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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是汝，汝亦是我——
——汝将在此获得新的羁绊——
——羁绊即是打破囚禁的反叛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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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迦勒底依旧是热闹异常。
在缘时的眼中，整个迦勒底如同耀眼的星空一般，点缀着无数绽放光彩的星辰。
守护着众人的玛修，不可思议的兰道，强势的欧利文，可爱又果断的克丽丝，帅气又干练的祈春，浴火涅盘的茱萸，领导众人的戒赌，令大家欢乐的罗伊德，背负着宿命却又坚定的五月……
缘时感觉自己如在地上仰望星空的尘埃，似乎自己并不像他们的任何一个，拥有从灵魂开始就闪闪发亮的特质。
没有跟伙伴们一起凑热闹，缘时反而提起了一个古旧的结他，在自己的房间轻轻拉起了弦来。
——柔和的旋律从她手中的吉他演奏起来。
“今天……也在浮在非现实夜空中，在全黑的画布上描绘星点”
与平日缘时唱的歌不同，空灵的嗓音从她身上响起。
“从静寂，巡回的本能与应该依赖的某种事物中，再度响彻起的天使之呼喊”
“其奏出的悲鸣是悖德之旋律”
“在虚幻，逐渐凋零的世界里，划开美丽星空”
无论是乐理还是演唱技巧都已经磨练得比一开始来到迦勒底时高上太多，缘时身上的classcard在微微发着光辉，一张为路德维希·范·贝多芬，一张为玛莉·安东尼特，分别司掌音乐与偶像的英灵卡片为着少女的歌声给出反应。
“眺望那舞动群星的夜”
“仍然笑着，流下了泪水——存活于此”
按住了吉他的弦，声音沉寂了下去。缘时微微困惑了一下，轻声的道：“……黛丝？你在门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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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是汝，汝亦是我——
——汝将在此获得新的契约——
——契约即是打破囚禁的反叛之翼——
戒赌呆呆的砍了半天，掏出了电话。
“喂？迦勒底后勤部吗？这破茶楼的字是谁刻的？哪位队员中二病犯了吗？你们的心理辅导一定要跟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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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萸的场合——
“叩叩叩——”
深夜的男生宿舍，是如此的寂静，以至于这轻微的响声也会显得格外突兀。
是敲打的声音，不过和一般而言的敲门不同，这个声音从窗户上传来。
——是在属于垂须兰道（伦道夫·德雷斯）的房间的窗户上传来的。
一般人真的会在那种地方吗？看过去的话，就会发现堂堂正正的，倒挂在那里的，已经不属于这个地方的访客。
“失礼了，嗯……”
十珠茱萸，女，18岁，正在很自觉的从外面把窗户打开，然后用敏捷的身手一翻而入。
——金属器物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
“啊，这个不是刀。”
像是变魔术一样的，从怀里掏出了三个金属罐子。
“要喝一杯吗？啊，兰道你还没成年。不过我也带了果汁和牛奶，要哪个？”
“嗯……突然想找人聊聊天。能陪我一会吗？”
眼前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伙伴，发出了邀请，用熟悉又陌生的容貌和声音。
-
房门被轻轻推开，少女顺势靠着门檐上，缓缓地拍手称赞道：“抱歉，冒昧地偷听了一会。”
“不过，很好听，该说不愧是偶像吗？还是实力派的那种。”
这可是好文明呢..音乐什么的——奇怪，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东西...
大家都在进步呢..不管是哪个方面，战斗也好，自己的技艺也好，都在特异点的洗礼下逐渐成长着。
好像只有我在拖后腿呢...有点伤脑筋...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在这么晚的情况下出来散步什么的...刚好听到缘时的音乐声。
那么...要找她试试看吗？
”缘时小姐，夜安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头才好，略显尴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个...缘时小姐很棒呢，也很认真恩...你们三位都是这样的偶像吧？“
自然，指的是迦勒底girls，缘时，祈春，克莉丝。
但是...
我在说些什么啊喂！
-
缘时的目光显得迷茫了一下，又重新聚焦到黛丝的身上，抿嘴倾笑着。
“呐呐，黛丝妳好可爱呢~”
无厘头地说了一句后，她轻轻挪动起身子，往旁边移了过去，又拍着刚才自己坐着的床边，示意黛丝过来坐。
-
“哎？可爱..？”少女赶忙摇了摇头，否认了这句话，“可爱什么的不适合我啦。”
毕竟在以前的工作中，同僚的称呼都是神经病什么的...
“那个...这样就好了吧...”手指轻轻地触摸着自己的脸蛋，想要拒绝，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坐到缘时地身边。
-
“呜……好无聊啊，早知白天就不睡那么多了。”克丽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相比大家都已经睡了吧，原来失眠是这种感觉，真难受。
“有了！干脆去找那些看起来就不喜欢好好睡觉的夜猫子玩好了！”想到这里，克丽丝飞快的穿好衣服，离开了房间。
五分钟后，男生宿舍，兰道的房间果然亮着灯。
“兰道兰道，一起来玩吧！”连敲门都省了，克丽丝直接推门进入了房间，正好看到兰道和茱萸坐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
“哇，打扰到你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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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缘时笑嘻嘻的看着坐到旁边的黛丝，“我说黛丝可爱，肯定没有人会反对的，而且我也很高兴有听众来听我的歌。”
她轻轻拨弄一下结他的弦线，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呐黛丝，其实呢，我现在有点迷茫。”她侧着脸看黛丝，平静的说着，“不过，我看妳也有一点烦恼呢，不介意的话，可以听一下么？”
利用对旋律的感知，缘时可以感受到熟悉的人的情绪波动，就如同听见心声的奏呜一般。在她看来，黛丝就如同有一丝不和谐音混进了纯粹的内心当中，似乎有点显眼——应该是对自己有些想法吧？就像(缘时)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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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时小姐有什么疑惑吗？“歪着脑袋略带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魅力少女，”如果说我的话..“
”的确有很多我以前没有过的烦恼呢...“少女竖起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缓缓说道，“我呢...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吧。”
“我信仰神明，但是却没有朋友。”
在小的时候，只能对着神像诉说自己的故事与心思。
逐渐地化作狂信徒，而丧失了原本的真实。
对于同伴的交流什么的，自己根本就不在意。
只要一心地侍奉神灵就可以了...我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但是...
真的不会去在意吗？
在自己的身边，都是些真实存在的黑色影子而已吗？
虽然身处世界，但是却如同黑暗的荒野一般。
这就是，孤独的疑惑吧。
并不能向别人述说，并不能完成解脱。
这个世界只有自己而已。
——但是，在自己的心中，还是存在着那丝律动。
”缘时小姐可是一名偶像呢，可不能像姐姐我这样哦。“
虽然嘴角洋溢着微笑，但是那丝悲伤却永远无法被消除吧。
-
“啊，晚上好——”
虽然有好好的门不走非要从窗户进来这点着实诡异且没有必要，但考虑到茱萸的职业，兰道还是将其作为一种“特色”，坦然地接受——
“才怪呢笨蛋！你以为我不会吐槽吗？！就算你好像很有礼貌里敲了窗户但从奇怪的地方进来这点还是没有变啊？！”
对不起，果然还是无法接受。就算对方是杀手（Ninja），把窗户当成门走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接受不了的。
兰道鼓起脸，撅着鼻头，赌气地看向翻进自己房间的不速之客。架在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也因此被抬高了些许。
-
“不要介意这种事情。”
茱萸脸上略带歉意一样的轻轻笑了笑，接着似乎有些为难一样的，在短暂的，犹豫的沉默后，决定还是姑且解释一下。
“不……怎么说呢。
我现在来找你的这件事情，稍微……很奇妙的，不想让别人知道。原因什么的？不太清楚，但是就是有这样奇怪的顾虑呢。”
-
“哈……”
没有办法似地叹了口气，兰道扶着镜框，把眼镜摘了下来——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用不到这个了。
“果汁……”他腾出一只手，朝茱萸的方向伸去，“是要一边喝一边谈的事情吧？虽然我更喜欢碳酸，不过果汁就行了。”
-
“哝，给。”
把装着果汁的罐子抛给兰道，接茱萸便大方而自然的坐在了属于兰道的床上……由此也可以看出这家伙在这方面是多么的大条。
接着便撬开了听装啤酒的拉环，小饮一口。
微微皱眉。
“果然对这个不太擅长呢。”
一直以来都对饮酒的事情无法熟络起来，哪怕自己一直有结束任务后小酌的习惯，却也依然难以接受酒精的味道。
更何况，自己不会醉。
“嘛……兰道和异界的神明们，怪我们有不少的接触吧，觉得那些是怎样的一群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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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黛丝刚说完后，缘时便轻轻搂住了黛丝。
“……宛如晨曦的光芒，划破了黑暗的夜色。黛丝妳真是一名温柔的人呢。”
缘时的脸凑到黛丝的脸庞前几厘米，微微笑着：“如果说这么温柔的黛丝的疯子的话，那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体谅他人的人了吧？”
“所以呢……”她的指尖亲昵地擦刮着黛丝的鼻尖，笑意盈盈的道：“——以后让我来帮黛丝妳一起交更多的朋友吧？由我来成为黛丝的朋友开始。”
-
呜？...
少女亲密的动作和真挚的话语让修女微微失神，毕竟这是第一次吧...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些话。
“我...才没有..朋友...吗？”
心中的思绪渐渐清晰，脑海中的形象缓缓清明。
是这样吗？
在黑暗的荒野中，光明向自己伸出了手。
那么我是离开？还是继续呆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之中。
“我呀...”身体微微前倾，眼眶里有泪光在闪烁，竖起手指戳了戳少女的脸颊，“可是疯子呢..”
“但是缘时小姐不一样哦，所以...”
“谢谢，我的朋友？”
是的..第一个朋友。
-
“以疯子的程度来说，我可有自信不输黛丝哦~所以，我们是平等的好友，不用因为成了好友而感谢我呢。”
轻轻搂住黛丝，让她埋到自己怀抱里。缘时温柔的抚着黛丝的秀发，为略有感触的少女拭去眼角的闪光。
“我也是，没什么朋友的人呢……所以黛丝……妳也是……”
缘时轻声地喃着，最后的话却有些含糊不清。在黛丝因为俯下头而没有看见的缘时眼框中，也若隐若现地浮现着水雾。
“我本来以为自己除了动摇男性的心灵外，什么都做不到……黛丝……我能成为妳的重要的支柱吗？”
近乎撒娇般的话从缘时嘴中说出来，她把黛丝抱得更紧了。
-
还好不会被x闷死（x）
“呐，缘时可是很厉害的偶像哦，虽然说我只是一名三流的修女，但让我做你的粉丝，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向神明祈祷
我不会再懦弱下去
所以说
这样美好的世界
总归是要守护下去的
比起这个组织的传销来说
让自己确认自己的信念才是最重要的吧。
“当然啦，你会是我的支柱..那个..请不要搂得这么紧..”
-
“啊，抱歉！”
缘时连忙放开手，挠了挠微红的脸颊，看起来有些尴尬。
“……”一时间室内的气氛変得有些凝固起来。 “啪”的一声响起，只见缘时双手用力的拍打自己的脸：“不行，才刚和黛丝成为朋友呢，我想想……黛丝能听一下我的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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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所以说缘时才可爱呀~”带着一丝小小的惬意，黛丝反手把缘时抱住，左手抚摸着少女精致的长发。
或许是因为锻炼比较多的原因吧，黛丝的身材比同龄的女孩都要好一些。
嘴角露出开心的微笑――略带着一丝小小的“报复心理”，将少女的脑袋深深地埋入自己的胸口。
“缘时想要唱歌的话，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听哦，只是洗澡时间快到了，等下次我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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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哦，待会我来给黛丝唱一首~”
缘时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从黛丝丰满的胸部上抬起头来，拉着黛丝的手辛送她出门。
在黛丝问到自己怎么不一起去泡浴时，缘时笑了笑：“我打算稍微想一下待会给黛丝唱的歌的歌谱，黛丝要洗得香喷喷的等我哦~”
少女并不知道，待会的洗浴事件，将会在这个迦勒底中产生多大的风波……
-
“是一群烦人的家伙。”
兰道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随之而来的是连珠炮般的抱怨。
“兴致来了就缠着人不放，没有干劲的话怎么叫的不会理；缔结的契约随时都有可能被单方面作罢，如果对谁很中意又甚至会在那个人完全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对他肆意改造；为了增加信徒有时还会做出强占广播信号一样的事情……总而言之，简直就是一群任性的集合体！”
终结了这一连串诉苦的是易拉罐被打开的“噗”声。兰道扬起脑袋，“咕咚咕咚”地把果汁灌进肚子里，浑然是一副说过瘾了的模样。
“嘛，不过，”他补充道，“虽然是这样，但我真正接触过的外界神性也只有寥寥几位而已，上面那些也多半是从老爸和他朋友那里听来的啦。如果是其他的怪胎（Mythological Monster）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和幻想种差不多吧。”
-
“嗯？那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饶有兴趣的发出了声音，茱萸看着兰道说到。
“那，兰道你觉得同为人外的吸血鬼，是一群什么样的生物呢？”
她的眼中带着复杂的情感。
期待，纠结，犹豫。
她等待着自己伙伴，搭档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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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啊……要我说的话，是一群不方便的家伙吧。”
没弄明白茱萸的问题所指在何，兰道的回答显得有些不着要点。
“畏惧阳光，害怕大蒜，尝不了食物，照镜子也照不出模样，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很麻烦了。难得拥有和人类一样的外貌，但却因为这样的身体而不得不隐踪藏迹，虽然轮不到我说，但还真是群倒霉得让人看不下去的家伙啊。”
兰道揪了揪自己的刘海。
“啊，不过，最麻烦的还是吸血冲动呢……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无法融入人类（我们）的吗？”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少年沮丧地摇了摇头，“……不对，应该说，是因为这个，人类（我们）才排斥他们的吧。明明如果双方都有意愿的话，就有可能找出解决方法来着……好，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我就去试着找个吸血鬼谈谈看吧。要是能找到就好了啊——”
-
“没错，就是这样呢。”
茱萸给自己灌下了一大口苦涩的酒精，对着兰道展现出一个似乎一如既往，却显得更加复杂的笑容。
那个微笑里，包含着什么和酒精一样苦涩的东西，那是灵魂里的沉淀物，是生命中积攒下来的污秽，是蚕食着自己内心的阴影。
“说到底……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脚一前一后的轻摆起来，足跟一下，一下的和床底轻触，发出不明显的响声。这是缓解内心压力的潜意识的动作。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们，它们。
他们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获得了这幅倒霉身体的存在，有的是自愿的，有的是被强迫的，有的是出于意外的，但无论如何，他们中的大多数，和我们是一样的。”
“就是这样的生命，哪怕各种意义上都将他们定义为复苏的死者，与僵尸、食尸鬼归于同类，但他们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命而已。
他们……会笑。”
——“我没事的哟，只是发烧而已，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这样勉强的说着，她展露着温和，却包含坚毅的笑容——
“他们，会流泪。”
——“杀了我，我……”她的身体颤抖着，伴随着每一次颤抖，泪珠不住的下落。——
“他们，会孤独。”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喜欢月亮的狂人这里可不常见啊。”他用拙劣的技巧，在不恰当的时间搭讪着。——
“他们，会受伤。”
——“我、我的意识还能勉强维持……快动手啊！”他把手挖进自己的腹腔，用疼痛来刺激着神经。——
“会死。”
——她的首级，滑落在地上。——
——他被整齐的从中间劈成两半——
“有勇气，有毅力，会软弱，会忧郁，会愤怒，会喜悦，会爱也会悲伤。”
声音越说越小的茱萸，不知不觉间脱掉了鞋子，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着坐在床上。
她的表情比之前还要复杂。
“……长得和我们一样，就连这些都一样。”
关于“女王”的记忆，和关于“五月”的记忆，在脑海里回放着，她们是最近自己接触过的吸血鬼。
“可是，已经杀了好多了。”
“最开始只是……血脉的操纵和复仇的怒火，亦或者是偶尔突如其来的正义感使命感。
但是到了后来……简直就像是毒瘾……在大脑下达命令前，在思考之前，手就会自己动起来。”
拔刀，斩杀，不需要思考也能完成动作。
“……曾经有很照顾我的学妹。”
——明明没有被咬，却成为了吸血鬼。
——被我斩杀了。
“……曾经有很要好的死党。”
——从一开始就是吸血鬼，一直辛苦的生活着。
——恳求我杀掉了他。
“明明我不想动手，明明可能有更好的办法，可是我还是……只是一击就……”
自己甚至，在做出了明确的杀戮之后，连个像样的表情都摆不出来。
混合着痛苦的麻木。
明明，自己想杀的，只有那个“瓦拉齐亚”而已。
可是，不知不觉间，只要是靠近自己的吸血鬼。
——一个都没能活下来，无论关系如何。
“新来的同伴，似乎是很坚定的吸血鬼，但是我还是……”
——还是害怕我，想要出刀。
手指紧紧地抓着膝盖。
——害怕自己，手不自主的动起来。
-
“茱萸你，很温柔呢。”
“正因为你温柔得让人悲伤，所以才会害怕伤害他人。”
仿佛是换了个人似的，兰道的嗓音唐突地低沉了下来，变得如同风止的海面一样平静。他的目光已从茱萸身上涣散开来，却仍以和缓的口吻继续说着，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讲着故事。
“人的心灵有如大海上的冰山，露出水面的，只是成千上万个“自己”的其一。”
“在这无限的自己之中，有着神明的慈悲，恶魔的残忍，骑士的高洁，舞女的妖娆……将自己喜欢的那些做成面具戴在脸上，把不愿目睹的部分从聚光灯下赶走，这就是人生存的方式。”
“这是所有人都默许的‘规则’——但是，那也是有‘限度’存在的。就算再怎么讨厌，自己的一部分也不会凭空消失，终有一天不得不正面相对；在那时，能够将厌恶的自己也接受的人，才有可能从中孕育出新的自己。”
“确实，只交给你一个人的话太过辛苦（残酷）了呢。”不知何时，兰道也起身走到了床边；他将一只手搭在茱萸的肩上，目光再度有神起来，身上也不再有那种宛若他人的气息，“来做个交易吧，茱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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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吗？”
茱萸凝视着兰道的双眼，他的脸，他的表情。
一直没有这样近近的看着自己的同伴过。
“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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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跑得浑身都出了汗的缘时站在了拿着托盘的黛丝面前，双手撑着膝盖轻喘着。即便是接受了高强度偶像锻练依旧如此疲累，看起来是花了不少气力才那么快来到这里。
半响，缘时托起了头，勉强地笑着：“——黛丝，真巧啊，居然碰上面了。”
-
少女等待了半天，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反应传出。
正想着用其他方法或者去其他地方寻找五月的时候，身后那熟悉的声音让自己不由得浑身一颤。
“——黛丝，真巧啊，居然碰上面了。”
.........
缓缓地转过身，背后就是那个熟悉地面孔，即使汗水也无法抹去那个女孩的美丽。
”缘...缘时？！“就算是自己强迫自己震惊，但是声音还是在微微颤抖，”你怎么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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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在这里逛着时偶然碰到呢。”
缘时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子，因为剧烈运动而红起来的脸上泛开一丝笑容。
“也许是因为，缘分……之类的？”她轻轻把手伸到黛丝的背后，捏着黛丝那拿着三色黑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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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或许真的是缘分吧...“轻轻地摇了摇头，被握住的手不敢有丝毫地动弹，”我....“
不知道该如何和眼前的女孩解释——言语在此时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我...那个...恩...我只是...出来巡逻而已啦...“所以说说谎什么的比战斗难多了。
紧张的汗水在面颊上流淌，脸上染上一层红晕，身体僵硬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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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刚洗完澡就弄得浑身是汗的……”
缘时没有追着黛丝话语的奇怪之处去问，而是转移开话题。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绣着金丝的白手块，温柔的为黛丝白晢的脸颊上擦拭着汗水。
“呐呐，黛丝，我们回去吧？”缘时的指尖在黛丝握着黑键的手中轻搔着，少女尉蓝的双瞳中渗着一丝哀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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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的骚动和哀求的话语不由得让少女暂时放下紧绷的神经。
身体渐渐放松，将手中的黑键收回，然后轻声地说道：“我知道了，都这么了么..那么一起回去吧？”
看来暂时没办法了呢...只能等下次了。
怪物终究是怪物，总会有机会的，在它伤害到我们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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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黛丝的话，那让缘时显得楚楚可怜的紧皱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眼睛弯得如同月牙一般。柔嫩的小手握住了黛丝那收起兵刃的掌心，指尖与指尖相缠，紧紧地把黛丝的手握紧。
少女低下了头，轻声地自言自语：“——约定过了……要跟黛丝一起交更多更多的友人……即使是在这个已经毁灭的世界里……”
行走在走廊的途中，缘时抬起了头，看着黛丝的侧脸，轻笑着道：“我刚才写了一首歌呢……说好今晚会唱给妳听的，可不能推托哦~”
于是，在深夜的迦勒底中，轻快的旋律回响起来。
我会跟着你走，无论那是多艰辛的道路
因为即便是在黑暗的世界之中
你都会绽放耀眼的光芒
穿越未来的尽头
好让弱小的灵魂不被打碎
如今我们两人皆受神祐，道路将重叠起来，
如果……黛丝想要让她自己被所有人厌恶……更加孤独的话……
——就由自己来……深邃的瞳孔里划过一道光芒，缘时的神色変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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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跟着你走，无论那是多艰辛的道路
因为即便是在黑暗的世界之中
你都会绽放耀眼的光芒
穿越未来的尽头
好让弱小的灵魂不被打碎
如今我们两人皆受神祐，道路将重叠起来，
那是...少女天籁一般地歌声，直入灵魂深处的真心。
被少女的歌声所感染，黛丝也轻轻地哼唱起来。
如今我们两人皆受神祐，道路将重叠起来——
是的...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所以...就算是被人厌恶也好，死亡也好，只要她活着就可以了。
毕竟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吧？
一切威胁都要终结，何况是那样的东西...
如果是由我来承担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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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吗？”
茱萸凝视着兰道的双眼，他的脸，他的表情。
一直没有这样近近的看着自己的同伴过。
“是，什么呢？”
“你的痛苦，你的迷茫，你的力量（宿命），我也会与你一同面对。当你自己无法与自己对抗之时，我就是你最后的力量（Card）。”
“于此相对的……”停顿些许，兰道像是如梦初醒似地，突然把脸转开了一些，“与此相对的，如果我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就算放下手上的事情也要过来，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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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的话……”
茱萸露出了一看就是故作而出的惊讶表情，接着，将脸靠在膝盖上，又将表情换回了平日的那副微笑。
不过，比起刚刚，要显得平静而温和的多，那份徘徊着的苦闷、纠结、忧郁的神色，已经不知不觉一扫而空，也或者是，重新被深埋了起来。
“……这样的才不是交易呢。”
嘴唇轻轻开合，将反对的话语，伴随着温热的水汽吐出。
没错，这样的才不是交易，最多不过是得失不平衡的霸王条款，得益者是茱萸。
“我的伙伴，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话，哪怕什么也不付出，我亦将即刻赶到，这件事情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如此哦。”
将手搭载床沿，放开双腿，任其自由下落，落回地面上，随后将上半身微微靠近过去，从侧面注视着他，兰道那不自然转开的脸。
“所以这才不是交易哦，这只是让你单方面的获得了份负担而已。”
接着，笑意更盛。
“我倒是没问题？不过对于想要和我一同分担的兰道来说，如果不对我提出一份更实在的代价，总觉得有些不划算呢？”
肉体上的改变，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一同改写着。
虽然没有自觉，但是，月光下的这个“茱萸”，的确有着和之前完全不同，却又有那里有几分相似的感觉。
——就像是新生（涅槃）一样。
-
“不要小看我啊，我只是不喜欢单方面地接受恩惠或付出努力而已。”兰道撅了撅嘴，“说到底是基于‘可能发生什么’的交易，如果到最后不需要我出力的话，就变成茱萸单方面帮我的忙了；反过来，只要我有做些什么，自然就会好好使唤你。”
少年躲闪似地往后退了一步，坐回椅子上。
“话说回来，总觉得茱萸最近是不是有点变了？该说是氛围和以前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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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啊，原来是这样吗。”
茱萸先是一愣，接着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将手抚上领口，发力，扯下一颗纽扣来，接着简单的抛——或者说发射出去。
“是呢，似乎有点太暗了。”
白色的纽扣撞上了墙上的开关，就如同茱萸所期望的一样，这种简单的小把戏成功的将灯打开了。
“嗯，就像是这样的……我即是茱萸却又不是茱萸……似乎这样说也没错吧？”
即是茱萸，却又不是茱萸。
经历、过往、实力都是那个茱萸，身体和精神却又不同于那个茱萸的茱萸。
很绕口对吧？但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眼前的这个自称茱萸的少女，毫不在意的敞着领口，在柔和灯光的映照下展示着锁骨，就像是对性别的认识还没完全扭转过来一般。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以前的他的话也是这么想的吧。
虽然现在的她有着闪烁的紫瞳，姣好的面容，发育得当的身材，齐腰的长发。
这样子会给眼前的少年带来压力什么的事情——完全没有考虑过，恶趣味的意义上和以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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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不知所云啊……喂？！你你你你干嘛？！”
就像是太阳将月亮赶走一般，天花板上的大灯忽然亮起，令原本就略显昏暗的台灯越发黯然失色。兰道条件反射地用手遮住眼睛，在那下面则是因为过于妖娆的光景而发烫的脸颊；随即，他想起两人同为男性（兰道视角）的事实，这才尴尬地张开了指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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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嗯……兰道没有听错，的确，从茱萸嘴里发出了这样罕见的声音。
他难得这样畅快而开心的笑出声来。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反应！哈哈简直就像是预料的一样……太有意思了。”
抚掌大笑，那种恶作剧得逞而发出的笑声，能够让人听出明显的喜悦的感情。
“有了这个新的身体真是能做些愉快的恶作剧哎……你说我以前不会恶作剧什么的？”
歪了歪头，就像是思索一样。
“大概是因为之前还‘不熟’？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好点子。”
……嗯，的确，这只是个恶作剧而已。
看看头发梳理的状况，就能明白这个茱萸还不太习惯这头长发，衣服也穿的松松垮垮全无防备的样子，如果不加以打扮，或者是像之前一样故意渲染气氛的话，大概是和富有魅力之类的形容稍微有点距离吧，除去外貌本身的因素的话。
“兰道小弟真是有意思啊……不过这样一来的话下次中招的可能性岂不是会变小了吗？”
说到这里，又突然露出了些许惋惜的表情，但随后又马上恢复了正常的笑容。
“谢谢你。”
——为什么要突然道谢？问这种蠢问题。
当然是因为，如果没有好好排解下内心的郁结，就没法像现在这样畅快的笑出来。
所以——
“就像那个‘交易’所说的一样，如果遇到麻烦的话，就尽管使唤我吧。”
伸出右手，握拳。
和之前的某次相似的动作，虽然那只手已经不一样了，但这个姿势的含义没有改变。
——来对拳吧，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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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说自话的家伙啊，真的是……”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兰道再度鼓起脸颊，愤愤地抱怨起来。他捏起拳头，并非轻轻伸出，而是像赌气一样，以不必要的幅度向前推去。
“成交了。回去的时候给我从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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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就像是又来了什么奇怪的兴趣，茱萸发出了难得的声音。
穿好鞋子，站起身来——然后走过去，把身体贴近，上半身向前倾，让脸格外的靠近着兰道。
——就连湿热的鼻息都能吹到脸上的感觉。
“难道说你喜欢这样子的？”
把手指搭在自己的下唇上，用不知从哪（白野那里）学到的语气说着。
——然后，又把身子挪回去。
“开玩笑的啦，那我就先回去睡觉了哦。”
一边摆着手，一边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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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食了智慧之果的人类，从那瞬间开始便成为了旅人……
顺沿卡片所编织的旅途，向未来寄托飘渺的希望。
对，正如某张秘仪（Arcana）所揭示的那样……
不安与迷惑，以及心灵的净化。
汝，在此获得新的约定（Clar）。
约定即是歌，通往未来的钥匙。
汝将于“月”诞生之际迎来祝福的旋律，
由此掌握实现超越的更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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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送走茱萸之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戴上眼镜，兰道让身体瘫进椅子里，双手交错着放在肚子上，继续进行起魔典的解读。大灯已经被熄灭，留下的只有桌上昏暗的光源（*）；窗户被重新拉上，合拢的窗帘将月光拒之在外。房间里陷入了酣睡般的恬静，只有兰道平缓的呼吸与翻动书页的声音轻轻地复沓着；这宁静是如此的脆弱，就仿佛少年将目光扫过一行行文字，都有可能将其打破。
即便如此，奇迹般的平衡还是一直持续了下去——直到少年的目光愈发浑浊，睡意涌起，书页的翻动声才终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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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一只蝴蝶飞舞着。
明明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那只蝴蝶的身形却依旧清醒可见。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它自己就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蝴蝶是金色的蝴蝶，悠然地扇动翅膀；金色的翅膀轻轻扇动，带着蝴蝶翩翩起舞。
这究竟是一只什么种类的蝴蝶呢？我想，就算让昆虫学的专家来辨认，恐怕也找不出答案吧。
只有我能够看见的这只蝴蝶。
只能够被我看见的这只蝴蝶。
那是恐怕只存在于我心中的，蝴蝶的梦境——
……
——睁开双眼时，大脑里已经不剩一丝倦意与疲惫感。兰道试图坐直身子，却差点因此栽了个跟头。
屁股下传来的是接近悬空的奇妙触感，让少年觉得自己就像是维持端坐的姿势漂浮起来了一样；这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搞砸一件哪怕睡昏了头也能做好的事情，但也明显使人的心情更加糟糕。同样让人郁闷的是充斥在空间里的声音；并不尖锐，并不刺耳，倒不如说根本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词语来进行描述。那就像是将不同频率的噪点随性叠加在一起，向着韵律与美感的相反方向全速疾驰。
兰道开始理解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哟，好久不见~近来还好吗？”
混沌的触感，噪音般的音乐，无论哪个都令人抓狂；然而，这些比起兰道眼前的“存在”，也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令人作呕的“那个”在少年面前的不远处端坐着（大概吧），看上去就像是骨骼与腐肉堆砌成树状，又镀上了一层亮闪闪的七彩薄膜。看见兰道清醒过来，它便立刻自来熟似地打起了招呼。
“糟透了，以现在这一刻为尤。”
传入耳中的对方的话，听上去只是不能被称为言语的“哗哗”或“嚓嚓”声而已；即便如此，少年还是很好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甚至就连其中所包含的轻佻也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如此，少年的回答才显得如此没有好气。
“啊啦啦，真的吗？”对方似乎感到了些许惊讶，“明明我还特地根据人类的喜好进行了调整。”
“根据喜好进行了反方向的调整？恕我对于你们的审美毫无概念，这里看起来可和上次见到你时没什么变化——”
“慢着打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是真的对于情况毫无把握，对方匆匆地打断了兰道的谴责。
“我说啊，兰道君，你是近视吗？”
少年没能理解这一提问的主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那么那个‘眼镜’是？”
“……啊。”
这大概就是问题的原因所在了吧。
兰道摸了摸自己鼻梁的上方，自己看书时戴着的眼镜（*）确实正好好地架在那里；将其摘下，四周的光景也瞬间变换了色彩。
奢华的，蓝天鹅绒制的沙发出现在腿下；柔软的坐垫温柔地包裹着臀部，让人感到下半身融化进其中一般的沉溺。妖艳的群青铺满了整个空间；明明没有看到奏者，但却有女中音独唱般的钢琴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时而强劲，像是弹珠打上门牙，时而轻柔，宛如羽毛拂过手臂。
一位年约双十的女子坐在正对面，微笑地注视着少年的反应。她的身上是一袭黑色的连身裙，脚上也套着黑色的长筒靴；修长的两腿为黑色的裤袜所包裹，慵懒地相互交叠，纤细的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自然而然地靠在膝盖上。
“对于我贴心的服务，兰道君意下如何啊？”
女子开口问道，猩红的双眸中满是疯狂的热意。这与丧服似的一身漆黑形成对比，显得更加的令人作呕。
“……嘛，还行。”因为与之前的情况相比，现在这样简直就和天堂没有差别，兰道一时间失去了反驳的底气，“话说回来，从最开始就给我这么做啊。”
“这可是很花时间的呢，不要小看女孩子在这方面的心思。”
“你也配叫女孩子吗？！”
“诶诶诶~奈亚，好伤心~”
“收起你那蹩脚的演技吧！而且那个简称是怎么回事，奈亚拉托提普？！”
如兰道所言，眼前这位自称“奈亚”，嗲声嗲气地卖着可怜的少女，其真实身份正是被人类唤作“奈亚拉托提普”的外界神性——同时，也是在上一个特异点的决战之中，单方面撤销了契约的存在。回想起那时候的痛苦，兰道顿时又感到肚子里有一股火气直往上冒。
“话说回来，你应该有想过要给我一个交代吧。”少年捏了捏拳头，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超~痛的，我想这可不是随便打个哈哈就能过去的事情哦？”
“咕呜……关于这件事情我也有在反省。但是你看，你前阵子不是和克子签订了契约吗？你也知道我和她处得不是很好，所以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你自己的原因呢……对不起是我的不对，我会好好说明的。”
奈亚拉托提普所看见的，是脸上堆满灿烂笑容，同时用暴起的青筋将“不要开玩笑了”写在额头的兰道。对于正常的人类来说，这大概已经是足够引发理智冲击（SAN Check）的场景了；身为外神的奈亚虽然大概不会对此感到畏惧，但她也很清楚在契约者动真格发火的情况下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总之，要说理由的话，实际上是有各种各样的啦。虽然由我说出来有点没说服力，但那时候收回恩惠确实是为了你好哦？”奈亚慌慌张张地竖起被黑色手套包裹着的食指，“你看，你不也以此为契机才看清了自己的欲望吗？等一下！反对暴力反对暴力！兰道君现在只是在单纯地掩饰害臊而已吧！”
“切……”
少年愤愤地咋了下舌，收起拳头，坐回沙发上，将头转向一旁，不再往奈亚的方向看。确实，假如不是奈亚突然临门插了一脚，兰道或许已经失去了作为“垂须兰道”而不得不追求的目标。虽然有些对不起迦勒底的队友们，但就结果而言，他的确应该对奈亚表示感谢。
不过，当对方是一个喜爱作弄人的家伙时，这份感谢就很难被化作实际行动了，不是吗？
“嘛嘛，你看，我只是收回了恩惠，没有直接把契约也一并断绝了啊。而且，破损的魔术回路（*）也帮你修复了，所以别再摆出那副恨不得把我杀掉的表情啦。笑一个，来，笑一个？”
“哼……”兰道转回脸来，半垂着眼皮，“不过修复了魔术回路而已，这只是最基本的补偿吧。那么关键的恩惠你打算怎么办？”
“原来的那个，如你所见，我是不打算再给你用了。不管再怎么削弱也好，那都从根本上违反了我对你的期待。”奈亚将交叠的双腿交换了一下位置，“作为代替，我会为你提供新的恩惠，形式当然也与之前的不同。只是……”
“只是？”
奈亚抓了抓抱在一起的双手，紧张地瞅了眼兰道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在生气，然后继续讲了下去。
“所谓能力，其实是建立在能力之上的。如果兰道君只有目前这种水平的话，我也不能放心地将新的恩惠交给你呢。所以……”
“所以，希望我先自己想办法提高一下自己的水平，是吧？”兰道将身子往沙发背上一倒，一只手臂跟着架了上去，另一只则随性地抬起，“高高在上的家伙就爱讲这种话。知道了，既然已经被看扁了的话我也实在很不爽。只是这点程度的话马上就做到给你看。”
“兰道君，不生气吗？”
“生气啊。”与口中的话语相反，少年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倒不如说，这是最气的。但是，‘力量不足’是我自己承认的事情，与你们无关。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会随便发火——即便是对你这种烂到没救的家伙呢。”
“呜哇，超感动，要是没有最后那句话的话奈亚超感动。呐呐兰道君，为什么对我有奇怪的偏见呢？”
“你这家伙，不打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吗。”兰道在另一种意味上感到了无奈，“哈……累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让我回去吧，这回真的要睡了。”
“嗯，这回的事情也就是这些了呢，辛苦了~好好工作的我自己也辛苦了~”
奈亚捧着脸，露出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随后向着一旁凌空指去。只听像是玻璃或薄冰碎裂的声音响起，空无一物的空间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扇门。那与其说是一扇门，倒不如说是竖立的门板，正散发出淡蓝色的光之颗粒；但不知怎地，兰道下意识地觉得那可以将自己送回现实。
“那么，下次见到你，应该就是我拿到新恩惠的时候了吧。”
“平时觉得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可以来找我谈哦~”
“那样只会沦为你的笑料而已吧。”
兰道已经将手抚到了门把上；就在这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向奈亚拉托提普问道。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说过这确实是‘将精神化为实体的空间，无限接近于梦的世界’，对吧？”
“是这样没错呀？”
奈亚歪了歪脑袋，兰道则不由自主地抽了下脸。
“那么，为什么我戴着的眼睛会跟着我一起来到这里？”
“啊，终于发现了吗，还以为能够瞒过去来着。”
“也就是说，之前的惊讶只是自演，你从最开始就打算捉弄我吗！”
“只有最开始的那部分是恶作剧啦——诶诶？！这样也不行？！反对暴力！反对暴力！我要强制送还兰道君了！”
面对穿帮的奈亚，兰道再度露出了恶鬼一般的神情。就在这时，背后的门扉突然打了开来。就像是漆黑的毒蛇一般，无数阴影所构成的锁链缠绕上少年的四肢，将他拖进了门外的无尽虚空之中。在兰道即将再度失去意识时，他听见从那越来越小的方框之中，似乎传来了奈亚拉托提普的轻笑。
*昏暗的光源：对于使用魔导书战斗的“魔典读者”来说，解读魔导书并不只是单纯地分析其中的知识，而是要通过那些知识编织起自己的魔术。因此，平时施展魔术时所需要的自我暗示在此时也是极为关键的。昏暗的光源是一个极其有利于施加暗示的环境，这是一个较为普遍的共识；然而对于兰道来讲，他只是觉得这样能够让他想起小时候挑灯奋战的时光罢了。
*眼镜：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但是镜片上施加了诸多影响视觉的魔术，例如光线调整等。因为喜欢在暗淡的灯光下读书，为了防止近视，这样的道具是必不可少的——虽然最开始是基于这种理由才制作出来的，但随后兰道便逐渐感到乐在其中，为眼镜附加上了更多（不必要的）魔术。过滤幻象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当奈亚提到时，兰道才会觉得是眼镜让自己能够看到奈亚的真实面貌。
顺带一提，因为十分爱惜，所以不会带到危险重重的特异点去。
*“那时的事情”：使用神明的恩惠，实际上将其作为用电器，以术者这个电源进行驱动。将用电器撤除，就相当于是把电源短路，毫无疑问，会对术者造成极大的伤害。让本来应当作为能源被消耗掉的巨大魔力无造作地流淌在魔术回路中的话，不要回路从内部遭到破坏了，就算魔术师当场暴毙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吧。还有就是，理所当然的，超痛。
*破损的魔术回路：照理来说，在回路破损的情况下，想要使用魔术应当是不可能的。这是因为魔力的回转已经变成了无法做到的事情。换句话说，若是魔力本身拥有意识，可以控制自己进行回转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兰道的情况，就是渗透进他体内的死灵之书代替了魔力进行运转。当然，籍此达成的拟似回路与原先完好的回路并不能相提并论。其所能模拟的顶多只有原先的规格，而模拟术者本身的起源则无法体现。话虽如此，但兰道在发动升阶魔术时却确实地展现出了自己的起源，这除去有复数他者介入，魔术的特殊性之外，大概也有那个起源本身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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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食了智慧之果的人类，从那瞬间开始便成为了旅人……
顺沿卡片所编织的旅途，向未来寄托飘渺的希望。
对，正如某张秘仪（Arcana）所揭示的那样……
无常与多变的世事之中，蕴藏着意想不到的机遇。
汝，在此获得新的约定（Clar）。
约定即是歌，通往未来的钥匙。
汝将于“命运”诞生之际迎来祝福的旋律，
由此掌握实现超越的更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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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吧。
——很长吗？那并不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要说为什么长的话，大概只是因为，漫长的时间沉淀、与日俱增的苦闷、以及徘徊不散的，血色阴影的萦绕产生的错觉吧。那是一个少年的故事。
不管是父亲也好还是母亲也罢，兄弟也好姐妹也罢，这个有着相当众多人口的，阴密却繁盛的十珠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的不希望这个少年参与到他们“真正的生活中”来。那是一种过分的，单方面的溺爱，为此，他们甚至甘愿放弃去发觉少年那埋藏着的退魔之血，哪怕那其中蕴含着不得了的力量。
——只教你挥剑，其他的事情自己领悟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抱歉抱歉，这次也不能带你去啦，乖，回来给你带纪念品哦？
——这种事情交给大哥来做就好了，小鬼在家就好。
——你，不适合“这个”呢。这样的话，负担，我们背负就好。
为了少年的安全，教给了他剑术，教给了他隐蔽气息的方法，教给了他灵活的步伐，唯独将其与身上所流淌着的退魔之血分割开来，复生的死者、扭曲的怪异、蠕行的暗影、吸血鬼，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少年无缘。
只要过着有点辛苦但却充实的每一天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
——可是，这次的对手是……不行，绝对不行。
——的确，是十不存一的危险性。但是，如果将其单独留下，也可能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不让他参与战斗就好。
曾经也有过那种想法。
“为什么不让我也出一份力？那样的话至少能死在一起吧。”
如果考虑到父母兄弟姐妹的用意，就不会产生这样愚蠢的纠结了，少年后来才明白这点。
但无论如何。
发生的事情，的确已经发生过了。
熟悉的声音逐渐扭曲。嬉笑的声音，严肃的声音，娇媚的声音，温柔的声音，就像是被投入了鲜红的沸腾的大锅，在炼狱的烈火上煮成了名为惨叫声的人肉汁。他们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抬头只能看见猩红的，宛如小丑面具的一轮圆月，低下头……
低下头，只能看见血海。有被活剥的散落一地的皮肉骨骼、有逐渐腐烂的扭曲尸骸、有残缺不全的被啃食的肉体、有恶魔的晚宴。
完全感觉不到实感。
哪怕自己能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一具具尸体，是父母，兄弟，姐妹，表亲，是他们的终焉，即使如此也完全体会不到实感。之前还在畅谈着的人，现在已经成为了如此悲哀的相貌，甚至连一个少年所熟知的死法都无法辨认出——杀死他们的全都是，只有传说中才会存在的酷刑。
如同失去魂魄一样的游荡。
一点点的接近事实，一点点的拿起刀，一点点的砍向名为仇敌的吸血鬼。
少年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个之外还能做什么。
作为十珠家族最后活着的人，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活着。
“前辈，在发呆吗？明明是大白天的……是没睡好吗？”
“只是想起来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
这当然是在说谎。
苍白的脸色，滑落的汗珠，无论呼吸维持的多么平稳，也无法掩盖他沉入了“白昼梦”的事实。
——更何况，眼角还有些许的泪花。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来上学，但是最后的确还是决定这么做了。入学，升学，白天作为普通的学生，夜晚则游荡着，狩猎流窜的怪异。
真是美好。
多么空虚。
偶然结识的学妹非常的热情。帮门路不通的自己打理事物，偶尔还会帮自己准备午餐。每天一定会露出笑容，在周围人不开心的时候会给予鼓舞。真是好女孩。如果没遇上自己的话。
如果没遇上自己的话。
也许那种噩梦根本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明明看起来不过是连续的高烧，却根本找不出原因，无法治愈，却又不会恶化，只会让缺乏营养的身体一天天的变得虚弱。明明意识到了不正常的地方，但是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到呢？
她即使在最虚弱的时候也对自己露出了微笑……为什么，最后下手的却是自己呢？
——“杀了我，我……”她的身体颤抖着，伴随着每一次颤抖，泪珠不住的下落。
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犹豫？
看着拼命压抑自己的吸血冲动，明明已经挣扎在虚弱死这条线上却也不愿攻击别人的她，为什么自己能够，毫无犹豫的挥下刀呢？
——因为仇恨蒙住了你的眼睛。
——因为杀戮冰封了你的心灵。
——因为你，毫无长进。
——一点也没有成熟起来的你。
“又是历史？翘掉吧翘掉吧，出去玩去——”
“回来你这烂苹果。”
拉住了即将从座位上溜走的他，少年叹了口气：“再翘课你就真要留级了，给我钉在座位上哪也不许去。”
“切真麻烦！……说起来，你又做白日梦了？”
——哎？
如果他不提醒的话，也许茱萸永远也意识不到吧，浅浅一层泪痕从眼角滑下的事情。故作镇定的把水迹擦干，重新伪装起了那个微笑的，完美的自己，深深掩埋了心灵的破绽——没什么，可能只是太累了，这种胡话大概只能骗得了自己。
这个人，明明只是个自来熟的家伙，却很简单的就和自己成为了好朋友。
自来熟也称不上吧……他只是单纯的，看到自己在月亮下发呆，就走过来搭讪了而已。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喜欢月亮的狂人这里可不常见啊。”
听起来真蠢。
但是，蠢到毫无怀疑的理由。
是个很普通的，开朗的年轻人，仅此而已。喜欢对着月亮高歌，喜欢乘坐开得很快的车，不喜欢统一配给的伙食，不喜欢单身。
但是，他也和其他人有着很不一样的感觉。
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什么呢？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才明白，那是血脉的躁动。
——“我、我的意识还能勉强维持……快动手啊！”他把手挖进自己的腹腔，用疼痛来刺激着神经。
这个时候自己才明白，他真的很特别。
明明是吸血鬼，却想和吸血鬼猎人做朋友，哪怕明白这样的事情会招来什么后果。直到最后的最后，也不愿意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但是，自己不一样。
没血没泪的家伙，可以毫不犹豫的斩下友人的首级。
为什么自己能够，超越了意识的压制，自顾自的挥下手臂？
——因为仇恨蒙住了你的眼睛。
——因为杀戮冰封了你的心灵。
——因为你，毫无长进。
——一点也没有成熟起来的你。
心灵的护壁，在那一刻起，逐步崩碎。
获得一具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新的肉体，这种事情对于精神真的会有影响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现在的情况，毫无疑问是，影响不仅发生了，而且还不小。
把这转化，看作是一种新生 涅槃也不足为过。
哪怕是毫无信仰心的自己，也不由自主的感谢起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
——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的利刃，仅指向我之敌。
——但是，你还太过青涩。
——新生的你，尚未有那般的坚毅。
——但是，我还拥有同伴。
缘时，克丽丝，祈春，黛丝，戒赌，欧丽雯。
五月，兰道。
——那么 旅者，祝你前途开阔。
——那么 在此，我等达成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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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lude：魔导书们的二三事
01. 死灵之书的忧郁-上
这个是，刚从Japan回来时发生的事情。
迦勒底，医疗室的门口，一位娇小的少女正窝在长椅上，环抱着自己的两腿，将半张脸埋在膝盖上。银色的长发从她的脑袋上垂下，落在黑紫色的，哥特式的长裙上，看上去就像是从夜空中溢出的流星群一般。在其身旁，是另一位看上去更加年长的少女。她有着一头男孩子气的金色短发，虽不是阳光般的耀眼，却也显得颇为奢华，给人与前者截然不同的印象。仿佛是不知疲倦一般，这位少女笔直地端坐着，一动不动，将侍者服的白衬衫挺得齐齐整整。
神秘的银发少女，以及端正的金发少女，无论是谁，都拥有对于人类来说过于精致的容貌；然而，她们却也皆像对此毫无珍惜之意一般，或而满脸苦涩，或而面无表情。不过，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妥。要说为什么的话，那便是因为担忧被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其必要性根本就不存在。
银发的少女，其名为死灵之书（Kitab·Al·Azif），乃是记载一切禁忌的，起源的叙述者（Grimoire）；金发的少女，其名为夜天之书（Buch der Dunkelheit），乃是传承所有灾难的，终焉的叙述者（Grimoire）。二者身为非人之睿智，虽然拥有与人相同的形象，但在这个迦勒底中，能够看到那个姿态的人却还是一个都没有。若真有谁碰巧路过，目睹了两位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看到的也只会是长椅上躺着两本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仿佛快要长出蘑菇的厚书而已。
言归正传。就算不必担心自己不像话的样子被什么人给看到，也不会有谁平白无故地忧心忡忡，这对魔典来说也是一样的。死灵之书与夜天之书会同时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自然只可能与她们共同的持有者，垂须兰道有关。
在Japan最终的战场之上，兰道一度陷入了全身魔术回路损坏，体内器官多处受创的危险境地。虽然因为各种称得上是奇迹的巧合，少年得以继续战斗至结束，但一回到迦勒底，他便因为剧烈的疼痛以及大面积的内部出血而瞬间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为止，少年兰道都还在接受深度的治疗；至于那究竟有多少成功率，只能说，两册魔导书都在试图怀抱最好的期望。
就算迦勒底有近乎于起死回生的医术，甚至是调整魔术回路的技术，想要修复全身毁坏彻底的回路，也绝对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
“……”
再次意识到这件事，死灵之书连忙紧了紧手臂，以此缓解在全身蔓延开来的战栗。“兰道的命运究竟如何”，这个问题就像是甜美的剧毒一样，引人入胜，又伤人至深。明明知道在最后会害得自己痛苦万分，但死灵之书就是无法忽视它的存在，非要端起瓶子，喝得一滴不剩才行。
无力感蛀空了胸腔，甚至让人感觉要被自己的体重压垮。死灵之书稍微歪了歪脑袋，没有让它离开自己的膝盖，只是如同求助似的，漏给了同伴些许目光。
“Hime……”
“……”
她轻轻地呼唤了对方的绰号，然后，该说是理所当然的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或许是声音太小了吧。”死灵之书如是想道，心头产生了微小的翻涌。“但这也无所谓了。”她将头转了回去。就像是按照一定节奏发作的阵痛一般，不安再度盘踞了她的心头，使她又一次地陷入胡思乱想里。死灵之书开始回忆，回忆自己与少年度过的时光，试图从中找出些许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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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夜天之书的初来之日-上
这个是，即将前往伦敦时发生的事情。
——你说什么——？！
兰道将双手拇指摁在太阳穴上，露出了一脸痛苦的表情。接近于指甲划过玻璃的尖叫声在脑内直接响起，这毫无疑问是个灾难，更不要提少年昨晚还没有睡好了。他赶忙插上了一句提醒，试图阻止自己的搭档继续发飙下去。
“Nec，Nec，声音太大了……”
——咕……
大概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剩，死灵之书发出了一丝不甘的呜咽声。就像是捏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氢气球那样，她压下音量，却仍旧不对自己的极度不满加以掩饰：
——你这小鬼……长本事了啊？！我应该提醒过你要明白自己有多少斤两才对，只是学了点新的魔术就又得意忘形了吗？！
“不，就算你这么说……”兰道没有把手从脑袋上移开，似乎还在提防任何可能的发作，“钻研新的魔导书，照理来讲应该是有利无弊的才对啊。”
少年小心翼翼地重申了自己的观点。不错，在这即将前往各个特异点修复历史的关键时刻，让魔典解读者与其搭档争执不休的，就是是否要领取一本新的魔导书这件事。对此，死灵之书理所当然地报以坚决反对的态度，而兰道则是锲而不舍地苦劝加哀求，整个场面就像是哪家小鬼在恳求妈妈允许自己饲养捡到的小狗一样。
——亏你讲得出“有利无弊”这种话啊！用你那沙鼠般的大脑想一想吧，光是解读我就已经很吃力了的你，到底有没有精力钻研新的魔导书！
死灵之书讲得十分肯定，甚至没有使用疑问的语气。即便如此，兰道还是在尝试挽回局势。
“那样的话，就先找本简单的……”
——小学生吗？！叫你小鬼还真是抬举你了啊！“先找本简单的”，你当魔导书是考前的复习题吗？！能够让你这种程度的家伙也轻松搞定的话，那就只是连“抄本”都算不上的“笔记”罢了！
“……”
就像是在模仿金鱼似的，兰道瞪大了眼睛，把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向后退了几步，“噗通”地坐在了床上，看起来仿佛是没有注意背后，被床绊倒了一样。
该不会是自己骂得太重了吧——见到少年这副吃了晴天霹雳的模样，死灵之书心中暗暗叫了声不妙。但很快，她又鼓励自己不能心软——这件事本来就是兰道的不对，要不是他说出那种蠢话的话，自己也不会讲得如此难听。
——话，话又说回来，新魔导书什么的，根本就没必要不是吗？如果只是要提高自己水平的话，将所有精力投入在同一本书身上，效果岂不是更好……
顿时，死灵之书的语气软了下来，甚至变得有些腼腆。兰道扬起脸，眼睛水汪汪的，完全是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因为，因为……因为Nec每次都说‘就到这里吧’，‘先把至今为止的部分练熟了’什么的，结果根本没办法多花时间不是吗！”
——那是，那个是……我的意思是，只有你把基础练好，我才能放开胆子教你新东西。你看，你尽是要和邪神之类的打交道，不慢慢来怎么行？
“什么啊，那个说法，Nec小气鬼。”兰道鼓起半张脸，“明明我到现在为止也只和奈亚拉托提普缔结了契约，就连攻击手段都还是用很早以前学的泡泡拳和心脏停止。”
——那个家伙才是最不妙的啊！想要进取的话就先给我把魔力的控制练好了！如果老在这种最基本的地方磕磕绊绊，迟早会再被外神趁虚而入！
回忆起之前兰道被外层宇宙的邪恶气息沾染，性格大变的事情，死灵之书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心想，这样说的话，兰道肯定也能够乖乖地束手就擒。事与愿违的是，少年似乎反而从这番话里得到了什么灵感，转眼便恢复了攻势。
“啊！也就是说，如果是能够帮助我制御魔力的魔导书——”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好事！嘛，嘛……要是诚心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帮你分担一点……嗯？
因为稍微错开了一下视线，死灵之书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举动。回过神来，她看到的是兰道正把自己的整张脸鼓得像河豚一样，满满地挤在自己眼前。
“呸！”
兰道，近乎于夸张地，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过身，一溜烟地跑出了门去。死灵之书愣了一愣，随即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像信号灯一样由红转青（尽管没人看得到），赶忙跟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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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死灵之书的忧郁-中
脑内的光景像是老式电视的换台一样打着转。死灵之书感到自己的胸口涨得鼓鼓的，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剧烈地鼓动，将一股难以忍受的酸味泵进了口鼻。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并且就算加快呼吸的节奏也毫无缓解。死灵之书不得不暂停了回想，将整张脸埋进臂弯里，像是想要缩小似地收紧了身体。
为什么那个时候兰道会提出想要一本新的魔导书，为什么他会表现出那样任性，死灵之书事到如今终于理解了。
那一定是，对于自己的叛逆吧。看上去是撒娇，但实际上却是接近于“报复”的，青涩而纯粹的反抗。
明明一直在一起，明明相伴了那么长的时光，但是直到现在为止，自己都没有于真正的意味上信任过名为垂须兰道的这个人；明明一直注视着他，明明亲手教导他的就是自己——不，搞不好正是因为如此吧，自己竟然从不相信他能比自己想象的做得更好。
所以，反抗了。向着自高自大的自己，向着自说自话的自己，少年发起了稚嫩但却确实的叛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真正用意，只是将那当作孩童的耍脾气，用千篇一律的辞藻敷衍了。
那个时候的兰道，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呢？
死灵之书紧紧地咬住下唇，忍耐着在胸腔中成长起来的，疼痛的凝块。
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而且不仅仅是那个时候而已。
在伦敦发生的事情，也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之中。面对沾满污秽的自己，兰道说过他早已做好一同前进至尽头的觉悟。但是，自己的应答又是如何的呢？
将充满热意的决心当作不知世事深浅的戏言，回报以模棱两可的沉默。这恐怕——不，这肯定已经是，对于二者之间的羁绊的莫大的背叛了。
什么魔导书之王啊。
什么原初的邪典啊。
自己只不过是，装作高高在上的笨蛋罢了。连最重要的搭档的心意都无法读懂，沉浸在沾沾自喜之中。
“咕……对不起……”
终于，口中漏出了颤抖的话语。死灵之书的身躯发出一阵阵小小的痉挛，“嘶嘶”的，湿润的抽噎声，止不住地响了起来。
“对不起……”
一直以来都让你孤立无援。
“对不起……”
害得你遭受这种痛苦。
“对不起……兰道……”
“——前辈。”
随着道歉的重复，啜泣也逐渐转变成恸哭。就在这时，一道并不陌生的呼唤突兀地插了进来。死灵之书抬起脸，带着一丝惊愕，望向发出声音的那人。来不及拂去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下来，像是阳光下的霜华一般，化作朦胧的雾气，溶解在空气里。
“前辈。”迎接她的是，夜天之书那没有焦点的，无机质一般的眼神，“肩膀，需要吗？”
大概是太过突然了吧，死灵之书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眨巴了两下双眼，两颗较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本来的话，是只向Meister开放的功能。”夜天之书似乎是打算解释，但却显得有点答不对题，“但是，Meister一定不会放任哭泣的人不管的。”
“说什么啊，区区一个小姑娘……”
趾高气扬的魔典之祖下意识地如是回答。这话从身材娇小的她口中说出，还带着无法滤去的哭腔，显得甚是有些滑稽。
“嗯嗯，不对……”然而旋即，死灵之书又像是否定自己似地摇了摇头，干脆地扑进对方的怀中，“抱歉，就一会儿。”
“我应该说过，是肩膀。”
虽然是这样抗议的，但夜天之书并没有特别做出反对的举动。她稍微努力了一下，试图继续将背板挺直。这显然妨碍到了死灵之书的享受，招来她屡屡的反制。最后，夜天之书只得放弃无谓的抵抗，乖乖地沦为了同伴的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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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夜天之书的初来之日-中
毫无缀饰的木制书桌上摊开着尚未完成的作图，充当镇纸压在其边缘的，是一盏被漆成红色的老煤油灯。不远处，书架塞得满当当的，以至于四下的椅子都被挪用作其扩充。唯一空着的一张靠背椅的旁边是刚用碳棒涂抹出轮廓的画布，而更多已经完成的画作则靠在墙角，放在那些张贴起来的图纸的下面。结构奇异的，木头或黄铜制造的模型与机器随处可见，其中有些看上去像是老式的滑翔翼或手推车，但更多的则让人难以叫出名字。明明风格相当的古朴，但一眼望去，整个房间给人的，却是宛如异界的奇妙感。
即便是在充满近未来气息的迦勒底之中（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也是一个足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空间——这便是列奥纳多·达·芬奇的工房。这间工房不仅是身为英灵的“万能之人”挥洒才华的绝对领域，同时也是为古达战士们的战斗提供支援的重要补给场所。如果是在没有任务的时期，基本上天天都会有人造访这里。
对，就像是现在这样。
“达·芬奇酱！”
伴随着这样的呼喊，工房的门被大大地推了开来。是兰道。刚刚结束了一场与搭档之间的辩论，少年显得格外的气势汹汹。
见有客人来了，房间深处，像是戏法师一样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的女性停下了手上的活，将缝制到一半的连衣裙套在试衣模特上，踏着欢快的步子来到了兰道的面前。
“欢迎来到达芬奇酱的美妙工房~今天想要买些什么呢？”
如同招牌一般的台词脱口而出，年轻的女性勾起了一丝柔和的微笑。她正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博学家达·芬奇本人。本来应当是男性的“他”出于一些（大抵无关紧要的）理由而选择了性别相反的姿态现身，这件事几乎让每一个刚来到迦勒底的新人都感受到深深的震撼。如果不是左臂上那巨大的钢铁护手，以及那根比她人还要高的法杖，恐怕还没有谁能够一眼看出这家伙竟是个英灵。
“总而言之，请给我厉害的魔导书！”
“唔~就算你这么说——”对于少年直言不讳的要求，达·芬奇酱露出了有些许为难的表情，“虽然很不甘心，但我制作的那些魔导书和‘死灵之书的原典’比起来，也实在太过无关轻重了。”
“诶……怎么这样……”
显然是被泼了桶冷水，兰道立马就没了方才的那种气势，两手像是失去了可以倚靠的东西一样无力地耷拉着。就在达·芬奇酱一边揣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送别少年时，陌生的声音在她的脑内响了起来，插入了这场谈话之中。
——喂，画画的，你没有卖给他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欢迎光临~商品目录请看这边~”这么说着抬起了头，工房的主人才发现来者是谁，“啊啦，稀客。魔导书小姐也想买些什么吗？”
——没可能的吧通常来说！
漂浮在门外的，正是从后面追上来的死灵之书。她没好气地回应了达·芬奇酱，然后用自己的书脊敲了敲兰道的脑袋。
——小鬼，回去了。
不知为何，那与其说是在发火，倒更像是一种安心的语气。达·芬奇酱又看了看兰道，后者正低着头，两手的大拇指死死地扣着食指，似乎完全没有将话听进去。
“拜托了，不能想想办法吗？”
没有回应死灵之书，少年抬起头，直直地望向了达·芬奇酱的脸。他的嘴唇轻轻地发着颤，两眼就像是清晨的花瓣一样闪着湿漉漉的光芒。虽然摆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但意外的，那个声音却显得特别平稳。
达·芬奇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她认得这个表情：乍看之下只觉得是遭受了挫折，实际上却透露着无比强烈的渴求。这是野心家的表情，是为了什么遥不可及的目标而寻求力量却无法得到满足的焦躁，以及即便如此也绝对不会予以妥协的固执。
曾几何时——那确实是很久以前——自己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达·芬奇酱禁不住产生了一丝同感。当列奥纳多·达·芬奇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肉体的桎梏以及技术、思想的落后曾给他留下了数不清的遗憾。然而，自从他成为了英灵的那一刻起，这些遗憾也都瞬间灰飞烟灭了。她获得了近乎于无限的时间，用来将自己想象化作现实，这令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无力的绝望了。
达·芬奇酱有些感到心虚。她觉得有一种已经被自己忽视了很久的东西正在背后盯着自己，刺得她的后脖颈直发痒。
——好……既然这样的话。
——喂，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老老实实跟我回去。
死灵之书用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催促道，然而，出乎她预料的，这遭到了达·芬奇酱的叫停。
“嘛嘛~不要那么急着走嘛~”挣脱出短暂的恍神，工房之主的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微笑，“少年，具体来说想要怎样的魔导书呢？”
——画画的，你——
兰道看了看背后的死灵之书——她欲言又止，像是被自己的话噎住了一样——然后又看了看达·芬奇酱。
“最好是能够帮助制御魔力的那种。”
“那么，虽然不是我制造的，但的确有符合要求的哦？”
这也太巧了，达·芬奇酱不禁在心中感叹道。之前的询问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义，纯粹只是用来打开话题的敲门砖而已；然而，少年提出的条件居然如此相符，这不得不让达·芬奇酱吃了一惊。
“是之前从东京回收的战利品。原先的话是打算先完成解析再说的，但如果愿意连那部分的工作也一起包下的话，交给你也不是不行。”
——别给我乱来了！画画的，难道你觉得这小鬼有精力同时应付两本魔导书吗？！
“嚯~这样啊~”达·芬奇酱觉得自己对事情首尾的把握越发地明了了，“我倒想知道为什么魔导书小姐觉得少年没有那个能力呢。”
——那还用说吗！之前回来时这小鬼是什么模样你该不会说不知道吧？！
“那当然，负责健康监控的就是我自己嘛。”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改变，“但是，我倒觉得之前的冲击反而激发了少年的干劲才对。况且，对于现在的迦勒底来说，确实是哪怕能多有一点战力都好。”
——你觉得我会承认这种说法吗！
“问题不在于魔导书小姐的承认与否吧？要做决定的可是少年自己哦？”
死灵之书无言了。无论怎样，至少对于迦勒底来说，她都只是从属于兰道的存在。哪怕自己说得再有道理，最后有权决定怎样行动的，依旧是身为成员的兰道。在这一点遭到指明的现在，她实在很难再对现在的情况指手画脚。
——……我可是提醒过了。
最终，她只摞下这样一句话。达·芬奇酱点了点头，对此表示满意。
“那么，让我们继续吧。正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因为最近抽不出太多时间进行解析，所以大部分的情况都还不明了；但从已经解明的部分看来，这本魔导书——通称‘夜天之书’，拥有能够帮助术者管理魔力的中枢管制人格。”达·芬奇酱将手在空中划过，那里立刻出现了一个由蓝光构成的立体图像，“除此之外，这本魔导书需要术者与其签订契约才能使用，除此之外的人都无权对其进行访问。怎么样，这些条件都能接受吗？”
“我——”
死灵之书绕到了兰道的身前，用自己的封面正对这他。兰道看了看她，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先前被自己无视的那些劝说。一丝瘙痒激起了少年的不安，这有点像是心虚，但似乎又并非如此。他微微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度抬起头，与达·芬奇酱对上眼神，确认了自己的答案。
“可以。这种程度的，连条件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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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食了智慧之果的人类，从那瞬间开始便成为了旅人……
顺沿卡片所编织的旅途，向未来寄托飘渺的希望。
对，正如某张秘仪（Arcana）所揭示的那样……
追寻微小的希望，穿越漫漫的长夜。
汝，在此获得新的约定（Clar）。
约定即是歌，通往未来的钥匙。
汝将于“星”诞生之际迎来祝福的旋律，
由此掌握实现超越的更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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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死灵之书的忧郁-下
死灵之书醒了过来。就像是一只猫咪会做的那样，她长大嘴巴，将背绷紧，使劲伸了个懒腰。一股快感从脖子的根部渗出，浸透了整个胸腔，这比看着蜂蜜钻入蛋糕的孔洞更加使人感到幸福。死灵之书不由理解了为何人类会如此看重睡眠的时间，甚至不惜放下关乎性命与人生的事情倒头栽在床上。
“呼啊啊……好像做了个梦呢。”
她这么想到，但却不小心说出了嘴。死灵之书梦见的，是之前的回忆的后续——话虽如此，但这究竟能否被称为梦境都很难说。与诞生在“肉体”之中的人类不同，魔导书虽然拥有魂魄，但却并非真正的生命。因此，它们不需要也无法像进行睡眠，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暂停某些机能并进入待机状态。像死灵之书之前所做的，与其说是做梦，倒不如说是在待机中自动调用了管理记录。
“真是个有点害臊的梦啊……”
死灵之书抿了抿嘴。从现在看来的话，自己当初的心胸实在是太过狭隘了；如果不是以这种近乎于梦的形式进行回想，恐怕自己到中途就会羞耻得看不下去了吧。但是，正因为那是如此的不堪回首，自己才不得不将其全盘接受，不得不痛改前非。
“对，就像那个时候一样。”她回想起Japan的决战场上，自己对少年说过的那些话，“那个时候的心意，绝对不是说谎。没有时间去思考道理，凭借冲动与直觉作出的选择，我想，那一定就是正确的答案。”
一股朦胧的，似乎很温暖，十分湿润的感情在心中弥漫开来。那让人联想到被风从枝头吹落的苹果，有些酸涩，却也因此更显甜美。死灵之书不由地眯起眼，环抱的双手越发收紧了。
“兰道，我……”
“在说这种话之前能够先从别人的身上起来吗？前辈。”
这样的声音突然从脑袋上方传来，打断了死灵之书的自白。虽然音调毫无波动，但那比往常更加急促的语速却确实地透露出了不快的情绪。这时，死灵之书才发现自己还像是猴子的幼崽一样挂在夜天之书的脖子上，而后者则鼓着双颊，半眯着无焦距的双眼直瞪自己。
总觉得这个表情有点熟悉，这么想着，死灵之书松开了自己的手，但还是忍不住多往夜天之书的方向多看了两眼。这位态度冷淡的同伴直起了压弯的脊梁，扭了扭她的双肩，将凌乱的领口重新叠好，然后张口就说：
“前辈，很重。虽然很小只，但是很重。”
“喂！你是想找茬吗？！”
对于唐突而来的毒舌，死灵之书呆然了。紧跟着，她察觉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等等……刚才的话，该不会——”
肯定是已经听见了啊！再加上之前哭成那个样子，与其说是被看见了倒不如说已经被安慰了！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死灵之书尴尬得用双手捂住了脸。如果说回忆自己的黑历史只是让人想要满地打滚的话，那么像这种完美的自爆已经要让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了。
“咕努努……”
死灵之书稍微将手指分开了一点，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夜天之书的反应；后者又继续充当起完美的试衣模特，一动不动，也不再吱声。“搞不好这家伙根本不在意这种事”，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看见夜天之书突然快速地瞥了这边一眼。死灵之书似乎感到自己的额头被重重打了一拳，整个人向后翻倒过去。
“二位，久等了。”意料之外的人物打断了魔导书间的互动。医疗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入墙中，达·芬奇酱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巧看见端端正正地摆在长椅一侧的夜天之书，以及摊开在另一侧，不知为何书页自己翻个不停的死灵之书，“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没没没没什么！
死灵之书“啪”地将自己合上，一蹦到了达·芬奇酱的眼前。
——画……列奥纳多！兰道他怎么样了？
对于魔典突然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这点，达·芬奇酱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相比之下，对方口中冒出的那个询问才是现在的重点。她叹了口气，摘下左臂的护手，用手帕擦了擦汗水：
“哎……该怎么说呢……”
——难，难道？！
“啊等等，抱歉，不是你想的那样。”达·芬奇酱急忙摆了摆手，差点把护手掉在地上“从结果来看，完事OK——倒不如说完全超出了预料的程度才对。”
——什么意思……？
这么一提，两本魔导书才发现，虽然确实经过了度日如年的等待，但内置在系统中的时钟却显示实际上的时间只推进了不到4个小时而已。哪怕倾尽迦勒底的技术，光是修复肉体上的创伤都不止要花费这么久了。
——喂，画画的，你该不会是把兰道弄成和那个白发小姑娘一个样——
白发小姑娘，指的自然是奥尔加玛丽所长。考虑到肉体的破损情况，将灵魂移植到人造人上也不失为一个可行方案；然而，这似乎并非是正确答案。
“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我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们啦。”达·芬奇酱显得更加失落了，“总之，自己去看看吧。搞不好你们两个更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么说着，她让开了一条道。两本魔导书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便是像着了魔似的，一股脑地钻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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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蝴蝶之翼与纸厚度相同
那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就像是沉入了大海的深处一般，身体被奇妙的漂浮感包围着。
十分的寒冷，从骨髓的深处，发出了冻结、碎裂的响声。
大概会就这么死掉吧，我下意识地这么想到。
不论生前是如何的杰出或卑微，都会平等降临的那个终结，我下意识地察觉到它在等待着我。
我闭上眼睛，无力再将其睁开，任由身体随着波浪漂向远方。
“人之子啊，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忽然，响起了无比温柔的声音。然而，我却对此毫不在意：事到如今，已经怎样都好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无比温柔，仿佛能够包容一切任性，这样的声音再度询问。尽管重复了一遍问题，但其中却丝毫没有逼迫的意味。它只是不厌其烦地，仿佛是害怕搞错了什么似地，向我再度问道。
可惜的是，答案不会改变。说到底，现在的我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这样就好了。不去反抗无法反抗的存在，这样就——
——
——兰……对……起……
“——不对。”就像是摆脱了我的意志一般，这样的回答从口中蹦出。我急忙试图睁开自己的双眼，慌张地摆动四肢，但无论哪样都遭受到了不可理喻的阻力。
“没事的，安心吧，人之子啊。”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温柔的声音染上一丝喜悦，“我的孩子，这样就足够了。
抱歉呢，让你遭受到这样的痛苦。
但是，已经没事了。虽然现在只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但终有一天，我也会与你缔结下深刻的羁绊吧。到那个时候……”
唐突地，异样的漂浮感离开了我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十分柔软的触感，包覆着我的后背，头颈。温暖将冰冷解冻，歌唱起麻痹般的惬意。透过无法聚焦的双眼，我仿佛看见似乎有一张脸，似乎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注视着我。
仅仅是这样，莫名的安心感便填满了我的内心。我抬起无力的手，试图向“她”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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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咕噜咕噜”地浮出水面。少年睁开眼睛，将无法聚焦的视线直直向上投去。
视线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捕捉到了两张面庞。那是两张少女的面庞，银发与金发，未曾见过却似曾相识的两名少女。
心中充斥起了莫名的安心感。少年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触摸那个温暖的面庞——
“兰道，醒了吗？”
兰道睁开双眼，将残留有朦胧的视线向上投去。映入视野的，是自己向前探出的右手，以及漂浮在自己面前的，黄与棕的两本魔导书。
“Meister……！”
“太好了……！”
“啊啦……怎么了吗，两位？尽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对着守候在自己身边的搭档们，少年露出了疑惑的微笑。事实上，无法看到魔导书意识体的兰道并不能知道死灵之书与夜天之书的表情究竟如何；然而，从那松了一口气似的反应之中，他多少也察觉到了现在的状况。
“才不是‘怎么了吗’啊！你这个大笨蛋！”
视野忽然暗掉了一半，一秒之后，脸上传来了被挤压着的触感。开动还没有转过弯的大脑，兰道意识到这是死灵之书“呜汪”地一下扑到了自己脸上。积累着疲倦的脑袋像是装了一半水的木桶一样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让人觉得有些难受；但是，少年并没有因此拉开自己的搭档。仿佛是安慰似地，他将手轻轻抚上死灵之书的封底，脸上则残留着褪不去的苦笑。
“是嘛……原来我……”少年回想起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痛苦地阖上了双眼，“抱歉，Nec，不知道要怎么道歉才好……”
“嗯嗯……”死灵之书停止了骚动，“没事的，该道歉的是我。”
“Nec……？”
魔典放开了兰道的脸颊，然后像是注视着他的双眼一样，停留在少年面前有着些许距离的位置。对于这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反应，兰道感到了些许不解。
“对，对不起，兰道。至今以来，做了各种让你讨厌的事情。”
大概是不习惯说这种事情吧，死灵之书的声音之中带着无法忽视的紧张。闻此，兰道用手肘顶住床面，想要支起自己的上半身。
“兰道——”
“没事的……这种程度。”
“——嗯。”
在死灵之书的肯首之下，兰道将自己的行动贯彻到了最后。对于重伤初愈的身体而言，想要独自支撑自己的重量多少有些吃力，即便如此，少年还是咬牙抬起了脑袋：既然搭档是一副有要事打算说的模样，那么自己也不能显得毫无所谓。
“Nec像这样道歉什么的，似乎还是第一次啊。”
兰道下意识地这么回应，然后对于这个发言的莽撞感到了一丝后悔。然而，预料中死灵之书那用来遮掩害臊的责骂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坦然的自嘲。
“第一次……确实呢，自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后，前所未有的第一次。”
像是咀嚼着这句话的意义似的，魔典缓缓地吐出字句，随后，一丝热度染上了她的声音。
“所以，不得不好好地告诉你才行。”
她只停顿了一下，然后一鼓作气地，向着少年，将心中的所想倾倒而出。
“呐，兰道，身为一本魔导书，我已经活过了十分长久的年月；而我沉睡在我身体中的知识，则比我本身更加古老。
对于人类而言，无论二者中的哪一个，都实在是过于长久的时间。长久到无法企及，以至于我自己都不禁飘飘然了。
‘人类都是渺小的蚁虫，脆弱，愚昧，无能。对于能够使用我这件事，发自肺腑地感到三生有幸吧！’——一直像是这样，从高处仰望着你们，停止不了口中的嗤笑。
但结果，我也只有这点程度罢了。除了依仗与生俱来的力量居高临下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到，什么事情都不去想。”
死灵之书发出了像是从鼻子里吐出的笑声。
“呼呼……笨蛋和烟都喜欢高处，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呢。
只要自己高出一截就万事大吉了。说什么看到的世界更加广阔，实际上自己真正拘泥的，只有脚下那领先的一个台阶而已。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对你的成长视而不见，对你的追求听而不闻。
对不起呢，兰道。因为这种无聊的自尊，对你进行了那么多没有道理的非难，还让你遭受到这种可怕的事情。”
讲到这里，死灵之书停下了话头，像是在等候兰道的回应。
“是这样吗……”
兰道这样说道，然后暂时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如果是平常的话，他大概会乖乖地将错误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无论是否发自自己的本意。对于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魔典之祖而言，这确实是一种讨好她的有效方式；然而，现在显然不是该这么做的时候。对于兰道与死灵之书来说，眼下的问题并非是错在谁身，而是接下来该如何前进。为了突破这个困境，死灵之书将她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甚至不惜否定了自己至今为止的生存方式；因此，兰道也不想虚伪地承担下所有责任——那只会害得搭档更加伤心而已。
“确实，Nec会给人那种感觉呢。但是，这并非只是Nec的错哦？”少年轻笑了两声，决定了自己的回答，“既然是搭档的话，那就绝对不可能从对方的命运之中逃脱出来。一方犯下的错误，另一方也绝对避免不了责任。所以，对不起，我一定也做了许多让Nec难过的事情吧。”
“才不对，那都是——”
“有什么不对的？在我出事的时候，Nec难道觉得很开心吗？”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死灵之书急忙否认。对此，兰道再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对吧？我的意思并非错都在我。但既然Nec犯了错，那么没有能力阻止你的我也是等罪——所谓搭档，就是这样的一回事啊。”
死灵之书哑然了。她想要开口反驳些什么，但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最终，她只能压低声音，怨怨地说：
“什么啊……那个狡猾的说法，不就像是在说发自肺腑认错的我是笨蛋一样吗……”
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是撒娇罢了。
“你在对着从小认错到大的人说些什么啊。总之，在给对方添麻烦这件事上，我们俩算是彼此彼此，扯平了。”
“真的是——你这家伙，虽然本事长了不少，但在这种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到令人火大啊！”
终于，最后的一丝悲伤也被一扫而空。面对少年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死灵之书总算不甘愿继续再失落下去。魔典恢复了往日傲慢的口调，向着自己的搭档如是宣告。
“我乃原初的邪典，魔导书之王，Kitab Al Azif！我所背负的乃是创世的原罪，来自宇宙深渊的邪恶！如果觉得这样的罪恶也承担得了的话，那就尽管承担给我看吧——凡人，伦道夫·德雷斯哟！”
“刚才还哭着鼻子的家伙在装啥威风呢。想看的话就看个够吧，到时候可不要被吓着了！”
不这样的话果然不行呢——怀抱着这样的安心感，兰道毫不示弱地，以相同的气势予以回应。从被子中露出的右手上似乎传来了些许的温暖；少年向那里瞥了一眼，却没看到有其他的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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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食了智慧之果的人类，从那瞬间开始便成为了旅人……
顺沿卡片所编织的旅途，向未来寄托飘渺的希望。
对，正如某张秘仪（Arcana）所揭示的那样……
自心底响起的无声之声，其中蕴含有深邃的睿智。
汝，在此获得新的约定（Clar）。
约定即是歌，通往未来的钥匙。
汝将于“女教皇”诞生之际迎来祝福的旋律，
由此掌握实现超越的更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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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夜天之书的初来之日-下
中央处理器……运行正常。
储存器，破损检查……数据损坏度，2.1%，是否进行自动修复？是。
数据修复……完成。储存器，调用完毕。
登入权限重置……完成。不存在新用户可以使用的管理界面，是否生存新的管理界面？是。
新的管理界面生成完毕。新的管理界面的名称为“夜天之书”，是否重命名？否。
是否设置“夜天之书”为默认管理界面？是。
登入“夜天之书”……完毕。
“Hello, world.”
伴随着无机质的问候，夜天之书从无梦的黑暗之中苏醒了过来。像这个样子来到世界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虽然每一次睁开双眼时看到的风景都有所不同，但因为那次数实在太多，所以既不会感到新鲜，也不会觉得不自在——比起这种事情，应该还有更加优先的事项才对。
那就是自己有了新的主人这件事。
夜天之书像是机器人一样转动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没有移动其他部位。半径5米之内存在有三体……不，两体生体反应，另外的一体是与自己相同的交互管理界面。调取用户资料……现持有主是名为伦道夫·德雷斯的人类男性。保存图像档案……完毕。
对着不明情况而又显得有些兴奋的兰道，夜天之书眨了眨眼睛，随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了少年跟前。
“请对管理界面进行自定义设置。”
她如是说道。是的，为了更好地为不同的持有主服务，对自己的人格进行修改也是做得到的事情。将陈旧的界面弃置在储存器的深处，为新主人建立空白的画板。不必为遭到废弃的自己感到可惜，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自己是服务于人的存在，达不到这个目标的话便没有任何意义。
良久，少年并没有对魔导书的请求作出回应。夜天之书因此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
“请对管理界面进行自定义设置。”
“那个——达·芬奇酱，这是在做啥呢？”
这回，少年总算开口了——并非对着自己，而是向一旁穿着多色服装的女性发起了询问。女性的名称为“达·芬奇酱”，记录完毕。
“谁知道呢。”名为达·芬奇酱的女子摊了摊手，那是表达“不知道”的肢体语言，“我可没有访问这孩子的权限。少年听不到这孩子在说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假如她确实说了些什么的话。”
“她”，对于女性的第三人称。将性别设定为女性。
“哼……这小鬼可没有和魔导书随意沟通的实力啊。”
另一册魔导书的管理界面如是陈述，眼睛则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边。她的行为模式缺乏礼节，夜天之书想，这也是持有主的设定的吗？但是，多亏了她，自己也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由于用户无法认知视听交互界面，现转换为文字交互模式。”
随后，就在兰道对着除了漂浮在自己面前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的夜天之书发蒙时，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由淡蓝色光芒所组成的半透明屏幕。这与迦勒底的操作终端界面十分相似，但却显得更加的简洁，就像是空荡荡的新屋一样，没有任何摆设。
“请对视听交互管理界面进行自定义设置。”
屏幕上显示出这样的文字。然而，少年依旧感到不甚了解。
“视听交互管理界面……？这又是什么？”
“视听交互管理界面，系以人形模型为基础，为了更好接收，反馈持有主指令而设置的交互管理界面。持有主可在任意时刻，根据自己的意愿修改管理界面的设定。”
新的文字从屏幕的正中央不断冒出，将旧的文字顶起。看着这些生硬晦涩的字词，兰道眨巴了两下眼睛，呆头呆脑地说：
“对不起，三行以内……”
“我想大概就是意识体之类的吧！”“你是笨蛋吗！”
达·芬奇酱忍不住进行了解释，而死灵之书则是忍无可忍地发起了嘲讽。突如其来的大音量吓得少年缩了缩背；虽然如此，但两人七嘴八舌的插话总算也起到了效果。兰道转过脑袋，冲着屏幕上的内容犯起了愁。
“也就是说，这本魔导书的‘形象’将取决于我的喜好吗……”
旁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少年投去了不信任的眼神。兰道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这样的，不就和‘人偶’没有两样吗？”
诚然。将魔导书的管理人格根据自己的需求和好恶随意设置，这与摆弄人偶可以说是如出一辙的。虽然确实是十分便利的功能，但一想到对方是有着自我意识的存在，兰道便不禁觉得这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更何况，当着别人的面进行这种像是暴露自己性癖一样的行为也太……
“你这小鬼，没有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才，才没有！话说回来，这不关Nec的事吧！”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地，死灵之书冷不丁地逼问了一句。兰道急忙摇了摇头，声音因为心虚而提高了两度。
“比起这个！”少年蛮横地将话题扭转了回来，“自定义，我是不会做的。你就按照自己本来的模样来吧。”
夜天之书没有立马作出回应：对于持有主的决定，她不禁产生了迟疑。明知道效率更加低下，却还是特地保留了机器的瑕疵——少年的这种做法真的是有“必要”的吗？
“……了解。人格采用默认设定，外貌随机生成，这样可以吗？”
踌躇片刻，夜天之书还是打出了最终确认的文字。如果连这个也通过的话，自己便确凿无疑会继续保持现在的模样。然而记录显示过往有不少用户认为默认人格“缺少丰富的随机反应”，自己是否有必要在执行指令之前告知少年这一点呢？还是说……
“OK，就按照这样来吧。”
“确认完毕。人格资料保存完毕。外貌随机生成，开始——”
兰道的声音打断了夜天之书的独自烦恼。“忠实的人偶不应当质疑主人的命令才对。”她暗暗责备了一下自己，转而着手于改变自己的外观。
虽然讲的是“随机生成”，但考虑到用户的体验，也不能够采取完全随机的搭配。夜天之书看向另一册魔导书的管理界面——自己的主人称其为Nec，那是一位银色长发的娇小女性。从容易辨别的角度而言，自己应当采取相反的金色短发以及较高的身长；在此基础上。为了避免用户产生疏离感，将年龄设定为与他相仿的岁数……生成。
并没有突然放出闪光或是发生其他特别的事情。伴随着夜天之书的身形变得一阵模糊又恢复清晰，外貌的变换便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现在立身于兰道面前的，是一位碧玉年华的金发少女。尽管身材十分的匀称，但潇洒的短发与一身男式的制服却给她带来了浓厚的中性气质。
“哼——”
见到夜天之书的新形象，死灵之书发出了拖长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在表示漠不关心，但又似乎并非真的如此。这样的反应勾起了兰道的好奇心。因为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看见魔导书的意识体，他格外想要知晓自己的搭档究竟是如何看待新的伙伴的。
“呐呐，怎么了吗？”
“……”
像是把提问当成了耳旁风似的，死灵之书并不着急回答，只是盯着夜天之书一直打量。如此一来，后者便感到了紧张。虽然夜天之书认为自己的装束应该没有不得体的地方，但要说其他人的意见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令人如坐针毡的气氛持续了良久。待到夜天之书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死灵之书才突然发出声来——就像什么整蛊一样毫无预兆，害得前者不得不把话憋了回去。
“高兴吧，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什么啊，那个说法。”
兰道不得要领地追问了下去，死灵之书则再度陷入了沉默。看来这回，她是真的不打算说些什么了。对此，夜天之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即重新板好了自己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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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而后，人偶彷徨着
“自己在那时的行径，确实只能用‘异常’一词来进行形容。”静静地守候病榻的一旁，夜天之书如是想道。
床上，身为主人的兰道正安详地躺卧着，暂时还没回复意识；虽然如此，但从稳定的生命指征看来，他的苏醒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在其身边，死灵之书紧紧地捉着少年的一只手，就像是害怕有人将那抢走似地，一步不离地等待着他睁开双眼。
从这光景上收回了目光，夜天之书继续自顾自地恍起神来。
“质疑指令也好，不必要的慌张也好，明明都是对用户（Meister）毫无益处的行为，但我还是不自觉地做了。”
她是这么想的。
所谓魔导书的管理界面，就是只需关注“如何更好地服务主人”这一问题的人偶；而其默认设置，则是为了这一点将其他所有机能剔除，令效率穷尽极致的“人偶中的人偶”。对于这样的自己而言，“感情”什么的只是降低效率与准确性的“故障”……明明应该是这样，但在第一次与主人（兰道）相遇的那天，自己还是做出了许多这种不必要的行为。
……不，不仅是那次而已。
当主人被夺走死灵之书时，自己下意识地说了：“绝对不会背叛你。”
当主人为自己取了名字时，自己由衷地感受到了高兴。
当主人怒不可遏时，自己也跟着愤怒；当主人松了一口气时，自己也跟着安心；当主人身受难以治愈的重伤时，自己也跟着体会到挥之不去的疼痛……夜天之书感觉，自己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清澈无比的水池似的，一旦主人往那里面倒入一些什么不同的东西，自己就能立马将其反应出来。如果说仆从就是要与主人同甘共苦的话，自己的情况似乎又并非如此。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又是有利还是有弊？夜天之书试图思考了一下，但却并没能得出答案。尽管如此，只有一件事是十分肯定的：自己的这个样子，十分地惹人困扰。并非是对其他人而言，正是对于夜天之书自己，现在这副半吊子的模样，令她觉得无以适从。
忽然——这就发生在夜天之书反复咀嚼着自己的行为的时候，直到刚才为止都没有任何动静的少年举起一只手来。无论夜天之书还是死灵之书都没有看漏这个瞬间，两本魔典一起凑上了前去。
“Meister……！”
“太好了……！”
“啊啦……怎么了吗，两位？尽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少年露出了如同呱呱坠地的孩子那样，由不喑世事一般的疑惑所构筑成的笑容。光是看着这样的一副表情，死灵之书就觉得好像什么问题都可以抛到一边不管了。她试图说一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然而，这却被同伴抢先了一步。
“才不是‘怎么了吗’啊！你这个大笨蛋！”
毫无预兆地，死灵之书扑进了兰道的怀里，搂着少年的脑袋无声地啜泣起来。看见这一幕，夜天之书愣在了原地。一股难以描述的，与气愤十分相像的心情猛地扎进她的脑袋。夜天之书觉得自己有点悲伤，但却比悲伤本来应有的那样更加想哭。她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好像在往身体的正中央收缩，因此不自觉地皱起脸来，皱起那张平时被她板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
夜天之书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主人与死灵之书交谈甚欢，并且他们之间的每一句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进了自己的耳朵。明明想要听漏，但却没有做到；结果，就像是花了钱买票的观客一样，机械地将每个细节都烙进了眼底。
总是自视甚高的死灵之书决定放下身板，尊重兰道的努力；作为魔术师仍旧青涩无比的兰道则立志再接再厉，追上死灵之书的水平。二者相互谦让，相互勉励，从不同的高度站到了相同的位置。从今往后，一起眺望着同样的风景的他们，一定能被称作是“真正的伙伴（Partner）”吧——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又算是什么呢？如果同样是魔导书的死灵之书和主人是“真正的伙伴”的话，那么自己，夜天之书，又算是怎样的存在呢？
夜天之书搞不明白了。明明片刻之前还坚信不疑的事情，现在却突然变得难以定下结论了。
“这也是，对于发生了故障而无法完成任务的机器所下达的惩罚吗？”
她不知道答案，只希望一切都倒流回都还算安稳的时候：主人静静地睡着，自己默默地等着，时间就在无言之中流淌，直到永远都不改变。
魔导书们的二三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