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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團活動區 => 網團活動區 => 阿卡夏结社 => 主题作者是: Rhye 于 2019-10-21, 周一 11:59:44

主题: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0-21, 周一 11:59:44
……我们进来的地方吗?(……we came in?)”



——序幕——



……我的死亡原因,大概是足以竞争‘世上最蠢’的那类了吧……”

边听着空荡的教学楼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边不由自主地如此低语道。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有点想把自己落入如此末路的缘由,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也许在我死后,会有人能看到我写的文字,并引以为戒——

才怪。

即使换作我,我自己大概也只会对文中记载的笨蛋进行大肆嘲笑,将其的悲惨遭遇置之脑后而已。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如何,那致命的足音,在我耳边已经无可避免地愈发清晰起来,其所代表的将要降临到我头上的悲惨命运,似乎已经避无可避。

真是绝望的处境啊,我感到自己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别无他法。为了能够在世上留下存在过的痕迹、为了至少能让后人哄笑着了解到曾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存在……我用颤抖的手从校服的裤袋中取出一个小记事本,撕下其中一页,用圆珠笔在上面书写起来。

“如果,我能早早想到练字就好了。”

目光扫过自己那略为歪斜扭曲的字迹,我在内心中如此感叹。

终于,随着脚步声已经变得极为明晰,这足音的来源也很快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快速地将最后几个字填完,将纸条匆忙塞进口袋里。

然后我抬起头,用尽可能平和的目光,凝望着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人影。

那个身影,有着纤细的腰肢和垂及腰际、随风飘动的长发。若是结合其出现的地点,按照常识来考虑,这应当是一位女高中生。

然而,对那个人影,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即使将其视作噩梦的化身,也可以说是丝毫不过分。

啊啊,近了,那个身影离我越来越近了。从我身后,黄昏时分的日光透过窗户涌入,照亮了那个人影:

凭籍着这阵光,对方那端丽的五官,和对常人而言十分罕有的银白发色,就此在我眼中映现。

“原来你躲在这里翘课啊,和通常的地点有点不太一样。”

从那唇中吐出的声音虽然十分悦耳,可我听了,却不由得打起寒颤来。

可怕,好可怕。尽管已经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但真正遇到这生死关头,我却还是感到心慌意乱,几乎要忘记自己预先准备好的台词。

最终,我聚集起平生全部的勇气,开口说道: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随你处置吧。”

“哎……?”

听到我注入了决心与勇气的宣言,对方停住脚步,扬起眉毛,一脸诧异地望着我:

“这是什么新式恶作剧吗?你想要表达什么?”

“野益流小姐,我要让你明白……”

虽然对方的反应也有些让我意外,不过不知怎的,看到她那不解的样子,我的心中平添出了几许勇气。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

“我要让你明白,野益流小姐。”我打断了她带着不耐烦的插言,“虽然人类是弱小的,在强大的命运面前是无能为力的——但是,人类的不凡,正在于面对死亡的伟大姿态。尽管我无力自保,但不论你要如何残忍地处置我,我都不会被就这样吓倒、就这样向你屈服的。”

在念出这段略令人感到羞耻的台词之后,我屏住呼吸,静待着对方的反应。

教学楼走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足足数十秒的时间内,对方都只是默默地盯着我。然后、然后……

然后,她“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真的,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呀?”稍稍平稳住气息后,对方这样说道,“我承认,也许你适合做一个滑稽剧演员。不过如果有什么正经事要告诉我,还是少来这一套比较好。”

听到这段发言,我终于忍不住惊讶起来。

“……怎么,你,没有在生气吗?”我脱口问道。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对方微微歪头,眼神带着疑惑。

“……啊,那么……不……不,不,没什么。我是在开玩笑呢。”

尽管对方的回答让我如释重负,但这可不能太明显地表露在脸上。于是我一边在脸上堆起微笑,一边偷偷从口袋中取出纸条,试图将其销毁。

然而,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还未来得及完成销毁工作,对方就已经伸手,夺走了这封机密文件。她微微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将那被我揉得半皱的纸张展开。

在十七年的人生中,我时常为自己的隐私被侵犯而感到悲哀,而如今,面对这个似乎唯独只针对我、喜欢夺走我的东西拿去看的强盗,我能做的却仍然只有默然悲哀。

“这是……‘本人名为……名为……’……嗯?这里看不清楚。”她一边辨认着纸上的文字,一边保持着皱眉的表情。“居然连名字都写成这样,你的字迹也真是够潦草的。”

……等等。

天呐,她居然念出声了。

她居然,把我写的东西念出来了。

“……‘于某年某月某日,因吃掉了替野益流里亚女士购买的巧克力蛋糕,而被杀于某地中学……如有人看到此封遗言,望引以为戒,珍惜生命’……”

读完上面的文字,她一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一边用手撕碎了那张纸。这个动作起初引起了我的危机感,然而当我发现,她的表情中更多流露出的不是愤怒而是无奈时,我也就放心下来。

“……老实说,你真是有够……无聊。”

将手松开,碎纸片从野益流的指间飘落四散。

“谢谢夸奖,野益流小姐。”

我轻轻欠身,鞠了一躬。

“我说过很多次了,叫我里亚就好。我不喜欢别人用那个姓氏称呼我。”

“是,是。”

发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悦,我为了不遭受皮肉之苦,只得连连点头。

“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以为我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对你发怒的类型……虽然蛋糕被你吃掉什么的,确实是有点……”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陡然变得烦躁起来。而发觉到这个坏兆头的我,连忙出言岔开话题:

“啊,对了。里亚你刚才明明还责备我不讲重点,可现在,你不是也一直没有谈正题吗?你特意过来找我,肯定是因为有正事吧。到底是什么事呢?”

“哼……”里亚微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神色归于平静。“社团长找你有事情要谈,现在已经耽搁了很久了。我们赶紧走吧。”

我还没来得及吐出“是要谈什么呢”这样的问话,里亚就已经转身离开。而我,则只得顺从地跟在她的后面。

我们无声地穿过教学楼那对学校这种场所而言过于繁杂的、来回往复的回廊与阶梯。在这期间,里亚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我的前面走着,留给我她的一个背影。不过,根据我的了解,这其实只是她的通常作派,并不意味着在对我生气;而且,别看她连回头暼我一眼都没有过,若是因此以为她已经不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而这会儿停下来脚步,准会被她立马发现。

当然,此时此刻,我也并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尽管这段路途可能稍微有些长,然而只是就这样从身后观赏里亚的头发,对一般人而言大概也已经足够感到愉快的:那是真正有着如同丝绢般质感的秀丽长发,让人看了,不禁会产生想用触觉体验一下的冲动。

“……不许摸。”

被对方突然回顾的视线,和略带警告意味的低声呵责稍稍惊吓到,我连忙缩回了伸出的手。

……嗯?

啊呀,我是什么时候伸出手来着的?我可没真的想这么做呀,或者说,我只是稍稍有点想这么做而已,还没打算付诸实施呢。尽管我的头脑可能在数十秒甚至数秒之后,出于人类共有的、对美与真理的探求心,而决定执行这一行动;但在我已经伸出手的当下,我还没有下这个决心。因此,这一定不能怪我,而是要怪我擅自行动的右手。有什么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神秘力量在控制着它。

“你怎么知道的……明明,我还没碰到?”

然而,我真正说出口的,却只是这样的一句话。

“……本来只是想到你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所以姑且提醒一下;原来,你这回是真的想要摸啊。”

不妙,对方的语气似乎转冷起来。如今才为自己说出去的话而后悔,已经为时太晚,只有尽可能地周旋了。

“没有,我从来没那个意思。你不要想太多。”

“少来这一套。偷摸这种事情,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干过多少次了。”

“好吧……”看来,这回我只能认输了。“可是,我不觉得我自己有做错什么啊。喜欢美少女的漂亮头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虽然没有需要被你称赞的意愿,不过姑且还是谢谢了。”虽然说话毫不客气,但一抹微笑确实地出现在了里亚的脸上;其后,她用手稍稍梳过自己的长发。“确实,我很喜欢自己的头发;虽然,我还是更中意它们以前的样子。”

“在我看来,还是非常漂亮的长发啊。”我自然地补充道,“喜欢少女长发的没有坏人,即使那头发,是长在脾气坏得夸张,动不动喜欢出手揍人的女……”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住了口。

事实上,在停止讲下去的那个时刻,我本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危险之处,而是被某种异乎寻常的事态镇住了。

真的,相信我,如果在你面前,某座建筑物从一楼到三楼的楼梯扶手,突然被一股怪力给粉碎掉,你也会停下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以一种听上去似乎十分平和的语气说着,里亚慢悠悠地将手指从扶手曾经所在的位置挪开。

“……不,什么都没有。”

里亚面无表情地注视了我数秒,然后转身继续行进;看上去,在对于要不要给予我同样下场的问题上,她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来思考。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0-21, 周一 12:18:10
【被云遮蔽(Obscured by Clouds)】




第一话:回音,第一部分(Echoes,Pt.1)





当诸位阅读本文的开头段落时,对我由于偷吃野益流里亚小姐糕点这一行为而做的觉悟,也许曾是嗤之以鼻;可如果考虑到里亚小姐,是一位在力气方面十分不寻常的女性,那么你们也许会对我的处境会更加有所体会,以至于有所同情。

也许各位已经知道,我是一名年龄十七的男性,是属于“普通高中生”范畴之内的生物;然而很遗憾,我之所谓“普通”,确实是仅限于字面意义上的普通:我没有能够消除魔法与超能力的右手和与别人以音速互搏的身体素质,也没法复制各种神兵利器去对抗来自不同神话传说中的各种英雄人物,更做不到在某一天突然穿越去异世界结识一大群美少女成为人生赢家。

我——身高体重均处于同龄人平均水平、学习成绩普通、身体素质刚刚够体育考试及格、无不良嗜好、无独特兴趣、无拿得出手专长……总而言之,是在任何地方都随处可见的普通存在。

虽然如此,对于这样的自己,我从来也没有过怨言,并不会期盼着自己变得与众不同;倒不如说与之相反,我并不想做特别的人,也不想碰上什么千年一遇的经历。我只想做一个我该做的那种普通人,普通地升学、工作、结婚,普通地过完一生。

谢天谢地,如果能做到那样,人生不被各种意外因素所困扰,一切就已经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而曾经,我以为作为一个普通人,自己正走在这条通畅坦途之上:我曾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魔法、外星人、哥斯拉,一切都是熟悉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但是,生活有时候,却会给我们开各种各样的恶质玩笑,将我们虚妄的幻想打个粉碎。

大概在三年前,我得知了一个事实——

在我居住的城市,存在着三百名以上的超能力者。

虽然讲起来似乎有些轻描淡写,但若是因此就以为我在开玩笑,那就真是犯了一个令人悲伤的大错;这些超能力者都是货真价实的,并且如同这个称谓一般,拥有着各种各样极其不寻常的能力。像是是操纵水或者火的能力、控制精神的能力、指挥动物的能力……甚至连停止时间、回溯时间这种乱来的东西,都被包括在超能力者们持有的范围之内。

虽然据将这件事情告知我的人所说,似乎也有持着“比常人能喝更多碳酸饮料”这种存在意义微妙的能力者存在,但无论如何,这座城市,在我眼中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地安全了:万一自己运气不好,在什么地方被高危险度的破坏类超能力所卷入,就此丧失性命这种事情,已经不再是可能性为零,只存在于笑谈之中的假设了。

尽管如此,也许仍然有人会觉得,一个城市少说也有数十万的居民,这些仅仅三四百人的能力者在其中,所占只是很少的一个比例,遇到他们的几率十分微小;况且,直到如今,居民们也大多都生活得和平安详,城市更没有被谁破坏毁掉过,因而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事实上,我一度也曾试图以这样的观点来自我安慰:将遇到超能力者这种事情,与许多氪金的、如同废人养成机般的手游抽卡出率并论,玩后者的过程中抽到超稀有(SSR)卡片角色的可能性,都要比前者要高不少的样子。

但是很遗憾,不知道是我那贫瘠的数学水平出了问题,还是概率在有意和我过不去;在步入高中的第二年,我就不得不告别了自己一向平凡无奇的人生。

如果需要进一步解释的话,那就是,在高二的时候,我遇到了野益流里亚。

那次相识的来龙去脉,讲起来大概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因此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好吧,其实这大概只是个借口;说实在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是希望尽可能不去回想那段记忆,甚至希望就此忘记它的。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认识她这件事情是算作幸运还是不幸。

另外,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的希望也许会不崩坏得那么彻底——不不,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实在是太令人伤感,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不过,环绕在我身旁的事态,确实不仅仅是恶化到此,就乐意安安稳稳停止下来的。

……

“……已经,到了啊。

社团活动室入口处那左右分半的木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将我拖回到现实之中。里亚已经坦然地迈步进去,而跟在后面的我,也自然别无他法。

说实在的,如果并非必要的话,我确实不是很想来这个地方。

社团的活动室显得有些过于宽敞,甚至让人觉得超过了使用所需的必要。在靠窗的地方,一些乐器井然有序地与座椅一并安放着——其中的三角钢琴,和双层键盘的大键琴看上去尤为引人注目;不过,它们和最大最长的那一面墙上的“某物”相比,就算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那面墙,几乎完全被一架庞然大物般的管风琴所盖住了。

除此之外,另一处角落里的书架也有些异常:它的长宽尚且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内,然而高度则变得十分夸张,看上去大概有六米左右的样子。而如果粗略地翻一下的话,会发现上面的书籍种类也相当复杂:从东方古国的十三经,到欧美作家的文学作品;从历史考古方面的典籍文献,到各国美术研究的论文杂志都应有尽有。半年前我曾试着拿下一本叫做《尤利西斯》的小说阅读,却在三分钟内放弃了这部作品;我还记得有一本带着古旧气息的、似乎是叫做《德基安集》的书,却因为它的封面过于怪异而不自觉地退缩。

最后,我要提到的是整个室内的中央:一张巨大的、黑檀制的圆桌摆放在这里,有十三把椅子依次排列环绕着它。这些座位有差不多一半是空着的,而其余部分则是被到场的社团成员所占据。

离我稍远些的地方,有两个人紧挨地坐着:其中一个是有着娇小身形和小动物般举止的少女,月见小夜。除去她害怕陌生人的内向性格,她可以说是整个社团最正常的一个人了——只要不考虑到她是一个“能力者”。而在她身旁的另一人,是一个有着清秀面容、留着长而卷的金发的男性,名叫来野佑介。尽管有着一米八的个头,然而只要不开口显现他那低沉微哑的嗓音,他就仍然会被一部分人错认为是女性。然而,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校内如鱼得水般的人际交往:在社团外,他无论何时都是被一群学生包围着,是那些人的中心。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和我一样,知道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能力者”。
 
综上所述,仅仅在这社团之内,我就已经遇到了两名之多的“能力者”。这便是我之前所提到,更进一步崩坏我的幻想的东西。

不过,即使是这些人,和社团里的“那一位”相比,也许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大不了的——

“终于来了吗,大家都已经等很久了。”

声音是从正对着门的座位传来的。即使不将视线移过去,我也立即就了解了说话者是什么人;但为了最基本的礼貌,我仍然不得不与之视线相交。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名身穿染黑了的校服的年轻女性,虽然看上去她与我同龄,也确实同为在这所学校就读的一员,然而她周身散发的气场,是与包括我在内任何普通高中生绝无相似之处的东西——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无论是漆黑的眼瞳、白皙的皮肤,还是那垂到背部的黑色长直发,都以一种难以言表的形式,无声地显示着绝对的压迫力。

她是这里的社团长,岐流守廻向。在这贪图安稳平常者所不应涉及的世界之中,被称为“最强”的存在。

最强——这个词汇在此处,并没有别的意义存在,只是如同它字面上读起来那样,表意简单明了,清晰无误;想要描述岐流守,只要将这个词抛出便已足够,类似于“没有敌手”、“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完美”、“无懈可击”、“运筹帷幄”这样的形容,都已经被包含在其中,而在使用了“最强”一词之后,无论在这之上加诸何等修饰,更都显得苍白而缺乏必要了。

是的,不需要任何赘述,岐流守就是这样立于顶点的一人;而若是非要凭借着无意义的狂妄,来对其的存在方式更进一步地做出讲解的话,那么就是:

无论是何种的对手,以何种的形式与之为敌,其结果都只有落败一途,绝无例外。

据说自从她被这个异界——被这个充满着“能力者”、“扭曲的天才”、“精神失常的狂人”所充斥的,处于现实世界夹缝之中的领域所认知以来,就没有任何人能干涉她的意志。无论是命案累累的杀人鬼,还是有着天才头脑的谋略者;也无论他们使用武力或者言语、明争或者暗算,他们——所有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从来也没有以任何形式,成功地“战胜”过岐流守哪怕一次。

这意味着,她比一切异常更为强大。

这意味着,她比一切异常更为异常。

只要与她说话,不,只要是与她对视,甚至只要是想到、认知到这个人的存在,一个人就会偏离他平凡的道路,从而被卷入无穷迷茫混沌愚昧疯狂的歧途。

真是了不起的杰作啊。

如同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时那般,我不禁一万次地在嘴角露出苦笑。

真是,了不起的玩笑啊。

她,竟然和我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处于同一年级,是这所学校的一名高中学生。我一度以为,这只是她的一个伪造身份,用来隔绝对她来说不必要的麻烦侵扰;但是理所当然地,我错了:岐流守进入高中就读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她是适龄入学者而已。

而这意味着,从我踏入这所学校的那刻起,一切就都已经变得无可救药。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0-21, 周一 12:22:17
“所以说,你是宁愿发呆,也不想要回应我,咯?”

岐流守再次出言,打断了我的思绪。而当我望向她的时候,她却毫无征兆地微微歪头,伸出两手食指揉动脸颊,让嘴角扬起,形成一个微笑。

“零分。”

很遗憾。尽管对方是以挑剔的眼光来评判,也算得上美人的类型,但这缺乏生气的动作所组成的、毫无诚意到令人发指的卖萌,即使是一介凡人的我,出于维护卖萌一词的尊严起见,也要坚决地予以抵制。

“什么,原来这么糟糕的吗……好吧。”

这样说着,岐流守缓缓地垂下了手臂。

虽然能听得出是想模拟失望的语气,但对方的棒读已经远远超越了敷衍一词的概念,抵达到了玄妙而不可捉摸的未知领域。

不过,如果我就这样接二连三地把事实直接指出的话,大概会闹出麻烦,因此我决定转移话题。

“真不愧是社团长大人,居然拥有着如此精确无误的读心能力。”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的确,我确实对您方才的举止有所……”

“可是,我为什么需要读心你啊,你可是已经把评分说出来了哎?”

“嗯?”

……

是这样吗?

不会的吧,这是试探吗??

一瞬间,我疑惑地望着面无表情的社团长。

……好像,确实是说出来了呢。

“那,那大概是你听错了吧。我这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是在自言自语什么,你的考试成绩吗?”

“不是啦,是今天早晨的餐饭。”

大概诸位读者还没有发觉,我其实并不是非常擅长说谎。

因此,现在的我,正不得不发动着自己那令人遗憾到惊奇程度的想象力,胡编乱造着谎言。

“果然呢,你还是一如既往,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庆祝还是该为之悲伤。”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选择高兴或者悲伤中任意一边。

“社团长大人也是呢,彼此彼此吧。”乐于见到上一个话题被中止的我,则很快露出来了微笑,“不过先不说这个了。这次叫我来,想必还是因为你们音乐社的演出……”

“没错。”她大声地打断了我,语气毫无起伏,“我正是想要和你谈谈,我们戏剧社接下来的成果展示活动的相关事项。”


“……你说什么?”

一瞬间,我不禁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难道我讲的,不是这个国家的通用语言吗?”

“……你刚刚,说的其实是是‘音乐社’吧?应该是‘音乐社’的吧!”

“欸,为什么呢?”

不知是打算装傻还是怎样,岐流守微微偏头,面无表情。

“我们的社团是音乐社啊!戏剧社是什么东西啦!”

“哈哈,真是好棒的笑话,我感到心情好了很多,谢谢你。”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

“那可真是遗憾。看来你的记忆力衰退得十分严重,建议晚上早睡比较好哦。”完全看不出哪里有遗憾的样子,岐流守微微摇头,“我们的社团,确实就是戏剧社唷?”

“呃……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说,我们社团和戏剧社合并了吗?”一边这样说着,我一边用余光确认着活动室门外框上的标牌;上面的文字,已经从“音乐社”变成了“戏剧社”。“老实说,我有点搞不明白了。”

“可是……”

“可是……?”

“可是,这里一直是戏剧社啊。”

“一直是?你确定吗?”

“的而且确。另外这个学校,从来也没有什么音乐社存在过;所以我才说你要注意休息。记忆力再差下去,你搞不好就会变成金鱼咯。”

我再次茫然地望着岐流守的眼睛,而对方也丝毫不为所动,就这样接受着我的目光。

对方这样理直气壮,似乎不像是记错了什么的样子。

……难道说,真的是我失忆了吗?

哈哈,那还真是尴尬哦。真是对不起了,得好好道歉才行——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尽管我从来对自己的记忆力不保有过多的信任,但至少类似于社团名字这类的基本事项,我还不至于会忘掉。

在过去的数月以来,不,自从这个社团成立以来,它的名字就没有变过。

毕竟,音乐社——即使我想要忘记,也无法彻底将音乐社所举办的一系列堪称绝望的活动,从自己的脑中抹去。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让步。

这绝不是因为从社团长的眼中,看到了若有若无的威胁意味,出于胆量不足而进行的怯懦退缩;而是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自己的立场,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仅此而已。请各位务必牢记。

总之,作为结果,我坦然地将自己变为一名大洋国的公民,运用起“双重思想”的手段,很快便将自己思想上的问题就此纠正过来。

“是的,你说的对。二加二等于五,斗争已经结束;我们这里一直都是戏剧社,整个学校从来都没有什么音乐社。”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岐流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的社团长大人,这次是因为学校的活动而叫我来的吗?”

“没错,就是这样。艺术节的社团成果展示快要到了,为此,我们打算排练一出短剧……”

“那很好啊。到时候我会在观众席为你们加油喝彩的。”

“……我考虑了一下,认为应该让你来写剧本。”

“写剧本吗,原来如此。”

“没错。我相信,凭借你的聪明才智,写一部精彩的剧本是不在话下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工作了吧?”

“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到时候,类似于选角色、服装道具之类的大概也要拜托你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负责表演,对吗?”

“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写成一部独角戏,然后最了解剧本的人——也就是作者您来亲自出演。”

“原来如此,那么社团长您打算做什么呢?”

“我会全力负责监督你完成工作。”

“原来如此,真是无懈可击啊。”

“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这项计划分工实在是非常明确,要做的事情清楚极了,没有任何置疑的空间。但是……”

“但是?”

“但是我拒绝。我不打算参与这次活动的任何部分。”

我斩钉截铁地如此回复道。

说实在的,且不论对方意图将全部的工作移交于我的计划如何荒唐,退一万步,仅仅是要我帮忙写剧本的委托,我都并不打算接受:在拒绝这些事情方面,我是有着充分的理由和底气的。

因为,我并不是这个社团的成员。

是的,尽管我已经对取得正常生活已不抱希望,但是我也没有完全将尚存的安宁抛弃的意思。这个戏剧社,或者说被岐流守任性地改造成戏剧社的音乐社,聚集的都是已经步入另一个世界的异常存在;尽管她作为社团长曾不止一次地邀请我加入其中,尽管在我拒绝之后,她也多次以各种理由强拉我来这边做这做那,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过真正成为社团成员的意愿。

“真是意外,很少听到你回绝的这么干脆呢。”

“那是因为你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在拿我开心,对吧?”

“唔,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应该是一半一半吧……毕竟,在仔细想过之后,觉得还是一个很诱人的提案呢。”

“……这种提案还是不要仔细考虑了好吗!”

了不起,我对这家伙的任性程度,又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

“……好吧,其实我也知道,想劝懒散的无名氏君埋头苦干,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写剧本至少还是可以的吧?”

“那个也请务必容许我拒绝。”

“为什么呀?”

“很简单,因为我又不是这个社团的成员,并没有这方面的责任或者义务。”

“说的好绝情呢,真是让人伤心。”

“虽然这么说,可我完全看不出来你哪里伤心了耶?”

“明明上次和上上次的活动,你也有帮忙参与呢,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

……

还真是好意思提起来啊,这个人。

“……你指的是,让我做架子鼓下面的人肉软垫那次吗?还是在镁光灯聚焦下,站着帮键盘手翻谱琴谱那次?”

“欸,你明明记性很好嘛,记得都很清楚的样子。”

“正因为记得清楚,我才不想干啦!搅和进你们的活动里,总是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太过分了,这样讲太过分了……好吧,看来我只能……”

“只能……?”

听到这句话,我微微有所警觉;然而就在我们交谈着的时候,岐流守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我的面前。她杏目圆睁,将一只手高高举起,然后——落到我的头上。

 “唰——”

就这样,我从头到脚,被整齐地劈成了左右两半。故事结束了,可喜可贺。

……
好吧。事实是,尽管岐流守的一记手刀精确利落地落在了我的头上,然而,那是毫无力道可言的攻击,即使是普通女高中生动手打人,都比这要起效得多。我只是感觉到对方的手“放”在了我的头顶而已……不,实际上,她纤细的手指甚至没有真正接触到我的发丝或头皮。

对方的这个玩笑曾经确实十分可怕:第一次中招的那时候,我确实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了;然而,由于每次我们见面,她几乎都会使出这招,所以现在的我,即使是想配合地假装被吓到,也实在懒于实行。

当然,如果将岐流守换成野益流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野益流在力气方面非同寻常,有时脾气又十分不安定,我很害怕她会真的用力打过来。

这样说起来,岐流守确实和野益流在这方面完全相反:岐流守是一个“无能力者”,而且与野益流那动不动出手破坏公共财产的举止相比,她似乎完全是一个和平主义者;至少在我面前,她从来没有损毁过什么东西。

当然,我并没有蠢到因为岐流守不是能力者,也没有表现过强大的破坏力,就以为她没有什么实力,以为所谓“最强”只是名不符实——她本身所具备的压迫感,我早已不仅一次地感受过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凭借什么达成的,但无论如何,她是“最强”,这点应该不会有错。

不过,现在的岐流守,则完全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危险气息。

“唉,偶尔你也应该配合一下我嘛,装作害怕应该还是会的吧?”

“是,是,下次我会记得的。”

“那么,我们言归正传。”从我的头上收回手臂,岐流守继续说道,“你还是不同意帮忙吗,就不能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过了,确实不想同意。就算我的编外人员身份可以不论,我也并没有写作方面的天赋。”

“尝试尝试嘛,说不定会写出吓人一跳的作品也说不定呢。”

“不行,这次的没商量,绝对不行。”

“……这么坚决啊……”岐流守摇了摇头,“好吧,那这个话题就先告一段落。不过,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是不会放弃的。”

什么呀,这简直就像是老动画里反派角色失败时的台词嘛。不过比起在意这种事情,我还是更想从这个怪地方脱身。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0-21, 周一 12:28:40
“那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

“且慢。”

我刚想转身,岐流守就又一次叫住了我。

“怎么了?”

“接下来,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和你说。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可能对你来说,比社团活动更重要。”

“哦?是什么呢?”

坦白地说,岐流守的这句话,并没有引起我太多的兴趣。毕竟,她的玩笑与正经话总是混在一起,很难分清——这次她也仍然可能只是在捉弄我而已。

而听到我的问题,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招呼坐在一旁的来野。

“来野,你把那个视频,给他看一眼吧。”

听到社团长的指示,原本和其他人一样,百无聊赖地浏览手机信息的来野,站起身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

而在我点击手机窗口的播放键后,一个十分眼熟的画面,显现在了屏幕上。

“……唔……”

在明白过来眼前视频的内容为何之后,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段只有一两分钟的短视频是在学校里拍摄的,记录下了一个学生如何捡起教学楼走廊的空矿泉水瓶,然后走到垃圾桶旁将它扔出,砸碎了一扇窗户的全过程。尽管那学生抛掷水瓶的动作有些奇怪,但整个视频看上去并没有进行过后期处理造假,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视频中的这名学生,正是此刻看着手机画面的我自己。

“现在的你,能看到这段小东西,都是来野的功劳。”一旁的岐流守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惊讶,向我讲解道,“多亏他交际广泛,而且特别注意可能与我们社团成员有关的事情,才在偶然中知道了这个视频的存在。”

“这样说我,听起来有点难为情啦。”来野向岐流守微微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转到我的身上,“不过,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这果然是伪造的录像吧?我觉得你没必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是啊,对我这种只希望安分守己的人而言,打碎学校窗户这种行为毫无意义。

“不,这个视频并不是伪造的,里面的内容完全属实。”

但是,我只能这样如实回答。

“……为什么?”来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样做的话,最少也会被老师批评的吧,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啊!我又不是想这样做才这么做的。”

“有人威胁你这样做吗?”原本在桌边翻阅书籍的野益流,此刻也加入了话题之中。“如果是的话,你至少也该和我说才是吧?为什么就这样不声不响?”

“不不,并不是这样的。”我连忙摆手,“我之所以没和你说,是因为并没有人威胁我做任何事情啊。况且即使是有,我也不太敢告诉你……导致他人被活活打死什么的,我会于心有愧。”

“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下手不知道轻重的类型吗?”野益流不悦地皱眉。

难道不像吗?这家伙对自己是多没有自觉啊!

“算了,这事说到底也已经算是解决了。”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怨言,我将话题转回到原本的事件上,“其实,我早就主动‘投案自首’了,而且好不容易说服了老师这一切都是意外。还好我一向安分守己,老师也没有怎么为难我。”

“意外?你不是故意扔东西砸窗户的吗?”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主动去做这种事情?!”

“可你不是说,这个视频的内容属实吗?”

“好了,各位可以先安静一下。”说话的是岐流守,“与其在这里问东问西,不如听听无名氏君本人是怎样说的。我觉得关于这件事情,他还有很多没讲出来的部分。等到他说完,我们可以再根据情况进行推想。”

听到岐流守的建议,大家都立即安静了下来,一齐注视着我。

“是啊,的确如此。”我点了点头。“这次的情况,其实和你们想象的大概很不一样。实际上,我只是在走廊当中看到一个矿泉水瓶,想要把它丢进垃圾桶而已。”

“然后,它就把窗户砸碎了?”岐流守插言道。

“就是这样。如果非要补充点细节的话的话,那就是:瓶子把我的手弹开,然后自己撞破了玻璃。”

在我的讲解告终之后,活动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好吧……是这样,虽然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来野,“……不过,我觉得你的说法,实在是有些……意味不明?”

“是觉得太荒唐的意思吗?”

来野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即使你是一不小心让瓶子脱手,导致窗户破掉。也没必要用这种暧昧的说法吧?”野益流如此表示道。

“可是,我和窗户隔着很远的距离,怎么想也不可能凭‘手滑’,就把瓶子落到那里好嘛!而且那是个几乎空掉的塑料瓶,想用它打破窗户,我得像你那么有力气才行。”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直到大家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后,岐流守才最终开口,“如果说,有个居心不良的人,用某种特殊的方法处理过了瓶子,让它在被拿起的时候自动弹飞出去,击碎窗户,我觉得也并非毫无可能——毕竟这世界上,还有‘赠礼’的存在嘛。”

赠礼……岐流守所使用的这个词,是异常世界对于各式各样超能力的一种较为通用的代称。看来,她认为这件事情与一名“能力者”有关联。

由于超能力曾被认为是来自某种未知源头的馈赠,因而人们将其称之为“赠礼”;与此对应的,具有能力的人,则称之为“受赠者”。虽然过了这么久,有些人已并不认为拥有超能力一定是件好事,但这个代称却仍然被一直地使用着。

“可是,用‘赠礼’做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有很多呀,来野。你也说过的吧,无名氏君可能因此被批评甚至挨罚,这录像并非不能作为威胁他的筹码。”

这样说着,岐流守再次转身面向我,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她的结论:

“看来,你说不定已经陷入危机之中了呢。”

 “……这,我想大概还不至于吧。”在听到岐流守的断言后,我稍稍有些慌神,“如果是陷害,这手法未免也太幼稚了。把这种事情说成是危机什么的……有这样夸张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悠闲度日君?”岐流守仍然面无表情,语调平缓,“对方既然已经这样坑害你,并且还特意录下了视频,若是那人对你毫无恶意,反而十分奇怪了呢。”

似乎是不满足于只给我启用一个绰号,继之前的“无名氏”,岐流守又以“悠闲度日君”来称呼我了。不过现在并不是指出称呼问题的时候,因此我努力地忍住自己偏开话题的欲望。

“可是,我不是已经把玻璃的事情解决了吗……”

“你先一步主动向老师说明这点,确实为你制造了有利的局面;然而,对方以后很可能会继续算计你。”她摇了摇头,“不过,在我看来,你应该是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的。之所以发出这种不经思考的提问,只是由于你仍然认为‘仅仅是录像而已,并不能说明对方怀有恶意’,因为‘我从未惹过什么人,别人没有动机’。不是吗?”

被说中了……

老实说,虽然对方能轻易理解我的想法会很方便,可有的时候,我并不喜欢被人一眼看透。

这倒不总是由于自己的想法耻于见人,但遇到这种情况,我总会产生一种被人窥探内心的错觉。

不知自己的表情有没有泄露这一想法,也不知对方有没有更进一步读出我的内心。与我面对面的岐流守,此时只是在继续叙述着自己的见解:

“有的时候,考虑‘对方是否有动机如此做’可能并不会有结果,倒不如考虑一下‘对方是否有能力如此做’比较来的有效;因为所谓‘动机’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可以是千奇百怪、难以理解的,但没有人能做到‘没可能被做到’的事情。对方既然已经展示自己通过‘赠礼’影响你的行动,并且进行了录像,这就已经证明对方有能力陷害你——在这样的预演发生后,你还有必要考虑对方的动机吗?”

而就在在她发这段议论的时候,一个想法闯入了我的脑海。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其实这件事情没那么麻烦。”

“哦?看来你已经想到应对方法了?”

“算是吧。我想,既然我解决玻璃事件的时候,是和老师私下进行的交谈,从玻璃碎掉到现在为止,我也没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听到相关的传言。他们应该还不知道玻璃被打碎过这件事情;因此,搞不好,这个录像还没有流传出去,至今仍然只有制作者看过。”

“也许是这样吧。”

“然后,将录像取过来的来野,肯定是知道这段视频之前的持有者是谁的,对吧?”

一旁的来野点了点头。

“那么,那个人就很有可能是始作俑者。即使不是,只要来野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我至少可以找到突破口,占据先机……”

“——不行,不行的哦。”

说话的是岐流守。

“哎?”

“我说不行。来野你不能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他。”岐流守一边微微摇晃着脑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线索的提供到此为止,不可以再泄露更多了。”

“为什么啊??!!”

我几乎是喊出来了。

“因为啊,懒散君你不想帮忙准备剧本呀~”

一边再次改换称谓,对方一边说出了,任性到极点的这种理由。

“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呀,社团长大人。这说不定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呀!有人想要害我,要害我哦??!!”

“嗯哼,所以呢?”

“所以……所以……所以你个头呀!快点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啦!”

我的声音里满是着急,然而,岐流守只是十分无精打采地摇头晃脑。

“——不——行——啦,完全、坚决拒绝~在懒散君答应帮忙之前,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呀~”伴随着没有音调起伏的拖长音,岐流守的语速更慢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回事,从一开始就瞒着我不好吗?现在知道了之后感觉简直是着急得不得了!!”

“嘿呀,我就是想要,看见你着急的样子呐~”

好残忍……真是个恶魔啊,这个家伙。

“总之,好好考虑一下吧,懒散君。”在我因失意而垂下双臂,作低头状的时候,岐流守将一只手放在我头顶数厘米之上的位置,进行针对虚空的摸头动作。“如果同意帮忙的话,我会出面帮你直接解决这个麻烦;反之,我就只能祝你加油调查咯?”

“可恶,只有答应了吗……”

我咬紧牙关,苦苦地思索着。

总觉得,如果在这里退缩的话,以后岐流守就会变本加厉的。但是若不这样做,接下来我肯定会被这件事情烦得要死——结果看来,不管选择哪边,都会落得被麻烦缠身的境遇。

——于是,最终我选择了放弃思考。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0-21, 周一 12:32:28
第二话:我们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The Happiest Days of Our Lives)



直到散会为止,我都没有做出是否帮岐流守准备剧本的决定;而当大家纷纷离开之后,我也不打算再停驻于这个古怪的场所。

一边想着只要抵达教室足够及时,大概还赶得上今天剩下的两节课——我没有戴手表的习惯,手机又还放在教室,只能看自己运气如何——我一边走出社团活动室,快步向自己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虽然如同之前那样,我也偶尔会有逃课的时候,但在被麻烦缠身的当下,还是回去乖乖上课比较安全。

而且,像一个普通学生那样,混入到讲台下的众人之中,混入大多数人之中。这令我感到安心。

混入大多数人之中,成为他们的一员,可以避免很多多余的事情——这大概是我的经验谈,虽然我还没有到可以拿人生阅历教育他人的年纪。

只要和大多数人保持步调一致,那么就不容易变得显眼,也不容易犯下大错。

不显眼是减少人生额外插曲的要义,虽然这些插曲有喜有悲,但是往往后者居多一些;不犯大错是立于集体中的基准,即使是因为多数人的盲目而出现纰漏,然而那时至少有“多数人”作为护盾。虽然听上去有些消极,但是有句话叫“法不责众”,大概就是指的这回事。

不,等一下……

想到这里,我发觉自己的思路变得有些阴暗了。实际上,上课这种事情并不是应当牵扯到人生态度之类的主题之上,而只是个更简单的事实。学生的本职是学习,当然应该好好上课,这有什么可质疑的吗?

“唉呀,这种漂亮话我可没资格说出口。”

想到自己今天才翘过课,我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念头笑出了声。

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我不觉已经进入了自己教室所在的教学楼;楼梯和走廊里的学生多了起来,纷乱的闲谈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虽然在校内结识的人并不多,也很少和其他班级的学生有所交流,不过,我有关注旁人言行的喜好;在课间时分,我通常在走廊等地方闲逛,同时关注一下过路者们的话题。

因此,尽管今天我没有这么做的心情,头脑却仍然不自觉地捕捉到了从耳边掠过的各种只言片语。

比如,关于即将到来的学园祭的讨论。

比如,校长室遭窃,于是在那里装上了监控摄像头的事情。

比如,关于隔壁班英语老师在课上大发雷霆、差点扇了女同学耳光的事情。

和之前所了解到的一样,我没有听到任何与自己有关的话题——没有任何关于“玻璃被某班同学打碎”这样的言论进入我的耳朵。

可相对的,我也没有听到任何真正有用的情报;反倒是几名学生对翘课经验的讨论,将我的思绪就此带离原位。

“没翘课过的高中生活,是不完整的。”

——突如其来的定论闯入了我的脑海。通过对其加以认同,我就这样原谅了数分钟前的自己。

一分钟后——也许是数十秒后;我对时间的概念并不强——我抵达了教室的门口。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

那人是来野佑介,是如今被改为戏剧社的音乐社中的一员。

之前说过,由于来野品学兼优、擅长体育、待人接物又十分得当,所以他十分受人欢迎,是一名标准的现充。各位应当知道,这种现充往往身边会聚集着许多闲杂人等,形成一种让我这种人望而却步的气场;但如今,来野却是只身前来,身边一点不见追随者的影子。这让我相信,他此行专门是为了来找我的。

“我还以为,我得在教学楼里转一圈才能找到你呢。”带着微笑,来野果然向我搭话了。

“怎么,社团长她同意透露给我更多的消息了吗?”

虽然明知多半不可能,但我却仍然如此问道。

“关于那点,我实在是插不上话。”来野为难地笑了笑,“毕竟,这是你和岐流守社团长之间的事情……”

“可是,录像不是你找到的吗?”

“话是这样说啦,不过我这边情况也比较复杂……”来野显得有点惭愧。

“算了,那就当我倒霉好了。”我有点没好气地说道,“那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都快要上课了,你的教室离这边可不算近。”

“没关系,我是不会迟到的。”来野毫不介意地笑了笑。

“……确实。”

我所认识的人中,除了岐流守以外,能如此断言的就只有他了。

“那么,回到原来的话题: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个。”说着,来野将一张音乐专辑举到了我的面前。“我记得,你之前想问我借这个来着。”

“喔!是Remastered版的《Please Please Me》。谢谢你,来野。”

看到专辑封面上熟悉的四个探头俯视的人像,我的心情不禁轻快起来。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来野向我回以微笑,“老实说,我对The Beatles的了解并不多,所以只买了这一张不知道什么版本的放在家里……”

“如果只选一张的话,我觉得还是‘Sgt.Pepper’比较适合。”

“嗯……这张确实非常有名气,不过我还没有实际去听。我会试一试的。”

对音乐方面偏好的共同点,是使得我与来野之间关系良好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在日常生活的其他方面,来野佑介可谓无可挑剔;然而,这名身材高大却眉清目秀的现充平日里总是戴着一副入耳式耳机,即使是在与人说话时也从来不会摘下来。来野极其热爱带有迷幻意味或富有实验性质的摇滚乐,这是他成天戴着耳机的一个重要的次要理由。

“对了。听说,上个星期,你被隔壁班的英语老师训斥了?”

就在对歌曲爱好的讨论气氛正佳之时,来野突然提起了一件我不太愿意想起来的事情。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唉,这种事情的根源都是相同的:只要我们从童年时期成长过来,进入学校,总会有些老师千方百计地伤害我们;他们会毫不吝惜自己的嘲笑,竭尽全力揭露我们的缺点。面对这种老师,我们就算再怎么自我隐藏,也无济于事……”

“那,你能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看起来,这人其实没在听我说的话。

“……是这样的。考虑到一般情况,由于上课的内容有时十分无聊,所以我预备了一种应对的手段。具体来说,就是我有一本黑色的记事本。”

“用来做什么,写诗吗?”

“并不是,它只不过是供我乱写乱画消遣的。”

“原来如此。”

“然后,你所问我的这件事情,发生在一节英语课上。我们班的英语老师因故无法上课,所以让隔壁班的来代课。因为这老师的脾气在年级里也是出了名的差劲,所以我其实完全没有在他的课上开小差。”

“那么,你是怎么惹到他的?”

“我只是把那本笔记本像往常一样放在桌子上。然后,那位可敬的老师,就擅自把它翻开,还读出声了。”

“那他读了什么?”

“……你还真是很有刨根问底的精神。”

“是不方便复述的内容吗?”

“呃……其实也没有。”思考了一下,我决定满足一下来野的好奇心,“他读的那段是‘钱,回来吧/老兄我好得很/你别碰我这堆钞票/钱,受欢迎的很/别用知足常乐来蒙骗我/享受最好的头等舱还不够/我还得有架私人飞机才行’……他以为我在写诗。”

“哈哈,如果你说这是你的诗。那你恐怕就要被人说是抄袭了。”

“……哈哈哈……”我勉强地应声干笑。

“那么,你还有做别的什么吗?”

“没有了。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我摇了摇头,“对我来说,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可能我最近运气不太好吧。”

“这确实是挺够呛的经历……”

在对我进行一番言语安慰后,随着铃声响起,来野与我的对谈就此结束。他转身离开,而我则迈入了教室的门。

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里,在授课老师催眠般的言语之下,我只是在练习本上乱涂乱画着。

再过一节课就该放学了。我没有什么学校活动需要参加,可以直接背起东西就回家;只要到时候动作快一些,在离开教室的其他同学们的掩护下,至少我可以平安度过今天的学校生活。

至于明天……明天的事情,可以等到明天再考虑。

若是顺着这样的思考继续下去,我一定只会陷入愉快的怠惰之中,以至于无法好好利用下一个课间休息的空余。毕竟,到目前为止,我并不觉得,自己在十分钟里能对自己碰到的麻烦事有更进一步的了解:之前已经说过,我在学校认识的人并不算多,而在社团成员都被岐流守禁止透露情报的当下,我更是根本无从在自班以外的地方获取什么消息。

结合之后的事实来看,这个想法实际上是完全错误的。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0-21, 周一 12:41:35
当我开始幻想回到家后播放来野借我的唱片的美好愿景时,我与才与来野的那番对话,不可避免地再度从记忆之海浮上。

如同灵光乍现一般,我突然察觉到,自己有必要对这段谈话的内容再度加以思虑:虽然闲谈不一定需要有什么固定的主题,但在社团会议刚结束的时点,他却突然找我询问之前被老师训斥的事情。这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不自然”。

考虑到来野的言行一向滴水不漏,如果他是真的想掩饰些什么,多半不会让我发现。也就是说,这次的对谈内容若非真的只是随性而起,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故意为了让我察觉到,而特意让其显得违和感十足。

以此疑问作为出发点,取得进展的可能性并不乐观。但为了保险起见,试探一下也是百利无一害的。

于是,在这节课结束后,我决定动身前往班主任的办公室。

……

与大家所一贯热爱的虚拟作品里的情况不同,在这个现实世界中,事物的真面目往往是缺乏美感而又令人失望——比如,我的班主任并非一名富于成熟韵味的、年长的恰到好处的美貌女性,而是一名发际线深陷危机的、鼻头略大又稍稍发红的中年男子。

当然,即使这名班主任的情况稍微改善一点,学生与老师的关系也远不会如同那些喜闻乐见作品中描绘的那样耐人寻味……关于这方面的讨论,还是就此打住比较好。

根据某位我实际上未曾知晓的前辈所说,一名老师的称职程度,往往与他受学生喜爱的程度呈反比。我虽然无法苟同这位先贤的论断,但不得不说此条规律拿来讨论这位班主任正显得应景:这名心平气和的教师或许是由于长期兼教国文课程,在文学的熏陶下取得了豁达的心性,以至于决定不再用学生所犯下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并将宽以待人的美德加以实行——简而言之,他对班级的管理之宽松,已经稍稍超过了合理的范围;无论是上课纪律、缺勤问题,还是收发作业、学校活动,此君皆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平等对待每一位学生。

毫无疑问,这一态度对班内的一部分学生来说,可以说是富有争议的;在那些优等生眼里,这名老师更是成为了不称职的代表。至于我,虽然没有为这名教师辩护的意思,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即使抛去“玻璃事件”,在很多情况中,班主任这一不负责的态度都对我十分有利。


让我们将视野转向当下的现实世界:在看到我踏入他的办公室后,这名教师率先向我发出一个诘问: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翘课了?没上课的这段时间,你都去干什么了?”

“您误会了。我不是翘课,而是去参加社团会议。”

“在没有参加社团的情况下?”他微微蹙眉。

“没错,”我斩钉截铁地答道。”虽然我至今为止还只是隶属于回家部,没有真正加入某个社团;但考虑到诸多次要因素,存在着一部分社团希望我以编外人士的身份帮助他们的客观事实。”

“那是什么意思?”

“您知道有一句话叫‘当局者迷’。身处体制内的人由于习惯了他们所处的环境,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往往存在着盲区;这时候就需要有一名界外人士,用客观中立的视角弥补他们的短视……”

“又是你擅长的长篇大论的胡诌……说实在的,我也对你的情况有了解:我知道你经常参与某个学生社团所展开的工作,你应该也没有抵触参与这些社团活动;不如,你就提交一份入社申请书,正式成为社团成员就算了。”

“多谢您的意见,我一定会妥善考虑的。”

我微微鞠躬,以示谢意。

“算了,随你便吧。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的班主任叹了口气,“那么,你在快上课的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您应当记得,前不久有一起教室玻璃由于意外而发生损坏的事故……”

“当然记得。你说是你干的,是不是?”

“确实如此。虽然整体而言那纯属意外,不过我也难逃其咎。我想问一下您,那件事情算是结束了,对吧?”

“……之前我不就说了吗。这次,我就当没事发生过。”

“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口头如此说,我的内心却并不觉得满足。真正有意义的内容我还没问到,接下来,我该如何旁敲侧击呢?

——事实证明,我并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你只要牢记下不为例就好了。”老师点了点头,“不过,说实在的,虽然你在我们班里,算是十分安分守己的学生,但你还需要更自我约束一下才行。不然……”

“不然……?”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不过我觉得你可能太不小心了,惹得有人……对你心生不满。”

“……可否详细说一下?”

没想到,好运居然到来的如此迅速。

“你知道隔壁班教英语的半间老师吧?”班主任的语气有点迟疑,“就在上周,他还来我们这儿代课过。”

“当然。半间老师给我班所上的那节课,足以让我永生难忘。”我努力让自己语气保持平和。

时至今日,那名精力旺盛的老师,在课上对班内秩序松散、注意力不集中等客观存在现象进行的歇斯底里的“谆谆教诲”,也犹在耳边。由于在课上专注于学生的小动作,又容易因自己的发现而动怒,他的事迹内容可谓十分丰富,且时时刻刻都在更新:比如,今天我在走廊听说的那位“差一点扇了班上某名女同学耳光”的英语老师,就是半间他本人了;之所以是“差点”这种程度,我想除了半间老师作为老师的底线尚在以外,也与校长对老师动手打学生的容忍度极低的态度有关。

此外,几天前那位拿起我桌上记事本并朗诵的,也是这位可敬的半间先生。

“之前你是不是在他的课上走神了?恐怕,他大概记住了你,对你耿耿于怀……”

说到这里,老师突然住了口。显然,这会儿,他已经有些后悔对我说了这么多半间老师的闲话了。这完全可以理解:我并非老师所偏爱的学生,也与他不沾亲带故;在我面前揭同事的短,对他来说是毫无益处的行为。

但,我可不愿让这来之不易的头绪就此断掉。

“您的意思是,他向您告了我打破学校窗户的状?”

“是的,就在你向我说明玻璃的事情后大概一小时……等等,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猜的,老师。”我立即回答,“您看,在我提到玻璃的事情后,您马上就想到了半间老师。这自然就让我觉得,两者之间是有关系的。”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就要注意规范自我。这次我回绝了半间老师惩罚你的要求,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是,老师。”我点着头,心中却完全在考虑乘胜追击的事情,“不过,半间老师一向认真负责。即使告发的对象只是区区一名学生,他想必也都会准备好证据,以避免对方不认账吧?”

“喔?你还真是了解他……”听了这话,老师一脸狐疑地望着我,“好吧,这件事情毕竟与你有关,我说出来也是应当的。毕竟半间他这次做的也有点过分了……”

“希望您务必向我说明。”

“唉,是这样的。他最近似乎未经允许,在学校内设置了一些录像设备。”老师叹了口气,“毫无疑问,这是违规行为,虽然他是出于好意,但我还是劝他停止。”

“那么,半间老师同意了吗?”

“至少口头上是这样。”我们的班主任不无担忧地答道,“我相信你是一名老实的学生,所以才把这些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点,您大可放心。”

在对班主任再三地作出保证后,我心情愉快地离开了教师办公室。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1-08, 周五 18:10:14
……

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我就能将陷害者的身份基本确定为执教隔壁班的半间老师,事情的顺利程度可以说是超出了预想。毫无疑问,这份成果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来野同学对我发出的那一番暗示,改日一定要好好向他道谢才行。

不过,庸俗的常人往往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我也未能免俗:调查的事情越是进展顺利,我就越担心自己是不是有漏过什么重要的事件细节、做出过什么重大的失误判断;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作为基石的证据发生歪曲,接下来的推断就站不住脚了。

对目前所获得结论的怀疑,不觉中成为了我身上的压力,而当我反过来考虑“如果这一切都属实,我该怎么做”时,更大的压力便向我袭击过来。

就算半间老师是一名能力者,但他对我施加的迫害实际上过于儿戏,我没办法真正将他当做什么洪水猛兽来提防;而若是仅做些能力范围之内的举报或者消息公开,就不但违背了对班主任的承诺,也会把我自己投入一种尴尬的境地。毕竟,这名对我怀有敌意的人物是一名教师,虽然他并不执教我所在的班级,但在各种场合与之照面的情况仍然难以避免;若是就此结下深刻怨仇,恐怕以后我在学校会过得十分不自在。

——而对我来说,没有比“不自在”,更糟糕的字样了。

我曾经说过,自己是一个讨厌麻烦的人,而不自在的人际关系,则可谓是麻烦界的哥德巴赫猜想。两名相互怀有敌意的人被迫经常碰面,保持着无法撕破脸也无法和解的尴尬平衡,这种情况我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感觉十分头痛了;相比起来,双方在夕阳下互殴着迎来次日的黎明这种热血桥段,在我看来甚至都要可爱的多。

不过,这说到底只是不切实际的胡诌,当矛盾产生时,真正能快速将其解决的方法,便是其中一方主动让步;理所当然地,在这种情况下,想让一名教师主动向学生承认错误实在是过于困难,所以退让的工作多半只能由我来承担。

决定了:在上完课之后,就去找半间先生承认错误吧。

尽管窗户事件的过错全不在我,甚至我反而是受害方;但当下,就算没有错误,我也要给自己张罗一个罪名才行……毫无办法,我只能旧事重提,为之前在课上的走神而道歉——虽然,我那时其实并没有在走神就是了。

如果这个计划顺利的话,半间或许会在一顿斥责后将我原谅,我与他间的矛盾也会就此消解;然而,若是运气坏一些的话,对方可能就不会与我和解,甚至根本不把我的道歉当回事,认为只不过是“诚意不足”的表面功夫。虽然这样倒是说中了事实,可我却一点也不希望对方认识到这样的事实。

想来,为了自己实际上没做错的事情而道歉,这样的事情,我之前也曾有经历过几次;而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次,结果也并不怎么好。

……我一点也不想在此时此刻回忆那次的具体情况,还是考虑点别的什么吧。

比如,既然我对这次道歉行动充满担忧,不如就来分析一下它的成功率……

……

就在我一边这样思考,一边向教室移动的过程中,一个此刻我没有做好准备面对的人与我打了个照面。

不用说,来者自然是我心中烦恼的源头,名为半间的那位老师。

此前,我未曾提及过这位老师的长相,这实在是一处疏漏:既然他在如此长的一段时间——意即一两个小时——之内,持续地让我困扰,那我就有义务向俯瞰我人生的那些虚无的看客们,描述这位重要人物的外貌特征:

这位职业是教师的中年人身高约莫一米七五,短发浓密而齐整,发际线阵势严密,不见丝毫退却迹象;他的五官轮廓明确而锐利、神情严肃、目光坚定,给人一种开不起玩笑的感觉。

除却这些,半间先生脸上还有一处可谓是最大特征的地方,便是他鼻子以下上唇以上的那抹刻意蓄起的胡须。那胡须也如他的头发般浓密漆黑,其宽度介于某位钢铁般慈父的与某名前画家、著名啤酒馆演说家的之间。

于是……

“老师您好。”我这样打招呼了。

“你好。”

半间先生略一点头,欲从我身侧通过;不过,为了尽早取得安心,我决定就在这里将他拦下。

考虑到对方要去的地方多半是上课的教室。为了不耽搁授课,他即使对我发火,多半也不会维持很久的时间。

“其实,我想向老师您道歉。”

我如此单刀直入。

“唔……?”

半间老师略微惊讶地扬起眉毛;其后,他仔细地端详了我的脸大约一秒,表情便回复安定。

“喔,是你。隔壁班的那个学生。你想说的是之前你上课走神那件事情吧?已经没关系了。当时我已经批评过你,以后,你只要能明白认真听讲的重要性就好。”

……哎?

在我半茫然着点头后,半间老师便迈步离去。

我缓慢地回身,注视着他的身影拐入某间教室,头脑却一时还没有理解当下的状况。

“……未免,也太顺利了。”

半间对我的态度之友好,甚至超过我所预想的最好结果。毕竟,你们也知道的吧,这可是那个在同级内被称为“脾气最坏教师”的半间啊!从刚才的表现看起来,他已经全然没有对我在课上的表现留下什么怨愤,倒不如说,所谓的怨愤可能在他身上就从未存在过。

这是一件好事吗?当然是了。能确认学校内的某名教师对我没有敌意,自然是好事一桩。

这是一件坏事吗?未尝不是。由于半间的态度过于清爽,之前落在他身上的嫌疑,可能会就此被消除了。

而那也就意味着,我对玻璃事件的调查进度,再度被退回到了“寻找嫌疑人”的阶段。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1-26, 周二 18:22:41
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不过,当从头开始考虑后,我就意识到老师并非敌人的这种可能性,其实一直都并不算小:毕竟,用砸破玻璃这种事情来陷害学生,实在是既小家子气又幼稚的行为;若是一名教师想要特意栽赃学生,却最后只能想到这种方案,那我恐怕不仅仅要怀疑他的品行,也要怀疑他的智力水平了。

那么,果然还是从头再重新调查比较好?可半间老师也并未有洗清自己的嫌疑。无论如何,他也是在这次事件中试图告发我的人,我还缺少能说服自己完全信任他的决定性依据。

……

果然,还是从头再进行一次回忆吧。

回忆的对象……是“玻璃事件”的事发现场。

上课时分跑出去上厕所的我,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将地上的塑料瓶当做垃圾捡起;在意图将瓶子扔进垃圾桶时,不想它却将我的手弹开,径直撞向了一旁的窗户玻璃。

如今看来,整个事件的过程也仍然是十分简单,但在这之中,或许有着被忽略的细节也说不定。

——比如,我或许能从中察觉到对手所使用的能力的本质,或者至少是那能力的大致发动条件。

这样想来,当时那个不正常的矿泉水瓶,并非在我将其拾起的那一瞬间便弹飞出去,而是又过了一段时间;这至少说明,陷害我的能力者所发动的能力,并没有让矿泉水瓶成为他人摸到就立即发威的“地雷”。

而根据来野展示给我的视频来看,我在画面中的动作虽然并非毫无怪异感,但大致看上去仍然连贯;这则说明,作用于矿泉水瓶的那种能力,是在一个十分恰好的时间点发动效果的。

从这两项看来,我或许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对方所使用的能力,是需要靠能力者自己把握时间决定发动与否;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需要以某种手段,确认拾起瓶子的人的动向。

联想到“半间先生确实在校园里设置了录像设备,用这些设备录到了我的‘罪证’并交给了我的班主任”这一事实,事情开始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毫无疑问,拥有着监视器的半间老师,是最具备充分条件来做到这些的人。

通过录像用的监控设备,观察着我一举一动的他,可以完美地找到能力发动的时机……再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的话,我恐怕就要把自己说服了。然而,只要未曾发现对方做出此事的动机,我就无法将结论确立。

——可事到如今,我真的有必要去揣测这所谓的“动机”吗?

“……考虑‘对方是否有动机如此做’可能并不会有结果,倒不如考虑一下‘对方是否有能力如此做’比较来的有效。”

仿佛是为了向我揭露什么秘密似的,岐流守社团长的话语,此时浮现在了我的思绪中。

当时,我并没有对这句话产生足够的重视,但放到现在再进行回味,这很有可能是岐流守给我留下的提示——抑或是陷阱。毕竟,她捉弄我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了能被认为是“偶尔为之”的范围。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这句话也仍然是无可置疑的正论。

若是认为对有能者妄加怀疑是无端的迫害行为,那么,将有动机者当做嫌疑人,未尝不是正中嫁祸者下怀的举动。

人与人间思维模式的不同程度之大,我向来不敢加以轻视;对一方而言顺理成章的行动原理,在另一方眼中或许就只是匪夷所思的妄念。因此,“对方具有做出某事的动机”这种判断,只有真正理解他人者,才拥有下达的资格。

而与之相对地,正如同“人被杀,就会死”一样,没可能做得到的事情,是绝对没有人能做到的……不过,只要不考虑“上帝能否创造自己举不起的石头”那种文字游戏的情况,这就完全可以说是废话一句。

那么,将我与这句废话一样的真理隔开,让我在原地打转、执着于拼凑“动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在对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社团长恐怕早已知道了答案。

“你在逃避麻烦,在拒绝正视与自己有关的不利事态。”

这,想必是她当时所没有说出来的话语,也是无可辩驳的指摘。

或许对于这次的事件,我实际上早已对内幕了然于胸,只是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所以才会毫无意义地兜圈子。

不过,过去的事情怎样都好。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我就要做出决定:

我要,与最有“作案能力”的那名嫌疑人展开对峙。

……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从教室收拾好东西走出的我,与走廊的人流汇合。

在教学楼走廊被学生所充满的当下,各种嘈杂的对话声从四面八方传入了我的耳朵;其中的内容,似乎有相当一部分都提到了半间老师。

听起来,他似乎又在课堂上动怒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回了。

……就在我整理着沿途听取的情报之时,四周的人群中突然爆发起一小阵骚动。由于骚动的发源就在我的视野当中,所以事情的经过,我也确实有用眼睛捕捉到。

起初,是一名男学生,由于边走路边低头看手机,不小心撞上了从旁路过的另一名女学生。

在智能手机流行的当下,这种小型事故可以说是极为常见的。考虑到双方行走的速度并不快,这种冲撞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按照从古至今一以贯之的良好习俗,那名男学生想必只要鞠躬道歉,就能换取相安无事的好结局。

——然而,事情却没能这样发展。

在受到冲撞后,那名女学生尖叫一声,稍微有些令人不可思议地扑倒在了地上,然后就没有自行起来;而当人们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她扶起后,她脸颊上的红肿,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不由自主地,我产生了“之前的努力思考全部白费”的颓丧感;就像是在即将解开谜底时,被人提前告知了谜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我对这一连串状况的内幕心知肚明;女学生倒下前那看上去大致连贯、却并非毫无怪异感的动作,我也十分熟悉。

于是,我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隔壁班教室的讲台,丝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紧盯着那名女学生的半间老师。

仿佛是为了回应我,半间老师也很快地转过头来,与我视线相交。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01, 周日 09:03:30
第三话:一锤定音(Hammer to Fall)


由不得我选择,对峙的时刻已然到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该如何把握吐露真相的时机。

虽然为了保密起见,我最多只能低声质问半间老师,以避免让其他学生了解到内幕;但只要有旁人在场,半间多半就不会突然翻脸发作。毕竟,他似乎也想隐瞒自己是“受赠者”的事实。

然而,这种做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无异于将教学楼内所有的学生当做我的挡箭牌。万一半间的情绪失控,他或许会使用能力攻击在场的每一个人——虽然只有完全丧心病狂的人才会那样做,但持有“赠礼”的人要另当别论。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那么,如果我等其他学生离开学校后再继续,又会如何呢?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半间有可能会对我一人发起袭击,而作为一名普通的高中生的我,并没有与之对抗的自信。

……这可不是拿来随便开玩笑的事情。万一最坏的可能性成真,而我又没能逃跑成功,我的人生就会就此完结。

看来,我还是先行撤退,去搬救兵比较好;对于异常的存在,逃跑才是作为正常人所应有的行动。

于是,我就这样临阵脱逃。

……

“……真是的……刚才的我,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偏离了自己最早预想的行动目标。为了避免被恶魔般的社团长挖去做苦力,我才选择自己一个人进行事件的调查工作,但这原本也是有限度的行动——只有当对手是通过好言相劝就能退却的类型时,我才有可能独立解决这个事件。

身为最弱的我,居然开始考虑与敌人正面对峙,这是毫无疑问的不智之举;哪怕只存在着擦枪走火的可能性,我也没有以身涉险的必要。

确认了这些堪称基本的事实后,我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寻求救兵。

虽然我得不到调查方面的帮助,可如今半间的行动,已经对我以外的普通学生造成了不利影响,那最强的黑色,想必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吧。

只不过,这也不意味着我现在就要去寻找岐流守社团长;那家伙毕竟像幽灵一样行踪不定,不用在放学后的现在,即使是在上课时间去社团长就读的班上,也不一定能保证见到她。那么,某位有着一头反常的银色长发的女士又如何呢?考虑到她并不擅长在行使暴力时自我控制,这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如此看来,果然作为男性的我,还是仰赖男子汉之间的友谊,去找来野佑介比较好。考虑到他是一名能言会道的现充,或许这起事件还有机会以和平来收场。

事与愿违的是,当我赶到来野所在班的教室时,那里却已经被锁上了门。

“看来,我来晚了一步。”

无可奈何。

束手无策。

既然运势不佳,那今天果然还是到此为止,先行撤退回家吧。一边这样想着,我一边随意地向周遭扫视了一遍。

——偌大的教学楼内,安静的可怕。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学校走廊,现在已然空无一人;窗外天色渐晚,楼内多数的教室也已然熄灯。我试着迈步离开,发现自己的脚步声,在此刻显得分外刺耳。

……形势不妙。

在恐怖电影中,这样的场景多半是某种可怕事物登场的舞台……不过退一步说,即使是没有鬼怪的现实世界,我想一般人也不会在将夜时分,独处于空荡荡的建筑物内。直觉告诉我:或许,现在已经是该逃跑的时候了。

只是,正如同恐怖电影中常见的那般。当闯入此类场景的人们发现状况不对,想要逃之夭夭时,他们往往已经错过了这样做的时机;伴随着古怪的“啪嗒”声,我注意到,有什么东西通过教学楼外的窗户,爬入了一旁的某间教室。

由于我是在教学楼内侧的走廊,与窗边有一段距离,所以不能看清楚那东西究竟为何物。虽然如果我靠近教室门,从其上的透明窗口望进去,就能对那不速之客进行观察,但这种时候,遵从好奇心百害无益。

正当我准备拔腿逃跑的瞬间,教室的窗口后,出现了一张人脸。

……

“……半间老师?!”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向对方打招呼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对方那突然将脸“啪”地贴在门上的登场方式实在是过于充满冲击力,以至于让我在惊吓中,做出了不适当的反应。

“刚才,你看起来像是对我有话要说的样子,对吗?”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半间开口了,“我记得你是叫……叫……叫什么来着?”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名字写给您看。”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哈、哈,那倒是不必了。现在我是否知道你的名字,已经没什么所谓了,不是吗?”

从他目光的深处,我隐约地察觉到了某种扩大着的病态。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要装蒜。你是怎么发现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关于我,你到底了解了多少?”

“要问怎么发现的,那当然全部都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我不禁叹气,“不过,从一开始,用塑料矿泉水瓶砸破玻璃,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足够了。”

听到我的回应后,半间猛地从门上抽身后退;他的四肢与头部逐渐地伸长,形状也开始发生扭曲。最终,它们都变成了某种常见工具的形状。

锤子(Hammer),或者准确些说,是羊角锤。

这异形以羊角锤作为手足与头部,裂口般的五官生在“锤头”的侧边;它以那变得细长的四肢着地爬行,就像是一只四条腿的蜘蛛。

再也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我立即转身,拔腿就跑——透过余光,我看到半间用手臂狠狠地打击教室前门,将其打得粉碎。

走廊的尽头很快便近了,下行的楼梯展现在了我的眼前;为了保险起见,我回过头,确认了一下对方此刻的方位——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糟糕。”

意识到状况不妙,我如同向前跌倒倒一般扑向楼梯;脚下预料之中地失去了平衡,我难看地沿着楼梯向下一层滚去。

也只有这样,我才终于勉强地躲过对方的下落攻势。

既然已经将对方的形象联系到蜘蛛,我也早该想到对方会沿着天花板爬近才是;但很遗憾,我并没有对抗这种异常存在的丰富经验,也没有过人的反应力。没有随着半间那金属肢体撞击地面的轰响声丢掉性命,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极限。

我不敢再一次浪费时间确认对方的具体所在,只能凭籍对方爬行时产生的声响,大致判断着对方当下的方位;已经没有站起来重整状态的时间了,我只能连滚带爬地继续着逃跑。

……但是,对于当下的环境来说,我的移动方式还是太慢了。作为沿着阶梯移动的正常人类,我是不可能在爬楼梯的角逐中赢过擅长直接从高处跳下的敌手;况且,由于摔倒的疼痛与积累的疲劳,我的行进速度想必也会继续下降。

事实上,才向下移动了两层楼的距离,我就再一次被逼入绝境——又一次,背后的声音向我预示着,对方这回是从我的正上方落下了。

既然没有其他办法,我就只能横下心,拿自己赌赌看了:我立即双臂护头,向着自己的身侧翻滚——

于是,从阶梯侧面滚落的我,向着层层楼梯间的空隙——直通一楼地面的“通道”落下。

……

原本,这样的翻滚一定会被楼梯护栏所阻挡,然而多亏了野益流在之前向我释放无名怒气的时候,“一不小心”地将这附近的楼梯护栏全部破坏掉,我才终于能成功地在此试行自由落体。

“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吗?虽然想这样说,可答案毫无疑问是“否”:自我落下的地方到地面至少有三层楼,从这种高度摔下去,虽然不至于摔死,也多半会受个不轻的伤;如此一来,我至少也会再起不能,根本没办法应对半间接下来的追击。

……那么,我这难道是穷途末路,在自暴自弃吗?当然也并非如此。至少在现在,我完全没有想要就这样死去的念头。

事实上,为了摆脱当前的困境,我要做一件可能比与魔鬼契约更加麻烦的事情。

“——好吧,我会帮忙的!虽然想让我一个人包办没门,但是我会在艺术节活动搭把手的!”

在身体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我卯足力气如此大喊起来。

……

“赶上了呢,没想到还来得及。”

伴随着这句简短的登场词,某个有着银色长发的身影闪入视线;与此同时,一双冰冷却柔软的手臂,托住了我的后背——

来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我,就好像我并不比一根羽毛重似的;她的身躯,甚至没有因为承受冲击而产生半分摇动。

“啊……”

看清将差点坠地的我抱住的“她”之后,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居然是你喔?”

我不由自主地这样说了。

“怎么,让你失望了吗。看来我不该来?”

来者——野益流里亚很明显地表现出不快来。

“啊……没有,没有的事!”我连忙辩解,“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能够赶来。”

“这个啊。我只是听岐流守说,你在放学后也没有及时离校,所以来看看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倒还真是让我好找,要不是刚才听到了你的叫喊,可能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哪个方位呢。”

“啊啊,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谢谢你,我很感动。”

“你的语气好恶心。”

一边将我放下,野益流一边抛出这样一句无情的话语。

“……你也太冷淡了吧……”

老实说,我对此感到有点失落。但通过这段对话,我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看来那个社团长,确实已经早早预料到我会遇到麻烦,所以提前让野益流来找我。

不过,难道说我在走投无路时会选择向她妥协,也在她的计算之内吗?

“应该……不会连这一步也算计到了吧……”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抵达了一楼的半间,一边发出着响亮的锤击声,一边向着我和野益流逼近了。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04, 周三 15:36:06
“现在,你能否向我说明一下:为什么你会在放学后的现在留在校内,身后还跟着这种奇怪的东西?”

野益流回过头来,向我问起了问题。

“这有些说来话长……不过追根溯源的话,大概和之前社团长提到的事件有关系。”

在短暂的冲刺后,半间成功地将野益流纳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于是,他猛力挥动右臂,瞄准野益流的头部发出锤击——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一直以余光确认着半间动向的野益流,伸手接住了来自对方的近距离攻打。

见势不妙,半间立即试图收回手臂,然而那已经是做不到的事情了——野益流的手,抓握住了锤子的另一端;无论半间再怎么拼尽全力试图摆脱,那看似纤弱的五指也仍然纹丝不动。

“也就是说,这就是之前想要对你不利的那个人,对吗?”

仿佛完全没把挣扎着的锤子怪人当回事,野益流仍然用她那一贯的冷淡语气对我发问。

“现在看来,事实应该就是如此没错。”

“我明白了。”

就在她点着头,表示理解现状的时候,半间又用左臂展开了攻势——然而,这一尝试仍然没有任何积极意义:在又一次的闷响之后,他的另一只手臂,也被被野益流牢牢地捉住了。

 “你啊,想自己调查倒是无所谓,但直接的对峙并不适合你。”野益流继续对我说道,“你没有战斗的能力,想要直面‘受赠者’的话,还是向其他人寻求帮助比较好。”

“嗯嗯,所言极是。”

面对此类正论,我确实是没有任何反驳的办法——虽然,这次的冲突的主导权一直都并不在我。

听到我充足体现着顺从的回答,野益流仿佛就此满意,没有再说什么;其后,她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自己此时的对手身上,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攻击。

这回,半间的目标仍然是野益流的头部:将自己锤般的脑袋作为武器,他发出一记可谓是极度名副其实的 “头槌”。

——而对此,野益流只是向旁一挥双臂,并顺势松开十指。

于是,半间就这样被摔出去,撞在了近旁的墙上,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落地:此时,墙壁本身的强度,已经无法将他停止,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后,教学楼的墙壁上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

通过投掷活人来撞破墙壁,想必是比用塑料矿泉水瓶砸坏玻璃窗难上十倍百倍——甚至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然而,对野益流来说,这一切就如同将废纸投入垃圾桶般容易。

毫无疑问,半间那异形般的身体十分坚硬,足以让他承担破墙工具的功用;但只有工具是成不了事的,想要开这样一个洞,投掷者所发挥的力量也十分重要。

“你该不会是想要拆了教学楼吧?”

对着墙上新开出的大洞凝视了一会儿,我不禁心生如此忧虑。

“楼不会塌的,这并不是承重墙。”

野益流根据字面意思,回答了我的质问。

“……随便你吧。”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后,我转过头,试图透过墙上的洞去确认对方的下落:由于半间现在的形象十分富有特色,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很快就在百余米外的某处,确认到了对方的身影。

看来刚才野益流的投掷攻击十分有效,尽管半间还能动弹,但再度起身,对他来说已不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只是,还没等他彻底重整态势,野益流就已经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随着她伸手一推,半间的整个身体便再度倒下,并在地上滚了几滚。

这一推所蕴含的力量,理应与刚才的投掷相比要小得多,但将之承受下来的半间,却在数秒之内暂时停止了活动。其中的缘由,即使是我也能猜得到几分:

半间此刻,大概正陷入在迷惘之中。

野益流那与身形过于不相符合的气力,或许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打击;过于一边倒的战局,也很容易让他感到绝望。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他的对手,是野益流里亚。

作为一名“受赠者”,野益流具备着名为“肉体强化”的赠礼;如同字面意思般,这一能力仅仅是将人体本来就有的机能——尤其是力量,加以倍数化罢了。

只不过,据社团长所说,即使是将世界上所有赠礼与“提升气力”相关的受赠者考虑在内,野益流也仍然无人能出其右。可以说,她就是如同“暴力的化身”般的人物。

……

“——Hammer!”

正当野益流再度逼近之际,半间突然猛地昂头,声音尖细地嚎叫着。

“Hammer、Hammer、Hammer——!!”

似乎并不满足于只喊一次,尽管声音已经微微嘶哑,半间仍然大声地重复着这一英文单词。对此,一旁的野益流则是一头雾水;她用双手捂住耳朵,眼神困惑地望着对方。

“干嘛突然大喊大叫?”她皱起眉头质问对方,“重复这种意味不明的词语,你究竟想要表达什……”

还没来得及说完,野益流的话语便被外力所强行中断——尖叫着的半间,以前所未有的高速,用右臂的铁锤击中了她的腹部。而这只是第一击:被盛怒扭曲了面目的半间,一边不住地叫嚷,一边左右开弓地连续殴打着野益流。

“——Hammer、Hammer、Hammer、Hammer、Hammer——!!!!”

随着半间的叫喊愈发急促,雨点般的锤击落在野益流身上的速度也愈快。不久,一记来势分外猛烈的锤打,命中了她的太阳穴。

……只可惜,尽管刚才的一击,对半间来说是前所未有地强,可它顶多也只能让野益流的身躯产生些微歪斜,甚至还没达到可以让她后退哪怕一步的程度。虽然对半间来说,这还并不是结束,然而,就在他意欲收回武器、准备下一次打击之际,野益流突然将右手伸出,抓住了他的胳膊。

“原来如此,你的力量,似乎与刚才相比有所提升。”

做出如此论断后,野益流将半间拉到自己身前,并对着其挥出左拳。

——伴随着金属受到撞击而发出的钝重闷响,半间立即瘫倒在地,并一动不动了。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06, 周五 00:37:39
此后过了数十秒,确认到战斗已经结束,我才从距离战场稍远一些的安全旁观位置,移动到了野益流的身边;而在此期间,半间仍然保持着伏倒在地、了无生气的状态。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应该是没有把这人杀掉的?”

我试探着向野益流问道。

虽然在不久之前,我还被半间追击过,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希望这人丢掉性命。

“嗯,应该没有……吧。”

野益流慢慢地点了点头。

“……‘吧’?”

“毕竟,我也花了工夫确认对方的身体抗击打能力,最后一击也尽可能地放轻了力道。八成的把握应该还是有的。”

“是喔……”

对此,我无话可说。

又过了约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半间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他的四肢缩短,原本化为铁锤的手脚与头部,也逐渐地恢复到原本的正常形状。

注意到如此情况,野益流也低下头,仔细地端详起对方的长相来。

“嗯……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

沉思片刻后,她看起来若有所悟:

“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这所学校的老师来着,是这样吧?”

“没错,他是教我隔壁班英语的半间老师。”

“既然是老师,那么他为什么要袭击你这个学生?”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其中的缘由。”我作出了自认为稳妥的答复,“虽然,与之相关的猜测,我倒是有想到几个。”

“算了,也无所谓。看他还有呼吸的样子,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我还要和廻向一起问他一些问题。”野益流淡然说道,“虽然现在的我做不了太多,但廻向在这方面可以说是非常在行;这些问题,到时就拜托她来找到答案吧。”

“辛苦你们了。”

想到半间接下来要接受野益流和社团长的审问,我不禁开始有些同情他了。

“不过,在找她之前,我想先给你提个建议。”野益流继续说道,“从之前那么高的地方往下坠落,对你们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最尽可能避免。”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啦。”我不禁苦笑,“我只是个普通人,真那样摔一回,只是受个重伤都算不错的了;不过,那时这样做,我也是有理由的。”

“是为了躲避对方的攻击吗?”

“差不多吧,这算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让你以身涉险吗?”

“首先,当时的我确信,自己能被你或者社团长及时搭救;其次,我也想要稍微给对方还以颜色。”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野益流的眼神中,透出些许困惑。

“当时,我选择作为坠落目标的地方,其实是一楼的校长室;那里因为之前遭遇偷窃,而成为了我们学校唯一设有监控录像的地方——我想让那家伙也,被‘录下来’一次。”

事实上,从半间展现出他的“赠礼”后,我就意识到,无论是正面对抗还是逃跑,凭我个人的力量都是没有胜算的;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借助某位最强的力量,而我又毫无疑问地能够靠她而得救,那在求助之前,不如我就自由发挥比较好:于是,我有意地引导着半间,尽我所能地将他带到了监控录像的范围之内。

“在我看来,这可并不是‘向往普通’的人,会做出的判断。”

沉默片刻后,野益流如此表示道。

“……确实是这样没错。”

“算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也许这样也并不坏。”将失去意识的半间扛起后,野益流向我摆了摆手,“接下来我去找廻向,有什么事之后再联络吧。”

 “嗯,拜拜。”

和野益流分开后,我先是回到自己一开始被半间袭击的地点,以找回自己的书包。

在惊险刺激的大追逐过程中,我曾从楼梯上滚落过一次,大概书包就是在那时离我而去的;而在寻回它后,我发现,虽然其他的物件基本完好,但包内最值钱的一样东西——即手机,却被撞得严重受损。

所谓祸不单行,可能就是指的这回事吧。

不过,反正在野益流大闹一番后,我也要去找“那个人”,手机的问题,或许可以一并解决。

考虑着这些问题,心事重重的我独自穿过支离破碎的教学楼,最终抵达了出口——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觉得,离开自己学校的教学楼会是这样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嘿~我来晚了吗?”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心中不禁一震,立即停下脚步,转头回望。

——不出意料,那声音的来源,正是神出鬼没的社团长,岐流守廻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里的?”我问道,“之前的战斗,你也有在旁观吗?”

“什么时候……呢?”

对方面无表情地歪了一下头,如同复读机一样重复着我说的话。

“算了,我就知道问你也是白搭……”

“对呢,问我也是白搭,确实是这样。”

“……”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大概是看到我一脸不快的缘故,岐流守决定暂时停止她的胡闹,“其实在我看来,比起纠结于这些,有一件事情相对来说要更重要。你觉得呢?”

“……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

“咕……”

我不禁皱眉。

又来了,这种被看透内心的感觉。

“——是‘承诺’喔。之前‘偶然’路过这边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你给了我一个‘承诺’。”不等我回答,岐流守就用她那一贯毫无起伏的语调接着说道,“你会遵守承诺的,对吧?”

“……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回答正确,是这样喵。”

一边毫无感情地模仿着猫叫,岐流守一边生硬地做了一个招财猫挥手的动作。

……

“给我对卖萌这件事情多点尊重啊你!”

“可是,我明明有认真在做了哦?”

“那就给我再认真一点点!!”

“不知名先生真的是严格无比呢……”

不知名君……

虽然不想承认,但无论是这个“不知名君”,还是之前被岐流守对我说出的“无名氏君”等等,其实都是对方针对我而胡编的绰号;自我们相识以来,岐流守便仿佛拒绝承认我拥有名字这一事实般地,执着地用各种与“无名无姓”含义相近的绰号来称呼我。

“好了,这种事情你就自己一个人加油吧。”为了不被继续卷入这种没头没脑的对话,我试图强行结束话题。“野益流还在找你,我也有别的事情要做,先走一步了。”

“嗯嗯,野益流那边我过会就去。这次也算是辛苦你了。你做的不错。”

“做的不错?你是指什么?”

“自然是指你追查那个老师啦。”对方微微摆手,“虽然还是有很多进步空间,不过,你已经稍微有些进入状态了……”

“进步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做个对抗超能力者的专家什么的。”

我试图打断她的发言。对我来说,与非正常者的世界保持的距离越远越好,没有必要自找麻烦。然而,岐流守却完全视我的表态于不顾,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但是这次,你在推断的过程中,有犯下一个很大的失误喔?”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12, 周四 22:09:55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虽然我确实很担心自己在这次事件上留有疏漏,但为了避免着她的道,我试着尽可能让自己拒绝时的语气听起来富有说服力。

“是吗,你不感兴趣?真的吗?”

岐流守面无表情地凝望着我,视线与我的目光相重叠;于是,我就这样直视了她的双眼。

那眼瞳的黑色,与我所见到的其余一切颜色都绝不相同,那是深邃的暗,是将光与灵魂一并吞入其中的、显现于天幕的黑洞;于我而言,这对眸子的深处充满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仿佛下一秒就会让我迷失在时间与空间之外的、人类所无从知晓的彼方。

而在这双眼睛平静的凝视下,我的一切伪装都失去了意义。

“……好吧,那你快点说吧。”

我当即举手投降。

“那么,不知名君。”又一次地,岐流守以奇怪的绰号称呼起我来,“请你首先告诉我:你认为,对方‘赠礼’的效果是什么?”

“应该是类似于‘将力量暂时存储在物体中,随时可以让其爆发出来’这种类型的能力。”

回想起矿泉水瓶击破窗户时所突然迸发的破坏力,以及某位女学生的诡异遭遇,我认为答案应当与我所想八九不离十。

“那么,代入这个结论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刚才的经历有些奇怪?”

“奇怪……?”我不禁心生疑惑,“你是想说,这个能力和他变身锤子怪人的战斗方式毫无关系吗?”

“差不多。你觉得半间老师,有利用过你所说的那个能力,来让事态对他来说变得有利吗?”

“在那家伙追我的时候,我确实没有体验到类似的能力效果,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我摇了摇头,“那个能力效果,如果用来将‘力量’注入地面,或许可以当做地雷来使用;但我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选择了无法通往教学楼出口的路线逃跑——因为是不能真正逃到外面的路线,所以他没有设‘地雷’,这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吧。至于后来与野益流的战斗中,他说不定有使用这种能力,只是对野益流不起作用也说不定。”

“很好,不知名君有考虑到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呢。”岐流守微微颔首,“简单的说,你认为对方已经使用了这种能力,只是你没有观测到而已。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假设。”

“这倒也不见得。或许,半间对的‘赠礼’掌握还不熟悉,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亦或是,他情急之下,忘记了使用自己的能力。”

“说的也有道理,还有别的吗?”

“‘别的’是指什么?”
“当然是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一遍后,所得到的其他可能性啦。无人知晓君。”

一边对我使用着新编的绰号,岐流守一边轻易地说出了惊人的话语。

“那也未免太多了。想用穷举法来考虑所有的可能性,正常人是没法完成的。”

“可以完成。”岐流守断言道,“因为在我们所说的这种情况中,存在的‘可能性’,从总体看来只有三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认为对方具备某种能力,但看起来对方没有使用’这种状况而言,你已经给出了两种推测:‘没有找到机会、忘记了使用’,可以划入‘有能力但未使用’这一范围更广的选项里,作为选项其一;‘已经使用了能力,只是自己没有看出来’则是其二……”

“你的意思是说……”

“……无论是其一,还是‘其二’,其实都只是限定在对方拥有那种能力的前提之下的选项。”岐流守继续讲了下去,“而囊括了此外的一切可能性的‘其三’,就必然是——‘对方实际上不具备那种能力’。”

“那可真是高度概括的选项啊。”我不禁叹了口气,“确实,那种可能性也是有的,但这些总结起来虽然容易,真正去一个个排查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你来说,前两项处理起来,确实是很有难度;但第三点就不一样了。你就是在这里犯下了失误。”

“洗耳恭听。”我微微弯腰致意。

“你还记得,所谓的‘玻璃事件’,是在上课时间发生的吗?”

“记得。”

“那你,是否有去调查过半间老师的上课课表?如果你有的话,你就会发现,他那时其实正在其他班教课,根本没有时间去查看摄像头返回的画面。不过这也是难免的,毕竟你最近有时候会翘课,对‘上课时间’的特殊性缺乏意识。”

“……可是,据我所知,那些监控摄像头都是半间他安装在教学楼里的。这总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嫌疑吧?”

“确实如此,被这一点误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对于更仔细地调查过教学楼的人来说,那些摄像头的分布反而十分可疑:它们所覆盖的区域,完全与半间在校内工作所需的活动范围相重合;设置监控的人,恐怕并非唯一一个持有查看录像权利的人。”

听到这里,我隐隐感到了一阵寒意。

“你的意思是,半间本人,实际上才是这些摄像头所监视的目标?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头绪吗?明明你一个小时之前,还在被变成怪人的他追逐?”岐流守耸了耸肩。

“……也就是说,半间他,已经失去自控力了。”

“至少也已经到危险的边缘了吧。”岐流守面无表情地判断道,“即使如此也要继续上班,倒是值得嘉奖,但不安定的‘受赠者’留在校园内,只会成为隐患而已。”

“半间身上所发生的这种失控,对受赠者来说很普遍吗?”

“不普遍,一点也不普遍。”岐流守摇了摇头,“事实上,他那个让身形扭曲的变化现象,在受赠者中也是极其罕见的;在我看来,他的情绪不稳与古怪的变化,可能都和他是‘后天受赠者’有关。”

“后天受赠者?”

“是的。这其实才是此次事件最大的谜团所在:一般来说,受赠者的能力都是与生俱来的,可据我所知,半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普通人,在最近一个月才获得了赠礼——或许,那个让他设置监控摄像头的人,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也许,他只是觉醒得晚?”

“那是不可能的,不知名君。赠礼并没有觉醒与否的说法,而就算是最迟钝的能力者,也会在四岁之前能够使用自己的能力。”

“……那么,监视着半间的人,又会是谁?”

“就是那个能够‘将力量暂时存储在物体中,并随时让其爆发出来’的受赠者,他是可以远程使用赠礼的类型;这些天以来,半间每次突然失控时,他都用自己的能力,来暂时让半间的暴力行径所造成的不利影响延缓发生;至于更具体的事情,等审问结束后,野益流会将她所了解到的告诉你。”

“……呃,我觉得这不是很有必要。”我连忙摆了摆手;今天,我已经与“异常世界”接触够多了,不想再进一步深陷其中,“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我想我现在大概要离开这里了。”

“也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祝你一路顺风。”

……

“不知名君——!”

正当我转身欲走之际,岐流守叫起了我的名字。

“还有什么事情吗?”我以略带不耐烦的语气问道。

“差点忘记了,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如同变魔术一般,岐流守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两罐罐装咖啡;然后,她便将其中的一罐,向我轻轻地抛了过来。

我一向不擅长应对飞行物体,这次将咖啡接下,对我来说也绝非易事;当用手指触碰到咖啡罐时,我感觉到了阵阵的暖意传来。

……

“——不知名君。我算计到了喔。”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我不禁吃了一惊,连忙将视线转向声音的发源方向;然而,在我的视野里,已经找不到那位社团长了——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12, 周四 22:17:12
第四话:黑星(★)


直到从学校大门走出,我才感受到了些许安心感。虽然作为代价而被某种意义上更棘手的麻烦缠上,但自己的生命总算是没有危险了。

不管怎么说,这对我来说姑且是件好事。

但很可惜的是,现在的我还不能休息——有一个烂摊子还在等着我去收拾。

接下来我所要去的地方,虽然距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却十足是个麻烦的目的地:那是坐落了大量被常识所定性为“不适合学生进入”的娱乐场所的街区,像我这样一副高中生模样的青少年在那里出现,很明显是并不适宜的。

因此,若不是无可奈何,我就连“去那看一看”的想法都不会产生——然而,既然我已经用到“无可奈何”这个词了,那就说明,这回的造访不存在回避的办法。

如果我是一名有闲有才的作家,也许我可以向你描述那些充斥着这条街道的东西,那些浓妆的女人、轻佻的男人,以及在渐黑的天空下逐渐接管起街区的光污染。然而很可惜,这并不是我能够做得到的事情。我只是低着头,硬着头皮穿过街道,甚至没有看一眼这些光怪陆离的风景。也许有不少行人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但是我却并不想抬头确认。

很快,我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家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小店。似乎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定式:如果我身处于一部小说,那么当需要找寻一名非同寻常的人物的时候,对方往往会是待在这样一种不起眼的地方。在大多数故事里,只有那些缘分足够的人才能在一连串巧合之下与这些人见面,当他们想再一次试图找寻这些奇人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这个纷繁的大世界里了。

我不得不说,现在的情况,听起来还确实有点像那么回事儿。但是若是深究起来,幻想就难免会被打破:这个地方,我已经来过许多次了,并不是什么被魔法隐藏起来的秘密碰头处;而我要找的那位先生,也并非什么奇异之士。

很快,借着暗淡的灯光,我挤过被彩色灯光照射的舞池,绕过台球台,在这小娱乐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名穿着改造过的校服、手捧少年漫画月刊读得入迷的高中生。

他名叫良座留司,是我的一个老相识。

大概是由于有缘,我从小学开始起便和他做同学,一直到高中都是保持着同校的状态。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一位女性,我们就可以称作“青梅竹马”了——但去他的吧。这种听起来十分美好的东西在现实里实际上是很难遇到的。就算是在幻想世界,往往也只有主人公有这种待遇。

一边在脑中快速地闪过如上这种不知是抱怨还是哀叹的感想,我一边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他很慢地从漫画中抬起头,向我回喊道:

“嗨,老兄(old sport)。”

“‘欧斯包’?那是什么?”

“喔,你不知道这个吗。那就算了。”他看起来有点扫兴,“我刚刚看到的一篇里,有一个美国佬喜欢这样叫别人,这人后来被人开枪打死在游泳池里了。我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称呼,所以就想试一试。”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不过,你能不能别总是在这种地方翘课看月刊漫画书?”

“我觉得这是个老师很难想到的地方,不是吗?”

对方很自豪地回答道。

“也许是吧。但是你明明有很多其他选择?”

“好吧。我会考虑一下,以后或许会去万当劳。对了,说起万当劳。你去过法国吗?”

“不,没有。怎么了?老实说,我实在想不出万当劳和法国有什么关系。”

“这就要告诉你了:你知道万当劳的‘三分之一磅芝士汉堡’在法国怎么说吗?”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三分之一榜芝士汉堡’,我印象中咱们这里的万当劳在菜单上不会有叫这名字的东西……”

“叫做‘royale with cheese’!这是这个月《高雅文学》里提到的东西。你知道《高雅文学》吗?那是部很受欢迎的连载漫画。”

“不。我不知道什么文学不文学,也不知道什么罗亚•维……起子?”

“你的听力太差了。”

“……我想应该是你的发音太糟糕。况且我也不懂法语。”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感到稍稍不耐烦起来,“什么三分之一磅,‘磅’这个单位在我们这里都不会用得上。”

“非常聪明!”留司却高兴地拍起手来。“正是这样。因为法国人用不上这个单位,他们用的是公制。”

“……”

要想和这个人打交道,就要忍耐他时而迸发出的一连串废话。对我来说,这自然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但我对此的适应也并不代表我就要长时间忍耐这种莫名其妙的东拉西扯。根据现在的情况而言,应该先想办法让他安静一会儿。

“行了行了。先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我伸手去拉他,“我实在是受够这里了,咱们去吃个晚饭吧。”

如同来时那般,我借着暗淡的灯光,绕过台球台,挤过被彩色灯光照射的舞池,最终离开了这个让我不自在的地方。

几分钟后,在良座的建议下,我们两个人走进了一家快餐店。之前一直在念叨着几分之几汉堡的他,果然点了一份汉堡套餐。

在我们邻座,有一名提着塑料袋的男子。从发腥的味道和隔着袋子所能分辨出的轮廓推断,袋子里面应该是装着一条死鱼。对我来说,死鱼的气味虽然并不强烈,但也没有好到完全不让人介意;然而,良座似乎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嗯!晚餐吃汉堡,真是一件好事情。”

对方一边大嚼着牛肉汉堡,一边含糊不清地发表着感想。

“你高兴就行,不过不要边吃东西边说话。”

“好的,好的。”摆了摆手,良座三两口吞下了汉堡剩下的部分。“不过,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啊?”

“嗯……是想让你去一趟学校。”

“学校?你是在帮班主任抓我回去吗?”

“抓你做什么啊。都已经放学了,老师们也早就回家了。”

“那也不行。今天我不想去学校,除非学校被炸了。”

良座很坚决似的摇了摇头。

“……还真叫你说中了。”

“什么,说中了什么?说中了是班主任派你来捉我?”

“你说中了‘学校被炸了’这件事情。”

刹那间,良座怔住了。

“啥啊——?!”

“嘘,不要喊。这里是公共场合。”我连忙警告道。“正是因为学校基本上和被炸了没什么两样,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帮忙。”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良座仍旧是一脸惊恐地望着我

“事情是这样的……”

我花了大约三分钟,将学校发生的战斗简要地进行了说明。当听到野益流的名字时,良座的表情便缓和了下来。

“所以,你是希望我修复学校被砸坏的教学楼吗?用我的‘赠礼’?”

“正是这样。”我向着他点了点头。

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位和我来往已久的良座留司,也是一名超能力者。

和之前那位半间老师不同,良座从出生时起就拥有着“赠礼”,然而他在生活中几乎没有使用过它,也几乎没有和周围的人提到过与之相关的事情。因此,当他在初中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将自己的超能力向我和盘托出时,我曾一度以为那是一个愚人节玩笑——虽然那天并不是四月一日。

然而,如今回想起来,接受这个事实对当时的我来说,并没有成为一件难事;倒不如说,事实上,我是很轻松地将良座继续作为普通人看待的。

我之前说过,自己是一个不太喜欢遭遇“异常”的人,但良座留司这个人虽然拥有着“赠礼”,性格却不像其他超能力者那样跳脱出寻常的范畴——总的来说,他在精神性上而言仍然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也许因为他并未因为获得超能力而变得奇怪,或者是因为我们之间长久的来往而让我对他特殊看待——老实说,我还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总而言之,我们目前的相处模式仍然没有因为“他是超能力者”这个事实,发生过什么变化。事实上,当时的我曾经这样想:尽管我的老熟人是个超能力者,但他的超能力并不会怎么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我的人生毫无疑问是十分正常的。

当然,正如同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后来的我,遭遇了更多更多异常的存在,以至于我到现在也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十分不安。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15, 周日 00:25:29
言归正传。我这次来找良座,是为了借用一下他的“赠礼”,来修复被野益流拆的七零八落的教学楼。

而在我提出请求后,他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摆出郑重其事的模样点了点头:

“不错。你是知道的,我拥有着‘将被破坏的事物复原’的能力。依靠这个能力,就算是被破坏得如何彻底的东西,只要找到一点点碎片,我就能让它恢复如初。但是……”

“但是?”

“但是,我的能力有一个例外,一个唯一的例外——”

“例外?是什么?”

“——没错,那就是生命。”良座的声音十分凝重,“只有逝去的生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的。人死不能复生,无论是谁,也不能做到让死者复活……”

……又来了。

虽然实际上无关紧要,但听到这家伙的发言,我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于是,我一边伸手示意他暂停,一边指着隔壁桌的男子:

“今天这顿饭我替你买单,你给我把他提着的那条死鱼复活。”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的,我这就做。”

于是,伴随着一阵微光,塑料袋里的死鱼立即开始了挣扎。而很快发觉到异常的男子,则被吓得大喊一声,将整个塑料袋丢了出去。

……

“我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急着拆我台啊?”走出快餐厅后,良座神情复杂地向我如此说道。“当然,我的意思倒不是说你买单这件事情不好,只是……”

“只是?”

“不,没什么。”词穷的良座很快放弃了。

“说到这个,其实我也挺好奇的:留司。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能力效果,你都和我讲过不下十次了;而且,这次我也没让你去复活死人。你刚才为什么要对我乱说一气呢?”

“因为,我觉得这样讲比较帅啊。”良座语气无辜地说道,“虽然我也不懂这是什么道理,但是漫画里基本上都是这样讲……”

就这样,他一脸尴尬地吐露了实情。

“唔,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

虽然我并不是个漫画爱好者,但平日里无聊时看的动画漫画,如今回想起来,除了那些连载过久,不得不动辄将死掉的人气角色拉出来再度消费的以外,大多数作品里确实经常摆出这样的观点:人一旦死了就意味着与与世永别,想让死者复生不仅仅是不可能的,甚至是不能去想的:那些执着于复活重要之人的角色,在这些漫画里除非最终放弃,否则大多数都下场凄惨。

以往,每次看到这样的论调时,我基本上都不会对此作多少思考,只是理所当然般地接受下来;可仔细一想,这种约定俗成、几乎成为常识的观点,其实充满着不可思议。

为什么,有这样的结论存在呢?

有的作品说,死亡是定局,擅自让人复活是对死者的冒犯;可是,冒犯的前提是违背他人意愿,如果是那些原本人生充满光明,却死于意外事故灾害的人,他们也会喜欢死亡,一旦与之接触便厌倦人世,不想再回去的吗?

死者被寄托了生者的思念,生者背负着死者而前进,如果他们复活,就会让一切失去意义。这似乎也是见过比较多的说法。不过,如果只是为了保留自己努力前进的基础,而不采用复活他人的可行方案,从而拒绝让他人重生……这真的是恰当的吗?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因为人生只有一次,而且无比脆弱短暂,所以人才会更加珍惜一生,努力过得精彩”的说法……虽然好像是很有道理啦。不过,即使是有着同样的生命长度,芸芸众生中也仍然存在着分秒必争的人和虚度年华的人;若是人类的寿命得到延长,我觉得世上的人们未必就不会仍然能好好利用人生。

……

越想着这些问题,我就越发感到晕头转向起来。大概是因为我不适宜过于精密的思考吧,生死的奥秘是古今思想家永恒的议题,恐怕终究也轮不到我来解决。毕竟我只是世界上数十亿人之中十分普通的一个,即使我是属于非常乐意让他人来把我死里复活的类型,也不能在哪怕最低的程度上成为全人类的代表。

说到底,漫画也好动画也好都是虚构的,作者设定死人不能复活,那么这就是真理,也轮不到我加以插言……

不过,对良座和他身边的人而言,这个问题就变得充满现实感起来:如果有一天,周围有人死于意外,我,或者良座,应该让那个死者复活吗?

“……说到底,进行这样的思考,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啊。就像是笑话一样。”

我不禁如此自语道。

“嗯?刚才你说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发言,良座扭头问我。

“不,没什么。”想到如果将自己那无聊的思考向良座一一说明,我的话唠程度会变得足以与之比肩,我决定还是忘掉这回事。“走吧,我们去学校。”

在几乎昏暗下来的街上,我们两人快步地赶起路来。

我和良座留司翻过学校围墙没有被监控所覆盖的一段,如同两个小偷似的窜向教学楼。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摊上这种事情的?”一边从外面张望着教学楼附近的损毁状况,良座一边哀叹道。“我是说,这世界上超能力者这么多,没有专门的机构来处理一下他们打架造成的后果吗,非要让你我两个无辜人士代劳?”

“如果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大概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略无好气地回答着。

毕竟,如良座话里那句“我一直想问你”所暗含的意思那般。像这样叫他来进行修复工作,都已经不是第一、乃至第二三次了。

虽然至今为止,这样的工作加起来还没有超过五回,而且基本上都是去年发生的事情。但对我来说,无论是突发性——基本上是岐流守找到我,我就得奔赴现场——还是“需要麻烦他人”的方面,这些工作都是相当糟糕的。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岐流守廻向同学从来没有用言语明确“逼迫”过我做这些事情。她只是打电话通知过来,将情况说清,然后就不再过问了;于是,有一次我不由得想要测试一下,是否存在所谓的事后紧急处理团队,便没有理会岐流守的电话。

作为结果,就是我不得不赶在天亮前通宵处理掉这些麻烦。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归根结底要怪我自己喜欢多管闲事,那些超能力者造成的损失应该让他们负责,没必要让自己劳神费力。

确实,就一般而言,我的劳累很像是自讨苦吃,是过分热心肠的结果。

然而,我的人格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尚。坦白地说,我甚至可以算是一个讨厌麻烦事的人:我自认为很少给他人添麻烦麻烦,因此也讨厌处理他人的烂摊子。

事实上,我的动机非常单纯——大概是出于某种强迫症。

之前我曾经反复强调,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是平稳的日常。而这些异常者战斗也好,玩闹也好,一旦在我的生活环境中遗留下了超自然的痕迹,我就会感到不安。

就像是蝴蝶振翅也可能间接诱发海啸,我十分担心这些残迹堆积起来,最终会让异常的存在公之于众,从而产生剧烈的后续反应。

——即使没有人加以提示,我也知道,这样不过是杞人忧天式的自虐,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世界上就算是少了我这个人,也不会产生任何不得了的变化;而“异常”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已经十分长久了,难道就因为我的不作为,它就不得不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了吗?

很遗憾,对此加以肯定所需要的狂妄,我并不具备。

然而,无计可施。

尽管岐流守多半是看准了这点才来驱使我,但我并没有加以抵抗的办法。

“好了,这样就结束了。”

由于我是我一边沉思一边帮着良座打下手,因而直到他如此宣告着工作的告终,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结束了啊……终于。”

“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差啊。”

十分唐突地,良座说出了他此时的感想。

“谢谢你这么理解我。”

我也用坦诚的感想来加以回复。

“运气真差。”

这真是为我准备的绝妙评语。

虽然良座留司并不知道,但曾经有人预言说,我会在将来遇到两个怪物,三个杀人鬼。

时至今日,在两个怪物中,我已经遇到了其中一个,还有剩下的三个杀人鬼在排队等着我——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么,拜拜咯,留司。”

我一边向良座道别着,一边翻墙出校园。很明显,对方也有向我回别,但他的声音被墙所隔开,又遭到夜晚的小风所拦截,于是没能传入到我的耳中。

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下来了,在这种时候,乘车已经很难指望,所以我只能步行回家。

大约过了几分钟的样子,我习惯性地摸摸口袋,打算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在超能力者事件里被摔坏掉,而我,也忘记刚刚让良座帮我将它修复了。

“运势不佳啊,真的是运势不佳。”

我喃喃自语。

这时候,似乎有一阵阴急的晚风突然向我袭击过来。我感到有些冷,于是稍微缩了缩肩膀和脖子。

然后,一股寒意从我的心底冒出。

——在刚刚的瞬间,似乎,有察觉到某种异常。

但不知为何,大脑的认知仅仅停留于“有事情发生了”,没有对“发生了什么”进行进一步的思考。

就在这阵混乱中,我缓缓地回过头去。

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名少年——

不,关于对方是否是少年,也许要有所存疑。

对方看上去十六岁上下,留着一头长到对男性而言过于罕见的微卷发。上身除了十分随意地披着的外套,好像没有穿别的东西,露出的锁骨轮廓清晰可见;而下身虽然有一件色泽尚新的牛仔裤,却也已经被很严重地撕破了。

虽然我从这人脸上的神采判断其为男性,但其的面容却足以称作秀美,肢体看起来也十分纤细;再加上身材不高,若要说成是未充分发育的假小子之类,恐怕也并不十分错。

然而,虽然可能是穿衣潮流之类的因素使然,不过就算是在夜里,在外面保持这种穿着的人,是女性的可能性,怎么想都比较小。

基于此种理由,我决定先假设对方为男性。

……

“这么晚了,在外面是有什么事情做吗?”

在我思忖着对方的性别之谜时,这名暂定少年君已经开口了。

和外貌一致地,对方的嗓音也十分中性——不过语气却十分男性化。

“没有事情做了,我这是在回家。”

“……哦?”

仿佛是没有料到我能如此快地进行回复,少年稍稍讶异着睁大眼睛。

看他似乎还有事情想说的样子。我干脆整个人面向他,在原地站定。

“那么,你,不打算问我在做什么吗?不感兴趣吗?”

沉默数秒后,对方这样说了。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不过我遇到的怪人已经太多了,对方目前表现出来的古怪,甚至已经在我的接受范围以内。

“老实说,并不怎么感兴趣。”在这种事情上,我想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对他人的私事并没有多少兴趣,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深夜。”

“是这样的吗?”对方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你真是缺乏好奇心耶?”

“不,不是这样的。”我摇了摇头。“老实说,我还是有感到奇怪的事情的,我对你并非没有好奇心。”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

不知为何,对方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种期待来。

“嗯……”

沉吟片刻,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穿那么少的衣服,你不冷吗?”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16, 周一 16:55:15
……

在片刻的沉默后,对方不禁笑出声来。

那是非常爽朗而又纯粹的,极具少年特征的笑声。

“说真的,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仿佛直到现在才将我当作一个具有智能的、平等的谈话对象看待那般,对方仔细地端详了我一遍。“我们走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聊聊天。”

“喔,好。”

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明明,我是想说“不”的呀!

大概是由于最近遇到了太多不以我意志为转移、只能选择点头同意的强权对谈,再加上疲劳工作后精神上的一时松懈,我才这样顺口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真没想到,自己对一味服从居然已经如此习惯:看来我人格中随波逐流的部分,搞不好已经开始谋取主导地位了。

不过事到如今,对这些东西的思考,除了得出“自己正在变得差劲”的结论以外,对情况毫无改善。既然已经把对方的请求答应下来,那么,为了让自己不变得更加差劲,大概只能履行承诺了。

“但是,天色确实是已经很晚了啊……”

低声吐出这句不知说给谁听的抱怨,我有些不情愿地迈开脚步。

我和那名少年几乎是并排着走在街道上,这种情况下,到底是谁在为谁带路实在是很难说。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家快餐店的门前——正是之前我和良座曾经造访过的那一家。

“这……该说是巧合吗?”我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在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因为已经用过晚餐,在柜台前我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一杯可乐;然而,我的同行者却不是这样:他以某种不可思议的豪迈气势,将菜单上的东西基本上要了个遍——除了不含肉类成分的选项。

由于考虑到这顿过于丰盛的晚餐可能会占据很多空间,因而只有两人的我们,选择在一张本来用于四人就餐的桌旁就坐。然而不出我所料,这样的措施在巨量的菜品面前意义甚微,整张桌子都被垃圾食品堆成的小山覆盖了。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试图忽视眼前这座阿尔卑斯山的存在,并理所当然地一败涂地

“那么,我们要谈什么?”

“什么都可以,随便聊聊就好。”

对方漫不经心地将装着几只炸鸡腿的纸袋拽到身前,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往嘴里一倒……如同变魔术一般,伴随着一阵咀嚼声,炸鸡腿在刹那间消失在他的口中了。

对此我目瞪口呆。

老实说,这种进食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家伙的嘴里有粉碎机还是什么的吗?他居然就这样连着骨头,把鸡腿给一口气撕碎吞吃下去了?

比起承认这样的事实,我一时间更希望相信:自己是看走了眼。

虽然是因为惊讶,不过像我这样直勾勾注视着对方,说到底还是不礼貌的;然而,对方似乎对我的目光毫无察觉,只是又拿起装着汉堡的另一个纸包。

他动作灵巧地撕开包装纸,正要开动,却如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对了,你知道法国人怎么说‘三分之一磅芝士汉堡’吗?”

“……”

“不知道吗?他们那边叫这个……”

“——法国人叫这东西‘Royale with cheese’,因为他们用的是公制单位。”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看在汉堡的面子上,拜托,别再和我谈什么热门连载漫画了。”

“哦……好吧。”对方先是一怔,随后微微耸了耸肩,“我以为,一般的高中生都会喜欢这东西呢。”

“至少,你可以将我除外。”

“okok。”

少年点点头,将汉堡当中夹着的肉排抽出,塞进嘴里,然后顺手将生菜和面包丢在一边。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只点了有肉类成分的菜品啊……”

一边看着对方在瞬间解决掉汉堡排,我一边如此自语道。

坦白而言,平日里的我,在吃饭时也往往是更倾情于肉食,而对蔬菜有所冷落。但是,那充其量也就是以“偏食”一言蔽之的事情。

然而,这个少年则完全可以说是另外的等级:与其说挑食、偏食,不如说这是对非肉食品的完全抛弃——仿佛他在生理层面上就是个食肉动物,蔬菜之类的东西根本无法被他的消化系统接受似的。

我不自觉地偏过目光,放弃继续观察他的进食。

大约是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一阵歌曲声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这声音,是从少年的衣袋里发出来的手机铃声。

他笑了笑,从口袋中拿出一只很明显落伍了的翻盖手机,看都没看一眼就按下了拒接键。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十分古怪的举动。不过我的注意力,却是被铃声的内容所吸引过去了。

没想到,这家伙在音乐上的品味还挺不错。

“看你的表情,这首歌,你似乎听过?”他抬头问我。

“《Lady Stardust》。”

“没错。”他点了点头。“你对这首歌相关的东西有所了解吗?”

“这恐怕很难说,歌曲方面,我总只是随便听听……而你知道,‘是否了解’是一个十分因人而异的概念。”

“嗯,有道理。”

以此为契机,我和这位少年开始了一番新的讨论。我们谈起歌曲的创作背景,创作者的生平,并很快将话题扩大到整个英国摇滚。

不得不说,他对于这方面的了解,比只是道听途说的我要多得多;只是,他谈论这些事情时,却并不是十分兴趣盎然,就好像这是别人的爱好一样。

尽管如此,话题的终止却并非因为其的单调乏味,而是因为我们偶而注意到的,让天空开始转亮过来的日光。

“已经天亮了啊,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呢。”这样说着,少年站起身。“和你聊天很有意思,这几天你有空就来我家一趟吧,我们可以继续聊点什么。”

说着,他塞给我一张写有一个地址的卡片。

“啊,对了。请记得,一定要在上午来。”

他一边如此补充说道,一边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这样的聊天,也能称得上是有趣吗?实在是难以理解,明明就是毫无意义的对话而已。

“……啊……”

而直到这时,我才想起,自己甚至还未曾问过对方的名字;而对方,大概也多半不知道我的。

我将那张纸片收入口袋,并走出了快餐店。在店门口,我佯装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少年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归程中,我的五感已经变得迟钝,头脑也是半梦半醒,进入了几乎一片空白的状态,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事后想起来,那时没有被车撞,大概是托了清晨时分车流稀疏的福。

直到一栋熟悉的建筑物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才因为靠近目的地而产生的些微的振奋,而略微清醒了些。

这栋有着七层的楼房是我的的居所,若要说现在的我有什么“家”的话,那么除了这里也别无他处了:虽然我并不拥有着整个建筑物的产权,但基本上,我几乎可以任意使用它任意一层的任意房间。

毫无疑问,这么大的居住面积,对于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而言实在是过于巨大了,因而我真正使用的区域,仅仅是其中的一户。当然,这处总共有着四个房间和一个客厅的住所,也已经足够宽敞。

之所以我会几乎独占掉这样大的住地,其中是有特殊的原因的: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和父母从剧院回家。因为粗心大意,我们走进了一处小巷,在那里遭到了抢劫。本来,因为劫匪持有枪械,父亲为了家人生命安全起见而决定任由对方洗劫,但那人居然对我母亲的珍珠项链动手,这使他失去了冷静……

好吧,再这样讲下去,恐怕我会被卷入版权纠纷,还是就此打住吧。事实上,我并没有像我讲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那样被歹徒袭击,珍珠项链什么的也是无稽之谈;我也并没有因为父母遭遇枪击死亡而成为义警……我的双亲仍然健在,只是因为工作原因而出了国,将我一个人留在国内而已。

而由于一些次要原因,我才不得不在一位古怪的神职人员的帮助下入住此处;在当时的我而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而说来讽刺,这栋楼房,最早是那位神职人员为了安置无家的超能力者而买下的,而在他的收容计划因故废弃后,我这个无比平庸的人居然成为了第一名住户。

也许,从我入住此地的时候起,我就注定要和各种常理之外的存在脱不开干系了。

熬夜的后果此时继续在我的身上显现:在上楼梯的时候,我感到一阵阵的疲惫感袭来。所幸我所住的三楼并不是很高的楼层——不过老实说,现在我宁愿自己当时选择了一楼。

然而,当我终于抵达家门前,并握住门把手时,我不禁感到心中一惊:

这扇门并没有关上,只是虚掩在门框旁。

“这是……怎么回事……”

向来,我都会在离家时确认一下有没有关好门。当前的状况,绝非出自我的纰漏——我有做出这种断言的自信。

那么,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侵入了我的住所;而且,考虑到门的状态,对方还有可能还在里面。

足以称之为险境。

该怎么办呢?报警吗?听上去是个好主意。

凭借我的脑力与体能,应对一般的小混混都无法独当一面,更别提对付入室盗窃了;况且,我也没有以身涉险的理由。

这是十分理所当然的结论,然而对我而言,却不像一般人那样容易实行:托了某人的福,我的手机如今已经报废,所以我只能求助于公用电话亭。

这样想着,我转身意欲离开。然而,不知是出于偶然,还是我方才接触门把手时发出声响的缘故,室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活动起来了。

……糟了,还真的有人在里面;而且,那家伙似乎就要过来了。

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况,自然是走为上计。之前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被追打,即使一天只承受一次,对我来说也已经够多了。

然而,在我正要拔腿逃走的时候,屋内的人却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

一时间,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出现在我眼前的入侵者,是野益流里亚——然而,却又不仅仅是野益流这么简单:她全身上下只披了一条浴巾,赤足地踏在地板上。

她似乎并不是因为察觉到我的存在而出现,而只是从浴室出来,恰巧路过房门而已;事实上,即使是感知到有人路过,她估计也不会将对方放在心上。这种全然不在意他人的我行我素,倒还真是野益流的风格。

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实在,实在是无法理解,根本的就是一片混乱,为什么,野益流会闯进我的住所?而且居然还在不关门的情况下,用我的浴室来洗澡?

一时间,我心中浮现出“这一切一定都是幻觉”的念头,转身就想走开。毕竟我刚刚通宵熬夜过,也许眼睛和脑袋已经出现问题了;说不定,过一会儿再回来看看,这些虚像就会消失了吧。

“怎么,你刚回来,就想要再出门吗?”

然而,野益流的声音却真真切切地响起来了。她一边说一边走近,似乎想伸手拉住我。

“停——停停停,要滑下来了——!!”我几乎立即大叫了起来。

“……什么?‘滑下来’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但是你不要动!”为了避免某块布料的滑落,对我造成视觉上更大的冲击,我不得不出言对她加以阻止。“我没打算再出门的,我这就进来了,你现在千万要一动不动!”

“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扬起眉毛,“比起说这些,你还是先冷静冷静吧,不要语无伦次了。”

“……这个,恐怕我恕难从命哪……”

我喃喃地答道。

事实上,由于这深深烙入眼中的景象,现在的我,已经进入了无法正常思考的状态:野益流那精致的五官、那不属于常凡的银色长发与双眸、那在浴巾下半藏半露的身体曲线、以及那虽然过于苍白,却正因反常而更显美丽的肌肤……这一切在我的面前交织融汇,将我的神志抛向深渊。

而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沉底之际,野益流迎面走来,将我抱住。

这一突袭实在是来得过于突然,即使如今的我还拥有着语言能力,也来不及张口说些什么。带着潮湿的热气混同着淡淡香味裹挟住了我,我感到自己的面色涨红起来——

——然后,一阵冰冷的触感,如同痛觉般从皮肤侵入了我的神经。

正与怀中身体那死亡般的苍白相符,与我相贴的肢体没有丝毫的温暖;仿佛在这躯壳中已经没有生命留存,血管中的血液也已被寒气所取代。

而我,则如同被狠狠地浇了冷水一般,头脑之中的热度在瞬间烟消云散。

“怎么样,头脑清醒了吗?”

在耳边响起的野益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澈。

“嗯。”

我十分缓慢地点了点头。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16, 周一 17:33:31
有人预言说,我将在人生中遇到两只怪物,三名杀人鬼;而在我怀中的少女,就属于其中之一。

——野益流曾经,是“怪物”。

尽管在我们相遇的那个事件中,那怪物的身份被撕裂摧毁,她成为了现在的样子,而我们也因此得以正常来往。

然而,包括这非正常的体温在内,她的身上仍然存留着一些“后遗症”。它们时时刻刻显示着一个事实:虽然野益流已不再是怪物,但她也并未能够成为真正的人类。

再次感知到这个事实的我,心中不禁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来。

“为什么,你会到我这边来?”

待到情绪回复平静,我一边望着天花板,一边询问道。

“因为我那边的供水出了问题,所以就来借用一下浴室。”野益流松开了我,语气平淡,“之前我也有给你打电话,但是你好像关机了,发的短信也没有回复;本来打算洗完澡就出去找你,没想到你居然正巧在这个时间回来了。”

“原来如此……”

虽然仍然有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但野益流给出的这个理由大体而言算是合乎情理。

如果大家对我之前的讲解足够印象深刻,就会注意到在我描述自己对这栋楼房的权利时,多次使用了“几乎”这个词——事实上,之所以我没有自称为这建筑物的唯一住民,就是因为还有着另外一名用户存在。

作为第二名,也是最后一名入住这栋楼的住户,野益流里亚和我一样,能够自由地使用全部的房间;而除了我俩选择的两套房子,其他的房间都没有任何日用设施。因此,当她所选住处的热水器发生故障时,选择来到我这里借用浴室,并非是不能理解的做法——虽然她完全没有通知我就是了。

“那么,该让我问你了: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是去了哪里?”

“这个嘛……”我稍稍思考了一下,觉得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事情,决定实话实说,“我先是去找留司,让他和我一起把被你砸坏的教学楼修好了;然后,我和人在快餐店聊了比较久的天。”

“这已经不是‘比较久’的问题了。对方是谁?”

“我不知道。我忘记问他名字了。”

“这么说,是个陌生人?”

“是个陌生人。”我点了点头。

听到我的回答,野益流沉默了。

“……你没有必要骗我,对吗?你知道,如果有什么麻烦,我总会帮你一把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苦恼。

“啊……嗯。我说的百分之百是实话。”

野益流突然的态度转变,令我一时间措手不及。我想,即使我刚刚真的是在说谎,听了这番话,也会马上对她坦白了。

“好,我也相信你。”她稍微注视了我一会儿,似乎对我的回答放心下来,“你也许不知道,廻向她昨晚不在城里。”

“……什么,她去哪里了?”

“里约。她大概是晚上八点钟走的,动身之后才给我发短信,说要今天中午十一点才能回来。”

“今天中午啊……”

即使是地理成绩一向不好的我,也知道这座城市和巴西的里约隔着的距离是多么遥远——那地方,几乎是在地球的另一头了。但既然我们谈论的对象是岐流守廻向,那么这就没什么稀奇的。

“没错,所以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座城市并不安全。”

“所以说,你是在……关心我?”

话一出口,我意识到,今天自己似乎已经向岐流守问过同样的问题。

而听到这个问题后,她立马变得不耐烦起来,眉头也微微皱起。

“没错,我很担心你。”

“……诶……????”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没听错吧?你说……”

“别胡闹了,我现在没打算陪你开玩笑。”岐流守的脸上现出几许无奈,“说实在的,我一直以来,都想要对你态度好一些。只是,你的言行总是莫名其妙,让我烦躁。”

“对不起,我会检讨的。”

“算了吧,这方面我可以断言,你不会改的。”

她摇了摇头,走向一旁的沙发。

出于好奇,我向着沙发张望了一眼,却在意识到自己的所见后立马别过头,向自己的卧室奔去。

在沙发上,放着的是野益流洗完澡后要换上的衣服。

“等你换完衣服,就敲几下我房间的门,好让我知道自己可以出去了。”我一边锁上房门,一边向野益流喊道。

“原来你在在意这个啊。我明白了。过会就照你说的做。”

“谢谢合作。”

接着,就是又一阵的沉默。

而当我以为,这次的对话要告一段落时,门外的野益流却又开了口:

“虽然听起来像是无聊的啰嗦,但是我还是要说,请你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

要知道,你只要活着,我随时都愿意接受保护你的任务;而万一你死了,我就不会仅仅会杀掉凶手:

无论那人是谁,我会先将他的近远亲属、爱人、朋友、老师、邻居、同事、房东、宠物,以及经常光顾的店的老板杀光,最后再好好地料理他本人——这是我欠你的。”

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将最后的半句补上: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嗯。”

带着被扰乱的心绪,我一边做出着最低限度的回应,一边坐在了卧室的电脑桌旁。

虽然并非完全属实,但野益流的话,多多少少反映了她心中的真实想法,也揭开了我与她之间关系真相的一角。

野益流无法对毫无缘由的援助坦然受之,而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则难以摆脱令他人蒙受损失所致的愧疚。

我们相互亏欠,所以这些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可以说是正确的。

“不过,现在再去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然后,我就发现了电脑桌上的“那件东西”。

那是一只塑料材质的光盘包装,以岩石纹路的图案作为封面的外壳上,画着几片鲜黄的柠檬。

我认识这个东西:它的里面,装着学校上一届艺术节,我们社团的表演录像光盘;不过,自从收到它起,我就一直都将它保存在抽屉里。

究竟是谁,将它拿出来的呢?如果问问野益流,她大概会有什么线索的吧。可我现在我并不想打扰她:毕竟,在我看来,这至多也不过是个恶作剧而已。

但是,我并没有就这样将包装盒收起来,而是将其打开,拿出了里面的光盘。

“既然这东西正巧放在桌子上,那我就干脆回忆一下过去吧。”这样想着,我将碟片载入电脑的光驱。

可当我用播放器打开它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虽然从连着电脑的耳机中有声音传出,可显示器却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画面。

难道说,这张光盘被什么人弄坏了吗?

怀着疑惑,我开始着手检查设备。然而很可惜,由于电脑知识储量平平,我根本就找不出让显示器黑屏的问题所在。

于是,我很快就放弃了继续尝试。

“等到去学校的时候,拜托良座留司查看一下吧。他好像对电子设备有点了解的。然后,如果是光盘有损,他也应该能帮忙修复……”

虽然这里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他必须真的会去学校。不过,从运行情况来看,电脑在其他方面似乎暂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所以维修也并不是什么急事。

这样想着的我,心情更加地安定下来了。

“……等等,这是什么……?”

随着没有画面的光盘内容继续播放,作为节目正片的歌声并没有响起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阵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我竖起耳朵分辨,却惊奇地发现,这些说话的人,都是我们社团的成员——无论是语气毫无起伏的岐流守社团长,还是嗓音低沉的来野;他们说话时那些独具一格的特征,我是不可能搞错的。

很快,根据谈话的内容,我渐渐对这段音频为何物心里有数起来:记得岐流守曾在碟片录制时宣布过,要将一条副音轨加入到里面来。之前观看碟片的时候没有听到,大概是因为那时我的系统播放器版本太旧的缘故。

所谓的副音轨,在我印象中,录下的大多是配音演员对自己参演动画的评论,也就是所谓的“吐槽”。岐流守的本意,就是让我们这些社团成员,对节目录像进行“吐槽”;然而由于毫无组织和筹划,在录音室观看录像的我们,只留下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七嘴八舌而已。

然而,听着从耳机中放出的胡扯和相互调侃,我却莫名地感到些许暖意。

大概,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深深喜爱的东西吧:像这样一段记录着日常的音轨,其中所承载着的那些平凡的喜悦,对我来说,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虽然社团中的各位,都各自'背负着不同的“异常”;但只要想到,他们就是和我渡过这些时刻的重要的伙伴,我就绝不可能抛弃他们。即使那会破坏我的“平凡”——

不。

应该说,在我所热爱的平凡的世界里,他们中每一个人,都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于是,我将碟片中的文件拷贝到了手机里,以便随时重温这段录像。

——虽然在不久的将来,我才真正意识到,随身携带着这条音轨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在完成这项工作之前,一种新的异样就袭向了我。

“这个录像……难道不是那时候录的吗?”

听着耳机中传出的内容,我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条音轨里聊天的大家,谈论的根本就不是艺术节时表演的歌曲,反而更像是在讨论……音乐剧。

……音乐剧?

虽然岐流守的社团是音乐社团,但活动却全都是围绕着“音乐”而展开,从来没有涉及过“表演”领域。

那么,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排过音乐剧?又是在什么时候,一起观看了音乐剧录像?

耳机中,讨论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息:

“啊,轮到默默无闻先生了。他要唱片尾曲了。”——这是岐流守的声音。

“默默无闻先生”很明显是给我起的绰号。她提到了我,说我要上台唱歌;可是,我从来都只是做些打杂的事情,比如打扫舞台、搬搬乐器之类的。

“没想到,那家伙居然真的会答应你的要求。”这次说话的是野益流了。“……他要唱的歌,叫什么来着?”

“……是石玫瑰(The Stone Roses)的,很著名的那首……”

够了。

带着难以名状的混乱感,我不自觉从桌前站起了身。

此时此刻,岐流守在学校时说的一句话,在我的耳边回响起来:

——“这个学校,从来也没有什么音乐社存在过。”

……

“不……千万不要是‘那个’。”

我一把从头上扯下耳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18, 周三 00:27:47
 在客厅的野益流里亚已经换上了常服,开始扎起头发来。看到我如此急忙地冲出房间,她似乎有些懵住了:

“我本来是打算把头发整理好,再敲门告知你。但是看你的样子 好像有什么急事?”

“确实,有一点急。”

我一边草草地回答着,一边径直冲向房门;然而,出于某种难以苟且让步的理由,我却还是忍不住停在了门前:

“野益流,我觉得你没必要把扎头发。像之前那样放下来就挺好的。”

在嘱咐完这件至关紧要之事后,我才终于离开了住所。

现在,我要去找到一个人。

在公路旁,我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将自己的目的地讲给了司机听。从对方脸上犹豫的表情能够看出,他大概对那里的路途并不熟悉。

这并不奇怪,因为即使是搜遍整座城市,熟悉这个地址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没有关系,如果你找不到那个地方,我会帮你指路的。”

为了让司机放心,我如此对他安抚道。

我们快速地驶出城市中那些多多少少称得上繁华的区段,投身进入人烟稀少的偏僻地带。很快,手机导航就无法派上用场起来,我不得不时常告诉司机应当在何地直行,在何地转弯。

同样是以寻人为目的,这次的旅途初看上去与昨日的十分类似,然而,两者的实际情况却是大相径庭的:我这回要找的人,确实是住在一个不起眼而难以发现的地方,令人不禁觉得只有借助一系列的机缘巧合才能找到。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真的再也无法觅见那个住所,我大概也并不会觉得有多奇怪。

汽车最终在由一片低矮楼房形成的建筑群前停下,我一下车,司机就急急地驱车离开。大概他觉得,这里的破败风景看上去有些不祥吧。

事实上,这片地方虽然可能没有受到神魔的诅咒,但至少是遭遇了人类的抛弃:曾几何时,这里还有人在生活着,如今,此地却已然在地图上被隐去了。

我穿过荒芜一片的小道,很快找到了一栋二层小楼。我伸手去推房屋那木制的门,发现它并没有锁上。

而当门打开时,我向房屋的内部张望:我看到,有名男子此刻正坐在一张木桌旁,静静地读着什么。

“啊呀,我本来以为,你是知道我们不要太经常见面比较好的?”

察觉到了访客的到来,那人站起身,微笑着向我这样说道。

这是一名身高约为一米八的男子,整个脸部轮廓有着西欧人的特征。他留着一头微卷的淡金色中长发,挺拔的鼻梁上架着圆框眼睛;从相貌看来,人们很难判断他是什么年纪——虽然他没有留胡子,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但你无论是说他有二十或者是五十岁,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神父长袍,手上戴着一双不知什么皮料制作的手套;在他衣领的缝隙中有一点点金色的光在闪烁。看来,他大概有戴金十字架项链之类的饰品。

没错,在我面前出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无论是身高、年龄、长相还是人种都与我截然不同的男性。

然而,我每次见到他,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出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错觉。

“好了,既然来了就不要客气,就坐一坐吧。”见我稍有发愣,他面向我,对着桌对面的座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喜欢什么饮料,我可以去准备……喔,对不起,我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我忘记这里只剩下红茶了。你意下如何,要喝吗?”

“不用了,我很快就走。乔舒安。”

乔舒安,这是对方的名字。这人就是为我提供了如今住处的那位神职人员。他曾经打算将那里变为异常人士在这座城市的公寓,然而却因为整理资料过于麻烦而放弃了。

而他,同时也是做出我未来会遇到“两个怪物,三名杀人鬼”这一预言的人。

听到我念出了他的名字,对方微微笑笑,并点了点头。

“近来过得还好吗?从第一个‘怪物’以后,还有遇到其他四位吗?”

“没有,至少我还没有发觉。”我答道,“最近我倒是和不少怪人打着交道,但我不觉得他们是怪物或者杀人鬼。”

“也许吧,不过反正是早晚的事情,没必要太着急。”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着急,你难道觉得我很乐于去自找麻烦吗?”我不禁有些忿然。

“这,其实也很难说呀。”微微眯着眼睛,乔舒安笑了起来。“你瞧,虽然你希望着自己的生活能一切正常,却又不想和你那些异常世界的朋友断绝来往。在这件事情上,你原本是有着选择权的。”

突如其来地,他提起了这个尖锐的话题。

“关于这点,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小心哪。除非你能让这次成为最后一次,不然下一次,可能就是由你来对别人这样说了。”

“你知道我对这个问题的答复。”虽然没有充分理解清楚对方这句话语的涵义,但对于当前的话题,我觉得我应当明确地摆出立场。“唯独在这一点上,我是不会让步的。”

“没错,确实是这样。”他点了点头,“看到你还没有后悔,我很高兴。那么,你是想来做什么的呢?”

看到话题向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我不禁松了口气。

“我想要问你一件事情:在最近,有出现什么不得了的‘异常’吗?”

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要询问这位神父:那段录音的存在,是否证明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这位于我而言,甚至比岐流守还要神秘莫测的乔舒安先生,具备着相当多关于异常世界的知识。据他所说,在岐流守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是他负责着城内各类异常人士的管理工作,因而拿城内发生的各类异常问他,一般都能得到稳妥的解答——对于这回的情况而言,尤其如此。

于是,我立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乔舒安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讲解。本来,我甚至打算让他听听那段已经被我保存进手机的录音,可不知为何,他却拒绝了。

“喔……”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所以说,你认为,自己一直以来生活的世界,被人改变了‘过去’吗?”

“没错。”

“那你大可不必在意。因为无论是否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它都并不一定与你有关。”乔舒安语出惊人,“试想一下吧,这个世界,真的就是一直如此的吗?……我是说。如果过去早已被改变了无数次,甚至它本身就是不断流动变换的存在,它对个人的影响都很难说会有多大。这次,若不是你发现了些许稍微可疑些的迹象,说不定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为什么要管它呢?”

“可是……”

“嗯,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乔舒安再次微笑起来,“这方面的事情,你没有担心的必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之前我和你说过,能够“改变过去”的能力者都拥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正是因为这一点,如果真的发生了你所考虑的那种情况,你是会察觉到的。”

事实上,我已经记不起他提到的所谓“特征”是什么了,不过现在并不是适合实话实说的时候。

“……为什么,你这么确认我能察觉到?”

“因为,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而你也说过不会让步。”

在之前的对话中,我还能勉强跟得上乔舒安的思路,然而这次不行了:我实在是理解不了,自己选择和社团的各位保持原本的关系,和能否感觉到过去的变化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对方那充满把握的态度,也许那个‘共同点’是特指某种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征兆吧。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并不认为这次有人在改变‘过去’?”

“从某种意义上,你可以这样理解。”乔舒安点头,“不过老实说,你这回压根就找错了人:这并不是什么关于超能力者的事态,而是一个简单的推理问题;即使是一个蹩脚的福尔摩斯,在方面也比我更管用。不过,既然你还是来找了我,那就让我们先从这里开始吧:在那段录音里,你有听到过自己的声音吗?”

“嗯……”出乎意料地,我发现,自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对这个问题,我大概没法给出一个确认的答复。因为录像的音质并不很好,人声又杂乱,像我这种没有特色的声线确实是很难分辨……

“和那个恐怕没什么关系。想一想,你有录过自己的声音听吗?””

“没有。”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人说话时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往往与他人听到的有所不同?”

“嗯。我有听说过。好像是因为……”说到这里,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难道说……?”

“正是因为有这个常识存在,那名作伪者才敢于采用这种方法来诓骗你——不过,原本你也还有着分辨真相的机会,可惜你和能力者打交道实在是太久,还有着一些实在与众不同的体验;这一切令你居然相信‘过去已被篡改,而你是唯一记得原本世界样貌的人’这种荒诞不经的假想。”

“可是,录音里面还有评论我唱歌的部分,而我却根本没有登台演出过。”

“这就是另一个误区了。你以为有表就一定有里,有包装就一定有内容。可让演员们念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让他们假装自己在观看演出,并不是什么很难以想到的手法。你没有听到表演部分的音频,也没有看到任何画面,却以为是电脑出了故障,而没想到这些可能本来就不存在。至于这种恶作剧是否符合演员们的性格,只要组织者不说明录音的用途,一切就都不会产生问题。”

“所以,这其实,只是伪造的录音吗?”我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没错,这仅仅是伪造的副音轨评论而已。”

说完,乔舒安身体向后倚在椅背上,摆出一副问题已经解决的神气。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20, 周五 01:23:59
被愚弄的挫折感只影响了我一瞬间,很快,我就为乔舒安的回答感到了些许的安心。

“当然,这只是我的判断。”乔舒安补充道,“我也说过,就你所提问的部分而言,你所需要的并不是关于异常方面的顾问,而仅仅是一个头脑清晰的局外人而已。就扮演侦探而言,我并不能算是擅长。”

“没关系,这样就足够了。”我点了点头,“那么,这次的代价,是什么样的故事?”

若不是将事情想得太严重,我本来是不想向乔舒安求助的。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所收取的“代价”。至少对我,每当他帮我一次,就会向我述说一个预言:当我第一次求助于他的时候,他告诉我,在我的生命中有三名杀人鬼和两个怪物在等着我;那以后的几次,他所说的也都是让人不快的东西。

而目前为止,乔舒安所说的一切都成为了事实。

“啊,你还记得这个啊。不过这次就算了吧。”他微笑起来,“这次的情况,并不在我需要代价的范围之内。所以你就当做免费大放送吧。”

“乐意之至。”

听到这话,我立即感到轻松起来,站起身预备离开这里。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这里有一个礼物送给你。”说着,他向我递出一个磁带。“想什么时候听它,随你喜欢。”

“能播放这个的东西,现在已经很少人会有了。”

“是啊,所以你可以去买一个。”

“也许会的,不过要等我心情好的时候。”

当我离开,房门在身后关闭的时候,乔舒安的声音从房内传了出来:

“向那个人说出你心里所想的话吧,趁现在还不太迟。”

由于听不懂他的话,我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

在因熬夜所导致的头痛下,我跌跌撞撞地再一次回到自己的房间。今天虽然不是周末,但我的状态已不适合去上学:对我来说,当前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睡上一觉。

为了不被人以类似于“借用浴室”的理由打扰到,我决然地锁死了房间门,甚至将窗户也锁上了。

然后,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身体向床铺“摔”了过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我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躺下,而是一边发出着大叫,一边脚下一滑,跌坐在了房间的地板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即将与床铺亲密接触的一瞬,我下意识地睁眼看了一下自己即将“着陆”的方位——

而就是这一看,才使我发觉到,自己的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

“……岐流守社团长,你怎么在这里……?!”

似乎是被我的喊声吵醒,黑发的少女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我的床上半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岐流守一言不发,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在因窗门紧闭而略显昏暗的房间内,她的双眼,比室内的阴影更加漆黑而深邃。

“在这里,不可以吗?”

她保持着对我的注视,在我的床上轻快地翻了个身。

“……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我感到一阵无奈,“问题在于,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睡觉。”

一边抱怨着,我一边偏开视线,确认着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分。

“因为我已经很累了,和你一样一晚上都没有睡。”

这种时候,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熬了夜”毫无意义,她想必不会正经作出回答。我决定还是问岐流守一些可能有用的问题。

“你去里约做什么了?”

“嗯……去打听了一点事情。关于‘后天赠礼’。”

“‘后天赠礼’?喔,是说今天那个……”

“已经是‘昨天’了。”她稍稍叹了口气,“看来,你还真是累得厉害,连日期都分不清楚了……还是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你醒过来再说。”

我张了张嘴,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应该趁现在问她。但这时,一阵强烈的疲倦感袭来,我的将我的意识迅速地卷入其中。

“睡吧……祝你做个好梦。”

在神志完全沉入黑暗之前,一句与岐流守一贯那种毫无起伏的语气不同的、带着轻柔气息的话语传入了我的耳中。

而岐流守的身影,则如同幻影一般地,在我模糊起来的视野中淡化消失了。

……

“光盘——还在吗?”

这是我醒来时,脑中想到的第一件事情。

在因疲劳过度而睡着前,我本来已经注意到录有音轨光盘的消失,打算向岐流守确认这是否是恶作剧;然而,我当时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一时忘记了想要提出的问题。

我从床上猛然起身,转头望向自己的电脑桌。果然 如同我失去意识前所观察到的那样,桌上的光盘已经连同包装不见了踪迹。

而当我查看记忆中放有社团活动录像碟片的抽屉时,发现那东西还放在原位,没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

“果然,我这是又被耍了吗……”

恐怕,岐流守是一回到城里,就马上到我的住处来拿走光盘;只是因为正巧我也回到了家里,所以躺在床上装睡。

“只是,这样整蛊我,到底是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疑问只在我的头脑中停留了一瞬间。很快,我就意识到,追究岐流守的行为之意义,本身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罢了。

将床铺收拾整齐后,我打开了锁着的窗户,让新鲜空气进入到我的房间。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就坐到电脑桌前,确认了一下显示器上的时间。

“原来,我才睡了五个小时啊……”

对于熬了一整夜又四处奔波的我来说,五个小时的睡眠可能并不足够,但我却已经不怎么觉得困了;不过,为了保证精神状态万全,我仍然考虑着是否要强迫自己多休息一会儿。

这时,我注意到,电脑聊天软件的图标,已经在显示屏上闪动起来好一阵子了。

随着我按下鼠标按键,一位名叫“Oasis”的好友所发的信息弹了出来——这位“Oasis”,就是我们熟悉的那位野益流里亚小姐。

“请立即赶到社团活动室,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一起讨论。”

“……这两天,我可真是忙啊……”

尽管真心地不想再因为什么事情而跑东跑西,但看着对话窗口那不但加了粗,还用红色字色着重强调的“重要的事情”五个字,我知道,这回的苦劳不可避免。

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质问一下岐流守为何要这样煞费苦心地耍弄我。

这样想着,我将房间的门锁打开,披上客厅墙壁挂着的常服外套,就这样再次离开了住所。

活动室里的人比往常还要少一些:不仅仅小夜子没有来,就连身为社团长的岐流守也缺席了;大圆桌旁坐着的,除了来野和野益流,就只有我的老伙伴留司了。此时,室内一改往日古怪却至少算是轻松的气氛,充满了令人呼吸不畅的压抑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谁都能看得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

我沿着墙,尽量蹑手蹑脚地走到野益流的旁边坐下。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吗,社团长她怎么没来?”

“廻向说,她那边现在脱不开身。”

“那边……?什么那边?”

“当然是里约啊。”野益流扬起了眉毛,“我记得有和你说过吧,她现在在里约。”

“啊……?”我不禁喊出了声,“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原本,廻向她确实是这样打算的。”野益流微微摇头,“本来她早就该回来了,但是好像情况有变。”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呀……!”我感到十分难以置信,“明明……明明她今天中午还在我的床上睡觉……”

“……哎??”

听到了我的话,野益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对我来说,这种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可谓是十足地罕见。

“啊……没事。我可能是还没睡醒,有点糊涂了。刚才是口误。”我赶忙发出辩解。

即使是不去考虑对这句话所产生的误解,会让我的形象在众人心目中有多么大的不良影响;单从野益流那从吃惊无端转向恼怒的表情来说,这个话题都不宜再继续下去了。

“……说起来啊,野益流。这次所说的‘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啊?”

“说了多少次,你应该叫我‘里亚’。”

“好吧,里亚小姐。”我立即遵从她的意见 改变了称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之前袭击你的高中老师,昨晚被杀了。”

野益流的回答相当简洁。

……

“……什么……”尽管附近没有镜子,我也能想象出自己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死了……?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野益流不无同情地看着我,“确实,对一般人来说,突然要接受这种事情是很难的。虽然你对他的印象可能并不好,但那毕竟是不久之前遇到过的人。”

“……是啊,有一点不现实的感觉。”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沉了下来,“他,是怎么死的?”

“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杀死的,胸前被劈开了个大口子;案发时间,大概是昨晚九点钟左右的样子。他的妻子似乎出了远门,所以他是一个人在家;房屋的门都是锁上的,窗户外也装着铁栅栏,人类是挤不进去的,而且室内也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所以说,是密室杀人吗?”

听到野益流里亚这番详尽的描述,我的头脑中倏忽闪过某个念头;然而我还来不及将其深究,它就已经消失了。

“可以这样说,虽然对于超能力者们多种多样的‘赠礼’来说,密室这种东西并不存在。”

“这么说,倒是很有道理。那么,现在是要搞清楚是谁杀的人吗?”

“这倒是没有必要,那个凶手的身份已经被确认了。”野益流摇了摇头,“我们将这件事情的细节讲给了廻向听,她马上就知道了那人是谁。”

“这样啊。”

我微微点头。

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到此就中止了。无论凶手是普通人,还是来自于“异常世界”,能少和这些家伙搭上关系是最好的;就算为了不让自己因为担心而睡不着觉,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

然而,野益流不会平白无故地浪费他人时间。她既然叫我来到这里,那么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那么,这次让我来,是要做什么呢?”

“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做出一个抉择:该如何处理这次事件中,被杀掉的那位老师。”

这时,想必我在潜意识中,已经理解到了野益流的意思。但出于来自本能的抗拒,我仍然不由自主地问了下去:

“……怎么处理,是指……?”

“——是否要用良座留司的能力,将这名死者复活。”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23, 周一 00:28:49
“……‘复活’吗。”

“没错。我们虽然之前对此讨论过,但没有得出什么结论,然后良座提议,让大家听听你的意见。”

真是讽刺。想到不久之前,自己还曾考虑过与此相关的问题,我感到命运似乎在这里给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不过,原来如此,听了野益流的陈述,我确实也可以理解到事态的危急性:良座留司的赠礼虽然可以用来修复物品,但那个能力的本质,实际上是将目标“还原到一段时间前的状态”;虽然,这个赠礼对于人类也可以施展,但是其中拥有着一个极大的局限——无论如何,留司只能将对象还原到一天前的状态,对更久之前的就无能为力了。

这次的死者是昨天晚上遇害的,而现在已经是次日下午了;若是再拖上几个小时,到时即使是留司也回天乏术。

“让死者复生,是一件触及到常人伦理问题的事情。”野益流接着说道,“良座他在精神层面仍然是个常人,所以对这种事情缺乏决断力;而我和来野虽然情况不同,但是也不太想为了无关的人,而涉及这种事情。毕竟,即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能复活死者的能力者……让死去的生命复活,不管怎么说,都是很不寻常的。”

“嗯,这样说来,确实是可以理解。”

虽然当事人的家属并不对事件知情,也不存在其他的目击者。但是死者对自己的死亡,究竟是怀抱着如何的态度,除却他本人以外无人知晓。

对他来说,复活是拯救?还是如同那些漫画作品中写的那样,是一种惊扰?如果就这样倒退他的时间,他就会连自己曾经死过也不知道了,他所抱持的这份立场更是会变得无从得知。

“老实说,把你卷入这样的事件,在我而言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野益流接着低声说道,“你被动地接触异常太多次了,这一定不是你所希望的。”

“哇啊,你在关心我呢,野益流。”

为了显得这慨叹显得真挚,我用着饱含感情的语气说道。

“……我真想揍你一拳。”

……

为了避开面露愠色的野益流,我转过身,走近良座留司的座位。

“留司。你对这件事情,是怎么想的?”

“呃……嗯……”留司脸色苍白地支支吾吾着,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要开口,“是这样的,我……并不想负做出这种决定的责任。我拥有这个能力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也早就考虑过这方面的抉择。但是,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复活一个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因为,这毕竟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用眼神敦促他说下去。

“……所以,我不会自己主动去复活什么人,而是只会接受他人的请求而使用能力;而这一行为所需要承担的后果,要由提出请求的人来负责。”

原来如此。

把自己放置在工具的立场,将是非对错交付别人来承担;虽然还是难逃“共犯”的事实,但也确实是对个人精神放松而言十分方便的立场。

面对这样的情况,就此从中抽身,一定是比较轻松一些的做法。

那么,该怎么做呢?

自比为工具的良座留司,与不愿为了陌生人而承担麻烦、做出不寻常中的不寻常之事的来野与野益流,以及暂时还是旁观者的我。在这些人中,哪一个能打破僵局?又到底该如何做?

有一个办法,十分显而易见——想必其他的几人也会想到这个点子,但是他们都没有开口。是觉得这个借口过于卑鄙吗?还是等待着一个应和者来让他们可以放下心来?

不论事实如何,我应该开口了:

“留司。帮我复活这个人吧。我要拜托你这样做。”

在我说出这句话时,室内瞬间沉寂了。

“……为什么……?”过了半晌,野益流最先开口低声道,“这件事情原本可以与你无关,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这家伙之前甚至不介意杀了你。”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实在是想要帮一下良座;除此之外我是因为想到,这个人的死亡,也是因为某种非自然的力量所导致的……所以,要想让一切恢复正常,就要把这种超能力者导致的死伤修正才行。我觉得,这就像我和留司之前修复那些因“异常”交手而造成的破坏一样。”

当然,除此之外,愿意相信人类总是多多少少地有着“想要活下去”的念头,也是我这样做的理由之一——只是,对于生命与死亡的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结论,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说出来为妙。

“那么,我这就去做。”

仿佛是想要逃跑一般,良座留司急急地起身离开;而野益流里亚,则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凝视了我一会儿,就也随即离席。

于是,整个社团活动室,就只剩下了我和来野。

“为什么不说,我们需要从死者那里得到他背后相关人物的情报,所以要复活他呢……?”来野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个很好的借口,而且十分合情合理。”

“这样吗,刚才我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来野的脸上,霎时间闪过了十分微妙的神情。我一向都不擅长说谎,想必他已经看透了真相。

“……你还真的是对‘平常’,有很深的执着啊。”他微微叹气,“虽然这样说有点不礼貌,但是……我觉得,有着这份执着的你,本身就已经不正常了。”

“应该不会吧。不过这种事情,我也搞不太清楚。”

听到我的答复,来野笑了笑,正了正耳边从来没有摘下过的耳机,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

这之后,来野他们对被复活的死者进行了一番盘问。然而询问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尽管复活了被害人,但因为随着时间的倒退,死者的记忆也随之回到了受到攻击之前——很遗憾,半间是在睡觉时被杀的,想必,他在复生的刹那,记忆还停留在梦中,对于自己为何会从家中来到学校还是一头雾水呢。

虽然这称不上是误算——毕竟大家的主要目的,并非是从半间那边了解他死前的事情;不过野益流里亚却似乎心怀不满,又逼问了半间好一阵子才肯罢休。当然,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补救措施可用了,留司的能力一旦用出,就再也无法撤回。

这之后,社团的会议就行进到了下一个话题:是否应该对这起杀人事件,采取一些行动——虽然“社团”实际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学校社团,但因为其中的异常人士数目过多,有时便难以避免地被卷入一些特殊事态中;而这次的事件,似乎也与异常者的世界有关,所以他们确实是有必要对其加以关注。

可对我来说,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无论是涉入异常者之间事务的能力或者动机,我都并不具备,因而面对当前的谈话内容,除了马上告退以外并不想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那个……”我凑到野益流的身边,轻声问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撤退咯?”

“随便你吧,应该没什么事情了。”野益流略作思索后,点了点头,“不过,这次事件凶手的资料,你就不打算了解一下吗?”

“那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打算去惩奸除恶,知道这些只会晚上睡不着而已。”

“不要继续自我催眠下去了,任何事实都不会因为你不知道就不存在。”野益流丝毫不肯口下留情,“虽然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但在身边发生了未解决的杀人事件的情况下,多了解点情报肯定对自我保护更有帮助。”

“……你说的也有道理。”

于是,我乖乖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会议的进度主要由野益流和来野推进。首先是对这几天发生的诸多事情的梳理,我向所有人说明了昨天自己与半间的对峙过程,以及岐流守对事件隐情的推测;而野益流,则公布了自己的审问结果:在被打倒后,半间似乎陷入了记忆丧失的状态,他完全忘记了近日自己除了上课外做的事情的记忆——虽然我怀疑,他的失忆可能与野益流用力过猛有关,不过我终究没有胆量提出来。

审问结束的时候,野益流本来打算暂时对半间暂时加以监管;这不但有利于继续挖掘情报,也便于避免他继续伤害别人。然而,岐流守却声称,半间已经不再具备危险性,也不再含有情报价值,于是野益流只得将其送回了家。

虽然不知道做出这一决定的岐流守,是否有预料到后续的发展;不过,既然她如此判断了,那么应该可以确定,半间已经确实地失去了被继续问询的意义。

此外,通过之前岐流守透露的信息,我们得知凶手是一名叫做“洛夫”的能力者;不过似乎是由于太忙的缘故,岐流守并没有告诉野益流此人的能力为何,也没有说明其与半间老师之间有何联系。

“我觉得,无论这个洛夫的动机是什么,我们都应该先想办法与他取得沟通。”来野提议道,“若他已经出城就罢了,可如果他还留在这座城市里,不安定因素未免显得太多。”

来野的这句话,提及了我个人最觉得费解的事情。这位还算有名的能力者,为什么要杀死默默无闻的高中教师呢?是出于私仇,还是为了封口?在之前的“审问”中,与此相关的问题已经向那名教师提出过了,但对方似乎对洛夫这个人一无所知。

最后,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怀着些不安的心情,离开了社团活动室。野益流他们打算寻找到洛夫,而我,则希望自己不要有机会与那个家伙见面。

“……只不过……”

虽然毫无证据,然而从刚才讨论时起,我就一直想到一种可能性。

“半间老师之所以被杀,是否,和他是后天觉醒的能力者有关?”

……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23, 周一 00:51:07
第五话:愚人金(Fool's  Gold)


现在离放学时间还尚早,但现在的我,比往常翘课时更没有上课的心情,于是,我就干脆溜到了学校的运动场——因为没有体育课的缘故,整个运动场上就只有我一个人。

“前辈,又在翘课了吗……?”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与其说是“听到”,这个声音更像是直接回响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几乎马上意识到,这是月见小夜在对我说话。

月见小夜是我在这所学校一年级的后辈,不过却比同班的女生看上去娇小不少。她有着容易害羞怯场的性格,但对熟悉的人十分温顺亲昵,有一种小动物般的可爱感。因此,虽然她也是超能力者,但我却很难感到和她有什么隔阂,甚至可以放心用“小夜子”称呼她。

由于她易于害羞,平日里说话的声音也就自然很小;然而,如今我所收到的声音,虽然仍然是软绵绵的,“音量”却十分足够。这都要归功于她所具有的“心灵沟通”的赠礼。

只要在心里想着对方,小夜子就可以在一定距离内,通过默念将自己要说的话直接传入对方的头脑。对于有些许沟通困难的她而言,这个能力可以说是帮了一个大忙,然而却也养成了她的依赖心理:只要一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即使对方就近在面前,她也会马上转而使用赠礼进行对话。

当然,小夜子本身对这个问题也并非毫无察觉。事实上,她就是为了治好自己的交流困难,才来加入岐流守的社团的——虽然这怎么想,都是受了社团长虚假宣传的骗而已。

现在的她,大概是因为上课时偶尔看向窗外,而注意到了我吧。不过,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时候,能找到小夜子这样的人谈谈话,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好事情。这不仅仅因为与她交谈不像面对野益流那么具有危险性,而且被她叫“前辈”也是一种相当愉快的体验。

“是啊,我在翘课。”虽然这时候低声回答,她也能够听见,但我还是因为心情的放松而不由自主地使用起正常的音量。“最近的麻烦有点太多了,我昨天又一晚上没有睡,所以现在没有办法上课。”

“没有睡?前辈熬夜了吗?”

“是啊,为了一些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在之后有补觉吗?不睡觉身体会撑不住的喔……?”

“别担心,上午已经睡了一点点了。”

“上午?对喔。前辈今天上午也没有来学校呢。”

“嗯?你有来我班里找过我吗?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也不是啦……”接收着对方似乎变得动摇起来的声音,我隐约感觉到,小夜子又在害羞了,“我……是去找佑介……啊……是去找来野前辈。”

“……喔。”

我有些郁闷地蹲下身子,陷入绝非是因为可爱的一年级后辈在和我谈话时展露出的却是对现充来野的好感而我自己还没有女朋友而产生的悲伤情绪之中。

“怎么了,前辈……你还好吗?”小夜子关切地问着我。

“别在意……我没事的。”

由于已经习惯了这种打击,我很快就从悲伤中平复下来了心情。毕竟小夜子和来野的关系,虽然基本上是岐流守的社团内部的秘密 可我这个编外人,也因为被时常牵扯到其中,而对这回事有所了解。

坦白而言,作为知情者,我并不羡慕来野。

由于外貌出众而又品学兼优,来野毫无疑问是一个十分鲜艳夺目的存在;除此之外,他还善于待人接物,能以恰到好处的亲和姿态与人融洽相处,所以他的这份显眼,甚至没有给他带来过什么敌意——在学校里,他十分受同学,尤其是女性同学的欢迎。以至于我有时忍不住用“现充”一词来称呼他。

只不过,即使是大家都喜欢围在来野身边,也没有一个人能察觉到,他的人格中那正在无休止恶化的、巨大的扭曲——

接触到那道可怕的创口,并能够将其接纳、甚至暂时抚平,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小夜子一个人……也许这样说有些笼统,让人不知所谓。但是这背后所隐藏的,确实是一个很难以说明的故事。

大致而言的话:名为来野佑介的男人,基本上可以说是被月见小夜给拯救的。

“前辈……在想什么呢?”这时,小夜子的声音将我从思考中拉回。

“啊……没什么。你也没听到什么吧?”

事实上,当小夜子使用能力对话时,她实际上是在读取对方的想法而不是声音。虽然这个赠礼并没有达到读心的程度,但我还是担心小夜子是否“听到”了我刚才的内心活动。

“欸……?没有呀。我漏听了前辈的话了吗?”

“不是的,你不用在意就好。”由于想到了不太愉快的事情,我暂时失去了继续聊天下去的心情。“你还是专心上课吧,我想自己再逛一会儿。”

“嗯……”小夜子爽快地接受了我的提议,“那就以后再聊喔,前辈。”

虽然我这个翘课的家伙根本没有立场劝人好好听课,但小夜子并不是会拿这种事情诘难人的类型。这真是太好了。

这样想着的我,转身向运动场外走去。

刚刚虽然对小夜子说,自己还要再逛一会儿,但是实际上我并不是那样打算。我仍然对自己那不充足的睡眠十分在意,预备直接离开学校回家补觉。

然而这时,通过余光,我瞥见有两个人,正在试图翻越学校的外墙。

与之前我和良座针对监控的漏洞而做出行动相同,这两人很明显已经考察过了摄像头的可视范围;而当他们从墙滑入到学校内部时,两人一黑一白的肤色,则引起了我的警惕——

“……是外国人。为什么会有外国人闯进来……”

怀着难以言说的不安感,我跑进了运动场上的小储物间。这里是用来放着一些打扫用具和球类的地方。关上了储物间的门后,我将脸贴在门边,试图通过缝隙窥视外面的情况。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两名闯入者翻墙后,居然就在储物间旁停下,并开始叽里咕噜地聊起天来。他们与我的距离是如此地近,以至于我能够极为清晰地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然而,除了听出来两人在用英语交谈,我对他们的说话内容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了解了——虽然我们学校有在英语课上提供听力练习,但是那和外国人实际的聊天完全是两回事,想要我听懂其中的几个单词倒是还有可能,但具体的句子可就完全搞不清楚了。

不过,似乎其中有一两次,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会议的内容扰乱了我的心境所致,我似乎听到他们提到了类似于“洛夫”的名字。

过了大约五分钟,两人中的那名白人,继续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而另一个则站在原地,开始低头玩起手机来。而又过了接近二十分钟,那名白人才终于折返,两人又十分热切地谈论了一通,才再度翻墙离开了学校。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很长时间后,我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那神秘的两人组是做什么的,可我内心中的不安却一时难以平息。如果他们真的提到洛夫的话,事情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或许,在我躲藏在储物间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在学校制造了一起血案。

“那样的事情,可千万别成真啊……”

原本,我是有机会通过短信之类的手段通知野益流的,然而不幸的是,我在手机被弄坏后,还没来得及换新或修复。而这样的结果就是,面对刚刚的异状,我只能做到袖手旁观。

“那么,现在的话,至少我应该去教学楼那里,确认一下情况……然后把事情汇报给社团那边……”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后,我从储物间里走出。凑巧的是,我刚露头,就迎面与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这人是来野佑介。

也许是因为讨论的事情已经结束的缘故,来野才得以有空来操场这边;然而,即使这样考虑也十分奇怪:在当前的时间,又没有哪个班会有上体育课,难道他这是翘了课在四处闲逛吗?

“真是巧遇啊。你在这里散步吗?”来野率先向我搭话道。

“嗯。我本来是想放松一下心情。”

“用了‘本来’这个词啊……这么说,散步没有收效吗?”

“如果仅仅是没有效果那倒还好了,事实上,我好像比散步前心情更坏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遇到什么坏事了吗?”

“关于这点,我本来正想找你说呢。”

于是,我将刚才的所见,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来野。

“居然潜入到学校里来了吗……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思索着的来野微微皱眉,“虽然有野益流在,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但照现在的情况看,还是应该立即去教学楼那边确认一下情况才行。”

来野的想法和我基本类似——我们都担心两名不速之客,是否为学校带来了新的灾难。所幸,当我们赶到教学楼时,一切都仍然保持着正常的状态。

“看来,那两个家伙……‘黑星’和‘白蛇’,暂时还没有轻举妄动啊。”

“‘黑星’和‘白蛇’……?”

“没错,那个与黑星一同来过的,我觉得除了‘白蛇’外,不会是别人了。”来野微微点头,“据我所知,他们两个似乎是经常一起行动的搭档。”

“……我听不懂。”

“嗯,好的。其实不仅仅是你,我也是在听了社团长给的情报后才知道这回事的。那个叫做洛夫的家伙,还有刚才提到的这两人,都从属于一个叫做‘胡椒俱乐部(Pepper Club)’的组织。”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当然是‘能力者组织’咯。虽然比起普通人而言,能力者能做到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但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能力者之间有意识地组成同盟,以此做到一些凭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其实也是非常自然的。”

虽然来野耐心地为我解释,但我本来也并非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事实上,刚才的问话更类似于对混乱局面的一种哀叹,仅此而已。

“老实说……我实在是不太想了解太多‘这方面’的事情……

“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这次,你最好还是先正确地认识一下对方。”来野接着说道,“这个‘胡椒俱乐部’在能力者之间,也已经是恶名昭著的集团。而在他们中,有四个人可谓是核心角色——除了黑星、白蛇与洛夫,还有他们的头领‘吹笛人’。”

“可是,你不是说之前你也没听说过他们吗?”

“毕竟,我一直以来的活动范围只在这座城市以内罢了。因为有社团长的存在,这座城市相较其他地方,能够更容易地保持‘正常’;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城里的人们,与能力者世界的关系就显得薄弱了一点。市内的事情倒是还好,外面的状况我就了解不多了。”

“是、是这样吗……”

原来,这座城市已经是“相对正常”了吗?!

“那么,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来野重新回到了正题,“在这个胡椒俱乐部里,有一个家伙是格外危险的存在——就是之前杀了人的‘洛夫’。传闻中,洛夫拥有着几乎没有战胜方法的强大‘赠礼’;然而,却没有人能说出他的能力是什么。”

“因为,看到的人都死了,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来野点点头,认同了我这不祥的猜测,“也正因为这样的情况,‘能力者管控司’才将他评定为‘危险能力者名单’的第十七名。”

“……原来还有‘管理能力者的机构’这种东西啊……”

“为了维持秩序,这也是必要的。”

“确实。”我点了点头,“不过,洛夫既然这么厉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了解他的能力呢?不知道社团长,会不会知道更多相关的东西。”

“恐怕,岐流守她是知道洛夫的能力是什么的,但是……”来野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她认为我们‘没有知道的必要’。”

“……也就只有她才会这样任性了。不过啊,你对于这种答复,难道就一点意见也没有吗?好歹要抗争一下嘛!”

“当然,我也觉得很困惑。不过既然这样说了,岐流守肯定有她的考虑。”

“你还真是信任她耶……”

虽然在这方面,我也没资格批评来野就是了。

“——总之,因为胡椒俱乐部十分强大,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地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不然,这座城市未免显得太不安稳。”

“这点我也完全同意。”

“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应该先确认一下教室那边的状况……”来野接着说道,“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家睡一觉。睡眠有些不足。”

“这样啊……是个机会。”来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么,我跟你一起走。确认学校情况的事情,就发个短信让野益流他们解决吧。”

“……咦,为什么?”

听到来野的提议,我不禁有些惊讶;然而,对方脸上的意外神色似乎较我更甚: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记了吗?”

“啊?哦,你是说那个啊。”

原来如此。

并不是忘记了什么,而是我没有料到,对方会在这时提起这件事情。

“如果是借你CD的那回事,当然是记得的。”我点了点头,“本来,我是打算迟些亲自送到你的住处的。”

 “这样啊,不过最近我那边,可能不适合接待客人……啊,这样说话未免太失礼了,不好意思。”来野笑了笑,“不过,还是请务必拜托你允许我的造访,因为,我实在是想借机会看看你的收藏。”

“没问题。”

我立刻点头。

……

“对了,你的家里,有移动电源吗?”在去往我住所的路上,来野如此问道。“我的手机可能快要没电了,用一般插座充电又恐怕情况不允许。希望能借用一下你的。”

“喔,没问题。”

“谢谢你。”

来野露出了一个微笑。

虽然一般情况下,人们也都会希望手机保持时刻通畅,为此而及时给其充电;但对来野来说,手机的电量是格外重要的——因为,他要时刻让自己的耳机能保持工作。

自从我第一次见到来野这个人以来,他就从来没有摘下过自己的耳机。他在谈吐方面明明无懈可击,但无论是与什么人谈话,他也从来都戴着耳机,以至于犯下了礼貌方面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关于这点,他常向人解释说,那其实是某种助听设备,但我和社团的成员们都知道,那耳机所连接着的手机,在不停地播放着克里姆王(King Crimson)和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都是充满了实验性质的音乐。

由于在音乐风格的喜好方面有共同之处,我和来野之间的私下来往一般也围绕着这一点而展开;而如各位所见,今天来野造访的理由,也是和这相关。

不过,对我们两人来说,“音乐”这种东西的意义并不相同。

对我来说,听不到披头士(The Beatles)的歌肯定是非常难受的事情,但也仅止于“难受”而已;我的人生,不会因此就进行不下去。

然而,来野佑介的正常人生,却不能缺少特定类型的音乐。

——据岐流守说,如果来野不得不处于无法听到耳机中那种音乐的状态下,会发生很不妙的事情。

至于那种“事情”究竟为何物,我还未曾知晓,也不希望在以后的生活中亲身体验到,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24, 周二 19:04:48
在来野这样一位危险的人士陪同下,我接近着自己的住所。

之前已经说过,托了某位古怪眼镜神父的福,我得以占据一栋七层楼房的半数空间;而另外半数的使用权,则是某位暴力倾向的化身的少女。

我们并没有选择将这些空间全部使用起来,而是只入住各自所看好的某一间房间。我选择的住处在三楼;而她的,则是在二楼。

这也就导致了一个结果:每次回家,我都必须要经过野益流里亚的家门。

对我来说,这属于已经习惯的日常的一部分,本不值得大书特书;然而,今日的情况,却不同以往。

简而言之。这一回,我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那扇,自己曾路过多次的门。

——我发现,门没有关上。

“这家伙,又在开着门洗澡了吗……”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不禁心生此种疑惑。若是如此的话,考虑到社会公序良俗及对青少年的影响,我有必要制止这种行为。

于是,我在野益流的门前停下,预备伸手敲门;然而,与我同行之人,却出手制止了我的行动。

“……来野?”

实际上,我并没有将表达疑问的这句呼唤说出口,只是用眼神传递出了我的不解。

“这里似乎不太对劲。”来野低声道,“不要敲门,我们直接进去看看吧。”

“直接进去?!”我几乎要喊出声来,“我说啊,你,真的没搞错吗……?”

“野益流她明明还在学校,她家的门却开着。这种情况还是小心为好。”

“……唔。原来如此。”

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以野益流来说的话,从那边回到家里几乎花不了几分钟,因而她应该已经在家里了——这是我之前的考虑。但既然野益流并没有离校,那么这前提就已经不存在。

“那么,我们开始吧。”

“……好吧。”

尽管我从来没有过未经允许进入别人家里的经验,不过野益流虽然举止暴力,却不是完全不通情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她一定会原谅我的吧……虽然这样想着,但我的点头仍然十分勉强。

——

就在来野推开房门的刹那,两三下急促的撞击声,自室内传入了我的耳朵。

——这是意味着“危险”的声音。

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我的身体便因恐惧而僵住,无法向前一步;而与此同时,原本在旁的来野,却在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来野一脸严肃地再度出现在了房门前:

“里面是安全的,你现在可以进来了。”

我点了点头,无言地进入了野益流的家。

……

眼前的状况,完全地出乎我的预料:室内的地板上,这一块那一块地零落着桌椅的碎片;被劈成两半的电视机,栽倒在散了架的沙发上。

整个房内都充满着被暴力所蹂躏过的痕迹,想必有什么拥有着非人力量的东西,曾在这里大闹过一番。但在这一片狼藉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一道道深而极长的、遍布墙壁与天花板的划痕。

理所当然地,我想起了之前野益流曾对我描述过的、一度致半间老师于死地的伤口。

“……难道,是那个家伙吗?”

对于我的自言自语,来野没有用言语回应。他只是将目光,径直地投往阳台的方向;而我,也下意识地朝那边张望了过去。

——于是,我感到胃里的东西翻腾了起来。

在房屋窗边不远,躺着“那个东西”。

那已经不是人类,而只是曾为人的某种物品……那是某种残骸,是残缺的、飞散的骨与肉。

虽然我已经有一定的接触异常的体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人类死亡的场面有所习惯;在与本能拼搏许久之后,我才终于没让自己真的吐出来。

杀人与被杀,对这个死者甚至来野来说,可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我却却不同:像是见到身体被爆开一大块的尸体这种事情,恐怕就要让无形之手投个骰子,来决定是否要减少我身上某个看不见的数值了。

“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问道。

“发生了战斗,而且如你所见,相当激烈。还记得刚才在门口时,从房间内传出的撞击声吧?那是其中的一方脱离战场时发出的动静。”说着,来野指了指一旁碎掉的窗户,“大概那时候,这场战斗才真正落下帷幕。”

“也就是说,在我们抵达野益流家门口之前,这个死者一直在和另一个家伙……拆野益流的家?”

“确实如此。可惜,我反应慢了一拍,进来的太晚了,没能找到那个杀了人的家伙。”

“重点不是这里吧?明明那两个家伙打起架来,造成的迫害这样夸张,为什么刚才在外面的我们,却完全没有听到?”

“那倒是不奇怪。”来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为了不让无关人员发觉,而设法封住外泄的战斗声响,这样的技术也是确实存在的。”

“那种事情,也做的到呀?”

“做得到的。记得以前听人说过,有个叫做‘乐队(The Band)’的杀手组织,其中的成员大多擅长与声音相关的技术;在其中,就有不少能通过演奏乐器,将战斗时所发出的噪音加以‘中’的高手……而且,这并非是超能力者才能做到的事情,而是只要对声音足够了解就能掌握。”

“听起来,还真的是有够超现实。”

乐器才不是拿来做这种怪事的道具,我的内心在此刻如此呐喊着。

“是呢……不过说到这个,我想起来。好像之前我们一直在谈论的洛夫,就曾经是‘乐队’的一员。或许,这次的战斗也和他有关系呢。”

“唔。”

或许是由于恐惧感消退的缘故,之前一直被我所忽略的房间内的血腥气息,此时向着我的鼻子攻了过来。

“好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我要帮野益流打扫一下室内卫生,不然她回来大概要大吃一惊了。” 注意到我脸色十分不妙,来野立即将话题中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在外面望一下风……以免无关人士误入。”

“谢谢你。”

这栋楼根本没有什么无关人士会造访的事实,我与他都心知肚明;但考虑到自己留下来只会碍事,我还是立即地接受了来野的好意。

由于没有帮手,完成阳台附近的清洁工作,花了来野接近一小时的时间——这方面我也的确是爱莫能助。若是普通的打扫倒没什么,但这次要面对的可是死尸和四溅的血花和碎肉,我这种普通人就算再怎么硬着头皮也无法忍住恶心感,只能捂着鼻子败退了。

在来野结束工作后不久,身为屋主的野益流里亚也回来了;住处的惨状,似乎并没有对野益流的情绪造成多少影响。

“可以给我讲讲,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与我设想中不同,野益流看起来似乎十分心平气和,没有对我出现在她家产生什么异议。不过这也难怪:野益流毕竟是能毫不在意地‘借用’我家浴室的人,她想必也不会介意自宅有不速之客出现吧。

“有两个能力者之前在这里打过一架,其中一个死在这里了。”一旁的来野回答道,“那两人的身份尚不明确,大概的情报就是这些了。”

“这么说,或许是以前和我仇怨的人吧;没想到廻向不在,他们就敢跑到这里来闹事了。”

“那倒也不一定。”来野摇了摇头,“说起来,学校那边,你有检查过安全状况了吗?”

“当然。结果可以说是毫无异常。”说到这里,野益流若有所悟,“……你是想说,侵入我家的人,和‘黑星’与‘白蛇’……或者说和‘胡椒俱乐部’有关吗?”

“我认为,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座城市里的局势可有够混乱的了。”野益流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看上去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一边这样问着,野益流一边将目光转向我的方位。

“……坐立不安这说法,未免有些严重了吧?”

虽然如此反驳,但现在的我,确实感觉到了些许的“不自在”。

“你有什么心事吗?还是说,是被杀人现场吓到了?”

“虽然刚看到尸体的时候是很难受啦,但现在就完全不是那回事。”察觉到野益流的关切,我觉得还是少让她担心为妙,“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现在是未经允许地待在你家里,仅此而已。”

“我不在意。”

“……可我并不能‘不在意’啊!毕竟,你也是个女孩子嘛;而且我可不像你那样,对进别人家浴室也完全不当回事。”

“没关系的。无论是身体还是住处,我都没有需要为之感到羞耻的理由;而且,我的房间比你的要更干净整洁。”

“……问题不在这里吧!”

……

如此没头没脑的对话又进行了一段时间,约二十分钟后,当来野带着良座留司回来,我们才意识到他之前离开了;凭借着留司的能力,住宅的内部想必很快便你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但在那之前,大家需要对室内的状况进行充分的调查。而通过野益流与来野的情报交换,一个事实首先得到了确立:

这个死在野益流家中的陌生男人,就是“胡椒俱乐部”的成员——洛夫。

原本被我们当做头号威胁的狠角色,却如此突然地遭遇横死,这是大家都未曾想到的发展;不过无论如何,用不着面对这家伙那充满神秘的“赠礼”,这总归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尽管我们连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都还不知道。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26, 周四 16:43:44
根据来野在“收拾卫生”期间的观察,洛夫的死因,是被人将几乎整个腰腹部“炸飞”所致——他的上下半身分离为二,而原本将两部分连接起来的一段,则以小碎块的形式四散在周围;可尽管如此,无论是尸体的哪个部分,其上都没有出现任何的烧焦痕迹。

“看来,这可能是战斗中另一方所使用的‘赠礼’的效果。”来野思索着,“既然能杀掉洛夫,那对方想必也是十分有名的‘受赠者’了。野益流,你‘以前’有见过类似的能力者吗?”

“有一点印象吧,但是具体情况记不清楚。”野益流摇了摇头,“毕竟,如果是‘以前’的话,无论是我之外的哪个受赠者,都没有去记住的必要。”

“……说的也是。那还是打电话问问岐流守吧,这次,她也总该透露一些消息了。”

说着,来野掏出手机,试图拨通社团长的电话;然而,从手机中传出的提示语音,间接宣告着他的打算落了空。

“……她手机没有开机。”来野一脸无奈地用手指揉着太阳穴,“也不知道是她忘记充电,还是因为有事情,不方便被打扰而关机了。”

“也有可能,是她故意不想接电话。”

野益流的语气中,透出着些许的焦躁。

“确实,我也无法否认有这样的可能性。”对此,来野也不得不表示赞同。

对于野益流的抱怨,我也没什么可为岐流守辩白的;即使是身处远方,那家伙也不太可能对这边的状况一无所知。不过,野益流与来野的对话,倒是使我想起社团长曾经说过:我们“不需要知道洛夫的能力”。

从结果来看,这句话可以说确实没有说错:在我们得以与洛夫当面对峙之前他就已经死去,而无论是野益流还是来野,都不会同意为了打探情报,而冒着与之战斗的危险将其复活。

那么,这次她之所以对“胡椒俱乐部”相关的事情几乎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是否意味着,她又预见到别的什么了呢?对此,我自然是毫无头绪,只有静待后续发展了 。

眼见求援无果,在接下来的商议中,来野提出了“与胡椒俱乐部交涉”的建议,然而这建议想要实行,却面临着重重困境:最首要的一点,就是我方没有交涉所必要的联络手段;洛夫的身上没有通讯设备,也没有便签信件之类的书面情报,胡椒俱乐部的其他成员又在暗处,我们只能等待对方主动现身。

“不然,我们在报纸上登载点告示之类的东西试试看?”

完成房屋的修复工作后,良座留司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要怎么写?说我们这里有一具尸体,欢迎胡椒俱乐部的各位认领吗?”我有意地开着他的玩笑。

“呃……当然不能这么写啦。”良座一脸为难,“我觉得可以这样……比如,说有个叫‘洛夫’的小孩在附近走失之类的……”

“谢谢你的建议。一般来说,这样说不定是能行得通的。但是……”来野微笑着摇了摇头,“但是,这样可能也会把警察之类的也引来。对于‘这边’的事情而言,这种扩大影响的行为,是约定俗成的禁止事项。”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良座的语气显得有些失落。

……

当晚,为了预防胡椒俱乐部的袭击,我被迫留在了野益流的家里,而来野也没有回家,而是在周遭巡视,确认状况。

房屋被修复后,野益流住所的原貌也得以呈现在我的眼前:整个室内的装修设计非常简洁单纯,陈列的家具设施,基本上只保持在足够正常生活的范畴,一点儿也看不到任何单纯用于装饰的物品;总而言之,这是一间看不太出主人个性与习惯的居所,甚至让人难以意识到物主可能是一名女性,只有装的满满当当的大书架,反映了她其实有着阅读的爱好。

在极力地拒绝了对方让我睡在她卧室的要求后,我从家里带来了被子,将自己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尽管如此,我还是难免地感到局促不安,以至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于是在大约半夜一点钟的时候,伴随着推门声,野益流从自己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熬夜对身体不好。如果觉得不习惯沙发,我可以帮你把你的床搬来。”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实在是无法领下这样的好意。”考虑到这并非野益流做不到的事情,我决定对此加以果断拒绝,“另外,说到熬夜,你不也是一点也没有睡觉的意思,甚至没有换上睡衣。”

——此时的野益流,上身是白色的无袖上衣与外套,下身则是穿着黑色短裙。这是她平日在校外的一贯装束。

“因为对我来说,睡眠不是必要的事情,所以我可以彻夜待机警惕;你就不一样了,不睡觉会让寿命缩短的。” 野益流一脸认真地答道,“至于睡衣,我其实是裸睡派,所以不需要那种东西。”

说完后半句话,野益流意味深长地向我一笑,随即转身走回了她的卧室。

……

直到次日清晨,我都没能成功地做的入睡,而大家所严防的“胡椒俱乐部”,却也没有任何一名成员现身。

在吃过早饭后,来野表示,他认为无论胡椒俱乐部曾经是否对我们存有敌意,到如今,事态也已发展到可能会无法和平解决的地步;即使是为了维护在“异常者”之中的名誉,“胡椒俱乐部”恐怕也非要为成员的死亡而有所反击不可。

而问题在于:由于不知道他们的报复,是否能向正确的目标发起,野益流的处境也许十分危险;毕竟,洛夫是在她的住处死掉的,如果他们误以为人是野益流杀的,那冲突就在所难免。

野益流本人对这种推断不置可否,她似乎并不怎么把“胡椒俱乐部”放在心上。虽然形势尚不明了,她却已经做好了解除误会的尝试可能失败,以至于开战的心理准备。由于考虑到“黑星”“白蛇”出现在学校过,为了避免对方在校园内伤及无辜人士,她在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说要和来野在城里“随便散散步”——想必,他们不是打算引敌出击,就是打算主动索敌,以将事情尽快解决吧。

至于我,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我尽管也在第二天翘了学校的课程,但这只是为了避免遭遇袭击罢了——毕竟我和野益流住得实在是太近了,很可能会因此被牵连其中。

在野益流与来野先一步出发后,我也打算尽可能久地在外面消磨时间。当然,作为可能被胡椒俱乐部盯上的人士,这样在外面闲逛自然是不无危险,但在如今,对方将注意力转移到可能杀害自己成员的人那一边的概率很明显更大,以至于就这样忽略掉我也未必不可能——很遗憾,我还没乐观到连这种话也能说的出口。

实际上,我这样做的理由,听起来可能有些消极:我所就读的学校已经被对方找到,住处也暴露了,待在这两个地方并不安全,跟随野益流他们又只会在战斗时碍事,这样考虑下来,也许到别处躲一躲反而比较不会惹出麻烦。况且,我的目的地,是乔舒安神父的住所。作为一度是这座城市异常界代理人的他,大概有方法能让我安稳避难吧。尽管那家伙每次帮忙所索取的代价十分棘手,如今也只能听凭处置了。

凭借我灵感贫乏的大脑所能想到的计划,最多也只到这里为止,然而实行起来却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简单。

而阻碍我迈出第一步的东西,是计程车。

因为乔舒安的住处十分偏僻的缘故,其他的交通工具基本上都在我的这次行程中派不上用场。若是不想徒步,就只有搭计程车这一种方案可行。

然而,在住处附近的车流繁忙区整整等候了半个小时,我也没有搭上一辆计程车。于是 我只能沿着车流行进,试图移动到更适于搭车的地点。

而在这个过程中,某种异样的景象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有一柄野战短刀,牢牢地插在我眼前的路灯杆上面。

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法,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做到这件事情的人一定很有力气。这把刀的整个刃部都没入了金属的杆身,只有刀柄露在外面。

……不,都到了这种程度了,“很有力气”这个词组的表现力很明显已经不够用。毕竟想做到这种事情,若不是借助了特殊器械的力量,就只能让怪物来才行。

“怪物,吗……”

也就是说,这大概是异常世界的居民在这里游戏或者战斗,从而留下的痕迹。如果这么说的话,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也并不很足为奇——

明明应该是这样,然而,我却莫名地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不适感。

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吗?仔细想想的话,这个地方之前我似乎来过,而且就只是这几天里的事情……是昨天呢,还是前天呢?这似乎并不重要。毕竟,像这样的人行道,这样的路灯杆,在这座城市里是十分常见的事物,这样来说,发生即视感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所以说,是因为别的理由。

在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无意中,喃喃念出了‘怪物’这个词。这个词语,虽然在不同的人、不同的语境下有不同的释义,但对我来说,它的涵义就只有一项。

“……啊,借过一下。”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伴随着带有些许戏谑意味的言语,声音的主人伸出胳膊,将我推到了旁边。

那是一名稍显细瘦的青年,看上去年龄与我相仿,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束。他若无其事地走近了路灯,将上面插着的野战刀一下子拔了出来。

“这可真是。借了弟弟的东西去玩却就这样丢在路边,真是让人困扰的哥哥啊。”

一边这样说着,青年一边“咔咔”地笑出声来。

……真是十分奇异的笑声啊。我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咕哝。

眼前的青年虽然并没有身着奇装异服,发型也只不过是有点长乱而已。但由于他那大大咧咧的动作十分突出的缘故,青年衣着打扮上的正常气氛完全被破坏殆尽。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盯住他的目光,青年在收起刀子后,立即回头看向了我。

这时,我才意识到,对方的这张脸上,有一些令人感到眼熟的特征。

“啊……”

奇怪的是,当对方看到我的时候,脸上似乎也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可真是。真是一段巧遇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觉得,你大概认错人了……?”

“不,不。绝对没有。”对方微笑着摆了摆手,“绝对不会的。这从头到脚写着‘随处可见’的形象,这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尊容。绝对没错!哥哥说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你没错了!”

“……哈?”

总觉得,我被非常直截了当地嘲讽了一番。虽然对方说的基本上是实情。

“啊,对了。”大概是注意到我一脸茫然,青年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这可真是。我居然只自顾自说话,没有先把情况解释清楚:你一定还记得吧,在虽然不知道该说是昨天还是前天,不过总之就是凌晨的时候,有人曾经邀请你去他的家里做客?”

“做客……?”

我差一点就要向青年断言“绝无此事”。然而,很快我就回忆起了那次的邀请。

以及,那个在深夜里拉住我聊天的少年。

“……原来是他?”我不禁喊出声来。“你说的是……”

是……是谁来着?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当时并没有询问那位少年的名字。幸好,对方并没有让我就这样陷入窘境,而是马上接过了话头:

“没错,那位邀请人正是我的兄长,而我就是他的弟弟——梦见华树(Yomemi Gasu)。”

“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说来,之前对这张脸会感到眼熟,就不足为奇了。虽然从外形来看,眼前之人似乎比之前遇到的少年看上去更加年长,不过既然对方自称是弟弟,那么就当是这样吧。

“是啊,就是这样。”青年微微点头,“这可真是。既然今天发生了这样难得的巧遇,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去做一趟客吗?”

“唔,本来我就已经有打算在这两天去拜访的,毕竟之前已经有过约定 。但是,梦见先生……”

“叫我华树就好,不必客气。”对方仍然保持着露齿的微笑。“按照这个说法,看来你现在有在被其他事情困扰吗?”

“啊,这个。该怎么说呢……”

虽然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但若是就这样接受邀请,到时让梦见家的人被卷入“胡椒俱乐部”的袭击就不妙了;也许现在按照原计划,到乔舒安那里避难才是正确的做法。

“看来我不小心提了让人为难的建议啊,这可真是。不过很遗憾,我们在这座城市不会再住太久了,可能这两天就会离开。”

“要搬家了吗?”

“啊?嗯……”

对于我理所当然的论断,梦见华树却微微一愣。随后,他笑得更开心了:

“嗯,嗯。这可真是,正是如此啊,是要搬家了。”

“那样的话,时间确实是有点紧迫呢。”

如果只剩下一两天的空余的话,想等风波平静下来再拜访已经来不及。若是以超能力者的集团作为对手,这么点时间想结束战斗,对野益流他们来说恐怕也太困难了。

除此之外,梦见兄弟二人也是十分的古怪 让我不禁怀疑他们是否来自那个我所不愿过多涉及的世界——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的目的虽然不太可能是要杀我,但在与之接触的过程中,被卷入别的麻烦就很不妙。

果然,还是应该婉言谢绝的吧。虽然事先有约定要去拜访,不过随便搪塞过去,编一点借口,应该也不会很难……

“好吧。正好去那边的路我不太熟悉,就麻烦华树你带路了。”

我如此回应道。

“哇啊!”华树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这可真是,真是太好啦!”

尽管是自己做出的决定,然而此时,我却像是听凭他人发落般地平静,仿佛自己置身事外。

是因为不愿违约、更不愿为违约说谎的美徳觉醒了吗?很遗憾,似乎并没有体会到类似于这种好东西的实感。

之所以这样做,真正的理由,听起来无论如何恐怕都只会让人觉得鲁莽——“总觉得不得不去”。我被这样的直觉推动了,仅此而已。

什么嘛。仔细想来,这个理由居然有一点热血的感觉呢。这究竟是哪里的少年漫画呢?不过,凭着直觉战斗,然后获得胜利这种事情,这是主人公才能做到的事情。主人公在故事结束前是不会死的,所以他们就算只靠直觉前进也没关系。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主人公的话,在这种靠不住的第六感什么的上面赌上性命,怎么想都是失败死掉的可能性比较大吧。这是只要稍稍思考,就能很容易得出的结论。

那么,结果究竟是怎样的呢?

……

“啊,对了……”

突然,梦见华树回过头来,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向我搭话。

“什么?”

“这可真是,我这才想起来,有很重要的事情忘记问了。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喔……”

说来确实如此。梦见兄弟二人,都没有询问过我的名字。对我来说,这样倒没什么不好,然而确实有影响交流的弊端。

于是,我从口袋里翻出中性笔和便签本,撕下一张纸开始写了起来。

“……为什么要用写的?”对方的声音中充满着疑惑。

“因为不这样的话,就很难让人知道是哪几个字。”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的理由就是了。

“啊,这可真是。”在接过纸条后,华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不过,这个名字读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不如,我就叫你平凡君吧。”

“……这个,不可以。”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总会遇到不愿正经叫人名字的家伙。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29, 周日 00:31:35
……

梦见兄弟的住所是一栋非常普通的公寓。房间看起来相当整洁,只是由于内部摆设太少而显得空荡。招待我坐在客厅后,梦见华树径直走向了旁边的房间,敲了敲门后就走了进去。不久。他就带着另一个人回来了。

——那人并不是华树的哥哥,而是一名女性。

更准确来说,是一名看上去比我年龄稍小的少女。她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装,长发在后脑勺编成了辫子。她在自己的前发上叉了许多的发卡,然而头发却似乎仍然跃跃欲试地想要摆脱束缚。

“给你介绍一下。她是我们梦见家三兄妹中的三妹,梦见夏初铃(Yumemi Kasorin)。”

原来如此。原以为我要面对的只有梦见两兄弟,没想到实际情况却是三兄妹。

这位最小的妹妹,样貌确实与梦见家的大哥长相也十分相似,两人的年纪看上去似乎也相仿——虽然如此,但考虑到有华树这个二弟的特例存在,我决定还是不去揣测对方的真正年龄。

“你好,初次见面。梦见小姐。”我微微点头致意。

“你好。”对方微笑着回应道。“之前听兄长提到过你的事情,我也一直很期待着和你见面。能等到你来,真是太好了。”

与她的两位看上去十分奔放的哥哥不同,这位梦见小姐的性格很明显是内敛沉稳的类型;而且,她也更加充满着“常识人”的气质。

“也别这样说啦……既然我和你的兄长约定好,就没有不来的道理。只不过这样一来,就要多麻烦你们了。”

“这可真是,你太客气了。”一旁的梦见华树插言道,“那,两位现在就好好聊吧,我先有点别的事情要做。”

留下这句话,华树便立即转身,钻入到另一间房间里去了。

于是,整个客厅,就只剩下了我和梦见小姐两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听起来可能不太礼貌,但在困惑与惊讶的作用下,我不禁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情况变成了我在只有一两面交情的三兄妹家庭里和初次相见的美少女妹妹妹独处这种奇怪的局面啊??

虽然和长相漂亮的女孩子相处并不能说是坏事;然而,我却几乎没有感觉到愉快。

不管怎么说,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这种情况我实在是难以招架。

……不行,得赶快找点什么话题说才行。

“啊……那个。梦见小姐。我好像没有看到你的长兄?他不在家吗?”

事实上,这是目前困扰我的主要问题之一。明明是他专门强调说让我上午来拜访,结果邀请人自己却缺席了。虽然对方可能确实有要事在身,可我却还是不免有种被骗的感觉。

“嗯……是这样的。”看上去,对方显然也在为这件事情感到为难,“其实,他上午很少待在家里。”

“可当时,他是邀请我上午到这边来呢。”

“啊,对。这件事情我也有听说。”梦见小姐仿佛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用力地点起头来。“其实,我刚刚说得也不准确……他其实也没有上午不在家的习惯,大概说是行踪不定比较恰当。”

“这样啊……”

关于这点,我倒是完全能想象得出来:毕竟我们初次见面那天,他就是在深夜一个人四处闲逛;像他这种感觉的人,大概随时都有可能四处乱跑吧。

“抱歉,我的两个哥哥都太古怪了,他们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梦见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微笑,“华树哥哥也是的,把你带来后不做什么解释就丢下你,在路上他肯定也没有和你讲清楚状况吧?”

“恐怕……是这样的呢……”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对方微微垂下了头,“其实,长兄他邀你来做客,是因为我的缘故。”

“……因为梦见小姐你吗?也就是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与长兄见面的那天,你们在聊天中谈论的都是什么内容?”

“好像没什么特别固定的内容,只不过在东拉西扯罢了。”

“但是,如果哥哥没有说错的话,当时你有听出来他的手机铃声,是吗?”

“喔……那个啊。”我点了点头,“因为那毕竟算是名曲了,所以不太可能听不出来。”

“没错!”不知为何,梦见小姐显得十分开心起来了,“然后,你们就开始讨论各种各样的摇滚乐队和歌手了,是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

“嗯嗯。因为我对这方面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以前说过类似于‘如果能和谁一起聊摇滚乐之类’的话……没想到长兄他居然认真起来了,还把你拉到了家里来……”

原来如此。梦见小姐的解释,已经十分清楚明白了。

她的哥哥看来非常宠她,就算是随口感叹出的愿望都会想方设法实现;之前在与我谈话时,他虽然对摇滚乐显现的兴趣不足,却仍然能侃侃而谈,恐怕也是因为他想要尽可能了解妹妹喜欢的东西,从而努力去做功课的吧。

“你的哥哥,对你真的是非常好呢。”我不禁感叹,“一定是一个好哥哥吧。”

“嗯……确实是这样。”

不知为何,梦见夏初铃十分落寞地笑了起来。

……

试问:聊天时最害怕发生的事情为何?

想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意见难以统一。

若要说,是兴趣爱好不相合,即使硬生生创造话题也无法持续,最终落得二人相顾无言,这确实能够称之为悲惨。

若要说,是原则观念相左,没有妥协余地,最终冷眼相待,以至于大打出手,这确实也足以称之为可恼。

然而,如今我才意识到,不幸一脚踏入谈话者内心为之狂热的领域,从而触发对方人格转换的开关,被对方单方面疯狂灌输相关知识,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而这次,我从一开始起,就撞入了这样的陷阱里。

“没想到,梦见小姐真是意外地……健谈。”

我在心中如此暗自感叹着。

自从真正转入讨论摇滚乐的话题后,梦见小姐马上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作为真正的狂热者,她和她的长兄在应对的难度上,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的;像我这种只不过是在有闲的时候随便听听的家伙,实在是感到疲于应对——没过多久,我就只能用点头或者“嗯”之类的回复来在旁附和了。

就这样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小时。到了中午十一点,我想方设法止住了兴高采烈的梦见小姐,向她做了告别。

“明明留下吃午饭也没关系嘛?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和你说呢。”

“关于这点的话,还是不了吧。”虽然对方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客套,但考虑到已经在梦见家叨扰过久,再留下吃午饭什么的,恐怕有点不合适了。“如果可以的话,改天我还可以再来拜访。”

“啊,好的!请务必要来!”梦见小姐似乎双眼放光,“明天吧!明天上午就可以的!”

“那就约好了。明天上午,和今天同样的时间。”

尽管自己也觉得有点草率,但我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19-12-29, 周日 13:09:37
第六话:一站又一站(Station to Station)


从梦见家脱身后,我打算按照今天原本的计划,到乔舒安神父那边消磨掉剩下的时间。然而,当我指挥着计程车,接近那片不久前还曾去过的偏僻之地时,我却发现,自己已经迷失了道路。

为了避免无意义的兜圈子继续浪费我有限的钱财,我不得不下了车,步行着在附近寻找乔舒安的住所;但数十分钟很快过去,我迷失在愈发陌生的街道中,却仍然一无所获。

难道说,那位一向举止神秘的神职人员,已经连同他那破烂般的住所一起消失于这个世界上,接下来再如何寻找也已经毫无意义?我不相信事情会这样突然,或许,我只是缺乏一个足够登门拜访的契机。

于是我拉紧了身上的外衣,转而向着没有目的的目的地继续前行;眼前的风景很快再度令人熟悉起来,虽然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但我笃定自己曾多次踏过脚下的这段道路。

我走过一间餐厅,适逢有客人出入,于是温暖而带着肉类香味的空气,伴着几许低沉的呢喃与私语,从一时打开的店门中释出,柔和地包裹了我。

肚子饿了。如此的意识自脑内浮现,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餐厅内部的情况,与我的设想并不相同:虽然开着灯,但这里的光线却并非称得上充足,甚至让人以为现在的时间,比实际要更加晚得多;我径直走向店内的一个角落,在服务生的默许下为自己安排了座位。

虽然周遭暗如傍晚,但我的视觉却奇怪地并不受到影响。于是我捏紧了服务生递过的菜单,在人生中第一百万次地陷入到与选择困难症的殊死搏斗之中。

“……请先给我上一杯可乐。”

考虑到战事不会在十分钟左右有所进展,我决定先点一杯店内最便宜的饮料,让自己能够继续理直气壮地留在此地。当然,如同这种情况下所一贯的那样,在这种餐厅点饮料——尤其是碳酸饮料,会比在便利店买所花的钱要多出许多,不过这也是必要的代价。

高瘦的服务生微微点头,转身离去;半分钟不到,一大杯装满得仿佛随时要溢出的加冰可乐,出现在了我餐桌的当中。 尽管如此,我也没有立即将目光,从一道道餐品的名称上移开,幸而服务生善解人意地当即退去,我才得以将菜单放下。

拜洛夫的尸体所赐,我昨天晚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今天早晨我也是滴水未进就出了门;当下正是午饭时间,又身处就餐场所,我本应感到十分饥饿才对。

然而,事实上,当人忍受饥饿一段时间后,他的食欲,往往反而会暂时退却一段时间;而且,这餐厅之内,有着比食物更加引起我关注的东西存在。

——几乎在餐厅的另一边,一个小小的舞台映入了我的眼帘。虽然光线并不充足,但我仍然能看到那里设置的麦克风与架子鼓。而当我仔细地凝视起那块地方,试图分辨出那些器材的品牌时,某种细小的尖啸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环视四周,却发现近旁的客人们对此都毫无反应。不知他们是没有听到这声响,还是对此已见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

渐渐地,那声音愈发明晰确实,仿佛有蒸汽机车驶来。

我屏息静气,静待着事态的发展;伴随着假想的火车近站,我看到有几名乐手先后登上舞台,周围来就餐的顾客们的目光,也渐渐地向着那里聚焦。

那尖啸声仅仅停留片刻,随后便渐见式微;当它完全止息之时,舞台上的照明设施便开启,乐手们也开始了演奏。他们有条不紊而又耐心地重复着一个固定而简短的段落,仿佛在举行某种神秘难测的仪式。

在他们完成那第二十次、第五十次,抑或是地一百次的反覆的刹那,我敢确定,整个餐厅内的灯光,有一那么瞬间完全地熄灭了;而当光明复归,我惊讶地发现,在舞台侧后方的阴影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个身影——

那是个身材纤细,肤色苍白如纸的人物,身着黑色的西装背心、西裤与皮鞋;手套与背心之下的纯白条纹衬衫,是其一身装束中为数不多的异色要素。这人的腰杆挺得笔直,将右手搭在弯曲着的左臂的小臂之上。

下一秒,镁光灯被开启,伴随着一道缓缓移动着的亮光,来者慢步登上了舞台,并最终停在了整个舞台的正中心。

这时,我才真正得以看清其的面貌:那梳成背头、露出整个前额的头发其实蓄得相当长,只是在大约后颈的位置被发带所束缚,下半段则被隐藏在了背心的阴影里。这人的长相十分清秀,优雅的气质中却暗藏着冷漠与高傲。

当其握住身前的麦克风时,乐曲的前奏也随即结束。这名神色冷淡的主唱从容不迫地唱着,那略带中性意味的嗓音里蕴含着奇妙的磁性,轻易地便令听者的思绪沉入旋律之中。

在沉重的鼓点与摇摆不定的节奏伴随下,这名歌者的声音时而洪亮明朗,时而低沉含蓄;总共三首的曲目表演完毕后是短暂的寂静,照耀舞台的灯闪了几闪,随后又在某一瞬间,连同着整个餐厅的照明一并,完全地熄灭了大约半个刹那。

当灯光复明,吉他手、贝斯手与鼓手等人仍然留在原位;那名原本站在舞台正中的主唱,此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几乎就在下一秒,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餐桌之前;这名不速之客猛然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仰头一口将大半杯可乐喝下。虽然其的动作十分迅速,但在这过程中,杯中原本装满的可乐竟没有一滴漏出来。
“中午好啊,无名氏君。在吃午餐了吗?”

我面前的这位不速之客——同时亦是之前在舞台上表演的歌手,如此对我说话了。

见我没有反应,这人微微点头,拿出一块手帕快速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和脖颈;于是,其脸上那病态的苍白,立即便被抹除——不,不仅如此:这个人的五官虽然还是原样,可整张面容给人的印象,却随着那苍白的消逝,而一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接着,此人从近旁的椅子靠背上,取下不知何时挂置的黑色立领长风衣,将之穿在身上;其后,她又解开了被束缚着的一头漆黑长发,任由它们如瀑布般倾泻在自己的肩头与后背。

“那么,我再说一遍:中午好呀,无名氏君。吃午餐了吗?”

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显出了本来面目的社团长——岐流守廻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面无表情地向我摆了摆手。

“……”

说不出话来。

面对着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出现,又若无其事地打着招呼的社团长,我的内心不禁升起了一股无奈感。

“怎么了?为什么呆住不动了?你这副样子,就像是看到了美杜莎了呢。”

“我觉得,这比看到蛇发女妖还要过分。”我不禁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唱歌?还打扮成那种样子?”

“这家店的老板和我算是熟人,我来这里算是帮他炒热一下气氛,也算是顺便消遣消遣。”岐流守答道,“至于刚才的打扮,一开始只是出于一时兴起而已,没想到好像在女顾客中大受欢迎,所以老板就拜托我一直保持那样子登台。”

“……这倒确实可以理解。”

回想起刚才社团长在舞台上的扮相,确实看起来像是个英俊的青年人;在女生心目中,瘦白的公爵大人足以充当白马王子的角色。

“不过我没想到,连无名氏君也没能把我认出来。看来,无论是在动画还是漫画,观众们籍以分辨角色们的最主要依据果然还是发型呢。”

“完全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我不禁叹了口气,“我说啊,你之前到底是跑去哪里了啊?一出现还是在餐厅里唱歌,难道说你完全不知道这边陷入了大麻烦吗?”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嘛,我可是在情报方面也超强的社团长大人呀。”对方面不改色地自夸着,“只不过,我这边一直有点事情要忙,想着当下的形势也没严峻到哪里去,就没太当回事啦。”

“……喂,你这也太随便了吧……”

“完——全——没关系啦。反正路上不会花太长时间,想赶来的话随时都可以的。”

“从哪里啊?”

“里约热内卢呀。小里亚她没和你说吗?”

“别想诓我!明明你昨天就回来了吧!”

“昨天?哦呀哦呀……”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岐流守起身,在我的身旁快速绕了一周,仿佛想要用目光在我身上找出什么东西似的,“之前的时候本来只是想开玩笑,难道说,你真的未老先衰,记忆损坏掉了吗?这可不妙呀……”

“上次社团名字的事情就算了,这次你可别想蒙混过关。”我感觉自己实在是没有三番五次忍耐的理由,“昨天是谁跑到我家,占用我的床午睡的?别看到当时我很困,就觉得可以糊弄我。”

“在床上睡觉,和你吗?那是什么轻小说的福利剧情吗?虽然最近的轻小说作品比往年要开放啦,男女主角终于能一起睡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倒是很符合潮流。不过我一直以为无名氏君是觉得到被妹妹叫起床程度的剧情就好的古典派呢……看来是我估计错误了。”

“不管是哪种我都不喜欢,请你在头脑中订正。”我心中的无奈感愈发加深,“虽然我不想无聊到去反驳明显在装傻的你,可是下次如果想不认帐,至少也在我回家前就把事情搞定。一回家就发现你躺在我的床上,然后就趁我撑不住睡着时把东西拿走,这种事情不管记忆力多差的人也会记得牢牢的。”

“喔……?”社团长微微扬起眉毛,“那,我当时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当时我已经很累了,所以没和你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人一起睡过了吗?”

“不正经也给我有个分寸一点!”我几乎是吼出声来,“你只是在旁边看着我睡觉而已。”

“这样啊。”社团长仿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什么叫‘这样啊’啊?!”

“没什么,别在意。”岐流守轻轻摆了摆手。

“所以说,光盘不打算还给我吗?”

“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

和这种能够肆意妄为地破坏话题的家伙讲话,实在是太累了。

“反正,关于这件事情,你就当是被骗了吧。”岐流守接着说道,“至于你们碰到的那个‘麻烦’么……你想想,总是让大人出手解决事件是不是太娇惯了吗?小孩子要学会自立呀。”

“自立你个头咧。我受够这种非日常了,给我赶快把局势转到和平状态。”

“我拒绝。”岐流守微微摇头,“已经没什么值得我做的事情了;我所该做的部分,在几年前就已经完成了。”

“那是什么意思?”

虽然任性是岐流守的常态,但对方此时的态度似乎略有不同,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胡闹。

“唔,该怎么和你说呢……”岐流守微微侧头作思索状,“应该说,道路已经铺好,演员们也已经就位,接下来只需要听之任之——大概就是这样。”

“请你用正常人能听得懂的话来说。”

“哎呀,这个居然还要我来给你解释吗?你总不会没听说过蝴蝶效应吧?事情的原理和那个就差不多。”岐流守微微摇头,双手掐腰,“这个世界太复杂了,即使是微小的举动也会带来无穷的连锁效应;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已经倒下,接下来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好。”

“……那我,该怎么办?”

“随便你,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岐流守耸了耸肩。“不过,说实话,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

“随便你吧。”

老实说,我倒是对岐流守刚才说的事情有点好奇,但她既然不想说下去,那就毫无办法。

“那么,回到最初的话题——吃午饭了吗,无名氏君?”

“还没,这就打算吃。”

“真巧,我也没有。那么……”

“绝对不行。”还没等对方说完,我就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没钱请你吃东西。”

“哇,真无情。”岐流守保持着毫无起伏的语调,拖长着每一个音节。

“果然是想让我请你啊,真是不出所料。”

“呼呼,我本应该好好夸奖你的未卜先知,不过这次你大错特错了。”

“怎么,你该不会是要反过来请我吧?”

“正是如此。”

岐流守点了点头,拿起了桌上的菜单。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20-01-03, 周五 01:22:54
然而,刚翻开菜单的第一页,她的手就停住了。

“恐怕,我们没办法在这里继续用餐了。”望着从店门涌入的女客们,她摇了摇头,然后微微耸了耸肩,“不如这样:考虑到机会难得,我带你去吃点好东西吧?”

说着,岐流守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

“……哎哎??”

面对着那只白皙的手,我不禁犹豫了,没能在第一时间伸手握住。

“好吧。”注意到我的反应,岐流守即刻收回了手臂。仿佛她这样做只是一时兴起,而我的迟疑败了她的兴,“总之,跟我来吧。”

“这家伙……居然是认真的吗?”

通过 “员工通道”离开餐厅后,对现状的再思考引起了我的困惑;于是,我站在原地,注视着岐流守钻入停在路旁的一辆跑车的驾驶席。

“怎么了,你居然摆起架子了吗?”由于我迟迟没有动,岐流守将车窗摇下,一边将手肘搭在窗框上,一边伸出头来盯着我。“再磨磨蹭蹭的,我可要生气啰~要改变主意啰……”

“只要你不反悔就好。”

我孤注一掷般地咬了咬牙,也低头钻进了岐流守的车子里。

……

“我请你吃饭,是这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吗?”

岐流守廻向一边用毫无波澜的眼光注视着车前窗外的路况,一边语气一如既往平淡地向我问道。

“嗯……这种事情确实不常见。”我照实回答,“在我的印象中,你在我外出就餐时突然冒出来、点了菜吃完,然后把账算在我头上就走人的情况压倒性地多。”

“这样啊。”岐流守微微点头。

“这样啊”算什么意思啊!

虽然想这样质问岐流守,但这似乎不太可能起到什么作用,于是我吞下这句没能说出口的话,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车内来。

虽然我对跑车什么的一无所知,不过刚刚一看到这辆黑色轿车的外观,直觉就告诉我它可能是什么高端货。

“这辆车,是兰博基尼——”仿佛后脑勺长着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般,岐流守立即对我内心的思考做出了回应“——我想,你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吧?”

“唔,差不多吧。”我含混地回答着。

“这也难怪。一般人提到跑车之类的,第一时间会想到的就是那一两种最有名的牌子。不过,这辆其实是Shelby GT500,1967年的喔。”

“哦……”

“啊呀,只是‘哦’吗。”虽然岐流守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但根据长久以来的相处经验,对方此时大概是在试图表演失望的语气,“本来,因为搞到这种稀有东西花了点工夫,所以想找人吹嘘一下。没想到碰上了对此一无所知的家伙,有点让人泄气呢。”

“我也不是完全不懂啦:是福特野马,对吧?”由于感觉被人小看了,我不禁想要多说几句来挽回面子。毕竟,根据父母的说法,在上小学之前,我一直有在订汽车杂志。“不过,既然是1967年产,那就比我的年龄都大了,它的性能和现在的跑车,大概无法相提并论吧?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种更新锐迅猛的车子。”

“嗯,也不算错。”岐流守再次颔首,“确实是快一点会更好,所以只保留了外壳。”

“哈啊……??”

只保留了……外壳?

看来,在这古董的外表下,车的内部,恐怕已经被岐流守改造成不知道什么样的过分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遵守汽车改装相关的法规……恐怕多半不可能吧。

“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是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感到了危机而已。”

我想,我此时一定已经脸色铁青。

“没事的,完全不需要担心安全性。有我做司机的话,开再快也不会造成事故的;而且这辆车的速度,警察也追不上。”

“……多谢你的安慰了,但是请你务必遵守交通法规。”

……

在数十分钟后,我与社团长平安地抵达了目的地。

“在半路上演与警车追逐的戏码”这种事情终归没有发生,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不过此时的我,已经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这种事情上了。

岐流守带我到的地方,并不是随便哪个快餐店或者路边饭馆,而是这座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是以拥有全市最高级的设施和服务水准而自夸的酒店。据我所知,在这酒店的顶层,确实设有一处餐厅;然而,仅仅想在那里就餐需要提前半个月预定,菜品的定价昂贵自不必提,但就算一切就绪,也只有熟客才能有机会享用到这里最优秀厨师的作品。

虽然这些条件,对“最强”的岐流守廻向来说自然并不算什么困难;不过,对方这次的请客居然如此认真,实在是有些让我意外。

“真是的。看来不约你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风评在你那里这么差。”岐流守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样不行啊,看来就算是让你辍学,也要拉你吃遍全球的米其林餐厅才行啊。”

“请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不得不提防。这家伙,也许真的会将戏言化为现实。

“总之,吃饭的时候还是放松些吧。”一边切着带血的牛排,岐流守一边说道,“如果感觉困难的话,就当你现在在学校的食堂就好。”

“那,大概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也要努力试试看嘛,毕竟,这顿饭的开销也并不小,不好好享受可就亏大了喔?”

“你这么说,不是更让人紧张了吗!!”

面对着一桌几乎没法叫得上名字的菜肴,第一次进入这种所谓“高档场所”的我,还仍然需要一些时间来习惯。

至于岐流守,她的情况就和我全然不同:她的态度游刃有余,想必一举一动,也都符合着我所不知道的那些用餐礼节吧。

“你真的是无懈可击的人呢,社团长……”我不由自主地感叹。

“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

“因为,突然感觉到了不现实感。”我仰靠在椅背上,手臂枕在脑后,“虽然平时互相胡言乱语的时候感觉不太出来,但是现在想想,果然十分奇怪:为什么我这样平凡无奇的家伙,能认识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啊。”

“……哎?”

“怎么说你也是个美人,学习成绩和运动神经也很好。就算是不提你在‘异常者’的世界做的事情,在学校里,你也是表现得非常厉害,不是吗?”

岐流守如瀑的黑色长直发,与野益流那非常人所有的、具备着异样魔性的银发,两者相比实在是难分高下;而岐流守的肤色虽然白皙,却不像野益流那样达到了苍白的境地,而是十分恰到好处。

至于在校的各方面成绩。虽然出于有意在学生中减少存在感的考虑,她几乎翘掉了所有的考试,但某一年期末,那名包揽了全科成绩第一名的神秘人物,恐怕就是她不会有错。

“居然是从‘普通世界’的角度来评价我吗……”看来,岐流守读出了我的内心所想,“这倒是有些新奇,我能问问你怎么想的吗?”

“也许,这是因为我还不够了解你吧。”我微微摇头,“毕竟,据我所知,你至少在生理上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取得过什么‘赠礼’……”

“嗯,平凡JK岐流守廻向,就是我啰。请多指教~”

“……别因为夸了几句,你就忘乎所以起来了!”

由于我不具备边吃饭边口齿清楚说话的能力,直到用餐结束,我们都没有再展开其他话题。
而兴许是托了这持续着的沉默的福,我得以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可能在无意中,对社团长说了谎。

刚刚的话,可能会让人理解为,我“已经”将岐流守当做普通人看待;但事实上,我只是“希望”自己能这样做而已:不管怎么说,忽略岐流守廻向的异常都是不可能的;而她的“无能力”不仅不能消除甚至稍稍减弱这份异常,却反而让它愈发凸显起来。

她那难以捉摸的行事风格,以及那缺乏真实感的虚幻的容貌,都使得我时常怀疑她是否真实存在——即使岐流守在我面前的此刻,也是如此。而在不知不觉中,我也许已经对这份神秘感产生了类似于敬畏的情绪,以至于我不敢进一步采取措施,确认她的虚实。

——哪怕是最轻微的“触摸”。

迄今为止,我从未有机会真正碰触过岐流守廻向的身体;虽然在日常生活中亲手传递物品的情况难以避免,但我们就连恰巧摸到对方手指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都没有遇到,最为接近的一次,我也只是擦过了她的衣袖而已。

毫无疑问,这样的结果,和我对岐流守的态度有着直接的关联;归根结底,我还是没有将她当做普通的同龄人看待——但若是仅仅如此,在我们如此频繁的碰面中,巧合的作用迟早也会让注定的轻触来临。

然而如今,与岐流守的肌肤进行直接接触这种事情,还是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岐流守早已经看穿了我对她的看法,从而顺应了我的愿望。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没有什么人能瞒得过岐流守,而若是她的话,或许连“意外”都可以克服。

但是,若是这样的话……我……

“你在发呆喔,难道想让菜这样凉掉吗?”

“啊……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

下意识地,我说了谎。

“哦,是这样啊。”岐流守的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命运的相逢啊。”

“‘命运的相逢’啊……”我也不禁微笑了起来。

的确,当时的她,也是这样说的。

——

与岐流守廻向以及“社团”的结缘,是在我做高中一年生的时候。那天的下午,我在体育课的中途偷偷折返,打算窝在教室里通过玩手机消磨时光。

然而,当我回到班上,却发现自己的座位,已经被别人占据了。

在被夕阳所浸染的教室里,少女端着茶杯,正在小口地啜饮着。她虽然身穿被染黑过的校服,一头披肩的长直发,却显出比服装更显浓厚的乌色来。

按照常理考虑的话,一个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很明显不是本班的陌生学生,怎么想都是十分可疑的人物;如果对方没有给出具备说服力的如此做的理由,这时应该做的,应该就是要求对方离开吧——尤其是在当时,我的桌子上还放着绝对不希望被别人翻看的记事本。

然而,对方却抢先一步,试图将这种常规的发展打破。

“那么,这就是命运的相逢了。”

她将茶杯搁在桌面,将目光落到我的身上后,做出了如此宣告。

听起来,对方似乎很想为这句话增添一些戏剧性的色彩,但是,她的声音却平淡而无感情。

“嗯,是命运的相逢呢——你是哪位?”

“我是约翰•列侬。”

……

这时候吐槽,总觉得就输了。

“原来如此。”我微微点头,“那么列侬小姐……”

“……失算了。没想到,你居然刻意不吐槽。”

虽然这么说着,可她的语气却一点也没有变化。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是问名字的话,随便你怎么称呼都可以。”

“包括约翰•列侬?”

“就算是约翰•提托也都完全没问题。”

“……”

原来,是个中二病啊。

——这是我头脑里对这名少女的第一印象。

“我可不是中二病喔。”

“这话可没什么说服力……哎?”

“不过,你这么想也是难免的,完全可以理解。”无视着我因被看穿想法而露出的震惊,少女不动声色地继续说着,“毕竟,我们现在是第一次见面呢。”

“……”

冷静下来一想,即使对方说中了我的想法,这一切可能也只是巧合。或许她对自己的中二病有所自觉,所以才会猜出我的内心活动。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有说服力的。

“……你的思维还真是顽固,不过不轻信他人的言语,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少女微微摇头,“那么,让我来先问一个问题:你喜欢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吗?”

“……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刚刚在走廊的时候,你是在听《Wish You Were Here》吧。”

“唔……是这样没错,但我只是最近听他们的歌比较多。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对方一副知道得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我在走廊用的可是入耳式的耳机,而且在进教室前就摘了下来。这可不是用“偶然”能够搪塞得过去的东西。

“Girumo Ekou。”

“那是什么,咒语吗……不对,是吉尔摩(Gilmour)和《回音(Echoes)》?……平克的成员,和他们的一部作品?这些和你知道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不是吉尔摩(Gilmour)和《回音(Echoes)》,是‘Girumo Ekou’。我叫Girumo Ekou。”

“……这又是什么新玩笑吗?”

少女没有回应我的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便签本,撕下一张,写了几个字递给我。

上面写着“岐流守廻向(Girumo Ekou)”。

“这就是我的名字。”

“……那,可以叫你岐流守同学吗?”

“请便。”

“嗯,岐流守同学你好。我是……”

“不必了。”

突然,名叫岐流守的少女放下了茶杯,伸手制止了我继续进行自我介绍。

“……怎,怎么?”

“你的名字,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不需要再说出来。”

“哪有这种道理啊!”

“顺便一提,我是看到了你的记事本,才知道你的名字的。”

说着,她指了指桌上那本我所不愿被人翻看的本子。

“……算了,随便你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这次,是来向你寄出邀请的。这所学校的‘音乐社’希望着你的加入。”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20-01-13, 周一 01:06:29
 想到这里,我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

“所以说,之前完全就是岐流守你在捉弄我吧。”我抱怨起来,“之前说什么‘我们的社团一直是戏剧社’,明明一开始是音乐社才对。”

“居然又提起这事情了,你的思维跑得够远的啊。”岐流守微微侧头,“不过,你想的没错。”

“……居然承认了?”

“啊啊,承认了。”

“那,放在我电脑桌上的录像光盘,也是你恶作剧的一部分?”

“是这样没错。”

“唔……”

我有些感到意外。

本来,我以为自己一定又会被岐流守用乱七八糟的话语蒙混过去,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干脆地承认了一切。

“真搞不懂,你做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什么叫‘有什么意义’啊,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岐流守双手叉腰,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之前,我说想把大家对当时表演的评论录下来,作为艺术节纪念光盘的附赠品。那时候你也在场的。”

“嗯,是有这么回事没错……”

“结果,在约定录音的那天,只有你一个人缺席。这件事情你也记得的吧?”

“……我不太喜欢人太多的场面,而且,我也不是社团成员。”

“我不管。总之,这就是对那时你翘掉活动的报复啦。”

虽然初听起来很难以理解,但细想后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只有对我才会起作用的恶作剧。

“那么,这次罕见地肯请我吃饭,又是为了什么?”我没好气地问道。

“‘为了什么’之类的东西,对我来说并非必需;没有理由便不能请客了吗?请客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岐流守说着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台词,“不过实际上,现在的我,确实想向你道谢。”

“哎?”对方的回答,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向我道谢?我最近,有做过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情吗?”

“答谢的理由,是因为你让良座复活了那名老师。”

“唔,即是说,你和那人……和半间老师很熟吗?”

“不。恰恰相反,半间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到目前为止,和他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困惑的视线,岐流守很快接着说了下去:,

“我之所以想要向你道谢,并不是因为你‘救了对我来说重要的人’,而在于你‘让一个人死而复生’这件事情本身。”

“……恐怕,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摇了摇头,以此表示自己的投降。

看到我的反应,岐流守似乎面露为难之色。于是,她微微思索片刻,才再度开口:

“那么,我们先换个角度讲吧:你是否有听说过一种观点,说复活死者是不正确的?甚至是‘想都不能想’的事项?”

以问问题的形式回答他人,算是岐流守的习惯做法了;而这,往往意味着她此时的态度十分认真。

“……听说过很多次。”

而且,最近的一次就在前天。

“你对这种观点,有什么样的看法?觉得有道理吗?”

“我?我……没什么说得出口的看法。”想到之前对此的思考没能得出结论,我也只有如此回答,“只能说,我恐怕也免不了有被这种观念影响;我觉得,复活死者,确实是一件大事。”

“我猜也是。”岐流守不置可否,“那么,我想说一下自己的观点——虽然,也只不过是十分个人的想法而已。”

“洗耳恭听。”

“有一种说法,认为在宗教信仰方面,一部分教条中的禁令,其实是为了让人保持健康而设立的;比如,某些宗教禁止‘吃血’,实际上是因为当时的条件限制,无法保证家畜血液干净卫生,所以不让信徒食用。托以神灵的名义,帮人们趋利避害,才是这律令的本质。”

“这种说法,我好像也有听说过。”我耸了耸肩。

“我认为,这种忌讳‘复活’的观念之所以产生,可能也是类似的缘由。人类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与死亡为伴;而死亡‘无法避免’的性质,至少对‘正常世界’来说,是一种客观存在。人既然无法逃避死亡,就只能创造出各种‘理论’来面对它,而类似于‘复活死者是不对的’这种想法,或许就是从中诞生的工具之一。”

“你的意思是……”

“因为永生无法触及,所以强调‘生命有限’的积极意义;因为‘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渲染‘起死回生’的亵渎意味……当然,有人会认为这只是自欺行为,但与其让无数的人们,抱着可能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执着终其一生,通过各种人工的理论让他们放手向前,或许才是最好的做法。

可如今,由于卫生水平的提升,血制品作为食物已经合格,古老的教条已经不再具备原有的功用——而与之相对地,对于并不将死亡看做定局的我们,也没有必要被工具般的观念束缚。”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我想,我大概明白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了;但是,我还没得到关于道谢方面的解释。”

“这就要说到了。”岐流守摆了摆手,示意我保持耐心,“在刚才,你也承认了这种约定俗成的观念对你产生了影响,可你却做出了自己的决定;野益流告诉我说,你说自己这样做是为了‘维持日常’,不管这是否是事实,你都迈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步。当拥有能力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时,很多人仍然停滞不前,而你却行动了——

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想要为之表示感谢的一切。”

说完这番话后,岐流守便沉默了;从那毫无波澜的表情中,任何人都无法窥视到她此刻的内心所想。

……

这之后,谈话一度再次中断,我的思绪也再次落入了回忆之中。与之前的内容相承接,接下来,是我对岐流守的邀请的应对。

毫无疑问,对于倾心于回家部部员生活的我来说,这一邀请不过是麻烦事而已。

于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方设法推脱:

“等等,这样也太突然了吧……为什么要特意找我来参加呢?我不觉得自己有相关的资质……”

“本社团长对你的音乐品味感到认同,这是其一;再就是,我们的社团很需要一名键盘手。”

“哎?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我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误,但为时已晚。

而岐流守,则露出了如今想来也十分罕见的,得逞似的坏笑。

“不马上加入也没关系,你可以多考虑一段时间。”当时,岐流守对无法立即做出决断的我如此说道,“并且,我们也随时欢迎你到社团活动室去玩。”

“啊……?喔,好的。”

“嗯。对了,还有,这个东西,借我看一下可以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指了指我桌上的记事本。

……

之后的几天,我对这个自称为岐流守廻向的女学生,和她的“音乐社”进行了一番调查。我惊讶地发现,她所在的班级与我的挨得十分近,而我不久前还被那个班上的老师拉去整理试卷;至于她本人,则似乎在高一时拿到过运动会数项项目的前三名,还在期末考试摘取过年级第一。

这件事情真的是奇怪得很。无论是在教学楼走廊擦肩而过,还是在运动会的颁奖典礼上听到她的名字,这些原本才是正常的情况;不夸张地说,我原本有无数个机会对她的名字或相貌留下印象,但直到我以“岐流守廻向”这个名字作为线索进行探寻,我才终于得以发现一些完全没有理由不为人知的东西。

至于社团方面,不知由于什么原因,我们的学校直到不久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与音乐相关的社团,而岐流守,就成为了音乐社的开创者。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个社团直到现在都如同它的名称所表示的那样,举行着十分正常的活动;但不知是否出于岐流守的意愿,越来越多的“异常者”被这个社团所吸引。社团大部分的成员我并不熟悉,然而与我有所来往的、位于核心的几名,也就是野益流、来野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拥有着“赠礼”的力量。

于是,虽然“社团”仅仅是“社团”而已,但它已经沾染了异常世界的色彩,并因此时常被作为一个事实上的超能力者集团而遭遇敌视——如现在与“胡椒俱乐部”战斗这般的事情,似乎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由于“社团”的这一特殊性质,我才最终没有成为其正式的一员;然而,每当社团里有了什么新的活动,岐流守却总是要想方设法让我参与进来。在一系列的事件后,社团活动终于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的日常已经与这些人的关系粘合在了一起,无法轻易地将之分开。

虽然不愿承认,但若说这样的结果是由于我本性软弱,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反驳——毕竟,如果我早早就下定决心,与岐流守断绝来往的话,想要脱身而出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可以在她借阅记事本时拒绝她,在她占据我的座位时请她离开。这样一来,我的人生一定能够与“异常”绝缘的吧。

——幸运的是,唯独在结识岐流守这点上,我并不觉得后悔。
主题: Re: 【Take 2】一条关于平凡日常的伪造音轨
作者: Rhye2020-03-14, 周六 00:35:55
“……感觉有点累了,我想去休息一下”不知又过了多久,岐流守突兀的话语,打破了我的思索,“或许,应该睡个午觉。”

“午觉?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啊。”我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恍然说道,“那么,我先回家了,野益流他们,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把麻烦搞定。”

“这就不必了。”岐流守摇了摇头,“一来,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二来,我已经通知他们,一直到明天早上为止,你会住在我这里。”

“这样啊……等等你说什么?!”

我的叫喊声回荡在原本十分安静的餐厅内,显得格外刺耳。

……

数分钟后,被岐流守催促着向她的房间行进的我,不禁出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这种地方,真的没问题吗……?”

“嗯?什么意思,是想说不喜欢这里吗?”岐流守面无表情地歪着头反问我。

“……那倒不是……”

不喜欢、不满意之类的想法,确实是分毫都不存在,倒不如说恰恰相反——毕竟,这是城里唯一一处的高级酒店的客房;对于初次踏入这里的我来说,已经是非常豪华的场所了。

“不过,这家伙既然平时都住在这种地方,那为什么还经常蹭我的饭……”

我不禁在内心如此埋怨着。

“一定是爱的体现喔?”

走在我前面的岐流守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啊。”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刷过磁卡后,房门打开。我仍然是跟在岐流守的身后进入了房间。

眼前的状况,让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房间的内部比从外面估计的要大上很多,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显得并不规则——相邻的内壁之间似乎并不都是形成直角,而是锐角、钝角甚至呈弧状。

整个地板被绣着古怪几何图形的地毯所覆盖,在我左面的墙上,挂着的是几幅叫不出名字的肖像油画,而右边的墙壁则被大书架完全遮挡住,其上摆放的大多是封皮破旧的大部头书籍。

室内的家具也十分奇怪:质感良好的木桌椅上,雕琢着扭曲丑陋的兽物;挂钟上表示时间的并不是阿拉伯数字,甚至也不是罗马数字,而是某种不知来由的异样符号。

除此之外,屋内还有诸如电视机、冰柜之类的电器;它们看上去倒是十分正常,与市面常见的款式别无二致,然而,这却反而显出与环境的不协调。

“……总觉得,看上去有些不妙。”

对于这个异世界般的房间,岐流守倒是表现的十分自在;她坐在室内的一张大扶手椅上,悠闲地翘起了腿。

“那么,今晚你就在这边睡,怎么样?”

“……我没有对住处挑剔的习惯,这里已经挺不错了……”我勉强地说道,“只不过,如果睡觉的话,是需要有床的吧?”

没错。在这个房间内,我并没有看到作为住处所基本应当存在的这一物件。

“啊……差点忘记了。在这里。”

随着岐流守的一个响指,从房间的天花板,“某个物品”降落了下来。

——那是一张吊床。

“……好吧,那么就这样吧。”

我一边端详着面前这同样纹有怪异花纹的家具,一边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我从来没睡过吊床,也不习惯这房间古怪的装修风格,但这样也无所谓。不管怎么说,岐流守有心为我提供住处,没有什么可挑三拣四的。

“好啦。说出‘就这样吧’这种话,我可不会高兴喔。”岐流守的脸上,一抹微笑一闪而过,“我本来找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能好好休息一下,毕竟你看上去已经很累了。”

“……哎?”

“最近在你身边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会带来不小的精神负担吧,这我是明白的;而在这之中,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岐流守……”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你能得到放松才行。住的方面如果有任何想法立即提出来就好了,猜别人的心思,即使对我来说也是很累的。”

语毕,岐流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大书,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啊……好的。”

而对她这一异常态度,想加以追问两句的我,则只能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而后,岐流守在隔壁房间,停下了脚步。

“……难道说,这间,也是你包下的客房吗?”

“是啊。”

岐流守点了点头,刷卡打开了房门。

这间房间与刚才的相比要小不少,但内部的装潢与配置,却是简洁而不失精致的风格,看上去要“正常”许多;看样子,这家酒店的房间原本应该有着如此的姿态,刚才那个混沌亵渎的场所,只能看作是遭遇了异常状况状况。

不过在进一步观察后,我发现这房间与自己印象中的酒店客房相比,生活气息明显要浓厚了许多:房内的双人床上,摆放着一个造型奇异的毛绒抱枕,一侧的墙边,坐落着比刚才那房间中的袖珍许多的书架,与之并排的还有一个玻璃柜。在其他几面墙壁上,贴着的则是一些动画海报,还有一些彩色打印的音乐专辑封面。

当我更走近些,我才发现,书架上陈列的也不再是大部头的旧书,而是成套的轻小说和漫画;在这些流行读物中,十分不合群地插着一本《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不知道尼采如果看到了会是什么感想。

而紧挨着书架的玻璃柜里的东西,则更加地与众不同——柜子里面,满满当当地摆着许多的模型周边,题材基本上是超级机器人或日本真人剧里的虚构英雄;这些模型,一个个都被摆成了各自作品中的经典姿势。想必打理它们的人,对机器人动画等作品有着相当的了解。

“……我猜,这才是‘你的房间’吧?”

虽然按照通常情况考虑,与我同龄的女性喜欢假面○士与○神Z应当是少数中的少数;不过将这房间与刚才的那间相比,哪间像是人能住得下的,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说什么呢,这两边都是‘我的房间’,只不过另一边今天的室内主题比较特殊罢了。”岐流守一边摆动着食指,一边说道,“如果你是想说睡觉的地方的话,我都是根据情况——根据当天晚上想看什么类型的书而定。”

“室内主题……”

“没错,是会定期更换,以免无聊的那种哦?”

“还真是丰富多彩。”我叹了口气,“看室内的这个布置,你大概是把这边当成自己的家在住?”

“嗯,从上高中起就是这样了。”

想必要花很多钱吧——我在心中发出了这种庸俗的感慨。

“……那么,让我住在这里,真的好吗?”

在没有第三人的情况下,容许异性在自己的家里留宿。岐流守真的要做这样的事情吗?

“怎么现在才想到问这种问题呀。”她摇了摇头,“关于这点,我虽然无所谓,不过你也许会觉得不自在,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里的其他房间已经被订完了,我也一时间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住所来提供给你——毕竟事出突然,我也不能未卜先知嘛。”

“……好吧。只要你觉得没问题,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