉茜娅看上去也有点不自然。
她的表情没有异样,但是那瞳孔深处流露出的愁思,即使不用四目相对,也被一点不差的捕捉在眼里。她的脸颊微红,显得不敢正视如此贴近的普琳塞丝。
“那,这个红色的按钮是做什么的?”
普琳塞丝想找个话题,以此打消这尴尬的氛围。
“这个是通话键。”
罗莉茜娅却像是没有会意,俯下身子,想要用食指摁在上面。这只是让两人的距离更为拉近了而已。
想要逃离,但又想靠得更近。
嘟嘟的声音响起,没有下文。
“没有反应哎。”
“因为房间里没有人在。用这个的话,就算在门外也能和里面通话了。”
重新直起身子,微不可查的后退一步,罗莉茜娅成功离开了那个令人不自在的距离。伸出手,轻轻推开门,对普琳塞丝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啊,在进去之前。”
普林赛色则不急着踏进自己的新住所。
“怎么了?”
“还有个问题想确定下。不是说还有密码锁吗?”
“密码是0718哦。”
普琳塞丝的动作为之一愣。
“0718……吗?这个密码是谁设定的啊。”
“大概是系统自动分配的吧。”
用语解说
0718:虽然本篇没有提到,但这个其实是普琳塞丝的生日,7月18日。
-
罗莉茜娅的语气有点犹豫。
普琳塞丝没有过多的留意这一点,只是迈步,踩在了自己新卧室的地毯上。伸手打开一旁墙上的开关,整个房间便一下子明亮起来,暖色调的柔光笼罩着整个空间。入目的是门厅的布置,红色的地毯上纹着白色的校徽,在一旁有悬挂大衣与帽子的衣架,更靠边的位置则是木制鞋柜。
作为宿舍,并没有划分客厅和卧室,朝里走两步便能看见两张大床,铺着雪白的被褥。防火布料织成的厚实窗帘,把落地窗与玻璃门遮的严严实实,不是常见的左右滑轮的结构,如同舞台上的幕布一般,这窗帘是通过升降来收放的,有着电动的自动收纳结构。拉上窗帘,打开玻璃门,后面便是阳台。这里有着洗衣机和晾衣服的架子,除此之外还有摆放盆栽的台座。回到房间,欣赏完大屏电视和空调,抚摸过书桌,发现这个房间里还有两个令人惊奇的位置。
被单独隔开的房间有三间,分别是壁橱后的小储物间,用于收纳衣物和杂物,以及厨房和卫生间。
先踏进厨房,皮鞋叩在陶瓷地砖上,听起来有着不同于实木地板的清脆。这里有烤箱、微波炉、灶台和油烟机,洗碗池不尽如人意的只有一个,但是这里居然有着一个三开门的大冰箱。
理所当然的里面没有东西……本来是这么想,但是拉开门后才发现,里面装满了生鲜食材、饮料和熟食。
拥有独立卫生间的宿舍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更何况这个卫生间里还有淋浴和一个足够两人用的大浴缸。肥皂、香波、洗面乳等东西一应俱全,牙刷、毛巾和浴帽也整齐地摆放着。
“喔噢,这里真的是宿舍吗……”
“是哦,这里就是我们的宿舍。”
回到门厅,勾着皮鞋的鞋跟,将其脱下,而后在脱下另外一只皮鞋,成对的整齐放好。
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换上拖鞋,普琳塞丝轻轻把足底踏在地板上,觉得似乎并不需要,便就这样只穿着袜子走来走去。罗莉茜娅也没有在脱下靴子后换上拖鞋,跟着普琳塞丝一起回到了床边。
“呜哇,好软~”
用难得一闻的语气倾诉着心里的感想,普琳塞丝的身子深深陷进了被子的怀抱中。
床垫的软硬程度刚好,既不会影响脊椎发育,也不会让睡眠变得不适,再加上软和的被子,普琳塞丝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坐在自己的床上,罗莉茜娅用指节摩挲着白色的被褥,在确认躺着的普琳塞丝无法看见自己的脸后,便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的玉颈、盯着她的下巴看。
虽然能感觉到视线的存在,但普琳塞丝没有在意。
以前的学校并没有床,家里的大床虽然看上去气派,但是并不是适合安睡的类型,对软硬的把握太过糟糕。美名曰对继承人的考验。
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睡着三人床,躺在过于宽大的卧室中,不仅孤单,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然而家族是不允许自己为一个人睡觉而害怕的,自己当然不可能提出和谁一起睡的请求。
另一张床上谁着的,就是自己的好朋友。她这样想着。
以后的夜晚不会孤单了。她这样想着。
我可以把她喊醒吗?如果我晚上想上厕所,想要烧点夜宵,我可以摇晃着她的肩,唤她起床吗?她这样想着。
……她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对自己最要好的人不辞而别呢?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
“……普琳塞丝同学,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罗莉茜娅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之后才把这句话脱口而出。她正趴在自己的那一床软被上,与在外的端庄不同,显得随和无比。
用手托着下巴,将手肘贴在被子上,两条腿交替着一抬一放,就像是无所事事的在打发着时间。
从纷乱的思绪里被拉回现实,普琳塞丝回答道:“下午没有课吗?”
“不是说过了嘛,今天只有一节课。”
“唔,这个学院课程真少。”
自己在老家学习的时候,基本每一天的课程都排的满满的。
学校的学业结束后,回到家还要进行作业,以及接受骑士课程的教育。练剑本来也是必修,但把挥剑作为一种兴趣的话,那也就不能算是课程的一项了。
“以圣切尔莉安学院的理念来说,课堂学习只是踏足神秘的一环呢。”
“唔……罗莉茜娅很了解的样子?”
“算不上啦。”
“罗莉茜娅也是交换生?”
不由得,有这种感觉。虽然对方看起来对这个学院无比熟络,但是莫名的还是产生了这种想法。这是所谓少女的直觉吗?
“嗯,不过我是一年级就转过来的,已经学习三年了哦。”
喔噢,少女的直觉中标了。虽然没有惊喜,但还是在心里稍微自夸了一下。
“罗莉茜娅是物理型还是法术型还是理论型?”
学着在教室里时,某个男生对自己提的问题,普琳塞丝这样提问道。
“是骑士哦。”
果然。
虽然判断的依据完全不靠谱,普琳塞丝依然为自己第二次中标感到高兴。她虽然温和,但是有着修行过骑士之道的人才有的凛凛风采,她的礼仪内敛却依然能看在眼里,她的衣着讲究,她的手——哎?
正在心里清点着自己的判断依据。
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过罗莉茜娅的手。这么一想,这短短一天的接触里,她手上一直戴着白色的手套,从来没有拿下过,用餐时也一样。
“……那个,失礼了。”
“嗯?”
看着普琳塞丝一下子从床上挺起来,罗莉茜娅的喉中吟出了疑惑的声音。肩膀耸动着,用双臂支起自己的身子,任由散开的金发顺着肩膀披下,罗莉茜娅不明白的歪了歪脑袋。
“罗莉茜娅可以,把手套,摘下来吗……?”
-
不知道原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提出这样没理由的请求。
也许只是好奇,也许只是想知道更多,但是自己毫无理由的,对这件事情异常的期待。
“哎?啊……”
她惊讶了。她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了惊讶上,不似冰封,而像是被蜡块封住了。
他的表情渐渐的融化了开来,掺杂上了困惑的表情,又渐渐变成了困扰。她眼神向左看去,停驻,而后又向右看去,嘴角轻微的蠕动着。
她偏着脑袋,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她正过脸来,与普琳塞丝四目相对,凝视着她棕红的双瞳,就像是,在用那对热情的色彩给自己打气。最后,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那种笑容,就像是在诉说着“真拿你没办法呢”一样。
她不知道罗莉茜娅为何会如此的笑。但是,那种在宠溺中夹杂着困扰的表情,她一点也不讨厌……
她有点喜欢,她喜欢,她想多看两眼,即使会因为这样而感到心痛。
这个表情让她熟悉,正因为如此,才会把她的心脏攥得紧紧的,捏的发疼。
罗莉茜娅端正的坐起身来,双腿垂搭在床沿,与宽敞的可以从床边垂下的被褥相帖。
她闭上眼睛,将手伸向脸前,就像是在为普琳塞丝展示着自己的白手套。她一手撩上自己垂下的发丝,将金发绕起,贴在脸侧,夹在耳后,接着将右手伸到嘴前,轻咬住手套的前端,一对的樱唇贴在手套上,映射着色彩。以左手作为辅助,在贝齿的轻拉下,覆在右手上的手套就这么滑落,从她白皙的指尖离开。
她的手背是那样的无暇,白皙,精致,富有美感,作为一个骑士的双手来说,简直是一种奢侈。
但是,被人造的物件破坏了,那种美感。
白色的绷带虽然细腻,但缠在罗莉茜娅的手上,显得那样扎眼。作为惯用手的右手,受到了需要这么多绷带的伤。普琳塞丝不懂医术,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那伤是多么的严重,没有手套的掩饰,那只手掌竟是微不可查的发着颤,星星点点的紫光,如同虚幻的色彩,从伤口的位置不断地绽出,映出一到横跨整个手背的长痕,美丽,又让人心疼。
“你……受伤了……”
普琳塞丝的手不禁捂上了自己的双唇。她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悲鸣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伤口,自己的心里,会这么疼。
“和异物战斗的时候,不小心留下来的。”
罗莉茜娅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伤口。
她用左手的指尖轻触在上面,贴着绷带的轨迹,一路滑过,把那紫色的痕勾勒了一遍。
她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悲哀,那是为了自己的伤口吗?普琳塞丝不明白,但她想要明白。
她从自己的角度,紧紧地盯着对方的双瞳,看着她眼里的悲色是如何随着手指的滑动而变化的,看着她的眉头如何因为痛楚而皱起,再舒展开的。
“为什么不去找医生呢?罗莉茜娅,恩底弥翁的医生一定……”
普琳塞丝的语气不禁夹杂着一丝焦虑。
“没事的哦,没事的。”
她的语气那样的温柔,就像是在安抚着受惊的仔猫。
就像是抚摸着头顶的荆棘冠,她抚摸着自己的伤口,仿佛那是自己荣誉的证明。
“我没事的哦,这样的伤口,一点也不碍事。”
于是,普琳塞丝明白了。
这个人,和自己一模一样。
用语解说
异物:其他异界题材中的魔兽,在这里一般被归类为野兽的种类。异物指的是一种扭曲的生命形态,其存在对于自然界如同剧毒。
顺便一说,这只异物就是接下来会见到的某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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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毫无依据又莫名其妙的想法。
但是我觉得……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我新交上的好友,这个给了我熟悉感的人,罗莉茜娅,她和我是一样的人。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也许,这个也是所谓少女的直觉?我不明白……
自愿的承受着责罚的人。
用荆棘包裹自己的身躯,把罪恶感的皇冠戴在心上,让自己变得满身疮痍。
……这么一想,我甚至没有好好地思考过自己的心情。
离开家的时候,自己的动作那么果断;在列车上的时候,自己显得平静而欣慰;来到班上的时候,自己显得喜悦无比。
但是唯有现在,唯有现在,这个慌乱的,攥住了自己心脏的人,大概才是真实的自己。
啊啊,我想逃。
想要从那个令人苦闷的家庭逃走,想要从那个气氛压抑的学校逃走,想要从繁复冗杂的骑士身份逃走,想要从那个落后封闭的国家逃走。
想要从严肃的父亲那逃走,想要从态度恶劣的同学那逃走,想要从啰嗦的管家和教师那逃走……想要……
想要从……婚约中……逃走。
你在做什么啊,普琳塞丝。
你把你那已经几年,接近十年没有接触的婚约者,和你那糟糕的生活搅在一起。
你把那份婚约也当做了锁链,想要将其与骑士的利益、家族的戒律一起斩断。
你已经思考着这么做了,你已经着手这么做了,事到如今,你才发现这一点吗?
你慌张,因为你像是看见了镜子一样,所以你现在心生痛苦了吗?
是啊,镜子。那个名为罗莉茜娅的女孩,就像是自己的镜子。
她的身上,传出了一种与自己相仿的气味。那种苦涩,就叫做罪恶感。来整理一下自己的内心吧,对着这面镜子。
我的名字是罗莉茜娅,来自大陆西面的偏远国家。
我出生在骑士的家庭,作为女性的继承人被培养着。
我学习剑术,学习礼仪,学习戒律。我被送入学校,受着同龄人的批判与恶意。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我与他缔结了婚约,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但是如今,我连他的名字都无法忆起,只记得他的金发,琥珀色的瞳孔,过人的天赋和温柔的态度。
我对家族的束缚,国家的落后和周围的恶意感到厌恶,心生了逃避的念头。
于是我搭上列车,作为交换生,来到这里。
我一直渴望着逃避,却发现自己对逃避无所适从。
我忘不了那份婚约,即使我已经忘却了婚约者的名讳。家族、国家,这些束缚皆无以伤我,唯独那份婚约,犹如荆棘的环,环绕着我的心。
我感到心中发闷,苦涩的味道在心血中翻涌。
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我遇上了她。罗莉茜娅。
……我,犹豫了。
看着眼前的她,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继续梳理自己的心境。
越是剖析自己的心,便越觉得自己罪恶,越发觉得自己为自己蒙羞。不,不是这样……我不是在害怕着罪恶感,不是害怕着那份揪心的感觉,不是害怕着以前的什么。
我害怕……我害怕揭开我真正的心情。
你为何在此停滞不前了,闹腾的普琳塞丝?
你是哪里都敢前往的普琳塞丝,你漂亮的容貌下住着不输男孩的勇气,不是吗?
你敢爬上高高的屋顶,潜下深潭,你何时都不曾因为痛楚或者恐惧而流泪,你七岁的时候就敢持剑面对野兽了,不是吗?
是啊,我是闹腾的普琳塞丝,我无所畏惧,但是……
你就甘心,让自己那不明不白的苦楚,一直缠绕在心头吗?
我不想啊。或许,如果我不去深思的话,就能在这个学院安稳的度过一年,虽然不一定会发生趣事,但也一定不会有无法掌握的意外……但是……但是……
但是我,不甘心……
不知为何,看着她手上的绷带,就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让自己免于真相的伤痛。
比起肉体上的重创,我心灵上受点伤害,又能怎么样?
我就像掘墓人在墓园中一般,挥起铲子,继续刨开我的心。
——啊啊,原来是这样。
只是一铲子而已,我便了悟了。
原来我,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了她。
-
普琳塞丝站起身来。
她的双足踏在地板上,她的身体前倾,她轻轻抱住了眼前的,近在咫尺的罗莉茜娅。
罗莉茜娅正用没落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手背,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下,显得猝不及防。她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那瞪大着眼睛的惊讶而已。
“普琳塞丝……同学……?”
她没有反抗,即使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但她依然只是接受着对方的拥抱,把脸贴在对方胸口,仅此而已。
罗莉茜娅的身体,并不像娇柔的大小姐一样,过于柔软,芬芳但却不可靠。她抱起来的感觉是那么真实,让人切实的感觉到了,名为罗莉茜娅的这个个体的存在。
手臂环绕在罗莉茜娅的背后,普琳塞丝紧紧拥抱着她,把脸贴在她的肩头,鼻尖埋在她的金发中。
多么温暖。
但是,多么痛苦。
这样的亲密举动,仅仅是让普琳塞丝感到了痛苦。
她无法忘却那份婚约,却又无法再去无视自己的心意,自己喜欢上了另一个人的心意。
正因为如此,她的心会感觉到疼痛,并且会因为和罗莉茜娅的接近而更加疼痛,就像是不断缚紧的荆棘之冠,深深扎进了心脏中。
这是惩罚,为自己的逃避而来的惩罚,是让自己的罪恶感变得朦胧的唯一手段,是不断加深自己罪恶的救赎。
普琳塞丝的心里,疼痛无比。
疼得她想掉下泪来。但是,她的泪腺却无法分泌出泪水,无法润湿她苦涩的表情。
荆棘的刺,越扎越深,那份疼痛简直要让人昏厥,她却无法昏厥,无法堕入甜蜜的黑暗里,逃避现实的苦难,忘记自己心头的罪恶。
她的思维却沉越深,却在最后,被拉了回来。
她感到,自己的背后,也被紧紧地拥住了。
-
呐,我的桃乐丝,我的普琳塞丝,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抱着我呢?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为了你永远的幸福,背弃了自己的婚约,背叛了自己的心意,逃离了继承人的责任,远离了我所熟悉的一切。
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本来以为我会一个人孤单到死,本来以为我会永远住在单人的宿舍中……
呐,我的桃乐丝,你为什么要再找上我呢?我好不容易,才勉强的,快要习惯了这份孤独。
只要触碰自己的伤口,疼痛就会打消我心头的罪恶与哀伤,我几乎快把这道痕当成了你……
呐,我的桃乐丝,你在做些什么呀。
明明已经这么大了,却还是这样的不让人省心,我的桃乐丝。
我心里很清楚,明明很清楚的。我知道你会和我订下婚约,不是因为我是青梅竹马的“男孩子”,而是因为我就是我,我知道你真心喜欢着我。
但是,不可能会允许的,你的家族,你身边的一切,不会允许我这个女性作为你一生的伴侣……
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我如果履行了那份约定的话,只会让你蒙受更大的痛苦吧。
就算你嘴上并不介意,但是被家族驱逐这样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希望发生在你的身上。为了你的幸福,我应该离你越远越好,我的桃乐丝。但是……
但是我无法忍受……
明明已经决定了,只要看着你就好,远远地。
但我还是忍不住的伸出了手,我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喜悦,我试着接近你,想更多的看着你,也希望你更多的看着我……哪怕你已经不认识我了,我也好想和你贴着额头,对你倾诉重逢的喜悦,我的桃乐丝……
明明,被这样的拥抱着,感受着你的温暖,这件事情本应无比令人开心。
为什么呢,我的桃乐丝,为什么你的身躯在颤抖着,为什么我贴在你胸膛上的耳朵,听到了痛苦的心音。
我闹腾的桃乐丝,我一点也没长大的桃乐丝,你为什么会这样的难过。
我想把嘴唇贴在你的耳旁,柔声的安慰你,我想令你安心。
但我无法做到,我害怕着,害怕我不由自主的呼唤着你的小名,把你叫做桃乐丝而不是普琳塞丝,我害怕我一点点的疏忽会毁掉了你的一切。
对不起,我的桃乐丝,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
但是,现在,让我紧紧抱着你吧,我的桃乐丝……
就算我无法对你倾诉,我的心意也一定能够传达到,我的桃乐丝。
原谅我,桃乐丝……
就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吧,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就是神明最棒的馈赠了。
-
“普琳塞丝同学……在安慰我吗?”
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普琳塞丝和罗莉茜娅二人,都只能依靠着对方身体的状况,以及对方的动作来判断对方的状况。
明明听上去,罗莉茜娅才是被安抚的一方,她却轻轻地用手心抚着普琳塞丝的后背,就像普琳塞丝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个人一般。
“啊……唔,嗯。”
普琳塞丝则像是个受惊的猫一样,在这抚摸下身子一颤,接着便不再动作了,就这么软着身子,紧抱着罗莉茜娅。
不知为何,罗莉茜娅的小动作,居然让自己心底的痛楚减轻了几分,但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应当受着惩罚,用自己所向往的事物来惩罚自己,让荆棘扎在心头……但是,内心的深处,果然还是更向往着其他的,不痛苦的,更为美好的东西。
明明想要逃避,却发现自己根本对逃避后的生活无所适从。
自己发自内心的,不想一个人。
那么,遇上了罗莉茜娅这件事,对普琳塞丝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自己也不知道。让她熟悉,给了她安心的感觉,哪方面都那样对她的口味,遇上这样的舍友,无疑是最大的幸运。
但这份幸运却也是痛苦的源泉,只要在她的身边,就会感到真真的揪心,这也真是最大的不幸。
一口一句的说着,自己不想再逃避了。
但是她真得能分得清吗,自己是否是在逃避着这件事。
她并不明白,这样的痛苦究竟是否是必要的,给予自己惩罚,冠与自己罪恶感的这种行为,究竟能否让她真正的获得救赎。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闹腾而迷糊的普琳塞丝,现在只想着,用那份阵阵的疼痛,让自己的心里得到慰藉,让自己感觉,自己终究是没有完全的背叛自己的婚约者。
“呐,普琳塞丝同学。”
“嗯……?”
沉浸在自己的内心里,普琳塞丝只能迷迷糊糊的作出回应。
“你的身体,在颤抖哦。”
“哎……?啊……”
有些事情,只有当别人对自己提起的时候,自己才能意识到。
对于普琳塞丝来说,她只是觉得自己浸泡在了痛苦的大锅中,借此融化着内心的纠结而已,而并不能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只有当罗莉茜娅提起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正用平时难以想象的力度,拥抱着这个才认识一天的朋友。
就算已经承认了自己心中的好感,但,主观上还是觉得,这样太快了。
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放松,接着,手忙脚乱起来。
“哎、哎?!不,不对,不是的,我……”
“好啦,好啦,先什么都别说。”
就像是看明白了什么一样,罗莉茜娅继续拥抱着普琳塞丝,不管她怎么挣扎着,试图为自己的失态辩解。
罗莉茜娅就这么抱着她,朝床上一躺,让普琳塞丝的身子压在自己身上,同时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呜哇!”“嘻嘻。”
发出了完全无法想象的笑声。
罗莉茜娅似乎真的很开心。她既不关心对方为何突然抱过来,也不关心对方为何突然放手,这一次长长的拥抱不需要理由,既然存在,就是最令她开心的礼物了。她注意到了对方心里的好感,也注意到了对方心里的痛苦。前者令她欣喜,后者则让她的生活重新有了目标。
她欣喜地笑着,发自内心的赞美着。
神明大人,感谢你。
罗莉茜娅没有一个明确的信仰,但她依然毫不保留的赞美着。
普琳塞丝则没法像罗莉茜娅一样的放松。她被抱紧着,躺在罗莉茜娅的身上,身躯相帖的感觉让她无比为难。她的内心被罪恶感环绕,被自己生出的荆棘刺伤,却又被淡淡的甜蜜笼罩,被罗莉茜娅的笑声注进了点点暖流。苦涩而甜蜜的,酸楚而芬芳的,她的心底就像纷纷洒下的各色颜料一般,被自己,也被罗莉茜娅点染的五彩斑斓。
戳穿自己的内心是一件难为情的事,也可能是一件痛苦的事。
但她已经不去在意了。
痛,暖,酥,痒,麻。
她一点点的品味着,每一种感觉都铭记在脑中。
“呐,普琳塞丝同学。”
称呼还是那样的拘谨,但是那一生“呐”,却饱含着亲昵的意味,不禁让普琳塞丝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吓了一跳,身子又微颤了一下,即使是这样小小的动作,也让罗莉茜娅感到开心。
“嗯,嗯?怎么了吗?”
“下周,其实有一节自由练习课。”
伏在罗莉茜娅的怀里,普琳塞丝一时没明白过来,这个说法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由练习课?那是什么?”
“嗯就是,在大体育场中开辟场地,给同学们进行自由练习的一节大课。”
“唔,还是没明白。”
又用手顺了顺普琳塞丝的背脊,罗莉茜娅接着解释道:“也就是同学间对练的意思。”
“喔噢。”普琳塞丝终于明白过来了,“也就是对战的意思是吗,然后呢?”
“我希望能和普琳塞丝同学对战。”
“……哎?”
-
结果到最后,我也没有明白罗莉茜娅在想什么。
只是这么单方面的对我宣布而已。我没有理由拒绝,而且,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恳切,让我无法拒绝她……
不过,她的手不是受伤了吗,即使如此也要坚持和我以剑对决?我没有把我的疑惑提出来,对于一个剑士来说,质疑她的实力,也是一种对她的侮辱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到最后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虽然心里泛着痛楚,虽然感到难为情,虽然自己对自己感到矛盾。
但是,我也不想松开,她的怀抱那么温暖,在这初春的天气里,无比让人慵懒,不想离开。
我的脸就这么埋在她耳边,贴着被褥,无法看见她的脸,但我知道那一定也是相当甜美的表情,和她的心情一样。
我把手向上挪动,搭在她的肩上。
她问我想不想睡个午觉,我点了点头。
我并不想睡觉,只是,就这么趴着,似乎也不错。她欣喜地说了一声“太好了”,接着便自顾自的渐渐睡去。
她看起来也压抑着什么,那被压抑着的东西似乎一直折磨着她,让她感到疲倦,直到刚刚,抱住我的身体为止。
所以她放松了,是这样吗?所以她那么快的睡着了。
她的呼吸那样平稳,富有节奏,在我听来如同音乐一样悦耳。
我听不到她的心跳声,却本能的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她心脏的鼓动,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
太过安静了,这个只有两人的空间,能听到的只有她的呼吸,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的思绪开始飞远,在她温暖的怀抱里胡思乱想起来。
我为什么,会这么快的喜欢上她呢?
那股好感若离若即,明明如同飘散的气味,却又那么浓烈,让人捉摸不透。
就像是花香之于蝴蝶,那种若隐若现的好感驱使着我,让我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突然的紧紧抱住她什么的……我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呀。但是,控制不住,也并不后悔,为什么?
因为她温柔的态度吗?因为她美丽的容貌吗?因为她那略带忧伤的神色吗?还是因为她手上那道紫色的痕?
都有,却又都不是。
我一开始还以为,我全部的冲动,都是来自于对婚约的负罪感,和对家族的报复心。
想要用负罪感的痛苦惩罚自己,同时,也想要催促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做出让家族最为失望的事情,胁迫那个讨人厌的父亲赶我出门……
真是任性,而且我的父亲也不是那么刻板的人吧,倒是我的叔叔舅舅之类不认识的亲戚会这么干。
这两点也是,都有,却又都不是。
我可以因为很多的原因对她产生好感,但是,想想看的话,却又都只能让我想成为她的挚友,做她最亲密的闺蜜,而不是现在这样的……
喜欢,一种让我着迷,却又想要避开的情感。啊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想要成为的,是她的恋人?
这不像你,闹腾的普琳塞丝,再好好想想……
嗯……
大概是……熟悉感……?
我不确定,但是又无法在更深一步的推想下去。
她的怀抱太过舒服了。我的指尖触在她的衬衣上,贪婪的体验者那种柔顺的触感,她的体香,她的体温,无不麻痹着我的神经,催我与她一起入睡。我无法再细想下去了……哪怕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把现在的想法忘光,我也无法再细想下去了。
因为,我也好累了。
我在朦胧中闭上眼,堕入了无可预期的迷梦中。
我做梦了。
-
普琳塞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罗莉茜娅已经醒来多时了。
揉了揉眼睛,不合礼仪的伸着懒腰,普琳塞丝慢悠悠的在床上坐了起来,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进了被子里,不过是在罗莉茜娅的床上。
想想也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转头看了看窗外,才发现自己这个午觉睡得真是长,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听到了普琳塞丝起床的声音,罗莉茜娅打开了厨房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睡得好吗?普琳塞丝同学?”
“唔,唔。”普琳塞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现在几点了?”
“已经七点半了哦。”
“啊,七点半……等等,我睡了多久!”
“六个小时,也不算很久吧。”
“哪里不久啦!……唔,罗莉茜娅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罗莉茜娅倚着厨房的门框,回答道:“四点哟。”
“那倒是喊我起来呀……”
“做不出这种事啦。”
对罗莉茜娅的这个回答感到一头雾水,普琳塞丝不由的歪了歪脑袋。
实际上这句话的意思,仅仅是罗莉茜娅想多看看她的睡颜而已。用不会把普琳塞丝吵醒的动作起床,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发呆,听着她不时冒出来的两句梦话。
“唔,算了。说起来,你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普琳塞丝才看见罗莉茜娅腰间的围裙。
“烧饭呀?”
“喔噢。”
她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在普琳塞丝看来,罗莉茜娅虽然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剑士,但是在生活方面应该不那么擅长。当然自己是根本没资格说别人的,普琳塞丝这个标准的大小姐,从小到大还没烧过一次饭,只有一次例外,也不过是榨了果汁给青梅竹马而已。洗衣洗碗和打扫房间自然也是一窍不通。
但如果罗莉茜娅真的会做饭的话,那就比自己厉害好多了。
“普琳塞丝同学去洗个脸吧,一会就烧好了哦。”
“嗯,嗯,让我期待一下。”
从卫生间走出来,用手掸去额前的水珠时,饭菜的确已经准备完毕了。
主食是黑胡椒牛柳意面,面上撒着橄榄圈,两个碟子上还精心的放着用甜椒雕成的花朵,空着的位置用黑椒酱画着花纹;配菜是一碟炒西兰花和一大份奶油蒜蓉烤虾;汤是两碗酥皮奶油蘑菇汤,饮料则是一小壶玫瑰越蔓莓茶;一小碗土豆泥放在普琳塞丝的碟子边,上面浇着鸡汁。普琳塞丝几乎要惊讶的叫出声来了,眼前的食物,丰富程度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得多,实在难以想象,这居然是那个罗莉茜娅同学一人的作品。
“真是人不可貌相哎……”
这么小声念叨着,她快步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罗莉茜娅已经在等着她了。看见她坐了下来后,便又从位置上站起身来,为普琳塞丝倒上了一杯果茶。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侍女们也会在用餐前帮自己准备完毕,但一想到现在做着这些事情的是罗莉茜娅,普琳塞丝便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这些我可以自己做啦……罗莉茜娅还没开始吃吗?”
罗莉茜娅则是回报以一个微笑。
“我在等你。”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把普琳塞丝的脑袋敲得有点发晕。
“可以吃了哦。”
直到罗莉茜娅像是担心她一样的这么说着,她才缓过神来。
慌慌张张的拿起刀叉,然后又把刀叉放下,拿起汤勺,但是纠结了一番之后,还是又重新拿起了刀叉。
本来就因为熟睡而乱糟糟的内心,此刻变的更乱糟糟的了,犹豫着到底是先食用烤虾,还是卷起一叉子意面。
“罗莉茜娅真是深得我心。”
品尝了意面之后,普琳塞丝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嗯?那真是太好了。”
明明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但是罗莉茜娅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倒不如说,今天的菜式本来就是特地迎合着普琳塞丝的口味,一道一道想出来的。
喜欢奶油汤,喜欢黑胡椒酱,也喜欢烤虾,虽然听起来完全不少女,但这个就是罗莉茜娅中意的口味了。
“唔唔,真是,超感动的!”
没有“饭桌上不能说话”这样规矩的管束,普琳塞丝一下子就肆无忌惮起来。
满脸幸福的咽下食物,虽然根本没发表什么实质性的评论,但毫无疑问,她对罗莉茜娅的手艺非常满意,而不仅仅是因为选材契合。
“喜欢吗?”“超棒的!”
不知为何,罗莉茜娅的厨艺明明只能算中上,普琳塞丝却觉得,她的厨艺比自家的主厨还要厉害。
太过美味了,以至于什么情感都被抛诸脑后,剩下来的只有一层甜蜜的雾霭,心头被浓烈的幸福感环绕着,就连那苦痛的荆棘都被染成了粉红色。
“调料的使用也好火候也好食材也好,都超棒的!”
“嗯嗯,太好了。”
她都快要举起双手比划万岁了。餐桌上的礼节完全被丢在了一旁,不过罗莉茜娅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失态,正相反的,她乐在其中。释放压力,排解心里的积怨,想必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她的心里因此而舒坦无比。
罗莉茜娅用餐的速度谜一样的快,她就这么早早地解决掉自己的食物后,托着自己的脸,微笑着看着普琳塞丝用餐。她看的出身,却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能对普琳塞丝那欢快的姿态那样着迷。如同那贪食着的双唇,是什么难得一见的艺术品一般。
普琳塞丝漂亮,但是还没有到随时释放“无视性别魅惑”的程度。
稍微思考了下,罗莉茜娅只能接受一个事实:自己的性取向可能一开始就不正常。
再联想了下以前的家庭教育和生活方式,接着便把这个话题推开到一边,开始思考起别的问题来。
比如说明天的课程。
比如说明天上完课后,要拉着普琳塞丝去哪里玩。
比如说明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午睡,在床上做个好梦。
比如说明天的晚饭要给罗莉茜娅烧什么,要不要烤些巧克力曲奇给她。
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哪怕罗莉茜娅自认为没法做她的恋人,也觉得有好多事可以做,多的无法一一抉择。
一边想着一天的日程怎么才能排满,一边想着今后的时日还长,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不担心有没法做完的事……想到这里,思绪停顿了。
时间似乎没那么多呢。
最多一年,普琳塞丝就要离开了,无论自己是否会留下。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不由得失落了。
“怎么了?罗莉茜娅?”
听到普琳塞丝的呼喊,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自己的心情自顾自的写在了脸上,明明不想让普琳塞丝担心,却已经完全被她看在了眼里。真是失态,她在心里嘲弄着自己。
“……不,没什么哦。”
“骗人。”
普琳塞丝放下刀叉,摇了摇头。普琳塞丝的心里,被那失落的表情揪紧了。自己闹腾又喜欢多管闲事自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出于她自己也无法琢磨的心情,不想让罗莉茜娅失落,不想让她忧伤,只是这样而已。为了这个目的,她连刺痛自己的心也不怕了,她站起身来。
饭桌不大,弯下腰的话,就能轻易接触到对方。
所以,普琳塞丝弯下了腰,轻轻把右手抚在了对方的脸上,掌心蹭过她的脸庞,指尖穿越着她垂下的金发,做着将其绕在手指之间的小动作。
作为恋情初开的第一天来说,真是太大胆了。普琳塞丝没有意识到,也并不在意这一点,只要现在能让她不那样伤心,怎么都好。
“骗人的。罗莉茜娅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普琳塞丝的眼神很坚定,语气也有着一丝严肃的气氛。
罗莉茜娅不禁呆住了,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普琳塞丝。
“难道是想到了哪个讨厌的人吗?如果是的话就告诉我,我去砍他。”
想了想,觉得这么残暴不太合适,又补充说明:“用剑鞘。”
“……噗嗤。”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罗莉茜娅笑了出来。
“怎、怎么了。”
把手缩了回来,普琳塞丝变得一头雾水了。
刚刚还是那样忧伤的表情,现在却已经一点也看不出来了,罗莉茜娅的脸上又挂起了那样温柔的笑容。
虽然莫名其妙,但是既然心情好起来了的话,应该就不是坏事吧,普琳塞丝这样想着。
“我可是认真的哦?如果有让罗莉茜娅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哦。”
“好啦,好啦,真的没有什么的。”
笑着摆了摆手,罗莉茜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想要我不伤心的话,就多吃一点吧。被普琳塞丝同学夸奖手艺,我很开心哦。”
“唔,这样。”
普琳塞丝点了点头,没过一会,便把原本就所剩不多了的食物清理了干净。罗莉茜娅也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托着一个小盘子,放在普琳塞丝的眼前。
是粉红色的草莓布丁。
“喔噢,多谢招待。”
普琳塞丝最为中意的甜品是草莓布丁,即使那只是廉价又平民的食物,但就是喜欢。
罗莉茜娅知道普琳塞丝最喜欢草莓布丁,虽然普琳塞丝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件事,但也没有特意去问,因为总觉得不太合适。
甜甜的,微凉,草莓味。谈不上是味蕾的享受,但是,就是喜欢。
毕竟那是自己一生中收到的,最棒的礼物了。
舌尖上爬满了熟悉的味道。
太过于贪恋这种味道了,以至于三两下就解决掉了这块布丁。
心满意足的擦擦嘴,普琳塞丝开始收拾起餐具:“既然罗莉茜娅烧了饭,那么洗碗就交给我吧!”
罗莉茜娅却轻拉住了她的手腕:“一起洗吧。”
两个人一起把碗碟运到厨房里,小心翼翼的放进水槽中。
“其实这里是有洗碗机这种东西的哦。”
完全没有见过实物,普琳塞丝无法脑补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是……自动洗碗的机器吗?还有这么方便的道具吗。”
“嗯,要试试吗?”
“不……那个,罗莉茜娅不想洗碗吗?”
“没有这回事哦?”
“嗯,那就。”
普琳塞丝现在的样子和刚刚完全不同,扭捏的态度与之前的大胆形成着强烈的反差。她犹豫了一下,接着才继续说道:“我想和罗莉茜娅一起洗碗的。”
“当然没问题哦。”
理论上,用上了洗碗机的人就不太会想手洗了。罗莉茜娅却没有一点犹豫,只是很乐意的就答应了普琳塞丝的这个无理请求,而且看上去相当乐意的样子。
封住水槽,打开水龙头,让热水浸没水槽中的碗碟,罗莉茜娅从一边的篮子中取出一瓶洗洁精。
普琳塞丝把手伸进水槽中,一个个的将碗碟取出来,粗略的过一次水,将大面的污渍洗去。罗莉茜娅也和她一起做着简单的冲洗,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只是在手臂交错的时候相视一笑。
把水放掉,往碗碟上淋上洗洁精,接着开始认真搓洗起来。
吃的东西不少,所以要洗的东西也就显得略多,相对于一个人吃饭来说。但是也并不是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延长洗碗的时间,对于两个人来说,也只是让她们闲谈的时间延长罢了。
“普琳塞丝同学很喜欢黑胡椒呢。”
“我觉得那个味道很有趣。”
“这样吗。”
“就算是蔬菜色拉,我也不介意加一点的。”
“那样会不会太奇怪啦。”
普琳塞丝似乎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碟子:“不会。”
这样没有主题也没有意义的对话一句一句的持续着。
上完洗洁精后要冲水,冲完水后还要过水,这样子就算是洗完了。把碗碟放进橱柜里,餐刀餐叉收拾好,打开冰箱的门,取出两瓶咖啡牛奶,两个人闲聊着明日的事情。
比如说教各个学科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哪位同学会在课上做出奇怪的事情,笔记应该如何记录,教室里的课桌都有什么奇异的功能之类的。除了教师的话题姑且算了解过,其他的东西都是闻所未闻。明明看起来只是课桌,却配置了那么多的功能之类的,听起来相当的令人惊奇。
“想实际体验一下呢。这个课桌听起来超厉害。”
“反正明天就能用上啦。”
“虽然话是这么说……”
“倒是普琳塞丝同学,还记得和我的约定吗?”
歪了歪脑袋,普琳塞丝回答道:“不就是对战嘛。为什么那么执著于这个啊?”
“对于用剑的人来说,以剑相交有时候会有着特别的含义哦。普琳塞丝同学的实战经验不多,所以不太明白这方面的事情吧。”
罗莉茜娅笑得很微妙。
“唔,话是这么说……啊,已经八点多了。”
这个时候才发现,夜色已经越来越深了。坐在床上,也依然能够通过窗户,看见天上撒满的繁星,明明地上的世界那样灯火通明,实在无法想象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把视线从天上移回来,从那轮明月上转到室内,看着没有打开的电视,普琳塞丝犹豫了一下。
-
“那个,是不是应该洗澡了。”
“好呀。”
“哎?啊,不是……”
总觉得罗莉茜娅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为什么这种时候会给出“好呀”这么一个回答……
普琳塞丝其实只是这么说着而已,对自己的室友说一下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似乎罗莉茜娅理解成了“要不要一起洗澡”之类的。
“嗯?怎么了吗?”
也没给普琳塞丝辩解的时间,罗莉茜娅抓起她的手腕,开始往卫生间拉去。
“不对等等,我只是想要去洗澡而已耶!”
“我知道呀?”
罗莉茜娅似乎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所以说,为什么是罗莉茜娅拉着我去洗澡啊!”
“一起洗咯?”
她似乎觉得这个行为非常正常。
“为什么是一起洗呀!”
“普琳塞丝同学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误会呢。”
罗莉茜娅微笑着看着她,那表情简直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完全胜利的微笑。
她牵着普琳塞丝的手,接着说道:“且不说我也正好想洗澡了,普琳塞丝同学根本不会用这里的浴室吧?”
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没错。
自己光是洗脸池就研究了半天,那个浴缸看起来比洗脸池要复杂了不知道多少……也许搞不好的话,自己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淹死在浴缸里的骑士。
不由得认真思考了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普琳塞丝犹豫,纠结,最后只能对残酷的现实低头。
“好、好吧,勉强答应。”
“那就把衣服脱在外面吧。”
罗莉茜娅和普琳塞丝身上都没有过多的衣物,不过一会,便已经把衣服都扔在了床上。
本来已经准备好迎接微凉的空气了,普琳塞丝却发现,房间里一点也不冷,脚底更是热乎乎的。她疑惑的左右张望着。
“我开了空调,还有地暖。”
“唔,空调?就是可以调节室温的那个……”
正打算再问一问关于空调的问题,当普琳塞丝把视线转回来的时候,却又慌张了。
罗莉茜娅就这么一丝不挂的站在自己面前,打算打开浴室的门,只是如此普通的状况而已。
明明两个人都是女孩子,普琳塞丝却无法去直视罗莉茜娅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只能红着脸,把视线转向一旁,把没说完的话咽下肚子。
明明被侍女伺候着洗澡的时候,自己也不会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
现在却会简单的因为室友的裸体而害羞,普琳塞丝不禁觉得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或许只是名为好感的迷雾环绕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在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已。
“嗯?怎么了吗?”
“唔,不,没什么。”
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视线转回来,重新投放回罗莉茜娅的脸上,普琳塞丝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多烫。
罗莉茜娅拉开了浴室的门,牵起普琳塞丝的手走了进去,打开了灯。正如之前所说,这个浴缸大的能装两个人还有余,打开灯后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浴缸边上还有个操作板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有什么用途。
本来还想着提出“罗莉茜娅先用浴缸吧我淋浴哈哈哈”这样的建议,结果普琳塞丝发现了世界的恶意:这喷头是架设在浴缸里面的,不存在在外面使用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这个浴室的设计者大概就没考虑过两人一起使用的问题。浴缸的大小只是让一个人洗澡时能游泳。
不,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实际上喷头的位置是能调节的,只不过两个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而已。
浴室里的地砖也暖暖的散发着热量,罗莉茜娅走到浴缸前,对普琳塞丝招了招手。走过去才知道,她是打算给普琳塞丝演示一下浴缸的使用方法。
那个操作板上的屏幕、按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虽然每个边上都配上了文字说明,但是还是不能很直观的理解。普琳塞丝只是看了看就觉得一阵头大,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
“唔,这个看起来好麻烦。”
“其实一点也不麻烦哦。”
按下了最大的那个红色按钮,控制板上的屏幕和按钮就都亮了起来,罗莉茜娅接着说道:“虽然看起来可以碰的按钮很多,但实际上大多数按钮在平时是用不到的。比如说‘疲劳缓解药物’、‘在水面增加泡泡’、‘按摩浴缸’之类的。”
“唔,怎么尽是奇怪的功能!”
“有人喜欢嘛。总之想要使用浴缸的话,首先要放水。”
“嗯。”普琳塞丝点了点头,“但是没有水龙头,难道要用喷头放满吗。”
“那样太慢啦。”
普琳塞丝耸了耸肩,接着指着一旁输入数字的按键说道:“首先是在这里调节水温,现在是39℃为佳。”
“嗯嗯。”
键入39之后,又补充道:“然后按下这个按钮的话,就能选择水温恒定。不想让洗澡水冷掉的话就按这个就行了。”
“嗯嗯。”
按下水温恒定的按钮后,指着另外一个按钮:“这里写着放水,按下这个按钮,就可以给浴缸注满水了。”
“嗯嗯……啊?这样就可以了?”
“是的,这样就可以了哦,看好。”
于是,最后按下放水键。
浴缸中的空间开始扭曲,在二人看来,那如同是一种绮丽而朦胧的色彩在扩散,首先是浴缸的中心,接着扩散到两边,在那色彩接触到浴缸壁后停止。柔和的光芒一闪,那色彩的波纹便全数消失不见,剩下来的就只有一池热气腾腾的清水而已。
“喔、喔噢……”
完全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存在这么神奇的浴缸。
“很神奇对吧?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罗莉茜娅已经坐上了浴缸边沿的台子,把右脚伸进了浴缸中,将腿伸直,足尖蜻蜓点水般的一下下碰着水面。
在内心感叹着罗莉茜娅的美丽,普琳塞丝摇了摇头。
“罗莉茜娅是怎么学会用这玩意的?虽然好像也不是很难,但自己第一次接触的话果然还是……”
“有操作说明书哦。”
“……哎?”
感觉自己被耍了。
普琳塞丝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
“啊、啊哈哈,既然已经学会怎么用了,那我果然还是……”
“先去外面等着吧”,本来想这么说的,但是罗莉茜娅似乎根本没打算给她机会。一伸手,一拉,毫无防备的普琳塞丝便栽倒在罗莉茜娅怀里。罗莉茜娅借势向后仰去,这样两个人便一起落入水中,再从那一池清水里浮上来。
“噗哇!”
两手拼命的做着无用功,向上挣扎以求解脱,不过罗莉茜娅明显不会放开手。还没有来得及戴上浴帽,仅仅是解开了头绳的束缚,普琳塞丝那披下的橘红长发一下子便被全部打湿了。拼尽全力的扭过头一看,才发现罗莉茜娅也是如此的状态,潮湿的金发就这样贴在额前脸侧,对着她展露笑容。
“头发!头发完蛋啦!”
“顺便洗下头就好了,我来帮你洗吧?”
“先先先放开我啦!”
被罗莉茜娅的身体紧贴着,没有布料的阻隔,背上清楚地传来了她皮肤的触感,温暖而光滑的。普琳塞丝的脸红的仿佛要渗出水来,羞恼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内心,与欣喜一起,把自卑的荆棘暂且拔去,只让温暖的感觉填满心房。
“嗯总之先洗头。”
说着,罗莉茜娅从墙上取下了喷头,打开开关,似乎完全没有打算在意普琳塞丝的抗议。
坐在浴池里,背倚在浴池壁上,让普琳塞丝靠在自己怀中。罗莉茜娅本想取下挂着的梳子,却发现它躺在了洗脸池上,便改变了主意,开始用手为普琳塞丝梳理起湿漉漉的头发。
“在在在在做什么。”
背上传来让自己羞涩的触感,普琳塞丝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给你洗头呀。”
“我、我自己会洗的啦!”
“别介意嘛。”
看着普琳塞丝难为情的样子,罗莉茜娅不禁笑出声来。
打理好头发之后,罗莉茜娅用手捧起清水,开始一捧一捧的浇在普琳塞丝的头顶,让水顺着头发流下,从外润湿到内,把头发头皮一起完全浸湿。正在普琳塞丝犹豫着不知该看向哪里的时候,罗莉茜娅取来了洗发水,将其挤在自己的手心里,而后温柔的覆在普琳塞丝的头上,微凉的刺激让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小心不要让泡沫溅到眼中哦。”
一边出声提醒着,罗莉茜娅一边开始揉起普琳塞丝鬓角与额前的发丝。让洗发水变成一片片的白色泡沫,罗莉茜娅沿着螺旋状的轨迹,逐渐把洗发水涂遍普琳塞丝头顶的每一处。用手揉着和抓着,按摩着头皮和发团,一点点认真的给罗莉茜娅清理着头发,指尖不时温和的刮过头皮,将隐藏的油脂刮去,头上传来的触感让普琳塞丝舒服却又不自在。
“唔唔,痒。”
“这里吗?”
“唔嗯。”
被别人搔着痒处的感觉,和自己来抓到底是不一样。普琳塞丝不由得闭起眼睛,因为难得的体验而哼出声来。以前侍女也会帮自己洗澡,但是无论是谁,都没有这样子用心过。
“把眼睛闭好哦,要冲水了。”
“嗯嗯。”
一开始的那种排斥感已经消失不见。普琳塞丝乖乖的听着罗莉茜娅的吩咐,闭紧眼睛,防止泡沫流进眼中。罗莉茜娅用喷头冲洗着普琳塞丝的头发,确认把泡沫洗净后,又从一旁取出护发素来,一层层涂在普琳塞丝头上,满满的用手搓着。
“罗莉茜娅,好熟练呢。”
“会吗?”
一边把护发素揉到发根处,罗莉茜娅一边回答着。
“嗯嗯,感觉像是经常帮别人洗澡一样,熟练的像妈妈一样。”
真是奇妙的说法,但是罗莉茜娅也不在意:“这是我第一次帮别人洗头哦?”
“哎?哎?”
差不多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罗莉茜娅又一次把普琳塞丝头上的护发素冲洗干净。取下一块白毛巾,轻轻地帮普琳塞丝擦净头上的水珠,接着将她橘红的长发盘起,用毛巾包裹起来,等着她头上的水分被毛巾吸去。
“好啦,这样就完成一件了。
”
拍了拍自己的手,罗莉茜娅看起来对自己的成果相当满意。
“嗯,嗯……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话……”
她思考了一下,说道:“再帮普琳塞丝同学擦洗身子吧。”
“身子的话我自己也……”
“普琳塞丝同学也搓不到自己的背后吧,反正最后也需要我帮忙的话,不如一开始就帮普琳塞丝同学洗干净?”
“唔,就算你这么说。”
“接下来再让普琳塞丝同学帮我洗,不就算抵消了吗。”
“唔,虽然话是这么说……”
手忙脚乱的结束了洗澡这项活动,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才发现时间已经接近十点钟了。
空调的暖风吹得人精神慵懒,再加上泡澡的疲劳感,普琳塞丝和罗莉茜娅都是一套上睡衣,马上就倒在了自己的床上,连裹在头上的毛巾都没拿下来。
“唔,没想到帮别人洗澡这么麻烦……”
普琳塞丝在床上翻了个身,让自己脸朝天花板,盯着上方发呆。
“我也是第一次帮别人洗澡,感觉还好吧?”
“唔……啊,对了。”
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脑袋上的毛巾。
把微潮的毛巾解下,放回卫生间里,接着又帮罗莉茜娅把毛巾取了下来,看着她那还有点湿湿的金发。想了一下,普琳塞丝从桌上拿起了电吹风。
“普琳塞丝同学会用那个吗?”
“少数会用的东西啦……嗯,这样。”
坐到罗莉茜娅床边,示意她坐起身来,接着打开开关,让热风吹在散开的金发上,从里到外,一点点吹干。看着罗莉茜娅闭起眼睛享受的模样,感觉自己心头,那已经融化的荆棘,又一次开始发芽。这样子真的好吗?普琳塞丝犹豫着,也给自己的头发吹干。
“时间不早了。”
关上开关,把电吹风放回原处,普琳塞丝这样说着。她躺回自己床上,拉上被子,转过身去,只把后脑勺留给罗莉茜娅。她怕自己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让罗莉茜娅产生什么奇怪的误会。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被子里,嘟嘟哝哝的说着:
“晚安。”
“嗯,晚安。”
没想到被她听见了。
没有多思考什么,普琳塞丝就这样放任自己,一点点的沉入梦乡当中。
-
我的名字叫普琳塞丝,普琳塞丝·兰斯洛特,被戏称为Sir.Lancelot Du Lac。
如今这个玩笑似乎成真了,就如同我那糟糕而灵敏的直觉预示的,我喜欢上了一个我不该喜欢上的人。
我为此感到痛苦,却又不能自拔,我怀疑我已经在哪里坏掉了。
她,罗莉茜娅,的确是我不能喜欢上的人,没错,是这样的。
我的父母且不提,据说他们也是经过了一些非议,最后才能走到一起的。
我只在母亲的只言片语中听过这些话,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在意这个。
可是这个家族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就让我感到了头疼。
我的亲戚们一直等着看我笑话,据说严苛的家教和莫名其妙的规矩也是他们定下来的,如果我正大光明的对他们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他们一定会满心愉快的把我赶出门去,让其他人顶替我的位置,作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让人烦恼。
……唔,如果换一个角度思考的话?
难不成,我是因为某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念头,例如说“我就是想让你们不爽”、“和你们对着干真开心”啊之类的,才会如此轻率的接收一位女性的好感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对罗莉茜娅的真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连我自己都快看不透我自己了……
我又想到了那份婚约。
我记得它的内容,也记得我的婚约者,他的容貌和……
……啊。
我愕然了。
我已然忘却了,他具体的一丝一毫。
苦痛的销蚀,已经把我的记忆,逐渐磨平了。
-
我是罗莉茜娅,是远行者,也是被放逐者,更是因为犯下了无法挽回的失误的人。
……本来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桃乐丝,现在应该叫你普琳塞丝同学吧?无论如何,如果真的有神明和命运的话,我要感谢他们,再一次让我遇见了你。
一开始就走的那么近……是啊,走得那么近,所以我才能直视你的心意。
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你却喜欢上了现在的我,是这样没错吧?
但是,那份喜欢的情感,却那样的浑浊。
那不是我所理解的情感,我的桃乐丝,普琳塞丝同学……那本是应该,如同糖果般甜蜜,如同花蕊般芬芳的事物,可是,在你的心中,在你的眼里,我看到的东西……
就像是毒酒,就像是鞭笞,就像是荆棘,为什么会这样,我的桃乐丝。
我的桃乐丝,只有刚刚的片刻,我看见你放下了那份痛苦……你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我的桃乐丝。
本来,我应该一点点的和你相处,一点点的让你放下戒心,让你对我倾诉你所隐瞒的,重新走进你的心中。但是,命运没有给我那么多的时间,我的桃乐丝。
所以,我想和你以剑相向。
在这个国家古老的传说中,若是互相喜欢的两人拔剑相向的话,他们的心意就会互相连通,他们中的一切误会都会消散……
原谅我,我的桃乐丝,就算我的手已经伤痕累累,我也一定要这么做。
我不想看着你继续痛苦下去……
神明大人,请帮帮我。
用语解说
古老的传说:原本的内容其实是,用两柄超凡的武器对剑的话,持剑的双方,心意会连接在一起。
-
自由练习课来的很快。
实际上,作为日常授课中,相当难得的自由活动筋骨的机会,几乎所有人都对这节课充满了期待。
不过,在所有人看来,最期待这堂课的,无疑是罗莉茜娅。她和普琳塞丝的亲密关系大家都看得出来,不过一开始也只是认为“只是闺蜜而已吧”,但是在某些人眼中,那份羁绊虽然隐约,但毫无疑问属于“跨越了困难的恋人”,至少在伊莎贝莉看来是这样。
之所以隐约,大概是因为还没有跨过困难……
“所以,伊莎贝莉的意识是,那节课会是她们约定好的舞台~?”
“我是这么认为的。”
把短刀一把一把看过去,将沾上了污渍的擦干净,接着全部收进腰上的皮套中,伊莎贝莉头也不抬的回答道:“罗莉茜娅对于这次的期待度高得异乎寻常,她几乎在三天前就进入了备战状态,不仅是装备,精神状态和作息都是按照‘实习’来进行的。”
“所以~?”
“我猜她会选择的对手,是新来的普琳塞丝。”
“哦?这个猜想挺有意思的。”
乔治看起来简直与战斗无关,他既没有准备武器,也没有把身上那套衣服换掉的意思,只是把一堆抵金券和优惠券铺在桌上,一张张清点着:“想来也是,那个状态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准备相亲,和我之前做的一样。”
“……你还没放弃这么伤害自己吗,这是第几次相亲失败了?”
伊莎贝莉不禁抬起头白了他一眼。
“这个月第三次,才第三次而已。”
“你也知道是第三次啊~”
“说起来,”伊莎贝莉把脸转向爱丽丝那里,“爱丽丝是怎么看的,这次的自由练习课。”
“嗯……就是说……新人们的表现机会……这样?”
爱丽丝犹豫的晃了晃脑袋,给出了这样的一个回答。
“啧。”
另外一边,一直静静地在整理着一团钢丝的少女,穿着一身洛丽塔装的某人发出了不爽的抗议:“为什么总觉得,这次的自由练习课也会变成秀恩爱的场合?真想推掉不来啊。”
“为什么是‘也’。”
伊莎贝莉一边给长剑涂上反魔法涂层,一边这样反问道。
“啧,你好意思问吗,之前那次不就是你,在自由练习课上扮演什么不良骑士。”
“有这回事吗?”
伊莎贝莉打算继续装傻充愣下去。
顺便一说,大家都是在时河纹路的本片会迎来活跃的人物。
-
且不提这帮闹哄哄的好朋友又聊了些什么,我们把视线重新转回罗莉茜娅那里。
今天她特意没有和普琳塞丝一起行动,而是把她支开后,一个人来到了天台上的“特别整备室”,也就是所谓的杂物间。
把自己从个人银行那取回的箱子搬出来,把盖子打开,罗莉茜娅一件一件的从中取出着自己的物品。
一柄长剑,在剑柄上镶嵌着一枚蓝宝石,蓝宝石上和剑身上都纹饰着繁复的花纹,主题是枝叶、花和星辰,不去细看的话却会觉得它毫无装饰,是一柄朴实的武器;一套银色轻甲,看上去旨在于不限制行动的前提下提供保护,其造型流畅而优雅,能够完美的为穿着者提供全身防护,同时又能体现出女性的身形美;一枚银质头冠,它顶上镶嵌的宝石已经破碎,却从未掉落,就这样固定在上面,如同末代帝王的皇冠一样,悲壮而不失风度。
它们被一层泛着淡淡微光的立场笼罩着,或许正是因为这层光,它们的身上没有半点灰尘,如同刚从身上脱下一般,散发着凛凛余威。
“又见面了,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杜兰达尔、银之诗,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吧。”
她温柔的抚摸着这些装备,不像对待无情的金属,而像是和挚友私语。
“之前没能发挥你们的价值,让自己受伤的同时也损毁了你们的名誉,真是抱歉。”
金属自然不会回答,但是那柔和的微光,似乎又是在祝福她,安慰她。
“这次,我一定……”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冠端起,戴上,让那本已破碎的宝石重新放光。
再把视线转向普琳塞丝那里。
“唔,可惜你不会说话。”
今天普琳塞丝也换上了长裤,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在草地上。
这里并非是圣切尔莉安学院内,而是罗莉茜娅所推荐的,远离学院的另外一处地方,这里被称为无限草原“罗莎琳德”。
之前罗莉茜娅向爱丽丝索要的那枚石头,其实就是通往这里的传送道具。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这是一片极为广大,广大的看不到尽头的草地,地上开满了丝绒般的白花,除此之外就只有绿草和蓝天,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看着遥远的地平线,天空和花海的分界处,普琳塞丝感觉自己认真了起来。
重新把视线移回来,看着眼前这柄长剑,被自己插进泥土中,如同墓碑版伫立着的长剑。它看起来是金属铸造,却不像一般的武器一般呈现出银白色的光泽,而是一种与自己的发色相异的深蓝。它的表面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品,似乎除了颜色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奇异的地方了。唯一能算得上异常的地方,也无非就是它周身环绕着的一层薄霜,晶莹而永不散去的白雾。看上去散发着凉气,握上剑柄时却会感觉到温和,真是一柄难以琢磨的武器。
“据说特别的武器寄宿着特别的灵魂,唔,如果你是人的话,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家伙。”
普琳塞丝凝视着它,这样试着和它说话。
准确的说,不是因为想和它说话才和它说话,如果这把剑真的开口与她聊起天来,她说不定反而要失望一番。
不是无聊,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烦闷。自由练习课近在眼前,自己却不知为何而开始感到了焦虑,就像是有什么真相就要揭开一样,而那个真相对于自己来说,似乎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一切也都是少女的直觉。
“唔,真麻烦啊。”
伸开腿,平躺下去,普琳塞丝让自己被花香包围。
这柄永远泛着寒气的剑,只是被父亲交给自己的而已。
他只说这个是成人礼的礼物,却根本没提这玩意是个什么来头,甚至自己连它叫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似乎心里有数,但却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那副样子想想也觉得火大。
但是,自己真的很喜欢这柄剑就是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这柄剑和自己流淌着同样的血脉,它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是自己最值得信任的挚友,但即使如此,自己也不知道它的名字。
吸足了花香,她从草地上站起来,将剑拔出。
自己眼前充满了疑惑的雾,但是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迈出脚步,前进而已。
-
不管每个人在想些什么,有着怎样的思考或者怎样的打算,以早上9点的钟声作为信号,名为自由练习课的狂欢,正式宣告开始。
“今年的规则相比去年没有任何变化。”
学生会长赫普尔站在台上,对着下面一片学生宣读着。
“禁止杀人,避免重伤,禁止对场地造成严重破坏,禁止使用大规模杀伤性能力,违反者会被拖出来揍一顿。自助医疗设备在场地边缘,这次配置的是高性能治疗舱,只要还没死就能救回来,但是别缩在里面占用位置,违反者会被拖出来揍一顿。明白了吗?”
听着下面一片参差不齐的回答,赫普尔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练习开始。”
台下的人群一哄而散,拉帮结伙,寻找对手,宣告着不得安宁的一天就此开始。
所谓“在大体育场中开辟场地”的意思,实际上就是把原本用不到的小世界拉出来,打开入口,放大家进去而已。
这片场地异常的宽广,以至于不可能出现不够用的状况,无论怎样施展拳脚都不用担心误伤。
普琳塞丝惊讶的看着一旁,洛丽塔打扮的少女和银发少女间的角逐。
“那样的衣服也能穿来战斗啊……”
“玛丽同学坚持不肯换掉身上的衣服,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呢。”
“唔,这样。”
没想到那边的少女已经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一边十指翻飞,操作着钢丝组成网阵,一边转过头来说道:“就算是战斗中也要保持优雅,这是最基本的礼节不是吗?”
“别太得意了,玛丽莲特。”
那位银发的少女相比之下要正常一点:短裤,硬底皮靴和衬衣,装备了护膝护腕和手套,身上还挂满了皮环,上面套着各种各样的杀人利器,小刀、匕首、长针和短剑。
她一边避开钢丝的捕捉,一边掷出飞刀的雨,封锁玛丽莲特的步法。
“她是伊莎贝莉同学。”
“嗯,听说过,是著名暗杀者。”
玛丽咯咯笑着,让钢丝发出淡淡蓝光,接着编织成一柄浮空的剑,挡下了所有的攻击:“听到了吗伊莎贝莉,你作为暗杀者的名字都传到新生耳中了,超失败的啊。”
“要你管。”
又看了一会两个人一边拌嘴一边厮杀的情景,罗莉茜娅拉着普琳塞丝继续前进。
借着这个机会,普琳塞丝又一次细致的观察着她那一身铠甲,欣赏着上面精美的花纹。这么一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罗莉茜娅穿着铠甲的样子。
“唔,为什么这里会有冰……”
听着脚下咔咔作响,仔细一看才发现,地上不知为何变成了一片冰层,下面透出来的地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还有的地方就像是酸液腐蚀出的大洞,还有的地方则在燃烧着,完全是一幅超现实的风景。
“大概是魔法师……啊,看那里。”
顺着罗莉茜娅的指尖望去,远方的天空中,两个人影正在……飞行着。
“喔、喔噢。”
定睛一看,才发现其中一者是爱丽丝。流光的妖精之羽在背后展开,五颜六色的文字在她的身边翻飞,不时结合在一起,构筑成一个个圆形的魔法阵,如同炮台一般挥洒出蓝色、红色、绿色、白色的球体,弹幕的雨点挥洒在被她追击着的另一人身边,却无一发命中。
“那个就是魔法师之间的战斗了。”
“看起来真危险……”
感觉这里似乎也不太适合站立,两个人就只能继续走着,最后终于找到了一片暂且无人问津的空地。
示意普琳塞丝去往另一侧,罗莉茜娅站定在了原地,背后的环扣自动解开,她从背上取下了那把长剑,正对着普琳塞丝的位置,将其插在地上。
今天的她没有将头发盘起,而是使其披下,她的头上戴着一顶银色的冠。
在银甲的映衬下,今天的她美丽而又威风凛凛,正如她面前的那柄长剑。
两个人看着彼此,四目相对。
“罗莉茜娅的右手,没问题吗?”
“不用担心我。”
罗莉茜娅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倒是你,连铠甲都没穿。”
“啊,这个的话……”
普琳塞丝想了想,接着将两手举在身前,做成握住剑柄的样子。
蓝色的点点光晕在她的手中,她的身前浮现,凝聚,伴随着点点晶莹的雾霭,那柄终日结霜的深蓝长剑,就这么出现在她的手中,剑指自己下一刻的敌人,罗莉茜娅。
“只要我手握此剑,便无人能够伤我。”
罗莉茜娅微微一愣,接着便微笑起来。
“战斗到什么程度为止?”
“直到你满足为止。”
“伤害限制呢?”
“……明明是罗莉茜娅你约我来决斗的,却对我问这问那的。”
普琳塞丝的脸上挂上了点困扰。罗莉茜娅见状,只能笑着道歉。
普琳塞丝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你是骑士,而这柄是守护之剑’……老爹是这么对我说的,在把这把剑给我的时候。所以,只要我无意伤你,它便不会伤你,就是这样。”
她没注意到,罗莉茜娅的脸上,有着不可察的点点绯红。
“嗯,那就……”
“开始吧。”
将剑从地上抽出,罗莉茜娅脚下连踏,银色的轻甲脆声作响,她大步向前,快速,却不失平稳,她手上的剑并不轻盈,在她的手中却如轻如片羽,斩出神速一剑。
普琳塞丝却不显焦急,她表情沉稳,架起剑,将这一击轻松化解。
格挡,调整自己的走位,步法平稳,臂上发力,以剑相震,接着再一剑挥出,普琳塞丝热烈而凌厉的攻势从现在才正式开始,正如她橘红色的长发。
她不作言语,将视线完全集中在对方的剑刃上,一击,两击,三击,剑刃相击使得火星四溅,没有成果却犹如骤雨。
普琳塞丝什么也不做考虑,仅仅想着如何完全的压制对方,不给其反击的时机。
将对方的剑刃架住后,罗莉茜娅也不再满足于单方面的被攻击,她偏转剑锋,将二人的长剑,凭着臂力一同向下压去,随即突然卸力,在普琳塞丝一剑斩下的同时迈起步伐,让其一击落空,斩在地上,随后身体回旋,紧握着长剑,夸张的挥舞着,眼看着要将普琳塞丝腰斩在此。
她的剑却无法再深入分毫,而是如同生生砸在铁块上一般被震开了。
蓝色的流光带着蹭蹭薄雾,一块冰晶的盾牌悬浮在二人之间,被罗莉茜娅的一剑砸的开裂,却终究没有破碎。
普琳塞丝的脸上挂着战士的笑容,热烈而又激昂,借着罗莉茜娅硬直的空档,反手一剑劈去。罗莉茜娅回避不能,只得以左手握剑,架在身前,硬吃下这一击,而后被击退数米之远。
“唔。”
罗莉茜娅面露苦色。这样下去自己当然只能落败。
右手的伤口隐隐作痛,并且随着对方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越来越明显,迟早自己只能用左手持剑。输赢倒不是关键,但是,自己的目的还完全没有达到。
“你在犹豫什么,罗莉茜娅。”
将剑平举,普琳塞丝摇了摇头。
“……”
罗莉茜娅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对方的剑尖,看得出神。
“刚才那一剑,看起来是能够把我砍成两截的样子……但是你放水了吧,那一下根本砍不到我的身上就会停下吧。”
她说的没错。不管自己看起来多么卖力的在挥剑,手上始终带着一点生疏。不是因为技艺的退步或者是伤口的干涉,而是简单的因为,自己下不去手。
“……嗯。”
罗莉茜娅只能承认。
“那就再认真一些。”
普琳塞丝的话语,听起来,像是斥责,也像是鼓励,她露出了无畏的笑颜,用那充满热情的笑容说着:“把我当成伤了你的混蛋,用全力去挥剑,把剑刃敲得叮叮当当。继续吧,继续吧,不和你对砍到你满足为止的话,你也一定不会甘心吧?”
“嗯。”
罗莉茜娅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重新举起了剑。
她睁开了眼睛。能从她琥珀色的瞳孔里看到的,只有坚定的意志而已。
“就是这样,来——”
如同呼唤,却对自己呼唤之人挥出无与伦比的沉重一剑。
结霜的大气画出一道白色的半月,深蓝的重剑沿着这条白痕,直直砍向银甲的罗莉茜娅,她也不甘认输,银色的长剑散出淡淡流光,与深蓝之剑直击在一起,伴着清脆而响亮的金属交击之声,普琳塞丝和罗莉茜娅各被震退一步。虎口发紧,手腕微颤,然而无妨。向后踏出一步,稳定身形,向前踏出一步,宣言进攻,接着,一蓝一银,两柄长剑再次在空中画出半月之扇,狠狠的撞击。
——顺着麻痹的感觉,一起穿过来的东西,是对方的心意。
摈弃技巧,放弃思考。
两个人化身成为活动的风暴,每一剑下去,切开空气的风刃都会撕裂大地,每一剑下去,二人脚下的土地都会寸寸崩裂,每一剑下去,圣光和寒雾都会将对方的身体点染。纯粹的力与力的对抗——纯粹思绪的交错,两个人就像在对方的剑中看到了对方的心。
一剑,一剑,震得手臂颤抖,震得骨骼悲鸣。
——但是,也在朦胧中,知道了些什么东西。
两柄剑在二人的上方交接,震荡着空气。
——呐,你为什么要那样的悲伤?
两剑的剑刃相抵,接触,摩擦,一直向下。
——罗莉茜娅,我喜欢你。
一蓝一银,两道闪光相互触碰,溅起艳丽的火花,四处崩散。
——普琳塞丝,我的好感会让你心痛吗?
它们的剑尖抵在地面上,刺进泥土中,即使如此也互不相让。
——罗莉茜娅,我想和你说说我的故事。
两人一起卸下自己的力量,让两剑放松,从而得以拔出,接着,横向的挥舞,两个人都想把对方拦腰斩断。
——普琳塞丝,我有秘密想要告诉你。
然而,无比惊人的默契,却让两柄剑在半空完美的交错,再次撞出绚烂的火花。
——罗莉茜娅,和你的相遇,让人开心,又让人痛苦。
凝结的冰晶洒落在四散的圣光上,深蓝和白银的残影如同迅雷,撞击,破散,撞击,再次破散,重复着互相碰撞的过程。
——普琳塞丝,和你的相遇,让人喜悦,又让人忧虑。
被强劲的冲击波震开,罗莉茜娅和普琳塞丝都后退了数步,却及时的重踏在地上,重新取回平衡,而后,重新发起冲锋。
——罗莉茜娅,我对你的恋情是不义的。
一边是自下而上的回旋斩,另一边则是自上而下的回旋斩。沉重的铁块互不相让,如同巨龙互相撕咬的长牙,却又如恋人热情相交的香舌。
——普琳塞丝,我对你的恋情是不伦的。
借力发出最后的一击。
两柄剑的轨迹不再会交错,如此看来的话,这两柄剑,最后都会毫无意外的斩在另一人的身体上,为这场决斗落下帷幕,却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罗莉茜娅。
——普琳塞丝。
这也是,两人最后一次,心意的相撞。
——你只是在,为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
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样,谁都没有受伤。
普琳塞丝和罗莉茜娅,两个人愣愣的躺在地上,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普琳塞丝身上的冰晶被撕裂,她本人则被震飞了出去。
罗莉茜娅身上的圣光被敲碎,她本人则被震飞了出去。
结果就是这样,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完美的平局,就算想要爬起来再开始下一个回合,也是根本无法做到了。浑
身的筋骨就像是被碾过一样的阵阵发痛,感觉身体如同散架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双手的虎口都早已被撕裂,四只白手套被染成了红手套,说起来颇为滑稽。
她们愣愣的躺在地上,突然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罗莉茜娅,什么叫我在徒增烦恼。”
“谁说不是呢,听起来太笨拙了。”
“给我解释清楚啦,别像死了一样的躺在地上。”
“爬不起来啦,感觉骨头都碎光了……就算有烦恼的话,直接对我说也不是不可以呀。”
“唔,可是这个烦恼和你有关哎。”
“那不更是应该说清楚吗,你觉得呢?”
“唔,似乎是这样……不过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嘛,什么都告诉你。”
“嗯,先让我……”
挣扎了一下,罗莉茜娅终于从地上坐了起来,用双臂撑着地面。
普琳塞丝也不甘落后的爬了起来,她们看着对方的眼睛,会心的笑了起来。
普琳塞丝沉默了一下,率先开口了:“罗莉茜娅很想听我的故事对吧……嗯,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
-
嗯,就从一开始说起吧。
在大陆的西边,有一个落后封闭的国家,这个国家如同世界上的很多国家一样,还停留在相当古老的状态之中,而自己则是作为这个古老制度中的一环,大骑士的家族继承人而出生的。父亲和母亲曾经力排众议走到了一起,这似乎让其他人相当不满,于是他们把怨气放在了我的身上。严格的课程,枯燥的生活,在家里是这些,到了学校则是周围人糟糕的态度,这样的生活无论如何都不让人开心。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让人开心的事情。
自己有一个青梅竹马。自己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了,对他的容貌也印象朦胧。
只记得他是周围人口中的天才,他的家人似乎对他也不怎么友好,他经常因为这种原因溜出来,找我一起玩。
他会爬上树摘果子,他能打退野兽,但是他也像个女孩子一样,温柔,喜欢漂亮的石头,会烧饭……这么说来,他对我口味的把握和你一样准呢。
记忆最深的事情吗?……有一天我爬到树上,结果不小心掉了下来,摔断了自己的腿。
听起来很蠢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他好像没这么想,在我的家里,和我的女佣们一起照顾我,他还帮我煮了蘑菇汤……啊,对了,他当时还帮我带了草莓布丁。
当时那可是奢侈品呢。他直言不讳的对我说,自己是从家里偷偷拿了东西去换来的,我骂他是笨蛋,想推给他自己吃。
他一边说着“如果你不吃的话不就没意义了嘛”,我们只能说好一人一半,结果最后他也一口没吃。
嗯,是的,我喜欢他。
……嗯,你说的没错,对你露出的那种痛苦,就是因此而来的。
尚且年幼的我们什么也不会管,我们偷偷的立下了婚约,约好长大以后就结婚,逃到我们两家人找不到的地方去,像王子和公主一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再见到他了。
在那里的生活越发苦闷,没有他的排解,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忍耐下去……直到之前,我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来到这里,作为交换生。
嗯,我自责,我感到内疚,我觉得自己背叛了他,抛下他一个人逃走了。
更糟糕的是,我还在这里,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嗯?你还是觉得这是自找烦恼吗?
你问我婚约的内容吗?我还记得的,记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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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我的承诺给你,我许诺,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无论快乐还是忧愁,我都将伴你身边,始于现在,无论何时,直到永远。
不要那么惊讶,普琳塞丝。接下来按照约定所说的,我要把我的秘密说给你听。
嗯,就从一开始说起吧。在大陆的西边,有一个落后封闭的国家,这个国家如同世界上的很多国家一样,还停留在相当古老的状态之中,而自己则是作为这个古老制度中的一环,大骑士的家族继承人而出生的。但是我的家人们,无论近邻还是远亲,都不认为女性可以胜任骑士,我自然没有作为继承人的可能。但他们奇怪的面子认为,一个家族没有继承人还是不行的,于是在我有弟弟之前,我都被作为男孩子培养着,假装我是家族的继承人。穿上男装,学习剑术,学习枯燥的戒律。
我展现出来的能力却反而成为了他们的苦恼,不知道他们经过了怎样的纠结,反正,最后的最后,他们还是决定把我送到别的地方去,在我的弟弟出生之后。
于是便不再那么严肃的管着我,让我驻足在家哪也不去了。
所以,我见到了她,我童年时唯一的亮点。她是我青梅竹马的女孩子,据说是另一个家族的继承人,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我每天都和她玩在一起。
她是个活泼又粗心的女孩子,摘果子会把衣服滑坡,抓鱼会沾得一身水,但是她那么可爱,那么让人开心。她就像我人生里的火炬一样。
我看着她从树上掉了下来。听到她哭起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我请求留在她家里,虽然尚且年幼,我也能帮忙照顾她。我那时候只会一点点烹饪的菜式,做得也并不好吃,但是她却似乎非常喜欢我我炖的奶油蘑菇汤。
但是,只是做饭给她,似乎也没法弥补我的不安,于是我拿了家里的银器,和商人换来了一块草莓布丁。
现在想想是不是有点亏呢?我不觉得,因为她吃的很开心,这样就一点也不亏了。
我本来以为生活就会这么继续下去,我照顾她,直到她的腿长好为止。
可是命运是多么会捉弄人呀,她捉着我的手,羞涩的看着我,嘟哝着说要嫁给我。
当时我没有任何的犹豫,答应的是那样的干脆,心里洋溢的喜悦是那么的浓郁……我们立下了婚约,这份婚约也是日后折磨我的毒酒。
说到底,两个女孩子,在那个国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作为迟早要被放逐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不一样。
她将来一定会继承她的家业,一定会成为一个即漂亮又厉害又成功的人。
如果我无视着不伦的名号,继续追逐着自己的幸福的话,一定会把她的未来毁掉吧。这么想着的我,一等到我的弟弟出生,便早早地要他们送我离开了那里。
他们的表情是多么的开心。
我自责,我内疚,我感觉自己背叛了她的期待。
但是,我一遍一遍的说服自己,这样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我把自己的罪行洗刷成功绩,催眠自己,让自己不再想着与她再会,让自己不再因为分离而悲伤,让自己接受再也不会相见了这个事实。
结果,我似乎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不仅如此,还给她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呢。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呢,桃乐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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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乐丝。
眼前的这个人,自己的新室友,自己的同桌,自己来到这里第一个认识的人,罗莉茜娅,她用这个名字称呼着自己。
听着她的话,普琳塞丝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是开心吗?是失落吗?是愤怒吗?还是应该懊悔呢?她完全不知道,她的大脑纷乱如麻。
现实往往比书本更富有戏剧性,说的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个情况了。没错,自己真的只是在给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
她的脸上闪过了愕然。她漂亮的双眼因为惊讶而瞪大。
接着是无法掩饰的喜悦,笑容就像是融化的砂糖,从她的嘴角泛开,荡漾着,荡漾着,最后化为了酸楚。
普琳塞丝抿着自己的双唇,她的眼睛被朦胧的水汽环绕了,她忍不住抽噎起来,她的泪水,已经顺着那张涨红了的脸蛋,一滴一滴,流淌下来。
“呜……”
身体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心里的疼痛也已经消失了。
剩下来的就只有两种味道,一种是甜味,如同蜂蜜酒一样黄金的甜味,一种是酸味,如同葡萄汁一样紫色的酸味。
她心里的液体冲荡在一起,搅拌着,混合着,化成了一窝眼泪的泉。
她驱使着无力的身体,凑近了罗莉茜娅,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了眼前的她。
“笨蛋,笨蛋,笨蛋……!”
罗莉茜娅身上的铠甲,摸起来一点也不冷。
硬硬的,但也暖暖的。她就这么紧紧抱着她,任由咸苦的泪水打在银甲上,啪嗒啪嗒,就像是普琳塞丝挥着拳头,轻轻捶打着罗莉茜娅的胸膛。
她呜咽着,即是在说自己是个笨蛋,也是在说对方是个笨蛋。
“害得我……那么纠结……伤心……笨蛋……不辞而别的……随随便便的就……走了……笨蛋!害的我也……像个笨蛋似的……乱操心……笨蛋!”
罗莉茜娅无话可说,只是轻轻地,温柔地,用手抚着普琳塞丝的后背,安抚着,顺着她后脑上的头发,绕着她的长马尾。
擅长看着他人的心的罗莉茜娅,自然知道,怀中的这个人,已经再也没有了痛苦的感觉,她的心里只有酸甜的滋味,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初恋的少女一样。
嘴里说着“笨蛋”,心里蹦出来的却是“喜欢”,她在这种时候反而一点也不坦率了。
那自己又如何呢。
拥着普琳塞丝,任由她哭泣着,伏在她的耳边安慰着她的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面对这个这么多年没见的,自己的未婚妻?不,问题不在于这里吧,骑士罗莉茜娅,问题在于,你究竟还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骑士。
是啊,一个合格的骑士……普琳塞丝肯定不会再次放开手,那么你呢,你要如何选择。
你贪恋着和她一起的幸福,贪恋着那股恋意,贪恋着那股甜蜜,但是你又因为这份幸福,这份恋意,这份甜蜜而痛苦,你应该担心的事情不是比她还要多吗?
你真的可以接受她的恋情吗,即使这可能会毁掉她作为继承者的身份,毁掉她的将来?你真的能这么做吗?
罗莉茜娅自己也不知道。
自己是个比普琳塞丝更软弱的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自己……应该……点到为止吗?应该就此放手吗?
应该再一次的,不辞而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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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战斗已经停止了啊,问题解决了的样子。”
玛丽踩在自己的钢丝上,她在空中搭建起了让自己落脚的桥,同时手指舞动,拉扯着巨大的岩块砸向伊莎贝莉。
对方则对这一击没有任何在意,只是随手挥出一刀,真空的波动便将那巨岩斩成两半。
“嗯,但是还没有根本上解决。”
“你不是一直在听着吗,和我分享一下?”
躲闪着对方掷出的飞刀,玛丽时不时用钢丝截下一柄,以牙还牙的投掷回去。这两个人就这么不分上下的消耗着时间。
“是个不太复杂但也不太好解释的故事。”
“说重点。”
“重点是,她们两个互相喜欢,而互相又有心结。”
“然后?”
伴随着一声破空之声,伊莎贝莉站里的地面被劈成了两截,一道深不见底的细细沟壑深深刻在那里。
至于伊莎贝莉本人,早就在攻击到来之前便闪到了一旁,接着说道:“普琳塞丝的心结很容易就解开了,可是罗莉茜娅的心结还有点麻烦。”
“你很了解的样子。”
“明知故问。”
歪过头,让飞刀贴着发丝擦过,玛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么你有打算去帮她们一把吗?”
“没有,那种事情要她们自己解决。”
中午十二点,自由练习课准时结束。
红着眼圈的普琳塞丝,就像是什么粘着物一样的,一步不离的紧贴着罗莉茜娅。
对于困扰的罗莉茜娅,周围的人则是什么也没说,并且很有默契的给二人让开了一条路——方向当然不是食堂而是宿舍,并且这帮人都露出了一脸“我懂的”的表情,实际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的欠揍。
当然罗莉茜娅是不介意的,普琳塞丝当然也是不介意的。
前者还在因为自己的心意而纠结着,后者,则只有“不想再分开了”这一个念头而已。
对一个失而复得的人来说,最大的恶意,便是让其再次失去,嘲弄她的希望,让她永远无法从深渊中离开。
对于普琳塞丝来说,她只管牢牢地抓住手,攥紧罗莉茜娅的衣角,不让她离开,这就是最棒的幸福了。
就算罗莉茜娅最后选择了离开,为了普琳塞丝的幸福,她也会毅然决然的追上去,哪怕她能跑到异世界,自己也能追到异世界去。
所以,需要作出决定的,只剩下罗莉茜娅一个人而已了。
决定的来源,可以叫做自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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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她们两个之后怎么样了?”
“进展的很顺利。”
对于乔治的刨根问底,伊莎贝莉选择了不抬头进行回答。
当然也没时间抬头,眼前的这张桌子上对着的东西,可比自由练习课那种场合所要准备的多多了。
“请详细说明。”
虽然不停的发问,但乔治手上也没闲着:检查弹匣的填装情况、检查魔力计的精确度、为每一发魔弹填充魔力结晶……繁琐的工作一直在手头进行着。
“普琳塞丝是非常积极主动的类型。”
“看得出来呢~”
“安洁莉娅,不要在建立精神局域网的时候分心。”
“伊莎贝莉同学真~冷淡~❤”
“啰嗦。总之和之前那个半被动的普琳塞丝完全不同,非常积极的采取了对罗莉茜娅的攻略模式。
基本上每次看见她们,都是普琳塞丝主动牵起对方的手,这样的展开。根据安娜和爱娜那里的情报,普琳塞丝也非常用心的关注了罗莉茜娅的口味呢。”
“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嗯……罗莉茜娅的口味……?”
爱丽丝歪了歪脑袋,似乎有点在意这方面的事情。
“啊,是的。”伊莎贝莉点了点头,“罗莉茜娅喜欢黑胡椒和奶油汤,而罗莉茜娅的爱好和爱丽丝有些接近,清甜的果蔬似乎是最佳选择……
不专业啊,作为骑士,就算是负伤骑士,这样的饮食也不太适合补充体力。”
“嘛,罗莉茜娅自己应该会注意的吧。”
乔治摆了摆手。
这时候,一旁的学生会长,赫普尔却接过了话茬:“不,完全相反。”
推了推眼镜,把一枚闪耀的结晶体弹上天再接住,接着说道:“罗莉茜娅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直没什么自觉。
我安排过学生会的营养师对其进行教育了,但是效果不佳,这方面还真要感谢普琳塞丝的贡献。”
“是这个意思吗~?”
“安洁莉娅,不要在完善精神局域网构筑的时候分心。”
“伊莎贝莉同学真~粗暴~❤”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无视着安洁莉娅有一句没一句的骚扰,伊莎贝莉强压下对那头金发抛出飞刀让其强心专心的念头,补充道:
“普琳塞丝帮忙规划了一日食谱并且监督……在这方面来说的话,明明是个新生,显得却挺专业的。”
看着把匕首挂载皮环中的伊莎贝莉,乔治接着发问:“还有吗?这方面的事情。”
“你还真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啊,打听情侣间的事情可是显得很失礼哦。”
“赫普尔,你也知道我只想听别人谈恋爱的事情吧。”
“那就再给你说说。伊莎贝莉,还有别的吗?”
“嗯……说说罗莉茜娅的事情吧。”
罗莉茜娅是个心里洋溢着自卑感的孩子。
对一个成熟的少女骑士用这种称谓还真是失礼了,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种称谓也算是挺合适的吧。
毕竟对自己的恋情感到退怯、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忧伤、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因为自己身心的伤痕而心生逃避,这的确是个孩子而已。
她明明很开心,能和普琳塞丝再会,但却又因为故土那无聊的戒律清规而感到不安。
所以说她只是操心过头了而已,或者说她只是还不够成熟,无法寻找出“普琳塞丝真正的幸福”,仅此而已。
这种情况下带着普琳塞丝私奔不就好了,两情相悦的二人,我们也会给予援助和支持的。
……不,这种事情当然不能一开始就和她们说啊。
如果少了这种纠结,少了这个跨越荆棘的过程的话,她们的恋情也无法升华,不是这个道理吗?
作为杀手说这种话显得很奇怪?不要开奇怪的玩笑。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普琳塞丝直视着眼前的这份困难,并且为了跨越它而不断的努力着。
积极地展开攻略,夺取罗莉茜娅的芳心,她的努力如此的闪耀。
虽然罗莉茜娅是个不太开窍的孩子,但在这份热情之下,早晚有一天也会明白过来吧,被自己心里洋溢着的真情所击败,牵着她的手,脱离陈腐的枷锁。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是的,现在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检查着手里的大型枪械,往自己那不合体的礼服上挂上弹链,乔治接着说道:“时间不够了。”
“没错,时间不够了。”
把浓郁的赤雾浓缩,再浓缩,最后变成纯红的结晶,赫普尔接着说道:“之前的时限是‘一年为期的交换生结束’……这次的时限则是‘从危险中活下来,活着回来’吗。”
“嗯,首先要活下来呢。”
将掌管自身一切武装的手甲,“便携调试者”装备在身上,伊莎贝莉接着说着:“如果两个人死在那里的话就万事休矣。
虽然都是很厉害的少女骑士,但在那种危险下还是显得有些困难,正因为如此……”
“不能让普琳塞丝的努力白费……”
使色彩缤纷的魔力凝聚成悬浮的剑、羽翼和光玉,爱丽丝接着说着:“所以……我们要去那里,展开救援作战……是这样呢。”
“五个人,这样就够了吗~?”
将不可视的领域,精神局域网完全展开,化作思维与思维间链接的线,安洁莉娅在脑海中接着说着:“我们接下来可是要突入噩梦的领域哦~?只有我们五个人也没问题吗~?”
“才不是只有五个人。”
赫普尔哼了一声,推着眼镜:“搜索班安排了五十人,等他们传来第一手情报之后,突击班的全员会一起压上,在基本确定‘混沌化’的区域情况之后,我们五人负责对大型目标和高危险目标进行压制与歼灭。伊莎贝莉主要负责应对时间的波动与时间属性的敌人,安洁莉娅在后方待命,乔治与爱丽丝随我一同进行歼灭行动。”
“最强的五人吗~?”
“是啊,最强的五人。”
听到乔治的这个说法,赫普尔点了点头:“本次行动的第一目标是,营救被困在混沌区域中的全部人员,全部为圣切尔莉安学院的学员,总计36人。
人员的名单已经在你们的便携终端上了,在确认完毕后,我们将启动传送阵。”
“明白!”
“那么,15时23分,行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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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不是说好了是‘实战演练’吗?地点记得是哪个森林来着……”
手中没有握着剑,普琳塞丝摸不着头绪的四处张望着,想要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罗莉茜娅也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翻阅着随身携带的行动手册,说道:“说明上是这么写着的没错,任务是狩猎森林中的野兽……而且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呢。”
是的,一个人也没有,三十六个人一起出发,在这里的却只有普琳塞丝和罗莉茜娅二人而已,除此之外的别说人类了,哪怕是飞舞的虫豸也一只都没有。
完全的死寂。
眼前的风景和森林不存在任何的联系。
是街道,似乎是街道,曾经是街道。能看到的事物是沿路蔓延的断壁残垣,漆黑的残骸如同墓碑,寂静,阴森,它们不会说话,身为建筑的骨骼尸体的它们,甚至连被风吹起的呜呜声都不会发出,只是如同凝固的影子一样,作为诡谲的证据,噩梦的地标,展示着自身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工的灯光,离开了二人所在的十米之外,剩下的东西就只有漆黑中的剪影而已。离开的时候明明是白天,现在却是黑夜——
黑夜?有什么可以证明现在是黑夜?
抬起头,望去,连天空都看不见。没有星辰也没有明月,如何证明现在是什么时分。
头顶上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天空,那只是一团紫色的黑色的暗红色的迷雾,粘稠而混浊,搅成了一片漩涡,那是漂浮在天上的雾海。
是错觉吗?不是错觉吗?自己能看见,那片粘稠的云雾中,有眼睛一样的东西在眨动,有触须一样的物体在搅动,有什么自己认识但自己却叫不出名字的无法形容无法描述污秽邪恶淫乱混沌的存在,在那里,在那里,在那视野的死角中,在自己能注意到却无法发现的地方,自己正被注视着,自己知道却无法采取任何的方法,那种阴冷,冰凉的感觉,就像是蜈蚣在背脊上爬行,尸体的手指抵在娇嫩的皮肤上,滑动,滑动,刻下一个名字。
那真是最深邃的体验。
“罗莉茜娅,没事吧?”
普琳塞丝看见,自己心里最喜欢的那个人,她的身子在颤抖着。为什么呢?因为她的身体在发冷吗?普琳塞丝不管这些,她只是呼唤着对方的名字,牵住她的手,把她拉近了。
只是这样小小的动作而已,对罗莉茜娅来说却是煎熬。
她不敢回过头去,不敢看着罗莉茜娅。
不知为何,奇怪的念头如同蚁群,在脑海中滋生着。
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一转过头去,那个牵着自己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她害怕,自己一转过头去,那个牵着自己的人,脸会变成一滩深邃的黑暗。
她害怕,自己一转过头去,那个牵着自己的人,会被什么东西(Heterogeneous)所捕食,在自己的眼前被嚼碎,剩下一只牵着自己的手臂。
她害怕,自己一转过头去,那个牵着自己的人,会一边微笑着看着自己,一边扼住自己的咽喉,扭曲、变形,成为一滩难以辨识的怪物,触须纠缠成的存在。
她害怕,自己一转过头去,那个牵着自己的人,会拉着自己的手,往唯一的出口跑去,开心的和自己诉说着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一路跑着,一路融化着,在最后的出口前化成一滩什么也不剩下的黑色脓液。
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
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
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一转过头去,那个牵着自己的人,普琳塞丝,原本可以享受到的美好的生活,幸福的家庭,美满的一生,她所拥有的财富、地位,她能够获得的比自己更棒的爱人,她的美丽的未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被自己的这一双手,敲碎,敲碎,变成叮当作响的碎片,化为铜绿、铁锈、石灰粉搅成的垃圾,而她,普琳塞丝,在那咕嘟发热的一滩里,歪着头,嘀咕着,用沙哑的声音,控诉自己的罪行。控诉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放手,控诉自己,为什么,要沉溺于这份不伦之恋。
啊啊,多么甜美。
黑暗的芬芳在罗莉茜娅的心底蔓延,扩散,一滩粘稠甜蜜而浑浊黑暗的浓雾,一点一点,浸染她漏洞百出的心灵,腐蚀她布满裂痕的意志和觉悟,用动听的耳语剥夺着她心里的闪光点,让她的自卑感弥漫着。
“罗莉茜娅……?”
普琳塞丝的话语,艰难的在这迷雾里穿行着,却无法进入她的耳中。
普琳塞丝能看见的,就只有她失神的表情,她的双目中的神采一点点流逝。
“罗莉茜娅?喂,罗莉茜娅,罗莉茜娅,醒一醒……”
普琳塞丝抓住她的肩,前后来回摇晃着,这才总算让她回过神来。
“哎……?”
“啊,终于清醒了!”
听到罗莉茜娅口中发出的声音,普琳塞丝不由得感到万份惊喜,一下子抱住了她——她的身子冷冷的。普琳塞丝不明白这预示着什么,只是想着,如果自己继续抱着她的话,也许就能让她重新温暖起来,于是她收拢双臂,让自己的身体和她紧贴。
“太好了……”
“普琳塞丝,我……”
罗莉茜娅却挣开了。
用不情愿的态度,轻轻推开了普琳塞丝。不会让她受伤,却能让她无法再抱住自己,这样推开了普琳塞丝后,她后退了两步。
能听见,罗莉茜娅的鞋跟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沿着寂静的空气传开,接着,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罗莉茜娅的双眼看着自己,她的眼神慌乱而无助,她的眼神里透出着害怕和不忍,她在犹豫着什么,在四目相对的时候,第一次的,主动的,移开了自己的眼神,犹豫着,犹豫的后退了两步,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过头去,又微不可查的向这里看了一眼,接着,再也不回头的向着远处,道路的另一头,向着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中跑去。
“喂等等!罗莉茜娅!喂——”
普琳塞丝本能的想追赶过去,却被拦住了去路。
咕嘟咕嘟的,漆黑的影子像是液体一样,翻滚出气泡。不知何时,一个,两个,三个,五个,数不清的黑色人影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它们是人影,大概是人影,它们有着头、躯干和四肢;它们不是人影,大概不是人影,它们的脑袋是畸形的,它们的四肢长短不一或是怪异的弯曲着,它们的躯干残缺不全。
它们漆黑的身躯显得极不稳定,如同被塑形的水花一样,在伫立着的同时,不断波动着……那到底是什么?只是影子吗?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又发现,它们的身体上不断的浮现着什么又消失着什么,那是眼球,是神经,是肌肉,是骨骼,是肿块,是脓包,是恣意生长的脂肪和皮肤,不仅如此,不仅有这些人类的器官,还能看到钢筋与石油混合的物体、电线与铁丝纠缠在一起、腐烂的荆棘混合着怪异的花朵,这些完全异常的东西也在其表面不停地浮现着。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那是人类想象力的凝聚体。
这么说当然也没错,因为那个的确源自人类的想象力,源自人类对于恐惧的放大化,那是你每晚睡觉时都会意识到的存在,那是床下的东西是厕所里的东西是坟地里的东西是镜中的东西是废墟里的东西,是过去的东西,是将来的东西。
那是噩梦。
普琳塞丝没有佩戴学院的便携终端,不然她就能看到几个鲜红的大字。
比如说,“跨界侵蚀预警”之类的。
然而她没有功夫管那些影子是什么存在,也没有功夫在意自己身处什么状况,她现在想着的,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她的右手向右挥去,蓝色的点点光晕在她的手中,她的身前浮现,凝聚,伴随着点点晶莹的雾霭,那柄终日结霜的深蓝长剑,就这么出现在她的手中,将她身边的黑影,凝聚的噩梦绞成碎片,化为空气中弥漫的毒雾。
她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恐怖。
“别碍事。”
她将剑端平,直指眼前的一切,直指成群结队,踏着步,蹒跚着,列队前进的噩梦的群落。
不,在她的眼中,没有那些影子恐怖的姿态,没有噩梦席卷脑髓的寒冷,只有障碍。
眼前的,只有妨碍她去寻找罗莉茜娅的障碍。
漆黑的影子消失了,朽坏的街道消失了,漫天的毒雾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奔跑着远去的,罗莉茜娅的背影。
“好不容易才再次相见。”
将剑高举,重重的往下一挥。
伴随着导弹撞击一般巨大的声响,深蓝的闪光自地面冲天而起,大地碎裂、漆黑被一扫而空,冲击波席卷着空气的巨浪朝外涌去,无论是扭曲的肌体还是无机物的集合全都被一扫而空,尽管很快就有后续补上,那半径十数米的巨坑却无法再被填满。
“怎么可以在这里,再次放手!”
昂扬的斗志填满了普琳塞丝身上的每一处,她现在只想要追上去,追上自己的罗莉茜娅。
眼前所见,皆为敌人。
所以要做的事情,只有将眼前漆黑的一切,将自己与罗莉茜娅割裂的一切,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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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着,奔跑着,不停的奔跑着。
自己应该跑向哪里?完全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这片漆黑中,哪里能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奔跑着,奔跑着,不停的奔跑着。
噩梦中的风景一遍一遍的在眼前回放,让自己一遍一遍的看着,自己这份自私的恋情,会如何毁掉自己所爱之人的幸福。
奔跑着,奔跑着,不停的奔跑着。
自己会如何呢?自己会跑到哪里呢?这样的事情已经完全没有考虑了,脑海中想着的事情只有一件,离开普琳塞丝,离开自己的桃乐丝,离开那自己魂牵梦绕的,给自己带来甜美的梦幻,却又让自己痛苦万分的她。
感觉不到疲惫,恐惧和内疚,痛苦与悲哀,纷乱的黑暗混杂着自卑感,已经自上而下的侵蚀了身心的每一处,让自己这千疮百孔的灵魂,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成为那噩梦的巢穴,成为那毒雾的源头,成为满是绝望的,失格的骑士。
头冠失去了光芒,自己的佩剑也在悲鸣着。
抱歉,对不起,杜兰达尔,银之诗……我没有资格佩戴着你们。
我不过是一个自私的,被自己的恋情荼毒的,既没有勇气也没有大义的,毫无闪亮之处的,失格的骑士。
把你们佩戴在身上,让你们蒙羞,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见证这份完全失败的恋爱,不该让你们看见我如此的失态,让你们以我为耻。
漆黑的街景,残破的建筑物,满地散乱的电线、回路和钢筋,凌乱的墓碑,丛生的杂草与荆棘,四散的枯骨。
这一切的一切笼罩在其黑里,在我的两侧,嘲讽着扔下了唯一的照明(普琳塞丝)的我,一遍遍的鞭笞着我的灵魂。
它们在无风中呻吟着,说着:
看啊,那是罗莉茜娅,是个失职的骑士。
它们在无风中呻吟着,说着:
看啊,那是罗莉茜娅,为了自己的爱情而让普琳塞丝蒙受糟糕的未来的人。
它们在无风中呻吟着,说着:
看啊,那是罗莉茜娅,因为自己一时的贪恋,让心爱之人背负不伦的骂名的人。
它们在无风中呻吟着,笑着:
看啊,那是罗莉茜娅,以悲伤为名,只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恋情,便自愿被流放的蠢材,只是因为受不住巨龙的一击,便再也无法握住剑的废物。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它们却嘲笑着,一遍一遍的说着,一遍一遍的说着。
它们让开了位置,从废弃的街景中挪开,让两侧的风景变幻。
我看见了紫色的灯光,看见那光芒如同投影一般照在我身旁两侧的路上,那明明是光,却显得那么昏暗,显得那么幽深。我看见那光一点点的褪色,变成黑白,凝固成了什么。
那是影片。
我看见我如何出身,如何成长,如何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被驱逐,如何逃避着普琳塞丝,如何来到圣切尔莉安学院,如何在轻蔑的声音中被割开右手,如何与她重逢。
这是我所知道的。接下来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与普琳塞丝公开了恋情,我无所谓,她却因为这有悖规矩的行为,被家族驱逐,继承者的身份被剥夺,加在了一个她也不认识的谁的头上,我看见她失魂落魄,无家可归,我们一起游荡着,哪也能去,哪也去不了,我看见美味的食物,精致的住所,优雅的生活,这种种的“幸福”出现在我左侧的影像中,又在我右侧的影像中,作为我们一遍又一遍的幻梦,泡沫板的破裂。一个流浪者把一个有家可归的人变成了流浪者。我什么也无法从这无声的影像里听到,我却能从她的嘴型看出,她在责备我,她在谴责我,她在质问我为何要这么做。
她在质问我,为什么要夺去她穿上婚纱的资格,让她在寒风与大雪中,裹着单衣,看着窗后的食物与壁炉。我无话可说,只能把视线移向一旁,嘴角却露出着满足的微笑。
满足的,两人一起,冻死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
……结束了。
结束了,没有,影像不会结束。
它们嘲弄着我,它们把影像倒带,再放一遍。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
从第几遍开始,我流下了泪水?不知道,无法忆起,只知道我的泪腺如同破裂一般,止不住的涌下泪花,如同脸上展开的咸水的泉,苦涩,带着铁锈的腥气。啊啊,那是泪花吗?我伸出手指去蘸取它,沾上了一手鲜红的液体,啊啊,那是泪花,没错。
从第几遍开始,我的心开始麻木?不知道,无法忆起,只知道我的身体一点点的失去温度,指尖开始变白,我的灵魂也开始随之一起变冷,颤抖着,它斑斓的色彩开始褪去,变成了灰白,最后一点点的发黑,从美丽的灵魂,最后会变成一堆谁也不想要的废料吧。
从第几遍开始,我想到了寻求死亡?
好痛,好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痛,心里的每一处都在发痛。
肉体也好灵魂也好,已经千疮百孔了,已经无药可救了。放弃吧,放弃吧,甜美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呢喃着,啊啊,放弃吧,现在放弃的话,就可以不用在痛苦了,什么也都不用想了,什么都结束了,我的普琳塞丝,我的桃乐丝,她也可以幸福的,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了,只要我放弃了的话,只要我在这里……死去的话……
死……
是啊,死……如果我在这里选择了死的话,对一切来说,都是最棒的结果吧……
她不会伤心了,她不会不幸了,她不会因为我愚蠢的爱意而失去一切了,她不会责怪我了……
啊啊,所以,死了的话……
无边的漆黑,就像是听见了我的祈愿一样……还是说,一直等着我的祈愿呢?这种事情,无所谓了……
我看见了,庞大的黑影在我的头顶盘旋,嘲弄着我,无所谓了……我看见它从天而降,这样就结束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这样就好了……晚安,普琳塞丝,晚安,再见,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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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队,怎么样!找到她们了吗!……还没有吗!第七队呢,第十二小队那边又怎么样!”
难得看见乔治这样的暴躁,他正一边对着耳麦大喊着,一边抬着手中的大型枪械,对着从四面一拥而上的漆黑阴影扫射着。
每一发魔弹的命中,都会激起一阵耀眼的闪光,将一片黑暗一扫而空,填充满的光属性魔力还化作了一层薄薄的防护罩,将乔治笼罩在其中。
然而只能维持片刻。
黑色的影之巨人从大地中浮现,挥动着遍布囊肿、腐坏和扭曲的巨腕,仅仅一击便将简单的防御全部撕碎,留下满脸错愕的几人,完全地暴露在噩梦的腐蚀之下。
对于一般的小队来说,这种情况可以算得上万事休矣了吧。
然而,这是最强的五人之一所在的小队。
“吃我一炮!”
手指在大型枪械上反复操作,取消扫射模式,切换到大填装-爆破模式,将大颗的魔弹填装进枪身中,对准迎面而来的,如同一座大楼般压倒性体积的影之巨人。
枪口对准,瞄准身体正中,灌输魔力,测算,扣下扳机。庞大的光之流在枪身中回转、传到、凝聚,最后从枪口爆散而出,化作一道冲天的光柱,径直的将那庞大的影之巨人轰成碎末。
脚下与身后的喷射器发动、施加力量,使得乔治的身体在半空中强行转向。
他继续操作着手中的大型复合枪械,重新把爆破模式切换回扫射模式,将大量的弹链塞入枪身,对准下方不断接近的噩梦的潮水,扣下扳机,让冰雹一般的光元素化作制裁与净化的铁锤,从天而降。噩梦,无边无际的噩梦就如同破布一般,在这弹药的雨点面前一触即碎。
安稳的落回地面上后,乔治立刻对着身边的普通学员发令:“快离开这里,我来帮你们殿后!去之前开辟的补给站,从那里回到学院,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可是队长,敌人太多了!你这样弹药撑不了多久的!”
乔治嘿了一声,按下了扳机边上的按钮,他手中的大型枪械便一下子改变了形态,变成了一柄狂野的,耀武扬威般轰鸣着的电锯。
它回转的刃上闪耀着白色的光芒,乔治挥舞起它,将一拥而上的黑色影子全数撕裂,只留下残肢和碎片在空气中飞舞,消散,最后变成一缕带毒的迷雾。
“这柄‘无妄者的赐福’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快走,把这里的情况报告回去,把罗莉茜娅和普琳塞丝从那里救出来!”
“是!”
这下,其他学员便再无犹豫,全部启动了身上的各种加速装置,从乔治划出的撤退路径离开,只留下乔治一个人。他将名为无妄者的赐福的巨大武器扛在肩上,冷眼扫视着一拥而上的噩梦。
“如果只是噩梦的话……”
“如果只是噩梦的话,可以说是一个好消息吧。”
黄、蓝、赤、绿,四色的线条在空中飞舞,并且在赫普尔与爱丽丝的意志下不断扭曲、变形、凝聚,从纷乱转变为有序,最终盘曲成四个巨大的魔法阵。
“如何,找到她们了吗?”
“没有……”
爱丽丝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将魔力灌注进双臂,让无色的能量流沿着她的手臂运行,最终化为缤纷的四色,流进天空中的巨大法阵中。
庞大的魔力流将浓厚的毒雾震散,四色的光芒闪耀着,化作毁灭一切,不仅是生命,连文明都能一并埋葬的豪雨,磐石、风刃、冰锥、火球,最纯粹的低级魔法本来毫无用处,但在现在,以雨点一般的密度降下的话,结果便截然不同。
漆黑的城市被完全点亮,人类潜意识中徘徊的阴影无处可藏,连同它们所产生出的扭曲一起,被四色的魔力碾压、撕碎、成为一无是处的雾霭。
噩梦源自于恐惧,是心灵脆弱的体现,是人类脑中徘徊不散的阴影,正因为如此,在绝对的意志面前,所谓的噩梦,不过是如同纸张一样脆弱的存在。
“只是噩梦领域这种半吊子的东西而已吗,到底没能进入反逻辑化的程度啊……爱丽丝,联系伊莎贝莉,让她把搜索范围扩大到B-2区,我们接下来将前往A-5区进行扫荡。”
“嗯。”
赫普尔抬起头,望着那刚被一扫已空,现在又聚集起来的,扭曲的云雾。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着。
“罗莉茜娅的状况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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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荆棘的小路,普琳塞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脚下的感觉实在过于糟糕了。即使自己穿着强化处理过的靴子,也依然感觉这种道路无比糟糕,如果在这种地方战斗的话,只会是相当的不利。
看上去只是丛生的红色荆棘,踩上去却会从中蹦出腐烂的肢体,流出脓水和发黑的血液,有的地方甚至连荆棘都不是,只是地上胡乱铺设的管道,铁制,看上去遍布着铁锈,踩断的话,里头会流出尿液、血液、唾液和某些不可言说的液体的混合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完全不是现实中可能看见的风景。
至于那些从四面涌上来的黑色人影,现在看来反而不是什么威胁了。
看上去恶心扭曲而又诡异的那些东西,在自己的剑下却显得脆弱无比,几乎是一触就碎。
虽然它们的攻击看上去还有些威胁,但是在它们稀烂的强度之下,基本上不用考虑被它们攻击到的这种情况。
虽说还存在着狗、鼠、乌鸦之类形状的影子,还有一些自己根本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的影子在翻滚,但是本质上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所以也都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是……情况却显得很诡异。
它们不断的在自己的身后聚集,而在自己的眼前则放开一条道路。
不管如何挥剑,如何将其驱逐清扫,它们始终保持着这种趋势。包围?不,更像是诱导,它们在诱使着自己前往某个地方。
虽然毫无根据,却莫名的感觉,自己现在正在前往的地方,就是罗莉茜娅的所在之处。这大概也是少女的直觉吧。
那么……究竟是怎么样呢?
挥剑,将眼前碍事的黑色影子斩成两段,掀起的真空连身旁的建筑都绞成碎片,最后留下的东西,只有眼前朦胧的一片白雾而已。来时的道路,无论是两侧如墓碑般林立的建筑、四周徘徊着的漆黑噩梦,还是脚下那种滑腻的触感,畸形的触须们,现在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东西只有一片茫茫的白雾。
脚下踩着的,是黄土的大地,覆着一层细碎的沙。
明明如此的普通,配合着周围那种气氛,却是比踩在腐肉上更令人不快。普琳塞丝皱着眉,轻声念叨着罗莉茜娅的名字,她看见眼前厚重的白雾正在一点点散去。
一点点散去?不,准确的说,那种感觉像是……一点点的扩大着“给自己看”的范围。
这片空间,这片白雾,甚至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它们就像是有着自己邪恶的意志一般,它们无逻辑的思考得出了一个富有逻辑的行动方案。
它们以此来嘲弄普琳塞丝,鄙夷她的意志,否认她的努力,致力于将她的行动化为无意义。
所以,它们将雾气散去。
天空离得那么遥远,却依然只有厚重的云层,无法判断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
黑夜与白天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这里永远是一般的明亮,让你能看清一切,却让你无法在更进一步的观察。四周是塔——
否,是巨大的石柱,有的是白色,有的是土黄,有的是纯黑,它们的材质各不相同,却承担着相同的职责,它们列队,横七竖八的拼成一个圆,以圆拱互相连接,围成一个硕大的原型场地。
石柱与石柱之间架起长廊,长廊与长廊间形成墙壁和座位,这里是斗技场。让人类与人类,人类与野兽,人类与不可名状的存在互相搏斗,决定生死的野蛮场地,自己正踏足其中。眼中看不见苔藓与藤蔓,没有丛生的杂草,却能从那些遥远而巨大的石柱,它们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中看出古老的岁月。它们诞生于逻辑之前,毁灭于逻辑之后。
空阔无比的这里,少说有数十公里的半径,从自己这里看到的石柱却依然那么庞大,根本无法想象那些造物究竟有多么的巨大。
竞技场的外壁本应该是一个完美的圆形,却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缝隙,不,那应该说是宽敞的峡谷。
在那峡谷的对面能看到什么……能看到什么,能看到城堡,庞大到根本不知道该给谁居住的城堡。
残破,粉碎。
那不是城堡,只是原本是城堡的废墟。原本洁白的外壁,如今布满了裂痕,黄色和黑色的污秽在上面蔓延。坚固的构造已经分崩离析,破碎的砖瓦以噩梦一般的轨迹悬浮在它们原本的位置周围,让那漆黑的窗口、无明的灯火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那是城堡……那是罗莉茜娅曾经的家。
“……罗莉茜娅……”
皱起眉头,普琳塞丝一步也没有退却。
迈步向前,她一步一步的走向竞技场的中央。
终结之地就在这里,无论是这场噩梦的终结,还是自己与罗莉茜娅的终结,决定这一切的地方一定就是这里。
少女的直觉比任何时候都要敏锐,她令长剑拖地,在荒凉的大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刻印,就像是在切割着噩梦的本身。
啊啊,她看到了,那斗技场的中央有着什么。
巨大的石柱。
石柱,或者说,那个姿态更像是处刑台。听说过吗,在古时候,领主将叛逆者处死,把他们的尸体挂在充满倒刺的柱子上示众。这个柱子也有着这样的意思。罗莉茜娅的双手被绑在上方,被绳索和铁链捆住手腕,悬挂在石柱的最顶端。她的盔甲被剥下,与她的剑一起,胡乱的散落在石柱之下,身上的衬衣则千疮百孔,布满了划痕,残破的位置毫不留情的暴露着她的肌肤。她右手上的绷带被撕开,如同嘲弄一般的,展示着她手上的痕。
她没有受伤,却距离死亡如此的近。
“罗莉……茜娅……”
普琳塞丝的表情,阴冷了下来。
看不出她的愤怒,但是,能听见她咬碎什么的声音。
力量在她的剑上膨胀,原本只是在地上切出二指宽的沟壑,现在却是如地裂一般,深不见底的长痕。
是谁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
是谁掳走了罗莉茜娅,是谁伤害了她?
是谁践踏着她的感情,是谁嘲弄着她的意志?
我的敌人,是谁?
——是我,是我,全部都是我——
听不见声音,不是话语,不是嘶吼,而是风的沉吟,能听见有“什么”在自己的耳边低语,用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方式,诉说着发自内心的嘲笑,诉说着无数恶意的混合。
啊啊,能看见,能看见那个对自己诉说着什么的正体。
巨大的阴影,拥有着难以想象的体积的什么。它用自己所无法理解的方式与自己对话着,对话着,从蔑视一切的高空降下。
——她名为罗莉茜娅,一文不值的垃圾,失职的骑士,大罪之人,无能者——
它嘲笑着,它讽刺着,它轻浮的诉说着。
——她名为罗莉茜娅,噩梦的饵食,混沌的巢穴,我等视其为孵化场——
它嘲笑着,它讽刺着,它轻浮的诉说着。
——而你又是什么,虫豸——
它嘲笑着,它讽刺着,它轻浮的诉说着。
所以它,不可饶恕。
啊啊,自己的剑刃应该指向的目标,自己的敌人,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盘旋着,从天而降。它如此的庞大,仅仅是影子便遮蔽了天日,算上尾部,体长一公里,算上翼展,宽达一公里。它的身形长却不丰硕,甚至于,过于的纤细,让人难以联想到龙。那是龙,由漆黑的组织纠结、扭曲、盘绕而成的龙。
肌肉和骨骼毫无规律的生长着,看上去没有不错位的地方,每一处都染着漆黑的墨色,却又不是纯粹的黑,仅仅是浑浊而污秽,眼球在它的身上恣意的生长,它有四肢,却又在身体的各处无意义的长出多余的肢体,有人类的,有野兽的,有昆虫的,它们腐烂着却又蠕动着,既是死的也是活的。
它的双翼看上去毫无作用,没有翼膜,只有曾经是翼膜的残破碎片,无法掀起风,无法带起它的身体,它却能飞行。
它没有嘴,它如同嘴巴一样的东西生长在双翼上,生长在双翼的尖端,仿佛花瓣一瓣的绽开,扭曲的异形的口器。
那是龙吗?那是传说中的龙吗?
那种亵渎而污秽的姿态,究竟是什么?
——是噩梦,是梦魇,是没有逻辑的团块——
它嘲笑着,它讽刺着,它轻浮的诉说着。
简直就是满耳的噪音。
“烦死了。”
憎恶、愤怒的情感被摈弃,剩下来的只有满腔燃烧着的烈火。
端起剑,直指眼前那庞然巨物,那看起来自己毫无获胜可能的巨大异质。无所谓,怎么样都无所谓,取胜也好失败也罢,存活也好死亡也罢,无所谓,全部都无所谓。
啊啊,目的很明确,挥剑,砍,斩下,那么大的块头,不可能挥空。
“我说过了……”
脚下,踏出。
狠狠踩向地面,普琳塞丝的身体如同炮弹一般,从原处弹射出去。空气被狠狠的掀开,形成了残暴的冲击波,将她身后的大地震裂。
“……我绝对不会……”
架起剑,剑刃转向,对准那一体扭曲而又庞大的存在。不指望一击取胜,首先是试探它的力量,与此同时不断削弱它,在它的身体上制造创痕。
真的有用吗?
无所谓。它是敌人,是对罗莉茜娅做出那么过分事情的家伙,只要打倒了它就能把罗莉茜娅带回来,既然满足了这三点,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
“……再放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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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
片片的冰晶从白雾中凝聚,化作一柄柄悬浮着的晶莹之剑,与普琳塞丝手中那柄深蓝的长剑一起斩下。
剑刃和肌体接触,划开皮肤,切割肌肉,撕裂血管,碾碎骨骼,在洁白的,完美的半圆划过之后,可怖的真空刃顺势而至。
轰鸣,宛如爆炸一般的巨响在巨龙的肢体上炸开,掀起一片碎肉和腐血的雨。
不能停下,不能休息,一击得手之后也不能放松。
在半空中掉转身形,踩着凝聚的空气加速,再次将自己作为炮弹射出。
巨龙的反击如期而至,腐朽的肢体划过自己原来的位置,撕碎了空气中的残影。冰晶四散的同时,普琳塞丝的身形二次加速。
穿过翼膜之间的缝隙,跨越巨龙的背脊,视线在它裸露的脊椎上掠过,而后,第三次加速。
将冰晶护在身体的周围,闭上眼睛,深吸气,而后,第三次加速。
一瞬,音障被打破,苍银的流星自高空直坠而下,掀起巨大的冲击波,将巨龙的右臂整个贯穿,破碎的神经和血肉被搅成浆糊,四散飞溅,却一点也无法触碰到普琳塞丝的身体。
来自圣切尔莉安学院的强化被彻底激发,苍银的流星,普琳塞丝再次端起剑,这次她径直的朝着巨龙贴低的腹部下方冲刺。
将自己狠狠砸进地面中,在裂纹向着四处扩散的同时,蹬地,压低自己的身体,计算自己的高度。
将剑平举,将剑上翘。
冲刺,冲刺,保持着越过音障的速度冲刺,从巨龙的身前一瞬间跨越至身后,巨龙的腹部也被顺势切开。
那里没有内脏与肠道,却依然有无数的残肢碎片从中落下,那不是一个常识中的生命体,那仅仅是噩梦的集合物而已。
接下来应该,切断它的——
“咕……啊……!”
无法,再进一步。
对方的体积过于庞大,因此自己绝对不存在挥空的可能性……这样的事情对于对方来说,似乎也是一样的。
那条尾巴虽然修长,却长过头了,让人根本没想到它能如此快速的挥舞,没有排山倒海的气势,而是如同驯兽的鞭,快,狠,准,虽然没有直接的击中普琳塞丝的身体,而是砸在了她身旁的地面上,掀起的音爆却也不是正常人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的。
即使能抗住冲击波和气压,那尾巴上伸出的副肢,扭曲的手臂和触须,它们对普琳塞丝的抽打也不是正常人能够吃下的。
腿部被贯穿了。
大腿被如同螳螂镰刀一样的肢体贯穿,鲜血不住地从伤口中涌出,抬起剑,将那副肢切断,否则自己现在已经被拉上天空,从中间剖成两半了。
忍着痛苦,将那半腐烂的镰刀从大腿上拔出,把那还在蠕动着颤抖着的东西掷在地上,扶着剑柄,死撑着,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
眼前发黑,头晕目眩,能感到的只有大腿上传来的,燃烧一般的疼痛感,能看到的东西也只有如柱般喷涌的鲜血。
疼,但是,一点也不害怕。
仅仅只有越发膨胀的战意,将罗莉茜娅夺回的信念也愈发的稳固。
但是,开始担心起来。
——虫豸,虫豸,软弱无能,无用,如同废物——
它嘲笑着,它讽刺着,它轻浮的诉说着。
那没有嘴没有目的头上,此刻却如同笑着一般。啊啊,不是错觉,那个将自己化作巨龙的东西,的确在笑着,让皮肤和血肉溃烂,形成一个扭曲的笑脸。
——如果自己,没有能够击倒它的力量,那么罗莉茜娅会怎么样呢?
——蹂躏,侵犯,撕碎,吞噬,反刍,再作为孵化场——
它嘲笑着,它讽刺着,它轻浮的诉说着。
一遍又一遍的说着的意思,大概就是,一遍又一遍的进行,如同轮回一般,一次又一次。
“开什么……玩笑……”
不仅仅是大腿上的伤口,如果再往自己身体内部窥探的话,就会发现,自己所受到的伤害要比想象的严重得多。
仅仅是一击,肋骨断了五六根,左臂小臂处粉碎性骨折,盆骨开裂,内脏大概也有不少开裂的吧,右肺叶被捅了个对穿,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支撑着站起来,还能呕着血说出话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呕出自己内脏的碎片,颤抖着,握住剑柄。
决不能倒下。
决不能下跪。
对着那个混蛋,那个过分的恶心的家伙,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屈服。
尤其是,在它那样恶心的笑着的时候,自己一点也不能认输。
所以,快点,快点站起来啊,普琳塞丝——
——嘎嘎,虫豸,无能——
闭嘴,恶心的家伙,闭上你的嘴。
它的伤口在普琳塞丝的眼前复原着,那里长出了如同绒毛、衣服的毛边一般的触须,光滑的纠缠在一起,绷紧,那伤口便消失不见,如同自己的剑从来没斩上去过一般。
——看啊,看啊,看你心中闪耀的星,现在是多么的污秽不堪——
那石柱的顶上,罗莉茜娅的位置,黑色的影子在她的足底翻滚着,如同触手般纠缠上了她的身体,包裹住,攀上她昏迷不醒的面容。
仿佛是谁的手掌一般,捏着她的下巴,炫耀一样的向普琳塞丝展示着。
“闭嘴……离她远一点……”
颤抖着,浑身都颤抖着,却不是由于痛苦,而仅仅是因为愤怒。
颤抖着,却绝对不会倒下,她死死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握紧了自己的剑,普琳塞丝挪动起双腿,哪怕每走一步,都会流出潺潺鲜血。
“我们是骑士,骑士的一族。”
那个老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他把剑,自己手中的这把剑交托给自己的时候……为什么现在会想起来?
——如何,虫豸,先废去你的四肢,再在你的面前侵犯她,如何?——
没错,那个时候……一定,自己一定听到了什么重要的话语,回想起来,普琳塞丝,快回想起来……
咻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自己却无暇去顾及,等到发现那声音的真相时,为时已晚。
锐利的,数米长的骨针从它的身上射出,一根,将自己的左小腿洞穿,另一根钉在自己的右膝上,两根一起狠狠地扎进了地面中,让自己的双腿动弹不得。
“呜……啊……!”
第三根,不是骨刺,而是扭曲的血肉构成的柱,击在自己的剑上。
啊……那柄深蓝色的剑,父亲到底说了什么?
看着那深蓝色的剑身开裂、裂缝一点点的扩大,最后布满全身,整个剑身如同冰块一般,炸成四散的碎片。
普琳塞丝的眼睛却早已没有看在它的身上,她的思绪已经深深地埋进了回忆之中。没错,父亲一定说过什么,很重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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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骑士,骑士的一族。”
他这么对自己说着,同时,把那柄深蓝色的长剑插在了地上,让自己在夕阳的余晖中看着它。
“骑士的第一要义是守护的意志。
嗯……你和那家的小子关系不错对吧,唔,有些话现在不该对你说,但是以后总是会用得到的。
听好了,骑士的第一信条就是守护,如果你是真心喜欢那个人的话,作为一名合格的骑士,你应该守护好她。”
“你说什么,你当然能守护?不,不是这样的。
守护心爱之人……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如果你没有相应的力量和相应的意志,一切不过是空谈而已。
没错,你的剑技很优秀,意识也是出类拔萃的,但是还不够。爸爸我以前外出游历过很多的地方,只能说,这个世界很大。”
“所以我把这把剑传给你。它在我的收藏匣里睡了那么久,我觉得你一定会用得到它。但是关于这柄剑,有一件事情你必须记住。”
“它不是一柄真正的剑,而是一个选择。”
是啊,它不是一柄剑,所以它会如此简单的破碎……
它是一个选择。
普琳塞丝握紧了那冰冷的剑柄,即使那剑柄也正在逐渐的崩溃,化作星星点点的,晶莹的雾,消散在普琳塞丝的身边。
——虫豸,连剑都没有了!——
听不到,耳中已经听不到那烦人的声音了。剩下来的声音……
水滴落的声音,血滴落的声音,罗莉茜娅虚弱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能听到的只有这些了。
选择,这柄剑是一个选择……
……嗯,我说过了哦。
我,普琳塞丝·兰斯洛特早就已经发过誓了哦。
就算是被开玩笑的叫做Sir.Lancelot Du Lac也无所谓,我已经发过誓了……是的,我宣誓,无论罗莉茜娅走到哪里,去往哪里,我都不会再放开手。
我以我的自私起誓,我将永远爱着她,我将永远把全部的爱意献给她,所以,我将永远抓住她,攥紧她,永远不会放开手。
所以,我会永远守护着她,作为骑士,以我骑士的名誉。
啊啊……我已经明白了,她心里的那份隔阂是怎么回事。她真是笨蛋,还很不了解我的笨蛋。
家族的继承人,大笔的财产,优雅的生活,精美的食物,华丽的衣服,美好的家庭……那种东西根本无所谓,笨蛋,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我只要在你的身边,笨蛋罗莉茜娅。
我的心属于你,剩下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能抛弃!
我爱你,所以我会用我的一切来守护你,我与你羁绊的红线,无论牺牲掉多少,我都会守护到底。
家族,财产,名誉,我都可以弃之不顾,以我骑士的名义……以我,普琳塞丝·兰斯洛特的名义,就算是牺牲我的生命,我也会,永远的,守护着你!
所以……所以……
“所以这就是……”
——……嗯?——
“所以这就是……我的……选择……!”
-
噗,嘶。
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淅淅沥沥的水声。
一切都变得那样寂静,就像是什么都消失了一样。
这个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普琳塞丝一个人。
啊啊,鲜红的血液,如同翻涌的喷泉,涌出,洒下,溅满地面。
啊啊,她做了什么?普琳塞丝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看啊,她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堂堂正正的,将手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她拉出了自己鲜红的心脏。
白雾在她的身上泛起,从地面的血液上,从她的手中,从她的胸口,从她的心脏上。晶莹的闪耀着,就像是在为她送葬。
她的心脏跳动着,即使动脉和静脉都已经被扯断,也依然鼓动着,让血液挥洒着。
“啊啊……”
普琳塞丝,就像是在感慨着什么一样。
“这就是,我的选择。”
这就是我的决意,这就是我选择的守护之道。
你看见了吗,我的剑,深蓝的剑。
——嗯,看见了哦。
那真是,太好了。
——你的心,你的魂,你的爱意,你的意志,你的守护之道。
所以……剑的精灵啊……
——所以于此,契约成立。
-
闪耀着,她的,普琳塞丝的心脏闪耀着。
伤口愈合,流出的血液也全部都消失不见,化作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白色的雾,晶莹透亮,笼罩在她的身上。她闭着眼睛,那不是死亡,那是新生的证明。
她的心脏闪耀着,拿手里的东西却已经不再是心脏,那是有着耀眼的蓝光的某物,那是比普琳塞丝的生命更为光辉的什么东西。
那是,剑柄。
“它不是一柄真正的剑,而是一个选择。”
她的声音,与她脑海中父亲的声音重叠,他们的意志一脉相承。
“是选择懦弱还是选择牺牲,这就是这柄剑给出的选择。
这是一生中只能有一次的选择,要么是生存,要么是死亡,只要你能展现给它以心意,你就能知道结果。如果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话,你就能获得……”
她的心脏化成了剑柄。
那是何等华美的剑柄,纹饰着波纹,铭刻着赞美的诗篇,它的末端,硕大的蓝宝石的星辰闪耀着,磅礴的魔力从中涌出。
“……守护的力量。”
而后,是剑身。晶莹的白雾闪耀着,在剑柄的前端聚集、凝结,它们在空气中震颤着,模仿着孩童的嗓音,吟唱着诗篇,圣歌,模仿着圣堂的晨钟。
它们集结而来,成为了闪耀的剑身。深蓝色的剑身,其颜色一如自己记忆中的模样,然而形态上却有所区别。
它舍弃了曾经那毫无装饰的死寂,它深蓝色的表面散发着蔚蓝的光辉,一道道的魔力回路,极具美感的在它的身上蔓延,形成图案。它的光辉闪烁着,波动着,如同湖中的月影,它愉快的吟唱着,向普琳塞丝道喜,诉说着新生的愉悦。
“啊啊……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腿上的骨刺,被冰封,冻结,破碎,变成空气中四散的冰晶,成为了环绕身体的白雾的一部分。
伤口愈合了,不仅是皮外伤,就连体内断裂的骨骼和破碎的内脏,也一点点的结成冰,一点点的愈合,最后完美如初。
白雾愈发的浓郁,大气都在震颤着,这片空间悲鸣着,被迫为她献上赞歌。
那白茫茫的冷雾缠绕在她的身上,如同这个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铠甲,不需要任何的重量,就能为她提供最坚实的防御,守护之力。
“仅仅是这样的话还是有点勉强……那么……”
普琳塞丝朝着罗莉茜娅的方向伸出手,张开手掌。
下一刻,罗莉茜娅的银剑便飞舞到她的手中,被她握住了剑柄。
“抱歉哦,稍微借用一下这个。”
罗莉茜娅的剑也欢快的唱着歌,它的剑身颤动着,闪耀起银色的光芒,点亮了它身上星星点点的符文,组成了星河的图样。
“好了,让你久等了,梦魇之龙。”
将银剑架在颈后,将深蓝的剑平举,直指那扭曲的巨龙,直指它的头颅。
“把罗莉茜娅还给我。”
——开什么……——
它发出的杂音,没能留下收尾的机会。
普琳塞丝手握剑柄,比划着那巨龙,从头顶以上,轻轻地,往下一挥。
伴着破空的声音,那如同噩梦的集合物一般的巨龙,便自上而下,自背脊至腹部,自头部至尾尖,被整齐的一分为二。
然而,没有用。
这一击气势十足,却根本无法伤及对方的根基。
触手如同之前一般的生成,如同线头一般的互相纠缠,那以公里为单位的可怕伤口,几乎瞬间便完成了再生。
不仅没有将其杀死,反而激怒了那扭曲的巨龙,它无声的咆哮着,振动翅膀,腾空而起,以难以想象的高速朝着普琳塞丝直冲过来。
“什么啊,你是那么慢的吗?”
挥剑。
比划着,自左上方至右下方的位置,用深蓝之剑挥出一剑,再自右上方至左下方的位置,用白银之剑挥出一剑。跨越千米,真空的剑气一瞬而至,那扭曲的巨龙便被两道交错的刀口分成四份。俯冲被打断,它所能抛下的只有残肢污血,洒落一地,却一滴都没能溅到普琳塞丝身上。
“这样不行啊,如果不能一下子完全消灭的话,就会不停再生吗……”
沉吟着,普琳塞丝将两柄剑架在身侧。
“这样就没法去把罗莉茜娅带回来了,那么,就给你完完全全,彻底消灭的最后一击吧。”
深蓝的剑,闪耀起深蓝的光,白银的剑,闪耀起白银的光。
双手,将两柄长剑平举,不是作为剑,而是如同巨炮一般的姿势。
“我无法完全发挥杜兰达尔的力量,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她就像是在对白银之剑道歉一般,那柄剑却似乎能和她对话,用震动的轻响回应着。
听着那晨钟一般动听的声音,普琳塞丝笑了:“是嘛……交给我吧。”
白银的光芒越发闪耀,凝聚,凝聚,最终传递到深蓝的剑身上。
踏出一步,将其高举,普琳塞丝昂扬着心中热烈的情感,咏唱。
“我等之意志,我等守护的祈愿于此集结,化作此剑,化作破处万难之刃,其乃精灵之剑,湖中闪耀之物,我于此呼唤其真名——!”
闪耀,闪耀,苍蓝的光芒响应者它主人的呼唤,比任何时候都要高昂的雄叫着。
“破尽枷锁,闪耀于至远的湖光【Around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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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用不到我们出场了啊。”
伊莎贝莉坐在小型飞空艇的船舱内,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捏着安洁莉娅的脸蛋。
因为精神局域网出现了一点问题,结果赫普尔他们一直没能联系的上她,这个就算是处罚了。
但是听着安洁莉娅口中呜呜唉唉的声音,她似乎还挺愉快的。
在那遥远的彼方,厚重的白雾被一冲而散,就连天空中浓郁的毒云都被那冲天而起的蓝色光柱绞碎。
巨大的斗技场状建筑物被完全崩坏,那城堡的虚影也被完全砸成了碎屑,简而言之就是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一点可供研究的资料都没有留下啊,那里好歹是噩梦领域的核心部分。”
赫普尔一边驾驶一边抱怨着,看了看手头完全没有派上用场的小块贤者之石。
“回头好好犒劳下爱丽丝酱如何?”
“啊啊。”
赫普尔对乔治的提案表示附议,毕竟现在爱丽丝正躺在能源舱内,为飞空艇的飞行供能。
继续把视线投向远方。冲天的光柱的确一击就将庞大的场地撕碎,但是普琳塞丝真正的目标似乎艰难的逃过了一劫。
扭曲的巨龙发出无声的哀鸣,振动着残缺不全的双翼,身体被蒸发了一半,再生进行不可,即使如此却依然活着,挣扎着,想要逃离光柱的范围。
“想得美——!”
普琳塞丝的咆哮从远方传来。
巨大的光柱收束、变形,成为了一柄纯粹由能量构成的,巨大的深蓝之剑。从地面伸出,跨越大气,刺穿天际的闪耀之剑,绽放着觉悟的光彩。
“喔噢哦哦哦——!”
自上而下,一击斩落!
巨大而扭曲的身躯,就像是风中的残烛,在那蔚蓝的斩击下,抽搐,崩溃,一点点的消散,最终被完全的分解,化为空气中的毒云,甚至连那毒云都被净化殆尽。
“那就是Aroundight吗~?”
安洁莉娅的眼中似乎富有兴趣,直直的注视着那挥舞的光之剑。
“那么我要加速了,做好平衡。”
“去把他们接回来吧,然后回到学院,好好的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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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莉茜娅,罗莉茜娅——!”
一切都在崩溃着。
天空、大地、无边的石柱林、腐朽的城堡,一切的一切都在自己的眼中崩溃着。
厚重的毒云也好,遍布黄土的大地也好,斗技场的观众席也好,原本都认为是会一尘不变的东西,现在却一点点的消散着,在自己的一剑之下。
自己伸出了手,向着远方的天空,想要触碰到那不变之物。
罗莉茜娅,自己心中闪耀着的星星。
双脚,踩向地面,自那龟裂的大地跃起。踏着空气,踩上悬浮的碎石,加速,不停地加速,普琳塞丝把自己化作了穿行着的流星。
杜兰达尔与阿隆戴特悬浮在身体的两侧,守护着她,为她开辟道路,直指罗莉茜娅所在的道路。
罗莉茜娅的身体从那高高的石柱上下落着。
已经没有铁链和绳索能够束缚住她了,她的身体大概会就这样坠落,坠落,坠落到底,让那残破不堪的姿态迎来终结吧。
她微微睁开双眼,任由泪水从中涌出,如同珍珠一般,不断的朝着上空飞舞。
啊啊,对不起,普琳塞丝,大概这就是结束了吧,又一次的背叛了自己的约定,对于这样的自己,惩罚终于要到来了。
对不起,普琳塞丝,要说永别了——
“才不会放任你,这样离去。”
温柔的话语,就像是在耳畔响起。
我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声音的来向。
啊啊,是她,是自己的公主殿下,是自己的骑士殿下,是普琳塞丝。
阿隆戴特那耀眼的光芒自她的背后浮现,她将剑背在身上,令其喷射力量,让她的身体加速,不断加速,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所在处。
她的身影坚毅,果断,她的眼神比什么时候都要勇敢。这样的她,正在一点点的,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要啊,不要靠近我了,普琳塞丝,明明和我在一起的话,你的人生,你的未来都只会消失不见,堕入永远的黑暗,所以远离我吧,就这样让我落下,让我永远的离开你吧,拜托了,求求你,我不想看见你的不幸。
闭上了眼睛,痛苦的祈祷着,大颗的泪水翻涌着。
然而却,无法下落了。
死亡的恐惧,离别的悲哀,脚下踏空的那种感觉,原本环绕着自己的这一切,全部都消失了。剩下的东西只有令人安心的,温暖的怀抱。
她的胸膛,普琳塞丝的胸膛离得如此之近,她接住了自己,用公主抱的姿势,让自己依偎在她的怀中。
高速飞行带来的杂音和飓风,全都被晶莹的白雾阻断,自己耳中能听到的,只有普琳塞丝的心跳声。
“啊……”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
明明已经决定好要离开,在接触到她的身体的时候,在依偎进她的怀抱的时候,想要做的事情却那么的简单,蜷缩起身体,把脸贴近她的胸膛,红着脸,好好的大哭一场。
“呜……”
不像话的哭出了声,但她却一点也没有讨厌。
“乖,乖,抱紧了哦,我要加速了。”
她只是温柔的抚着我的后背,从上到下,一寸一寸的拂过自己的身体。把手搭在后脑上,顺着我的头发,明明是那个闹腾的普琳塞丝,却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
把脸紧紧地贴上,感受着她的体温,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倾听着她的心音。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离开。
却又无法放开手,贪恋于这份温暖的,矛盾的自己。
“呐,罗莉茜娅,我已经想好了哦。”
我无法回应她,只能抽噎着,贴着她的胸膛点点头。
“家族也好,名誉也好,财产也好,那样的东西根本就无所谓。”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我的肩胛骨上,手臂缓缓贴在我的背后,掌心慢慢的攀到自己的肩头,将我完全的揽进她的怀中。
“那种东西,如果会逼迫着我放手的话,就全部丢弃掉吧。”
她把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吐着如兰般芬芳的热气,倾诉着她的感情,低语着。
“我不放手,就算罗莉茜娅想要离开我我也绝不放手。我想在你的身边,一直一直,永永远远的守护着你。”
无话可说,只是眼泪越流越多。
“小时候一直是你在保护着我。现在我想守护你,想成为你一个人的骑士……不。”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笑了起来。
“不对,这样听起来还不够自私自利的。呐,听好了哦,听我说,罗莉茜娅。”
我侧耳倾听,听她贴在耳旁的低语。
“我爱你,罗莉茜娅。”
就像是在宣扬着她的自私一样,普琳塞丝,她撩起了自己橘红色的刘海,用手轻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深深的,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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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但是我有一句话要说。”
赫普尔敲了敲办公桌,一脸严肃的对玛丽莲特接着说道:
“通知她们两个一下,作为学生会主席,我是不会批准蜜月假期这种荒谬的东西的,让她们想结婚的话把日期定到暑假里。
顺便和普琳塞丝说一声,她家里那边的事情我会找人处理,让她专心一些。”
“霍,学生会长还能负责这种事情吗?”
推了推眼镜,赫普尔瞪了乔治一眼:“她父亲与我也是老熟人了,里应外合的随便对付一下,那帮腐朽的老顽固很快就能解决掉。
作为学生会长有义务帮我校学员解决家庭问题,我会帮普琳塞丝同学尽量解决继承权等麻烦。”
“还真是操碎了心啊。”
“可不是。倒是你,这次看够了吗,她们两的恋情是不是甜到你身心愉悦?”
“大满足。”乔治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所以我也差不多该去物色下一次的相亲对象了。”
“……你还没死心啊。”
赫普尔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走向了一旁的落地窗边。
“噩梦领域的解析结果表明,现在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乐观。反逻辑的影响力正在不断增强,虽然并不特别针对这个星球,但我们也完全无法坐视不理。”
他沉吟着,接着微笑起来。
“不过,现在的话,就先短暂的庆祝一下吧。”
在他的眼中能看到花海。
罗莎琳德大草原上,普琳塞丝正为罗莉茜娅编织着花环,戴在她的头上。
她们二人相互依偎着,少女骑士们今天也在一起,明天也是,后天也是,直到永远。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