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美蘋果園

跑團活動區 => 網團活動區 => 阿卡夏结社 => 主题作者是: 天道隼人 于 2018-08-19, 周日 01:21:02

主题: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
作者: 天道隼人2018-08-19, 周日 01:21:02
影爷团后日谈,阿卡夏世界观相关,只有私货和私货。
放弃思考级别的乐色文笔+龟速更新。随时准备坑,如果坑了都是影爷的错。

卧槽鸽了一年多我居然写完了!!!
主题: Re: 无色战记:仲夏之夜
作者: 天道隼人2018-08-19, 周日 01:22:46

在那一刻,我确实地看见了。

黄金色的蝴蝶,从我手中飞走——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8-08-22, 周三 00:46:06
Phase 1: Eyes




圆珠笔在拇指上转过一圈,掉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啪”地发出轻响。粉笔的独奏在午后的教室中回响着,持续着,以自己的步调打着行板,丝毫不受微小的杂音所影响。

柳淙将笔拾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看上去并没有抄写板书的打算。

马尔塞尤海上学院都市,基于先进的洸粒子科学而建立的这座城市,曾孕育出足以震撼世界的最先端军事技术。正值初夏六月,虽然这本该是年轻人们从学习中抽出身来自由讴歌青春的时间,但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学分而选择持续奋斗的人却同样不在少数——而阔别校园整整半年的柳淙,自然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哈……”

少年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任由圆珠笔与灿烂的阳光落在本子上。无论是透露着中性气息的东洋人的面庞也好,在艳阳高照的午后特地选择窗边的座位也罢,从任何一个方面而言,柳淙或许都是这间教室中最为突兀的那位。然而他本人却似乎并不在意这种被孤立开来的感觉,只是撑着脑袋暗自出起神来

“嗯……差不多到时间了吗。”讲台上,刚好写完一段板书的吕美斯抬头看了看黑板上方的时钟,“那么,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次因为是周四的课所以会有小测,大家不要忘记了哦?”

熙熙攘攘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即便是到了翘首以盼的下课时间,学生们也早已被入夏的暑气蒸得发蔫了。颓废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教室,在这其中,只有一个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站起身来,迈着悄无声息的大步走向讲台。

“呃……吕老师……”

“是柳淙啊。怎么了吗?”

正在收拾讲义的吕老师抬起视线。气温和长达三个小时的授课对她而言同样是不小的负担,即便如此,在回应自己的学生时,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恬淡的微笑。

柳淙的喉咙发出两句无意义的嘟嚷声。但很快,他就想好了应该怎样开口。

“那个……是关于《黑暗之心》的问题。”少年摊开手中的小说,指着其中用红笔标注出来的一段,“克尔兹在死前留下的这句‘可怕啊!可怕啊!’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虽然一开始似乎可以理解,但看到结局的时候,又感觉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比我想的复杂很多才对……”

“唉……柳·淙·同·学·啊。”吕美斯每讲一个字就用手中的讲义轻轻拍一下柳淙的脑袋,“该说你傻的可爱呢,还是走神走了十万八千里呢?”

“呃……呃?”

“有疑惑就提问固然是好事,但你刚才问的可是这周的作业题目哦?”

“抱,抱歉,忘记看课程的主页了……”

“原来如此。不过刚才上课时我应该也有提到作业的事情才对,这你应该怎么解释?”

完全将死。原本还只是有些心虚的柳淙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只得认错似地乖乖低下头来。对话间的空白不自然地持续了一会儿,而后——

“呀啊?!老师你做什么?!”突然间,少年用会让人误认为是女声的高亢音调发出了怪叫。

“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嘛,打起精神来。”和嘴上安慰的话语相反,吕美斯一脸坏笑地用食指戳着柳淙的侧腹,“知道你昨天才回来啦,这点小事——虽然不是小事但我就先原谅你吧。”

少年用手挡在腰的两边,谨慎地拉开了点距离,分明是一副不信任的模样:“真的没有生气?”

“只要你以后认真听讲的话。”女教师歪了歪脑袋,“倒不如说,再胡闹下去的话你女朋友才会生气吧?”

女朋友?如是发出疑问的柳淙追随吕美斯的目光转过头去,正巧与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妮恩·斯卡拉对上了视线。

“诶诶诶?!那个,我——”对话的重心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少女急忙摆了摆手,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头。不知该说是讽刺还是天道酬勤,自今年马尔塞尤全面停止使用自动学习装置以来,本来就老老实实上课的妮恩反倒是变得如鱼得水。这样的她自然不会缺少学分,会出现在这个教室里面,除去本身对文学的兴趣以外,更多的当然是为了陪伴刚刚回来的柳淙。

“等,等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吕老师!”

“嚯嚯,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究竟是什么样?”

吕美斯捏着下巴装出一副仔细打量的模样,向着面红耳赤的一对男女步步逼近。

“听说你小子都告白过了。”

“咕……”这是事实。在与最终护甲的战斗结束之后,某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柳淙终于鼓起勇气对妮恩进行了爱的告白。

“小姑娘也答应了。”

“咕嗯……”这是事实。自许久以前就一直对柳淙怀抱好感的妮恩自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更何况,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们早已对彼此间的感情心照不宣。

“两人已经同居。”

“咕啊?!”这也是事实,更准确地说,是柳淙住进了曾经属于尼古拉,现在归于妮恩名下的宅邸。说来丢脸,能让这两个脸皮比纸还薄的家伙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理由,居然是柳淙休学整整一个学期以至于宿舍使用权被收回。

“甚至连做都做过了。”

“咕……等等,才没做过好吗!”看来这个是乱说的。

“好啦好啦。”吕美斯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不要这么拘谨嘛~年轻人谈情说爱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所以说我们才没做——”

“啊咧?我要说的可不是做不做的事情哦?还是说柳淙你脑袋里整天想的都是这种事情?”

“带头把话题转到这个方向上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吗?”

似乎是觉得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也该告一段落了,吕美斯清了清嗓子,收起脸上的坏笑。

“咳哼……总之,我想说的是——既然在交往的话,那就挺起胸膛,大大方方地面对这份感情吧。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脸皮薄的孩子,但过分的羞怯有时可是很伤人的。”

你们两个能像现在这样走到一起,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才对——这么补充着的吕美斯将目光停留在了柳淙的身上,眼睛里没有一丝说笑的意思。

柳淙很清楚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正如同对方也对他有着相同程度的了解,才会像这样做出警示。从小到大,他都秉持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在与人交际这方面可以说是糟糕到世界倒数。即便是在历经了诸多磨难,发生了许多改变的现在,少年也依旧算不上是达到了正常人的水准。在维持两人的关系上,他必须要倾注更多的精力才行。

柳淙不由地攥紧了拳头——然而在这之前,一股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就抢先占据了他的掌心。一股类似于惊讶的电击般的感情击中了少年的心头。他先是低头看了看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顺着手臂一路抬高视线,最终看到了自己的伴侣那温和的笑容。

没关系的哦?能够包容一切不安的那抹微笑,仿佛正透露出这样的词句。少年紧绷着的肩头落了下来,而后又立马察觉到,自己掌心中的热度,似乎比方才更甚了一分。

“老师你也不要总是为难柳淙呀。”

妮恩难为情似地挤出这么一句话,害得吕美斯不得不举手投降。

“唉……是我输了。一到关键的时候,你们简直比正常人还不知羞耻。”

“作为文学鉴赏课的教师你就没注意到自己的措辞非常轻率吗?”

“我可没觉得自己讲错了什么。”像是在给话题收尾一样,吕美斯轻轻拍了拍掌,“好了,看到你们这么恩爱,我也暂时可以安心了。不过刚才说的话你们还是要听进去哦?”

“哪句?”

“全部。再怎么说也比你们多活了几年,多听听大人的话不会有坏处的。”

“这不是狡辩吗……”

“哪怕狡辩也是道理,这就是大人才有的特权哦。”

蛮横地反驳了少年的抗议,女教师回到讲台上,撴了撴收拾到一半的讲义,用手托着夹在了胳膊与身体之间。就在柳淙以为她真的打算离开了的时候,吕美斯却又猛然抬起头来,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的样子。

“说起来——”她说,“你的母亲们还好吗?”

柳淙先是一愣,随即自然地将嘴一咧,笑了出来。

“啊啊。比我曾经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好。”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8-08-25, 周六 01:08:17
学园中央东部,统治塔。

上部最上层66楼,统治会室。

5名男女身在此处,5位最优秀的学生汇聚于此。

他们是“尖峰的5人”,亦即支配学园都市的统治阶层本身。

由2名男学生组成的兄弟会,由3名女学生组成的姐妹会——就是这两翼,形成了学园都市的统治会。

然而现在,六角的平衡,仍旧空缺一人。

“不好意思,艾米丽。之前说的文件处理好了吗?”

一边头也不抬地翻阅着手上的资料,一边口出此言的是姐妹会的首脑,圣女,弗洛伦斯·南丁格尔。对这话语作出了回应,冷静却稍显无力的女声——艾米丽·夏特勒的声音从桌子的另一头响起。

“和计算的一样,正好处理完毕。”她缓慢地站起身,顺带从手边的纸堆中抽出一摞,“哈……给你,南丁格尔。”

“叹气声漏出来了哦?”

“不好意思,不注意就……”

“没事的,我知道你也很疲劳了。”

南丁格尔抬起头,脸上带着母性的微笑。若放在以往,看到这微笑的话无论是谁都能够安心下来的吧。然而此刻,在圣女一金一紫的双眼旁凸显着存在感的黑眼圈却让人不由感到担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痛苦的尖叫撕破了室内沉闷的气氛,随即又留下一阵可怖的寂静。姐妹会的第三人,约瑟芬·马乔用力地抓乱自己的马尾辫,而后将脑袋砸在了桌上,撒娇似地不断嚷嚷着“好想出去玩”云云。或许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事情,其他几人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太大的反应;片刻之后,约瑟芬也再度支起身来,将凌乱的头发重新绑好,将注意力移回眼前的文件上。

“这么说来。”兄弟会的贝尔塔·魏格特慢了一拍开口,“我记得柳淙有说过今天要来拜访。”

“咦?真的吗真的吗?!”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去年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这回至少也得泡壶茶好好招待一下才是。”

“说到这个,我记得之前是和柳淙约好在下午两点半——”

叩,叩。

“打扰了,有人在吗?”

敲门声打断了南丁格尔的话语。众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这才发现再有不到三分钟就是下午两点半了。

“呃……”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没事啦,我们直接推门进去吧。反正时间地点都是讲好了的,那群家伙也不是会忘记约定的人。”

“啊呜……”艾米丽用喉头发出了小小的悲鸣。

“这么做不太好吧?啊——”

会室的门“咔嗒”地一声被拧开来,出现在那里的正是自顾自地推门而入的柳淙,以及未能成功阻止他的妮恩。连手上的事情都来不及放下,五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汇聚在了他们的身上。

“呃……你们,好?”

见室内的气氛不太对劲,柳淙的表情也有些尴尬地抽搐了起来。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离开桌子,走到柳淙的身边,二话不说便狠狠地敲了他一个爆栗。

“好你个头!好歹等等我们的回应啊你这混蛋!”

“痛……啧,原来是莱特。你还是加入统治会了啊。”

“是怀特!怀特·莱兹!”男子愤愤地跺了下地,“你这混蛋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记对我的名字啊!”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不是重要的事情。”

“你这混蛋把别人的名字当成什么了啊!”

“你不也一口一个‘混蛋’地叫我?”

“那是因为你这混蛋就是个混蛋啊!”

“啊啊?!”

“想打架吗?!”

“够了!你们两个!”

坐在房间最深处的南丁格尔一拍桌子,柳淙与怀特立马像是刚拆完家的小狗一样乖乖低下了脑袋。一方曾经是左右着学园都市的命运的关键因子,另一方则是新晋的统治会成员,看到这两个人准备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动干戈,任凭圣女的脾气再好也难免会动起肝火——更何况,她的神经早就因为疲劳而绷得“吱吱”发响了。

“柳淙!敲完门要先等里面的人回应,还有不要故意讲错别人的名字!”

“不,我不是故——”

“不要故意讲错别人的名字!”南丁格尔强硬地重复了一遍。

“是,是……”

“怀特!和人交谈时记得注意措辞!”

“哦,哦……”

“我听不到你们的诚意!”

“对,对不起!”

听到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南丁格尔总算满足地收起了怒颜,旋即又因涌上的疲惫感而不由支住了脑袋。

“喂,没事吧?”

“没事吧,南丁格尔小姐?”

妮恩关心地走上前去,但南丁格尔只是挥挥手,露出略显憔悴的笑容。

“我没事。不好意思,让你们看到失礼的一面了。”

“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都这么累了倒是给我好好休息下啊。”

这么说着的柳淙将室内环视了一遍,这才发现不仅是南丁格尔,统治会的每一位成员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而令他们如此不堪的原因,自然就是桌面上堆积成山的各式文件了。

“大家——”

“哈……”柳淙故意大大地叹了口气,阻止妮恩继续把话讲下去,“你们有多忙我倒是看在眼里了——不过,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吧?妮恩和我是作为客人来到这里的,哪怕真的没有空,你们也得给我停下手来好好招待我们。”

寂静。一瞬之间,所有人的屏住了呼吸,就好像赖以生存的空气从身边消失了一般。唯有柳淙显得气定神闲,就近从桌边抽出一张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唔啊——你这小子!”

“省省吧,怀特。”

怀特气势汹汹地伸手去抓柳淙的衣领,却又被一旁的贝尔塔拦了下来。

“上次给你喝过的煎茶就可以了吧?如果是那个的话,我在这里的茶水间就有准备。”

“啊啊,多谢了。”

“贝尔塔,何必对这混——咕啊?!”

一只手臂从背后紧紧锁住了怀特的脖子。约瑟芬挂起一幅嫌麻烦似的笑容,用像是哄小孩一样敷衍的语气劝说起怀特:“好啦好啦,不帮忙的话就到一旁歇着去吧。总是发火的话可没有体力完成接下来的工作哦?”

“呜……呜……”

“嗯?怀特君有什么话想说吗?”

“呜呃……”

“笨蛋!你再不松手的话那个蠢货就要死了啦!”

这才注意到自己臂弯中的男人已经翻起了白眼,约瑟芬连忙松开手,却也只是任由怀特失去意识栽倒在地上。柳淙满脸惊愕——倒不如说是傻傻地呆住了。但转眼间,他又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并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约瑟芬的脸已经凑到了眼前。

“好,好近……”少年主动拉开了些距离。

“哼哼~柳淙你并没有长着一副适合扮坏人的脸呢。”

“你在说什么蠢话。”

“是说你完全没有必要拐弯抹角地劝我们休息啦。就算你不讲,身为统治者的我们自己也懂得分寸。”约瑟芬顺势坐在了桌面上,“更何况,我们也巴不得和你聊聊近况。”

“不过,忘记了你要来这点倒是事实呢。这是无地自容了。”艾米丽走向墙边的橱柜,打开来翻找了一会儿,随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包看上去像是还未拆封的A4纸的玩意,“能够用来招待的东西似乎只剩这个了,还请不要介意。”

“……我说艾米丽你该不会也在生气吧?”

莫名遭到了质疑的艾米丽无辜歪了歪脑袋,以此表示自己的不解。只见妮恩小跑着凑到她的身边,确认了一遍艾米丽手中拿着的东西,随后颇为怀念似地发出惊叹。

“哇!这个是菲欧拉牌的巧克力吧?以前没什么钱的时候我也买过这个填肚子呢!”

“哈?!那是巧克力?!”

“什么?!原来这房间里一直放着那种东西吗?!”

因为不同原因而大吃一惊的柳淙和约瑟芬也连忙凑上前去。确实,虽然夸张的大小以及过于简洁的外包装使其看上去就像是薄薄的一摞打印纸,但天使形象的商标以及花体的Chocolate几个大字确实地说明了艾米丽手中这个物体就是一块巧克力。

“嘿~我开动了!南丁格尔也来吃一些吧!”

“是用来当作糖分补充品的,不过没什么空去吃,就一直搁在那里了。大概会比正常的甜一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无视掉将大半块巧克力连同包装纸一起掰走的约瑟芬,艾米丽解释道。柳淙也不太熟练地从剩下的部分上掰下一小块分给妮恩,自己却只是满脸歉意地苦笑着。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们了。没想到居然会忙到这个程度呢。”

“我们也一样。虽然怀特的加入多少提高了点效率,但果然还是……”

对话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被约瑟芬勒至昏迷的他直到现在也还没醒来;但从平稳起伏的胸口以及隐约可闻的呼噜声来看,怀特现在应该正睡得舒服。

“我想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现在的马尔塞尤天空格外清澈。”

“啊啊,至少比以前好多了。”柳淙点了点头。与从前那灰暗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天空相比,现在这一望无际的蓝天绝对不是仅靠心理作用能够解释的。“我想这肯定不是因为你们积极投身于环保事业。”

“哪有那种空啊。”艾米丽咒骂似地轻笑了一下。但这抹笑容很快就消失在她疲惫的脸上。

“自从半年前的那个夜晚,理事长被打倒以后,马尔塞尤的格局就被完全改变了。地球联合军从这座城市完全抽手,工业幻想社也只和我们中的某些人维系着私人上的联系。事情闹成那样,果然他们也不得不放弃这个试验场了呢。”

柳淙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事实上,令地球联合军与幻想工业社放弃马尔塞尤——倒不如说是放弃BG计划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恐怕与他离开马尔塞尤后的经历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失去了首领以及绝大多数高层人员的黑色胜利已经与解散没有区别,BG计划的价值自然也直线下滑;更何况,在和霸龙王立下契约,成立时空管理局后,至少在柳淙知道的范围以内,地球政府应该已经叫停了一切从异次元开采·获取资源的计划。

对于这些,统治会究竟已经了解到多少呢——这么思忖着的少年并没有将自己获知的情况讲出口的打算。他当然有为地球联合军保守情报的义务,但此刻,少年纯粹只是觉得自己有愧于南丁格尔他们,说不出口罢了。

“怎么了,看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试验场,啊……”

“抱歉,我是不是讲得委婉一些比较好?”

“同样都是受害者,你就别客气了。”柳淙顺着对方的台阶下,掩盖了自己心事重重的事实。

“当然,对我们而言这座城市……马尔塞尤绝对不是什么试验场。哪怕将它弄得千疮百孔的是正是自己,对我们而言,这里依旧是青春,是取回了重要的东西的场所啊。”

这么说着,艾米丽走向房间另一侧,用手轻轻抚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那外面,则是向着远处延伸开来的,沐浴在夏日阳光中的城市的风景。

“呀,真没想到说出这话的居然是艾米丽啊。”

柳淙将手环抱在胸前,颇为轻佻地说道。如果是对柳淙不甚了解的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在挖苦讽刺吧——事实上,在过去的死斗之中,艾米丽的确一度打算用导弹和迫击炮将少年连同这座城市一起消灭(尽管这有很大程度是受暗示所致)。然而,现在他只是由衷地高兴对方能够像这样思考,像这样把真心话说出口罢了。

“的确,不太像我的风格呢。”

“没有那种事哦?”跟着走到窗前,妮恩也向整座城市播撒去近乎于怜爱的目光,“艾米丽小姐已经和当初不一样了。不仅是艾米丽小姐,统治会的大家,柳淙,我——不,是所有人,在与重要之人相处的时光中,我们一边维持着心中的珍贵品质,一边改变着自己,变成与以往不同的模样。”

“这就是你们拼尽全力也要守护这里的理由——我想着一点,你们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脸上带着鼓励与欣慰的微笑,柳淙一手搭上妮恩的肩膀,另一手则毫不客气地从艾米丽那抽走了剩下的巧克力。正巧贝尔塔端着热腾腾的茶水回来,少年再度潇洒地入座,一边品茶一边与贝尔塔分食起手中的甜点。

“说起来。”

柳淙抬起头来,发现贝尔塔正用力地挑着一边的眉头,俨然是一副疑惑与好奇的模样。

“……怎么了啊?”

“啊,抱歉,没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这位武士慌忙摆了摆手,又险些因此打翻桌上的茶水。好在她立刻反应过来扶住了摇摇晃晃的杯子,才没有将滚烫的热茶倒得满桌都是。

“嗯哼,失礼了。”一连串的骚动之后,贝尔塔轻轻咳嗽了两声,试图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实际上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加入统治会的打算。”

“怎么啦,突然间这样子问?”

在不知所措之余又感到有些好笑,柳淙回答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贝尔塔也连忙挤出几丝笑容,一边胡乱挥舞着双手一边进行解释。

“你看,我们这边忙不过来,而你又挺有能力的,所以……”

“咦,柳淙要加入统治会吗?”

柳淙闻声抬起头来,却被垂下的长发搔到了脸。看来,在妮恩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关注起了二人间的交谈。

“等等,妮恩你不要擅自帮我下决定。”柳淙边抹脸边站起身来,“抱歉了贝尔塔。虽然很感谢你的抬举,不过我对于政策啥的完全不在行啊。”

“对此我也表示反对。”

另一个温和却又斩钉截铁的声音也插入了对话之中。直到方才为止都只是安静地养着神的南丁格尔叉起十指,稳重地吞吐着一字一句。

“柳淙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我敢说,只要他愿意的话,做好统治会的工作并不是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那——”

“但是,”圣女打断了贝尔塔的发言,随后将头轻轻一歪,露出无奈而又宠溺的微笑,“我并不觉得柳淙是愿意干这种事的性格呢。”

“嘛,差不多就是这样。”

“更何况,他还有其他不得不做的事情。你说对吧,妮恩?”

“就是呀。”

啊?——少年惊呼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话的接力棒会传到妮恩手上,这是柳淙始料未及的。一股不妙的预感自他心底油然升起。尽管上一次已经是半年多以前了,但少年仍旧清楚记得这感觉意味着什么:正有人打算把自己拖进什么麻烦的事情里。

“那个那个。”待两人反应过来时,妮恩已经一把牵住了少年的双手,脸上却反而是一副不太好意思的羞涩神情,“柳淙……侦探社的活动,我想要重新开始。”

听到这个请求——倒不如说是愿望,柳淙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思辨侦探社,虽然也有不少让人恨不得忘掉的事情,但这个社团仍旧给少年带来了许多值得品味的回忆,甚至可以说是在命运的道路上把他往正确的方向推了一把。然而建立起这个社团的尼古拉·特斯拉早已是不归之人,身为头号苦工的柳淙自己也长久漂洋在外。在只剩妮恩一人的情况下,不要说开展活动,光是社团依然存在这点就足够让人惊讶了。

“呃……这个……”

“将Master建立的社团一直保留下去……如果说我还能为Master做些什么的话,恐怕就只剩这个了。”

见少年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妮恩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哀伤起来。想为死去的恩人做点什么,柳淙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但这个社团是以尼古拉为中心活动的;说他懒散也好,说他我行我素也好,就算自己对他的怨言多得整个青岛八号的格纳库都装不下,柳淙也绝对无法否认,正是那样的一个男人撑起了整个思辨侦探社。在失去了他的现在,仅靠自己和妮恩,真的能够好好地把这个社团支撑下去吗?

“呜……”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你到底在苦恼些什么啊?”

背后传来了这样的抱怨,随即是双肩上的重量急剧增加。就算没办法回头,柳淙也能明白这是有人靠在了自己身上,并完全清楚究竟是谁在这么做。

“好重……约瑟芬你是用了异能还是怎么的……”

“失礼诶!像你这种人究竟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说起来,Master也说过我重……”

“不解风情是你们社团的传统吗?!”

“不解风情的只有尼古拉一个人啊!”

算啦,姑且不提这个——见大家的脸上都已恢复了神采,约瑟芬也松开双臂解放了柳淙。

“柳淙你仔细想想,自己曾经做过违背自己心情的事情吗?”

“……哈,那还真是。”突然被指摘到关键的地方,少年先是一愣,而后苦笑着摇起头来,“没有呢,倒不如说,做不到。要是做得到的话我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了。”

“你这家伙就是这样的笨蛋嘛……不过这才是最好的。不做出违心的行动来让自己后悔一辈子,这就是最好的生存方式了。”

柳淙看见约瑟芬的脸上也露出了相似的笑容,但比起自己那自嘲一般的苦涩,她的表情所透露出来的却更多是一股安心。

看样子,已经没有拒绝的借口了。少年察觉到了这一点。尽管心中的不安丝毫没有减少,但他却不再感到沮丧——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正是少年自己断绝了最后的一条退路。

“真是的,我可不保证能做得多好哦?”




第二天,没有丝毫的预兆,马尔塞尤各处的公告栏以及官网首页上全都赫然多出了一则告示:

思辨侦探社活动开始!上到疑难杂案,下到大小琐事,只要来找我们,包能满意解决!
联系地址:XX街XXX号

这才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柳淙跑去找统治会理论,则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8-09-14, 周五 21:17:01
Phase 2: Siblings




半个月过去——
   
由统治会官方打出的广告可谓是效果拔群。自从告示出现的那天算起,几乎每一天都有前来寻找柳淙他们寻求帮助的学生。虽然最开始大家都对这个横空杀出的社团怀抱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随着委托一件件地达成,“思辨侦探社”的名声也在人群中越传越广,越传越好。按照这个势头下去的话,不出多久,妮恩家的门口就要排起队伍来了。
   
“所以说,我们绝对是被那帮混蛋当成苦力啦!”
   
坐在餐桌的一侧,柳淙拿起装着柠檬水的直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如是抱怨道。清淡的酸涩感从舌头表面滚入咽喉,又顺着食道一路滑进胃里,令整个消化系统都打起了精神。从厨房走出的妮恩将两盘热腾腾的意面放在桌上,随后坐在了少年对面。
   
“昨晚也辛苦了呢,柳淙。”
   
妮恩脱下猫咪布偶款式的隔热手套,微笑着对柳淙的抱怨作出回应。事实上,这样的对话已经在这栋屋子里上演许多次了。该说是尚未适应忙碌,还是已经养成了发牢骚的习惯呢,每到忙完手头的事情空闲下来时,少年必定要讲两句统治会的坏话来打开话头。
   
少年没有急着开餐,而是拿起妮恩脱下的手套,一边揉捏玩弄着猫咪的脸颊,一边回忆起昨天晚上——更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时的工作。
   
事件起源于在“落第街”打工的二级学生——没有记错的话名字是叫尤菲·拉斯韦尔,与她雇主之间的纠纷。收入本就少得可怜的违规打工者隔三差五次地被老板克扣薪水,究其原因,则是她总无法在要求的时间内修好店里那老是出故障的破机器。
   
说实话,像那种不知道转经了多少手的老旧机器,不要说大小毛病,就算什么时候彻底罢工了也不奇怪。然而尤菲却一口咬定是自己的老板在背地里搞了什么手脚,执意请求柳淙他们还自己一个公道。柳淙一开始并没有接下这种毫无道理的委托的打算,最终却还是鬼使神差地顺应了尤菲的恳求。这到底是因为他想起了妮恩过往的经历,还是在潜意识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呢?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然后,到了开工的时间。
   
以顾客身份前去拜访的柳淙一边手捧小说,依靠时不时的点单霸占着店内的一隅,一边则暗暗等待着进入后台的机会。他本做好连续几日如此行动的打算,但很幸运——从某种角度来看也能够说是很不幸,就在少年将带去预习的《此世王国》翻到最后一章时,后台如他所愿地传来了蛮横的命令声招呼尤菲进去修理机器。
   
适当地等待了一会儿,装作要再点单却没有服务员回应的柳淙也趁机溜进了店铺的深处。盖着一层用刷子也磨不掉的油灰的铁疙瘩理所当然地没有在好好工作;而稍微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居然真的是因为店长偷偷藏起了几个关键的零件。虽说与事先接受的委托有所不同,但柳淙当场打消了点破这点的打算,转而采取更加干脆的办法解决了问题:一拳轰爆那台早就到了使用寿命的老机器,然后把一哄而起的店长和马仔们尽数揍趴。作为后果,那家宰客又压榨劳工的黑心店自然是要关门好一段时间,而惨遭雇主迁怒的尤菲也因此被炒了鱿鱼。
   
好了,这件事应该怎么和上面的那群家伙说呢?
   
心满意足地放下隔热手套,柳淙将叉子插进意面里旋转起来,同时在心中为稍后打算发送的邮件打着草稿。
   
“说起来,柳淙今天下午有什么预定吗?”
   
突然间,妮恩如是问道。只差一点点就能将食物送入口中的少年愣了一下,对着手里卷满意面的餐叉注视了几秒,而后缓缓将其靠在了盘边,显然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嗯……饭后打算给南丁格尔他们发个邮件,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了。”
   
这样啊——少女明显是对这个回答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扭扭捏捏地将视线移了开来。
   
“那个……既然这样的话,能,能不能陪我一起出门?应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行程,还是说希望你不要顾忌太多呢……总,总之,就就就是看个电影,逛逛街之类的!你,你看,自从回来之后你都一直在忙学习和社团的事情,偶尔也该放松一下——啊对不起!如果觉得这样很麻烦的话果然还是当我没有说过……啊呜……”
   
明明只是两三句简单的邀请,但妮恩却总是舌头打结,视线也一刻都安定不下来;到最后,甚至连对方的回答都还没得到,少女便已经红着脸低下头来,发出自我厌恶一般的呻吟。
   
另一方面,柳淙则从首至尾都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自己恋人的一举一动。他试图装出正在思考问题模样,用手挡住翘起的嘴角,却还是一开口就笑喷出来。

“噗……”
   
“好过分!柳淙你在笑话我对吧!”
   
“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少年道歉的声音依旧带着不规则的震颤。他急忙将指甲盖抠进肉里,赶在妮恩真的生气前恢复了平静。“妮恩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呢。不过你是不是有些太小看我了?只要是为了你,我连66层的统治塔都愿意用脚爬到顶。怎么可能会有比那还麻烦的事情嘛!”
   
“诶……”
   
虽然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问题被糊弄过去了,但柳淙用话语表露出的心意仍然令妮恩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捧住了脸。少年一时间也忘了继续吃饭,只是杵着脑袋,对那副幸福的表情看得入迷。

这么说来,我似乎还从来没给妮恩买过衣服之类的呢。

妮恩看上去这么期待,我也得好好表示下才行。

柳淙在心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自己的打算;然而就在倏忽之间,他却毫无预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的微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砰砰砰砰砰砰!
   
玄关外紧跟着传来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就像是接连落下的炮弹,一颗接一颗打在门板上。明明有门铃却偏要以这种方式叫门,很难想象,在外面的家伙会是什么善类。稍迟反应过来的妮恩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柳淙伸手示意她留在原位,自己一个人向大门走去。
   
会是昨天晚上的那帮家伙吗?不,我应该有好好隐藏自己的踪迹才对。况且就凭混混的身手,想把门敲得和打仗一样砰砰直响应该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是地球联合军的人?这也不对。那群装模作样的家伙应该会按门铃。
   
难道是黑色胜——得了吧,那群恐怖分子压根就没有乖乖敲门的道理。
   
心中浮现出了几个备选答案,却又立马遭到了自己的否定。门把已经近在咫尺,柳淙决定不再多想,一把将门拉开。顿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控制不住势头地跌进屋里。少年挡也不是躲也不是,犹豫之中,就被来者压在身下。
   
“痛痛痛……咦?好像也不怎么痛嘛。”
   
较为高大的那人——约瑟芬·马乔晃了晃脑袋,匆匆环视了室内一圈,便跑向目瞪口呆地坐在餐桌旁的妮恩。看样子,她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被她当作肉垫的少年还倒在地上。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生怕对方看不清楚一样,约瑟芬将环抱在自己怀中的那个娇小的身影举过头顶,“柳淙变成小孩子了!”
   
“你丫说谁变成小孩子了?”
   
出现在闻声转回身去的约瑟芬的视野中的,正是她嘴里所讲的那位少年。只不过,她眼前的这位柳淙非但没有变成小孩子,反倒是因为愤怒的气焰而看上去高大了不少。
   
“啊咧?啊咧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约瑟芬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地将手中的人放了下来——而这也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柳淙与其四目相对。
   
就在那一瞬间,少年脸上的怒火烟消云散。短暂的凝视,旋即是强烈的难以置信。柳淙用近乎于惊恐与疑惑的嗓音,颤抖地喊出了在心中尘封已久的那个名字:
   
“……小鸠?!”
   
那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8-12, 周一 16:44:49
客厅内的气氛不可避免地变得凶险起来。

柳淙坐在茶几长端一侧的沙发上,弓着腰,用膝盖撑着自己叉在一起的双手。因为这个姿势,他那令人联想到猫科动物的双瞳只能在眼睑下露出一半;再加上凶巴巴地紧锁成一团的眉心,口中还未出声,少年便已经散发出一股火药似的戾气。

与素来给人的印象相反,这其实并非柳淙的天性。事实上,自从“那一连串的麻烦”得到解决之后,柳淙已经很少会感到如坐针毡般的的烦躁。

再拾与昔日同伴间的友谊,认识了新的朋友,将世界的扭曲之处斩草除根——再加上,与心上人走到了一起。对于这尽如人意的结果,即便先前的过程再怎么坎坷曲折,他也没什么兴趣再去抱怨。

但,并非所有难题都得到了解决。事到如今,唯有怎么面对与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妹妹这个问题,柳淙还没能想出合适的答案。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和爱米吃完Brunch,在回统治塔的路上偶然发现了这孩子,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这么回答着,约瑟芬的目光滑向了正下方。话里提到的“这孩子”就坐在她的怀中。

关鸠,看上去——实际也不过六七岁的这名女孩穿着一副颇具中性风格的打扮:下半身是方便行动的紧身休闲裤,上半身则罩着白T恤和无袖的牛仔外套;深色的头发与蓝宝石般的瞳孔与她哥哥如出一辙,再加上那似曾相识的我行我素的气质,也难怪约瑟芬会将她误认为小时候的柳淙。

此刻,这位少女正专心致志地试图将盘里的意面一口气全部卷起。即便在落地街的学生看来,她拿餐叉的手法也很不得体。

“姐妹一起去吃Brunch?看来你们确实和好得差不多了呢。”

“哎嘿嘿,我们可早就打得火热了!你不在这里的时候可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哦?比如说之前赶死线时——”

“停一下,那些话等以后有空我再听你慢慢讲。而且‘打得火热’这个词你也用错了……”少年挑起一边的眉毛,这并没能使他的面部肌肉有所舒缓,“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小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本该在华盛顿州的寄宿学校就读。”

“这种事情就算你问我……”

约瑟芬轻轻地揉了揉小鸠的脑袋,后者则像是突然对食物失去了兴趣似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后,这名女孩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打算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倔强地抿了起来。

“怎么了小鸠,如果不愿意和哥哥说的话可以偷偷和大姐姐说呀~”

“那种人才不是我哥哥!”

众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声音并非真的很大,甚至让人觉得她是在逼迫之下才情不得已地如是吐露。即便如此,这在周遭听来也十分刺耳。

柳淙是所有人中最迟反应过来的一个。那种人才不是我的哥哥——这句话传进少年耳中之后便解离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单词。将它们重新串联成完整的句子花了柳淙很长时间。但,相较于字面上的意思,柳淙比谁都要快地感受到了蕴含在其中的感情。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愤怒。好比是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塞到别人面前一般,好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从大楼上跃下一般。那是一种不惜靠伤害自己来伤害他人的最幼稚的愤怒。曾几何时柳淙自己的内心也被这种愤怒支配过。但不同的地方是,柳淙的愤怒源自于人心中最丑陋的部分,而小鸠的愤怒则是由他人——并非别人,正是柳淙自己强行施加的。

火辣辣的感觉在胃中刺痛起来,少年的目光不由地垂了下去。他很想蜷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到教室的桌子底下,躲到原来那间破宿舍的床上,躲到那个六十六层建筑的楼梯上——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就行。他同样奢望有人能够接下话头——尽管此时最应该说些什么的就是他自己。

第二个愿望以最糟糕的形式实现了。

“因为放假了,大家都回家去了……”

“呜——!!”

那真的是十分柔弱的嗓音,有如雏鸟的羽毛,甚至会被时针的摆动所震碎。然而柳淙并没有漏过这句话——或者说,他没能。他的运气真的很不好。正当小鸠开口的时候,柳淙正打算做一次夸张的深呼吸。他本可以漏过这句话,要不就是当做没有听见,但他还是屏住了气。其结果就是:小鸠的哥哥伤透了心。

少年感到自己的胸口被狠狠扎透了,憋在里面的空气从破洞涌了出来。他觉得呼吸困难。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那是责任,是义务,是罪——那是名为“爱”的大山。小鸠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普普通通的孩子。她会笑,会哭泣,会闹别扭,会感到寂寞,会想对家人撒娇……这些全都再正常不过。而自己,却一个劲地从小鸠身边逃了出来,从未做过一件作为兄长该做的事。

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再错开眼神了。柳淙这么告诉自己。这不是最终答案,但却一定是通往答案的道路。他挺起腰,张开嘴。喉咙比预想的还要干涩,只能发出干瘪的气音。但他还是竭尽全力,挤出了一丝像样的话语。

“小鸠你,有带行李来吗?”
   
娇小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往约瑟芬的怀里靠了两靠。
   
“弄丢了……”
   
“……是吗,我明白了。”
   
缓慢地眨了眨眼,柳淙站起身,走进厨房。众人只听见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不久之后,少年的身姿再次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咳嗯……抱歉,妮恩。下午的约会能再加一个人吗?”

就像是正等他说出这话一般,妮恩轻轻将手一拍,欣然同意道:“当然没问题啦!”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8-19, 周一 15:56:05
于是,午后的大街上出现了这样的一行人。

留着齐耳长度的深色头发,看上去颇具中性气息的东洋少年。

与少年样貌相仿,个头却只到他腰间的娇小女孩。

把淡色的长发蓄至腰间,双眼如黄金般熠熠生辉的少女……

以及,绑着棕色的马尾,身材高挑劲爆到让人猜不透具体年龄的年轻女性。

“所以说,为什么连约瑟芬也一起跟来了?”

嘴里这么抱怨着,柳淙侧过脑袋,刻意展露出自己嫌弃的神情。路旁的树荫扫过他的脸,使那表情平添一层怨气。

少年正与小鸠一同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配合刚上小学的小孩子的步伐其实并非一件轻松事,从背后看来,他的脚步甚至有些磕磕绊绊。虽然如此,柳淙还是尽可能为两人留出一个如果牵起手来便十分合适的距离——尽管自己的妹妹似乎并不打算那么做。

看着这样的两人,黄金瞳的少女露出无奈的微笑。

“这不也挺好的吗?大家一起逛街才开心嘛。”

“是啊是啊!上次的约会闹得不欢而散,你就当这次是补偿咯?”

“喂!那明明不是我的错!”

“诶,约会?和约瑟芬姐姐?”

这是小鸠从出门时算起的第一句话。

该说是对话本身就充满了不对劲的地方,还是小鸠的直觉过于敏锐呢?即便心情仍未平复,她还是没能忍住插进的欲望。

柳淙现在的恋人的确是妮恩没错,但刚才约瑟芬说约会的时候他也没有否定。那么,眼下最有可能性的猜测就是——

“柳淙,两手都是花?”

“才没有!你到底从哪学来的这种话?!”

“太过分了!明明都对我做过那种事情了,难道只是玩玩而已吗?”

“大白天的走在街上你就胡说些什么啊?!等一下,这个脑袋里的养分全都跑进胸部的白痴怪物猩猩女指的多半是‘死斗’!像这样冷不丁地从哥哥身边走开哥哥在身为哥哥之前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很受伤——”

“鬼才有你这样的哥哥!”

嘎呼——柳淙夸张地作出一副吐血的模样。其实这番话远不及之前在家里听到的那些尖锐,可柳淙还是被伤得不轻;而当他想到妹妹迄今为止对自己说的全都只有非难时,这种悲伤便更是加深了一层。

不过他之所以会喷出来纯粹只是因为后心窝被约瑟芬狠狠打了一拳罢了。

午后的阳光开始变得耀眼。一边摩挲着满脸鄙夷地躲到自己身边的小鸠的脑袋,妮恩眯起眼,心中暗自揣摩。

这对兄妹不率直的性格究竟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呢?

同一时刻,地球联合军总部直属海上移动技术要塞,类星体三号(Quasar III)。

除去在病榻上悠哉地受她照顾着的关雎,并没人知道柳淼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8-20, 周二 14:17:12
在没有行李的情况下,最先需要购买的是什么呢?这应该并非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是想买衣服吗?”

没错,是衣服。哪怕其他生活必需物都能直接用家里的储备,尺寸因人而异的衣服也很难找到刚好的现成品。所以,在对此行的目的达成共识这件事上众人几乎并没有花多少的时间。

“啊啊,准确来说是想给这孩子买几件。”

柳淙有些应付地回答道,同时预图将手搭上小鸠的肩膀。果不其然,这被对方轻松地躲开了。

强忍着没有让隐隐作痛的心扭曲自己的表情,柳淙扫视了一圈被各式服装挂满的架子,在脑海中估算起究竟要在这间店停留多久。

光就第一印象而言,这间服装店绝对没有达到平均以上的水准。冷气的功率严重不足,哪怕是刚从烤炉般街道上进来,温度差也没有大到让人产生凉意;这或许也有面积比较大的原因,但总的来说肯定还是因为心疼电费。商品陈列做的杂乱无章,有如德彪西的音乐,比起普通的零销商,这里实际上应该是专卖尾货的平价店。以毫无协调感的方式混合在一起的布料、皮革,与金属的气味也令人感到烦躁。太糟糕了,果然还是——

“原来是给妹妹买衣服呀!真是温柔的好哥哥呢~”

留下来吧。俗话不是讲好货要靠淘吗?再怎么说也是开在正规区域的合法店铺,质量和售后服务肯定有保证。

从下意识的排斥到说服自己所用的时间连一秒都没到。柳淙在三位同伴鄙夷的目光之下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几乎可以说是与字面相同似地被店员牵着鼻子走了。

目的地自然是儿童服装的专卖区。童装区位于整间店的左翼,若算入摆放儿童尺码的鞋帽等饰品的货架,其面积甚至比男装区还大。或许是为了让小孩子自己也能够到,这里的架子设计得比店内其他区域更低。无论是从精神还是肉体上而言,走进这里都会给人一种自己突然变大了的奇妙错觉。

不过,实质上的差别就仅限于此。这片区域果然也满满当当地挂着各种不同品牌的儿童用衣,仔细一看的话,甚至连衣架的款式都不统一。

说到底,这家店里真的存在两件完全相同的服装吗?正当其他人都忍不住这么怀疑起来的时候,店员小姐却信自一摸,从架上抽出一条纯白的纱质长裙。

“锵锵~这件连衣裙是我们店的今季新货!虽然配色走的是朴素路线,但上面的细节却十分考究哦!远远看着给人清爽的感觉,走近细看又不失惊艳。再加上采用了十分透气的面料,就算天气再炎热穿起来也不会闷!”

请帮忙拿一下——连回应都没有来得及给,裙子便被递到了少年的手上。店员转过身,再度一头扎入布料的丛林之中。

见此,妮恩和约瑟芬稍稍放松了眉毛。尽管动机十分可疑,但柳淙的判断或许并不会带来太坏的结果。信口胡诌也好,早有准备也好,在这样一间商品繁杂的店铺里,适当的推荐和引导确实是十分必要的。而且单就态度而言,这位店员所表现出的过剩的热情已经能博取人不少好感。

不过,这样子下去就麻烦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回反而轮到少年不开心。

“那个,不好意思。”

柳淙抬手掐灭了对方越发高涨的兴致。不知为何,他的语气中莫名带着一丝倔强的味道。

“虽然很感谢你的介绍,但能先让我们自己看看吗?”

“诶,这样吗……”

所谓泼人凉水也不过如此。虽然是自己亲口要求的,但店员那就像是没能接到飞盘的小狗一般的眼神还是稍稍刺痛了柳淙的良心。少年一边目送着店员小姐耷拉着脑袋退向一旁的身影,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向她道歉。无论是为了对方还是自己着想,都希望在这里的收获足够让人满意吧。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专注掩盖过去。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8-20, 周二 14:27:48
小鸠站在原地,歪头看着柳淙弯腰将一件件衣服拨开的模样。本该这么做的人其实是她自己。但现在,观察兄长那与其说是铆足了劲,倒不如说是拼了老命的架势似乎更加有趣一些。

同样被晾在了一边的妮恩和约瑟芬——老实说,她们认为柳淙的要求根本就是莫名其妙。不过,这种事本就无伤大雅,并不需要特别反对或阻止。带着打发时间的想法,两位少女也漫不经心地在四周互相物色起服装来。店内落下一片并不干脆的寂静。时不时会有衣架和吊杆刮擦的声音与悉悉索索的交谈声骚动耳膜,放在初夏的午后,这着实让人愈发犯困。

二十分钟过后——

“好,小鸠你试试看这套怎么样?”

打破了这种氛围的果然还是柳淙。在埋头苦找了好一阵子过后,他终于从成山如海的衣服堆里抽出了两件。

“……”

看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应该是少年心目中的最佳搭配(Best Match)。然而小鸠的反应却很微妙。女孩并没有接过,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杵在原地,无言地呆望着满脸笑容的柳淙。

特地选这两件衣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女孩搞不明白。莫非是无心的吗?曾经自己似乎也见过他人穿着类似的打扮,但那应该不至于到这个程度才对。

如此一来,剩下的可能性应该只有一个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心情,小鸠皱起眉头,用比预想中还要冷静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你这家伙,其实很讨厌我对吧。”

“诶?”

呆愣。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其他三人也赶忙围了上来——而后依次发出了悲鸣。

荧光蓝的T恤衫,以及同样是荧光蓝的短裤。且不提究竟是谁把这么有害视力的配色付诸实践,光论把两件完全同色的上下装凑在一起这点,就已经足够让人抓狂了。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还能发现它们其实并不是同一家厂商的产品。天知道柳淙究竟造了什么孽才能为时装界贡献出这么一套极端的反面教材。

“我,居然头一回如此庆幸柳淙没有给我买过衣服……”

“……你真是个,不懂风情的男人。”

“等,等等?!妮恩和约瑟芬,先帮我解释一下啊!”

“先生,果然这边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店员小姐——?!”

站在我这边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正当柳淙沉浸在层层递进的失落之中难以自拔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拽着他的后领,把自己拎到了一旁。

为小鸠挑选服装的工作转眼便被妮恩和店员小姐全盘接手——前者带着莫名的使命感,后者则是愧疚。柳淙转过头,不甘地撅起嘴来。

“为什么大家都要排挤我呢?”

“你给我捂住胸口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翘过几节美术课。”

视线前方是约瑟芬无奈的面孔。一直以来总是不拘小节,甚至可以说过于洒脱的她此刻正少见地捂住脑袋,嘴角也不住抽搐着。

“真亏你能够不丢人现眼地活到现在……你平时都是怎么给自己挑衣服的啊?”

“就穿制服。不显眼,买起来还方便。”

我早该意识到的——约瑟芬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仔细想来的话,在过去的一年之间她的确很少见过柳淙穿校服以外的服装——而例外的那几次,多半是被别人逼着换上的。因为大家的活动范围都在马尔塞尤之内,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察觉到违和感,但没想到背后的原因居然会是这样……

“你的那个什么精灵——是叫美神之贝(Venus Shell)没错吧?真是有够讽刺的,明明本身的审美观那么糟糕。”

“老早就已经进化成贝之美神(Venus of Shell)了……嘛,虽然在禁止使用洸粒子技术的现在这种事怎样都好。”

很意外的,少年并没有针对约瑟芬的毒舌嘴硬到底。他只做完了必要的纠正,而后便抿起嘴,如同一个没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一样耷拉着四肢,直勾勾地望向不远处沉浸在换装游戏里的三人。

那眼神之中并无平时的气魄,也与纯粹的温柔有所不同。迷茫,悲伤,痛苦……无助。约瑟芬想起了去年的圣诞前夕,那个有史以来最“热闹”的夜晚。在威廉·莱希的宴会上,少年便是笼罩在这种气氛下。

结合自己的经历以及她人(南丁格尔)的叙述,约瑟芬多少弄清了当时的来龙去脉:那真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自己的努力被全部否定,又遭到至亲的背叛,换作正常人的话应该早就一蹶不振了才对,但少年还是咬牙战斗了下去。

换句话来讲,这也说明了他究竟多么重视自己的这位妹妹——即便直到今天之前,他们甚至从未有过任何交谈。

约瑟芬顺着柳淙的视线看向尚且懵懂的女孩。自己应该有义务说些什么。

“实际上,你大可以不必着急。”

“哼……你在说什么鬼?”

“居然和我玩装傻。你莫非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吗?”

少年不置可否,而约瑟芬则将这反应当作了承认。

从以前开始,这个男人就习惯把自己的一意孤行当作事实看待——最糟糕的是,他也的确有着改写现实的能力。

所以他大概——不,是肯定没有意识到。不只是自己的想法完全暴露了这点,甚至就连那些他本该清楚的道理也是。

“你长年生活在外,想必亏欠了小鸠很多吧。困难时的帮助、节日的礼物……不,看你这副德行,恐怕连一个电话,一句晚安都没有给过。”

虽然约瑟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却是能让人感受到沉重分量的语气。

“所以你急着去弥补,急着去挽回,急着去履行自己从未履行过的作为兄长的职责。但你忘记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没有回应,不知是默许自己继续讲下去,还是压根连说话的余裕都失去了。不论如何,约瑟芬都没有住口的打算。

“所谓‘弥补’,并不像把水倒进杯子里一样简单。你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在试图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已。这是一种很卑鄙的逃避,不仅帮不到对方,反而会让人觉得受伤。”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啊。”

店内落下一声叹息。对于柳淙这认输了一般的反应,约瑟芬感到十分满意。

“什么都不做就行了。就这么待在小鸠的身边——你不是她的哥哥吗?只要做一个正常的兄长会做的事情就好,只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无论曾经怎样伤害过彼此都能够重新开始,这就是家人(Siblings)啊。”

“喂,这句话——”

“没错,是我从你那里学到的。很讽刺对不对?”

约瑟芬露出苦涩的笑容。与其说是嘲笑,那更像是在同病相怜。

“不过这也怪不了你。不管怎么说都是面对自己的妹妹,还能正常思考才怪嘛。”

“……难道说你是早就看穿了这点才跟着一起来的?”

短暂的无言。而后,约瑟芬嘴角的弧度变得不怀好意了。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对吧?”

“我还以为你都没听进去。”

“怎么会呢。不过,当初我确实没能理解。”

就仿佛自己的记忆正在那里回放着似的,她稍稍扬起了视线,注视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没错。在那个并不愉快的夜晚,对于柳淙的劝诫与建议,约瑟芬只是感到莫名其妙罢了。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东西,真是个连气氛都不会看的家伙。”尽管最初的想法确实如此,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每当自己站在至亲的妹妹面前之时,那些话都会不受控制地在脑内开始回响,就仿佛是坏掉的唱片机一般。

然后,即便是愚钝如约瑟芬也渐渐开始理解了柳淙的意思。她并不清楚这是否算得上一种进步,或者单纯只是因为威廉·莱希的暗示被解开。能够肯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少年的话确实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帮助。

“多谢你啦。要不是柳淙你,我或许永远不可能和爱米和好。”

所以,这回就轮到我来帮助你了——听见这句话而转过头去的柳淙,看到的是直直朝自己伸来,却停在了半空中的拳头。

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拳头碰了上去。一瞬间,勇气与信心像是金黄的电流一般从指节传入体内。

“那我也提前向你道句谢吧。说真的,帮大忙了。”

少年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为什么会觉得鼻头痒痒的呢?这明明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是朋友间理所当然的互助行为而已——

“噗嗤——”

意识到这个瘙痒的原因,柳淙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吗。

已经没有必要再一个人独自苦恼了。因为自己也有了,在互相遇到困难时能够理所当然地伸出援手的“朋友”。

“你这混账,笑个屁啦。”

“抱歉抱歉,看来我还不太习惯这种互动的样子。”

骂咧着捶了一拳的约瑟芬,她的脸上似乎是和自己一样的表情——

“柳——淙——”

一个远远传来的女声替两人为对话写下句点。那是十分熟悉的声音。柳淙顺着那方向转过头去,看见妮恩正向这边大大地挥手。

是已经挑好了吗?柳淙短短地落下一句“抱歉失陪”,回到展列着童装的区域。只见店员小姐的臂弯里正抱着一堆衣服——并非夸张或虚指,就是垒成小山的一“堆”。其种类正可谓繁多,以至于柳淙的大脑姑且只能把这些服装全都认知为“布制品”。

“来,柳淙!从这里面选两套最喜欢的买下来!我就不信这回还能出什么岔子!”

妮恩的语气一反常态的强硬。仔细一看的话,她的刘海被细细的汗水粘在额头上,脸上也挂着微微的潮红,就仿佛是刚结束什么运动一般。

挑衣服的确不是一件轻松活,但费得着这么大力气吗?柳淙只好尽量无视了这个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态,也没有去看被掏空了一半的衣服架子和搭在上面的几套搭配,自顾自地掏出钱包来。

“全要了。”

“……诶?”

是我听错了吗——妮恩那像是烧开了的锅炉一般的大脑顿时便冷却下去。然而她没有听错。柳淙正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淡然神情,用右手食指与中指捻住银行卡,潇洒地从钱包中抽出。

“包括手上的那些,请帮我打包好。”

“才不是什么‘请帮我打包好’啊蠢货!”

约瑟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来,狠狠地敲了一个爆栗。

“都说让你正常点了,刚才的对话都喂狗吃了吗?!”

“痛死了,你倒是先给我学会手下留情。”

少年满脸不快地揉着脑袋被打肿的地方。与其说是缺少起伏,不如说是带着一种自信与轻蔑——柳淙的态度与平常没有任何偏差。

“我哪里不正常了?既然这些都好看的话,那当然是全都买下来。”

“哈啊啊???”

“我妹妹可是像人偶一样被你们东一套西一套地换了几十件衣服。只买两套也太对不起她了。”

你说对吧,小鸠——在与其他人一样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的小鸠面前蹲下身,柳淙变脸似地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尽管这转变比演戏还要夸张,但他的表情中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做作或勉强。

女孩抬起头,向约瑟芬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则抱起头,悔恨地发出了咆哮。

“大意啦!我早该料到这男的是个比我还没救的死妹控!!”

结果,包括店员在内的四人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以“还要去其他店”为理由说服柳淙不把所有衣服都买下来。

在本该毫无必要的论战的最后,约瑟芬再次意识到一件事实。

虽然自己很擅长将别人扯进自己的步调,但论我行我素(My Pace),或许只有柳淙才是最强的。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8-25, 周日 15:05:37
Phase 3: Reasons




小鸠来到马尔塞尤已有两周之久。

据说,人类对时间的感觉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自身的年龄。打个比方来说的话,同样的24小时,在一位老人看来或许飞逝而过——因为那不过是他生命中的几万分之一,但对于刚刚出生的婴孩而言却漫长务必。

基于这样的道理,身为小学生的小鸠本不该觉得十四天的时光十分短暂。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除去刚来到新的住家,有很多物件需要办置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在这些日子里小鸠过的真的很开心。

能否顺利地找到柳淙,有没有住的地方,空气会不会很糟糕,听说这里的街道很乱,自己能好好记住路吗……在此之前的忧虑全都落了空,她甚至怀疑认真担心那些的自己是不是个傻瓜。

无论是约瑟芬姐姐,还是后来陆陆续续见到的统治会的其他成员,虽然也有外表很可怕的家伙,但迄今为止遇到的人全都十分友善,时不时就会带着自己出去兜风或玩耍。妮恩姐姐也是很好的人,不仅料理做的好吃,还常常陪自己读书。拜她们的福,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在家也好在外也好,几乎没有一刻是无聊的。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顺心如意。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个人让小鸠感到无比头疼。

自己的亲生哥哥,柳淙。

那个体内和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家伙从来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德行,就仿佛认为世界是围绕着他旋转的一样。如果说是个万事皆能的超人也就罢了,但他饭菜烧得难吃,家务干得不麻利,审美观烂到连泔水都比不上,甚至连一张顺眼的表情都不懂怎么摆——

啊,没错,表情!柳淙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匮乏”一词来进行形容。如果说自己刚来那天他还算是“情感丰富”地摆出了几张不好看的臭脸的话,那么之后的日子就完全只有两种模式了。要么是一副看不出感情的,冰冷又毫无生气的面孔,要么就是对自己和妮恩姐姐露出假惺惺的微笑——这真的十分恶心。

如是在心中抱怨着,小鸠用两手端起自己的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好苦!这种东西到底哪里甜了!”

杯底和瓷盘相互碰撞,“咯呲”的清脆声音在客厅中回响。翻腾在杯中的清澈的黄褐色液体差点就洒了出来,对于这位年仅7岁的女孩而言,她实在难以理解这种被称为“咖啡”的,和中药一样的汤水到底有哪里称得上是美味。

水,水在哪里——好不容易将口中的味道冲淡,迎接着她的却是柳淙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呵呵……”对方漏出了含糊却刺耳的嘲讽,“似乎对于小鸠而言,咖啡还太早了呢。”

就像是故意在气自己一样,柳淙说着便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含了一口同样的液体。他像是漱口似地动腾了几下脸颊,而后“咕咚”咽下。

“太妃糖,香柠檬……忍冬。忍冬的味道很重呢,喝下去之后喉咙上全都是甜腻的感觉。”

“你就装吧。”

小鸠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

又来了。就是这种高高凌驾在上的感觉令人感到作呕,为什么自己非要被这种恶心的家伙笑话不可?

温热的感觉将喉头燎得瘙痒难耐。小鸠忍不住又灌了两口凉水。

“真是的,妮恩姐姐到底是怎么看上你这种混蛋的啊?明明世界上其他男人要多少有多少。”

“这个嘛,一定是因为我运气好吧。”

“诶?才不是呢——”

两位当事人一唱一随的回应令小鸠更加不舒服了。反正就是因为妮恩人太好,才会对柳淙这种长着大猪蹄子的白眼狼以身相许的吧?自己是明白的。在那种周五晚八点档都不会演的秀恩爱桥段出现前,还是赶紧让这个话题结束为好。

“我喝好了。”

明明心中是那样想的,最后却变成自己要灰溜溜地逃走。真窝囊——小鸠站起身,急忙带上属于自己的杯碟。

“不要浪费啊。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帮忙喝掉。”

“别把我当成小孩子,你这变态!”

她这么怒吼道,怄气似地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如果非做不可的话,这种程度完全可以忍耐。即便如此,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果然还是十分令人生厌——而且,喉咙好难受。就好像吃下一整面的烤蛋白霜那样,感受到了瘙痒的异物感与燥热的疼痛。

小鸠克制住了摇头的欲望。和这家伙(柳淙)待在一起的话就连自己的脑袋都会变得奇怪。在心中没好气地抱怨过之后,她一股脑地钻进厨房,不愿再去思考客厅里的两人。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8-26, 周一 12:20:39
“唔……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啊?”

发出这样郁闷的疑惑的,不用多说正是柳淙了。虽说并非第一次第二次遇到——倒不如说发生的次数有些多过头了,但被亲生妹妹以那种嫌弃的态度对待,果然还是会让人受伤。

柳淙放下已经空了的杯子,黄褐色的残液散发出好闻的有些类似于肉味的余香。自从回到马尔塞尤之后,他的空闲时间也多了起来。对柳淙来讲,把这些从前几乎未有享受过的余暇用在发呆上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那再怎么说也还是太奢侈了。因此他在妮恩与其他人的建议之下找了些能够用来打发空闲的新爱好,而手冲咖啡亦是这其中之一。

“就算风味再怎么酸甜,咖啡依旧是咖啡,无法去除掉与生俱来的苦涩。对于味觉敏感的小孩子而言,就这么直接喝当然不合适。”

那么下次偷偷在小鸠的杯子里加些糖粉吧。这么想着,柳淙颓废地抽掉了身体中的力气。他向右侧一歪,脑袋顺其自然地靠在了妮恩的肩上。

两人都没有对此展现出动摇。事到如今,这种程度的事情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

“而且你还特地做了评价,小鸠会闹脾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诶?我只是想帮她分辨下风味而已……”

“但对没有余裕品尝味道的人来说这和嘲讽没有两样哦?”

“是,是这样吗——”

柳淙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身体像只大猫一样变得更加软趴趴了。

老实说对于妮恩的说辞,他有一些莫名不能接受的地方。

毫无疑问这一连串的逻辑都是有迹可循的,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奇怪呢?

就仿佛是看穿了少年心中的苦恼,妮恩也把自己的头轻轻往左一靠。

“柳淙一旦遇到和小鸠相关的事情就会没法正常思考呢。我很嫉妒哦?明明面对我的时候都没有这样……”

“那个,虽然只是借口,但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有些……”

“真是的!玩笑!只是玩笑啦!”

妮恩面红耳赤地缩到了一旁——慌忙从口中吐出的辩解即便在她自己听来也十分干涩。自己会说出这种欠缺考虑的话,是因为刚吃过午饭有些犯困吗?说不通,自己才刚陪兄妹俩喝过咖啡。那么,原因就是那怠惰的气氛——不,这样的话就等于在承认自己所说的是心中的真实想法了。

猛然间,少女发现自己已经在思考着如何令先前的话语正当化了。这进一步加深了她的自我嫌恶。柳淙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如果直接道歉的话,他有百分之百的自信遭到回绝;就算要打着哈哈附和过去,却又已经在犹豫中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结果两人只好在尴尬中默契地彼此维持着沉默。明明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他们间却隔着刚好一个身位的距离。

从空调中呼呼吹出的冷风把手脚的末端冻得冰凉,与此相对,后背却燥热得快要渗出汗来。晌久,就仿佛是受不了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一般,妮恩终于打破寂静,为话题落下一个句点。

“总之身为亲生哥哥,还拜托你下次多多注意!以上!”

尽管心情有些不干不脆,但少女讲话时的力道却让人感到不由分说。柳淙自然没有摇头的胆量,两人就这样在秘密中达成了不再继续追究的协定。谈话的轨道旋即回到平常的方向上。

“说起来,今天下午柳淙有什么打算吗?”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吗?”

“不,就是问问。”

这样啊——柳淙挠了挠脑袋。因为方才那出戏码,他搞不好是从现在才开始计划的。

“难得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我打算把手枪拆开来好好保养一下。我想直到晚饭之前我都会一直待在房间里。如果有委托找上门的话拜托你叫我一声。”

“保养手枪吗……似乎不是我帮得上忙的工作。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在客厅里看书吧!之前吕老师说的《此世王国》我还没动呢,一个下午或许刚好能读完第一遍。”

听说是部魔幻风格的作品,要是是个好结局就好了呢——对于抱有这种期望的妮恩,已经通读全书的柳淙差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极力控制住脸上的肌肉,连眼神都不敢挪开。

“那么,就拜托你了。”

在表情崩坏前的最后一刻,少年总算找到了背过身去的机会。

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做的事究竟会给世界带来多大的冲击。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8-27, 周二 18:55:57
“呼……”

浅口的塑料盘上落下一声艰涩的脆响,在此同时,少年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各种枪械上该有的零件正规规矩矩地被摆放在他的面前:套筒、扳机、枪管、弹簧……全部加起来的话,正好是一把自动手枪的分量。这是柳淙刚刚的工作成果。光是把自己的爱枪彻底拆解开来,就花了他将近20分钟的时间;等所有的工作都完成,天知道还要多久呢。

——不过,其实这并不是“我”的爱枪。

柳淙在脑海中如是纠正了自己。这种行为似乎略显多余,不过正如他所明确的那样,这把自动手枪的主人并非柳淙自己——这是西萌·海耶的枪。

打从自同伴那里得到之后,柳淙便一直将它当作紧急时的后备武器使用,也因此趟过了数不胜数的危机。对于一把没有运用任何特殊技术,和市面上卖的商品几乎没有不同的手枪而言,它所承载的负担和战勋似乎都有些过于沉重了。

不过这倒不是像这样认真保养它的理由啦。责任什么的功勋什么的,那种无聊的东西全都扔在过去就好。这么想着,柳淙弯腰从脚边的工具箱里抽出一瓶清理枪膛用的清洁剂来。

从到达青岛八号算起的话,用得上这把枪的机会就立马变得屈指可数。就算现在直接把它装回去打个一千发子弹,也不见得会出现什么故障吧。即便如此,柳淙还是坚持定期对它进行养护。不为别的,纯粹是当作纪念而已——纪念它的主人。

在宣告战胜终极铠甲时大家都在同一个地点,不过在一行人中,最先消失踪影的似乎就是西萌。正如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生活中一样,少女的离去也是那么的突兀。阳、谢基尔和自己加入了以后似乎准备从地球联合军独立出去的次元管理局;尤利娅回到了中东,要么在继续自己的事业,要么就是在旅游;唯有西萌的下落完全把握不到。

在那之后她究竟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哪怕当面质问了吴擎,自己得到的回答也同样是“不知道”。因此,他只能像这样时不时地把这支手枪拿出来维护一下,以祈祷对方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平安地与自己再会。

——说起来,得到这把枪的经历可算不上友好愉快呢。

柳淙没有忍住,“噗”地笑出了声。他的思绪飞到了与西萌相遇的那一天。那个少女就那~样收起与她身高一样长的狙击枪,从天上慢慢地走下来,然后把腰间的手枪扔给自己。当时自己还害怕对方使计,没敢弯腰去捡哩。从最初的防范,到无可奈何的共斗,又一直到能够安心将背后交给她的地步,所谓友情真的是不可思议——

“咦?”

等一下,友情?西萌算是我的朋友吗?

柳淙忍不住发出了疑惑的怪声:自己真的是将西萌当作纯粹的朋友看待的吗?他很清楚自己信赖那位少女的程度单用“挚友”一词并无法涵盖,但,定然也与爱恋大不相同。有时候会想要将她当作战友依赖,有时候会觉得她像自己的兄弟姐妹般需要保护——可无论是这之中的哪一个,都没法准确地形容西萌在自己心中的定位。

还真是“特殊的存在”呢。

回过神来时,两手已经很久没有动作了。将多余的思念暂且放在一边,少年决定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枪械的维护上。然而——

“柳淙,来客人了哦——”

就在此刻,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8-30, 周五 14:03:16
“那么,请问您想要委托的事情是?”

在向替自己与客人端来热茶的妮恩点头致谢之后,柳淙将目光移回了正前方。

坐在那里的是吉茵·I·索菲亚,和自己的熟人艾米丽·夏特勒一样是三年级的学生。虽然无论从坐姿还是端茶时的动作来看她的举止都洋溢着良好的礼仪,但偏偏这位女士的外貌却十分狼狈。

土黄的脸上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失去血色的嘴唇翘起了零零碎碎的裂皮,再加上被汗水歪曲粘黏在皮肤上的头发和扣子都有扣漏了一颗的衬衫,没有错,这个人——

想必从前两天开始便因为什么紧急的事情而四处奔波,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能够想到的原因有很多……那么,到底会是哪一种呢?

在等待对方反应的空闲中,柳淙先一步猜测起了对方的来意。只见吉茵将喝过一口的杯子从嘴边移开,颤抖的手令里面的茶水都泛起细细的波纹。

“我知道思辨侦探社或许根本不会接受这种委托,也知道这对于侦探先生们来说十分的失礼——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希望你们能帮我找一只猫。”

“没有这回事,思辨侦探社正是为了遇到困难的人们而存在的,您的要求完全合理。”

恭谦的谈吐,以及爽快的应承。对方提出的委托是能够想到的范围内最吃力不讨好的一类;但且不提尼古拉还在时自己就已经被迫接过一堆这种活,对方的嗓音有如呜咽,光是出于这点柳淙就已经没有拒绝的打算了。身为(显然的)贵家子弟,吉茵在倾诉恳求时的态度竟没有一丝傲气;若非天性如此,那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那只猫对她意义非凡。

“请告诉我们它的外貌。当然,有照片的话是最好的。”

“猫的名字叫弗蕊——在某个失传的语种里这似乎是‘耀眼’的意思,它是一只雌性的美国短毛猫……其实,我并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话锋一转处,吉茵才意识到放在腿上的双手正被自己攥得惨白。于是她笨拙地将手指松开,从包中掏出一个木制的相框。那是一只灰黑色条纹的大猫,照片上,吉茵正温柔地抚摸着它。

请将它拿走吧,你们应当需要这个——接过相框的柳淙用余光扫了一眼对面人的表情。那副泫然欲泣——倒不如说应该已经哭过好几遍的脸实在让人很难和画面中有着微醺似的幸福笑容的少女联系到一起。

那不单单是喜欢猫才露出的微笑……更重要的原因,恐怕在于与她合照这张相片的另一位女性吧。

“伊欧·柯尔菲,她才是弗蕊的主人。我们从入学时起就一直是好朋友。不过就在去年的圣诞节前,伊欧被卷入‘那场暴乱’……”

话没说完,来客又忍不住抽噎起来。柳淙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仿佛不这么做,他便会立刻窒息一样。

“那场暴乱”指的究竟是什么,柳淙无疑比在场的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由“金狼王”莱恩哈特所谋划的“结算清理”,将所有被他当作实验体的学生们卷入的大屠杀,这就是所谓暴乱的真相。

不知有多少生命消散于那场悲剧之中,无法迎来近在咫尺的佳节。每当想到这里,柳淙都会感到一股斥责似的压力:从某种角度而言,那是他自己亲手导致的结果。

“我们……可以理解您的悲痛。因为我们也在那天晚上失去了十分重要的人。索菲亚小姐,请节哀。”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温暖的热量所包覆,吉茵抬起通红的双眼。思辨侦探社的副社长,留着淡色长发的少女与她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妮恩·斯卡拉的目光里已经寄宿了某种坚强的意志。而自己却……

“失礼了,请让我们回到正题上。”

强压下内心的痛苦,不让自己的表情扭曲,吉茵试图用颤抖的声音来证明自己没有大碍。

你明明没有必要这样做。不知为何,柳淙就是没法对对方说出这句话。

“自从伊欧去世之后,我便自己收养了弗蕊。可是无论再怎么养,它都不太愿意同我亲近……”

来客的神情染上一丝自责的苦涩,可那并不同于迷茫或示弱。

“或许对于弗蕊而言,与我一起生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即便如此,我也想再加把劲,争取获得它的认可。”

啊,对不起,说获得猫的认可什么的很奇怪吧。对于这难为情一般的补充,少年啜了一口茶水,刻意装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以掩饰那快要将自己胸口撕裂的心跳。

“……索菲亚小姐,您很严重的一个很缺点。”

“请赐教。”

“您的品德之高尚,心灵之美好,正常人难以比拟。可您自己却仿佛将其当做耻辱一般。”柳淙没有给对方做出回应的时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请告诉我弗蕊出走时的情况。还有,您已经去哪些地方找过它了?”

面前的女子惊讶似地睁大了眼睛。

“好,好的。其实这是前天傍晚的事情,而且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却偶然听见了弗蕊待着的房间里传来什么声响。待我过去查看时,那里便只剩下大开的窗户,到处都没有猫的踪影了。”

换句话说,就是擅自出逃。

“您住学生公寓?还是独栋房屋?”

“我住在公寓的二楼,就是32街的The Courts。”

柳淙隐约记得那是个精致得让人望而却步的地方。

“目前的话……老实说,我已经去过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地方了。以前偶尔会一起带弗蕊去的公园、宠物医院、动物救助站——甚至是伊欧从前住的公寓。尽管已经换了新住户,但我还是请求他们让我进去看了。”

话虽如此,既然她身处此地,那就意味着所有努力都扑空了吧。

一边在心中替吉茵感到可惜,柳淙一边放下架起的二郎腿。

“我明白了。总而言之,请您留一个联系方式。如果找到弗蕊或是有其他想要了解的信息我们会立刻通知您的。”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01, 周日 17:58:37
好啦——那么,该怎么做呢?
   
送走了吉茵的背影,柳淙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往沙发坐垫中一沉。平时他会借助这种类似沦陷的感觉放松自己,来更好地思考问题,不过此刻就纯粹只是因为累了而已。

柳淙因为与人交谈而感到疲惫。仔细想想的话,一个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还同许多不得了的角色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会产生这种想法实在是十分奇怪。可事实就是如此。对于柳淙来说,在谈话之中揣摩对方的心情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尽管他其实根本不太在意对面的人是怎么想的,但他就是没办法阻止自己这么做。

话又说回来,居然要重操旧业吗……

少年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收拾完茶具回到客厅的妮恩看见这一幕,关切地开口发问。

“怎么了,柳淙?无从下手?”

“倒也不是啦。”

他把身子从沙发上弹起来。

“总的来说还是没有捷径,只能够老老实实地把整个城市跑一遍……嘛,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什么大不了。”

“那么?”

“预定被打乱了呀。”无奈的叹气插入了句子之间,“找宠物这种委托是最不能拖延的,所以我下午保养手枪的计划可就要泡汤喽。”

这么一连串的抱怨结束之后,柳淙的喉头因为吞咽唾沫而多余地蠕动了一下。作为演技这大概还算过关吧?用拖鞋底在地板上磨蹭出“吱呀”声响的同时,他有些心虚地想到。

少年并没有说谎。只能够脚踏实地地进行地毯式搜索以及原本的计划被打乱,这两件事都是导致他如此烦闷的原因。但,它们在心中占据的比例却和柳淙所宣告的并不一样。

保养手枪到底不过是临时作出的计划,除了不得不先把零件都装回去以外根本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在入夏的马尔塞尤中四处奔波,这件事光想想就让人哭不出来,更不要说实际行动了。

不过柳淙丝毫没有后悔自己接下了这个委托。吉茵·索菲亚是个好人,谦逊而体贴,珍惜自己的友谊——更重要的是,拥有强烈的责任心。没人会讨厌这样的家伙。即便是过去那愚昧得让人无法直视的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将吉茵的困难置若罔闻。

所以,柳淙并没有敷衍的打算,或者说他铁了心要完成这个任务——即便最后带给委托人的有可能是不好的消息。

目光移向了少女留下的相框。正当他内心燃烧起决意之时,妮恩的声音冷不丁地传入耳中。

“说起来,索菲亚小姐和柳淙还真像呢!”

“哈?哪,哪里像了?”

请务必只是在开玩笑——这样的祈祷实在太过空虚,以至于当柳淙抬头看到妮恩那捉弄似的微笑的时候,便立刻没有了抵抗的打算。

“柳淙,声音变了哟?”

“唉……妮恩也越来越懂得使坏了。”

“你生气啦?”

“怎么可能!”

这句话的后半段是“我哪里敢”,不过柳淙很识相地没有说出来。

好吧,出于自卖自夸的嫌疑少年并不那么愿意承认,不过他的确认为吉茵和自己有着十分相像的地方。不仅仅是在去年的圣诞节前夕失去了重要之人这一点,就连那份为了自己以外的某个人而努力的心意,也仿佛是从同一根枪管打出去的子弹那般有着相同的痕迹。

这一点,成为了柳淙决定助吉茵一臂之力的最大原因。反正对社团活动也有益,这点程度的私欲不也挺好的吗!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让你不那么紧绷着神经。”

“嗯,我明白。”

背对着妮恩站了起来。那是一副匆忙准备离开的模样。

他的心境已经完全平复了。其实柳淙本就没做什么需要自己感到羞耻的事,充其量不过是动机不纯,再加上自己有意无意隐藏着的真心被人拆穿了而已。

不过这在妮恩看来又仿佛是另一回事。

“那个——”

“真没生气啦!我只是要做出门的准备!”

回首时,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滑稽感。柳淙总觉得在这种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会被对方误解为情绪化的举动,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你看我到现在都还穿着在家时的休闲服,总不能就这样出去嘛!而且还得把拆开来的手枪拼回去……”

“是这样哦……?啊,在楼梯上别走得那么急,很危险的!”

双眼追随着几乎是跑上二楼的少年的背影,妮恩无奈,却又终于安了心似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还有按照自己的步调(My pace)行动的余裕的话,就说明他是真的没在懊恼吧。反倒是自己这接近于疑神疑鬼的关心比较让人难受呢。

妮恩独自在脑海里小小地反省了一下,随即又模拟起今晚的菜单来。

——直到柳淙的怒鸣声从楼上传来为止,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有一会儿没见到小鸠的身影了。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02, 周一 15:39:01
马尔塞尤海上学院都市过去一直被笼罩在漆黑的阴云之下,这句话并非是富有诗意的比喻。集结了最尖端洸粒子技术的这座城市曾遭受着与其发达程度所相符的环境污染。

在地球联合军和幻想工业社撤离之前,工业生产所排放的烟尘终日支配着学生们头顶上的天空。无论在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是日月还是星辰,一切来自天上的光芒都被阻隔在外。拜此所赐,马尔塞尤的天气一向十分奇怪。

夏天是浸泡在温水里似的温热,冬天又极度的寒冷,本该舒适的春季和秋季则成为了前两种极端气候间短暂的过渡,一点都不让人高兴。

不过,之前也说过了,这是“曾经”的情况。

因为政策上的抛弃与法规上的禁止,马尔塞尤大部分的工厂都已经停工数月。拜此所赐,污染着这座城市的烟云也得以消散,而这里的气候也恢复了一个大陆东岸城市该有的模样。

——换句话来说,在正值夏日的现今,外面热得就像是没有尽头的开放式大烤炉一样。

再度意识到这个事实,柳淙的头皮忍不住发麻了。

吉茵说自己确实找过了所有能够想到的地方,可不巧的是她忘记了,猫这种生物的行动模式是人类永远掌握不了的。前一秒或许会表现得对一处树荫毫无兴趣,但在你错开视线的瞬间,它就有可能已经趴在那里,怎样都不愿意离开了。

所以就结论而言,自己还是得把整座城市都跑一遍。

能够想象吗?在能够把鸡蛋蒸到全熟的空气之中把每一条街,每一垛草,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的背后都仔细翻找一遍……

可能让自己再和统治会来趟车轮战比较轻松。

“哈……”

脚步不可避免地沉重了起来,而二楼的地板上发出了“咚咚”的沉闷声响。

总之,至少准备好帽子和水壶吧。然后得规划一下路线,也顺便排除一下作为生物不可能会去的地方。

这么思考着的时候,柳淙已经来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他将手伸向门把,然而,就在这时——

“啪哒!哗啦!”

夸张的动静隔着门板从面前传来。难道说——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详的预感。但柳淙没有因此犹豫,二话不说便一把推开了门。

眼前的场景让少年愕然不已。本该摆放在书桌上的塑料浅口盘倒扣在地上,而里面装着的零件则理所当然地散落在地面上。椅子向后翻倒——而自己的妹妹则人仰马翻地倒在一旁,吃痛地揉着脑袋。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其实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当看到小鸠慌慌张张将自己的手藏到背后的瞬间,柳淙的心中却猛地升起了一股怒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毫不留情的怒吼,声音大到柳淙自己都产生了耳鸣的程度。这对于小鸠而言无疑是晴空中落下的一道霹雳。女孩不解地瞪大了双眼——那份疑惑很快就转变成惊恐。她蹬着腿向后挪动了一步,而后如同遭遇天敌的野兽一般,缓缓站起。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坏的应对便是用行动进一步惊扰对方——不巧的是柳淙就是这么做的。面对向着自己肩头抓来的双手,小鸠下意识地夺路而逃。

“小鸠!!”

“呀啊——?!”

亲生妹妹从自己的眼皮底下低着脑袋溜走了。柳淙打算追,却险些和前来查看情况的妮恩撞在一起。待他再度稳住身形之时,楼下却传来了大门被打开的声响。

“柳淙,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到这个问题,方才与咆哮一同倾泻出去的怒火又熊熊燃起。

“我怎么知道!”

“……!”

少年像是驱赶什么似地愤愤扬起一只手臂。他的双眼也跟着抬了起来,视线直直撞上了自己的伴侣那带着不忍的悲伤的表情。

“啊……”

于是,大脑一下子冷却了下来。这和冷静并不一样,伴随着强烈的疼痛与什么东西崩离解析的声音。就好像是被烧得即将融化的岩石被投入液氮,极具的温差撕裂了少年的心。

“……”

明明应该道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柳淙感到十分疲惫,刚才的激亢仿佛错觉一般。喉咙因为干燥而火辣辣地疼着。他一言不发地回到屋中,败退了似地跪了下来,把满地的零件一个个拾起。

妮恩也什么都不愿说,只是用手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可怖的沉寂让人产生了世界停滞的错觉,唯有手枪的部件被捡起时的细小响声宣告着时间仍在前进。

“哗啦。”

少女的眼睛没有在看屋内的情况,她不敢,也不忍心。但当她意识到这回竟不是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人打破了这种僵持的气氛时,她还是不自觉地感到了惊讶。

以零件落回盘中的声响为契机,“他们的时间”才终于再度开始流动。柳淙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跪倒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注视着面前被自己拆解至不能再拆解的,不完整的自动手枪。

“撞针不见了。”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却也完全不明就里。

“撞针不见了,是小鸠拿走的。”

“那你得从她手上拿回来。”

妮恩走进了房间,因为她知道柳淙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在哭泣。眼前这位曾经拯救了学院都市,将即将坠落的月球拖回轨道上,阻止了次元间平衡崩坏的少年在哭。只见柳淙双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裤子,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扑朔滚出,打在塑料盘上,发出雨起时萦绕在屋顶的声响。

妮恩也蹲了下来,用双臂环住少年的身体——收紧。坚硬的颤抖从背脊中传达了过来。妮恩将头埋入那正抽搐着的后颈。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因为泪水的阻碍而变成了喘息。其实柳淙没有哭的理由,也没有流泪的权利。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不可原谅。但是,毫无来由地,不争气地,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比起伤心,这更接近于痛苦,就好像在去年圣诞的前夜,他与自己的母亲们刀刃相向时一样。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一回,是柳淙自己将自己置入了不幸的境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冲着你和小鸠怒吼……”

“你说的不对。”

饱含着歉意的话语被伴侣否定了。

“首先,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然后……生气的时候会想要呐喊出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什么——柳淙惊讶地打算回头,但包裹着他的力量与温暖加强了一层,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一直想当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这很好,也很伟大——但是,人是有各种情感的。无论是谁,无论是面对谁。”

从那加强了的力量之中,柳淙感觉到一股与自己类似的颤抖。

“重要的东西被人随意乱动的话会感到愤怒,突然之间遭到怒吼的话会觉得害怕,和深爱的人针锋相对时会十分悲伤,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我是这样,你是这样——理所当然的,小鸠也是这样。大家都是情感丰富的‘人’,只将好的一面展现给其他‘人’看这种事既不可能也不正确,更何况那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

渐渐地,两股震颤相互同调,相互抵消了。脑壳里撕裂般的疼痛感缓和,消失,最后一颗泪珠沿着脸颊悄然滑落。

从松开了的臂弯之中解放出来,少年转过身去。只见妮恩的眼里泛起了粉红的血丝,映衬着她那黄金色的,猫科动物般的瞳孔。即便如此,自己的恋人也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这副场景也好似梦境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将手叠在对方的手上。两种不同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变为两股相同的温度。

“爱真的十分复杂,既有‘温柔’与‘坚强’的正面,也有‘任性’的反面。就因为柳淙只让小鸠看到正的一面,她才会对你的负面无所适从。所以……去找到小鸠吧,去好好地道个歉,然后告诉她你的真实心情。”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没有说服力……”

妮恩的笑容掺入了一丝十分妖艳的恶意。听到她接下来的话语,柳淙瞬间脸红到了耳根。

“是吗?之前我说嫉妒,那可不是在开玩笑。”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04, 周三 00:52:23
那之后,又过了数个小时。

“哈……一口气要找两只‘小猫’,还真是有够累人的。”

当柳淙不得不在路边的长椅上稍作休息,放松自己颤颤巍巍的双腿时,就连阳光都已经柔和了许多。悠悠悬在地平线上方的球体虽仍未能被称作夕阳,但也已经染上了浓浓的橙色。

现在到底是几点?怀抱着这个疑问的少年将目光移向一旁的时钟,却惊讶地发现时针正刚好指在数字7的位置。

……这不完全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了吗。

纬度偏高的马尔塞尤一旦入夏天就黑得特别晚。按照现在的时节,就算再过两个小时太阳还没完全落山,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再加上从出门起就一直专注于寻找小鸠(和弗蕊)的踪迹,恐怕就是这样自己才产生了现在时间还早的错觉。

“不妙,得先和妮恩说一声才行。”

这么嘟嚷着的时候,终端已经自然而然地拿在了手里——上面并没收到任何新的来信。对于这个结果,柳淙不免感到了泄气。

妮恩·斯卡拉并没有和他一起出门。虽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但要是小鸠在谁都不在的情况下跑了回去,那也十分让人头疼。所以无论如何还是要有一个人留守在家。

与此相对的,柳淙拜托妮恩联系了统治会的五人。若发现了任何与小鸠相关的情报,就让他们联系自己——不过按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一手也暂时没能奏效。

“『暂时还没找到小鸠和猫咪,晚饭我会在外面解决,抱歉了』……就这样吧。”

按下确认按钮——发送成功。做完这件事后,柳淙并没有着急将终端收回口袋,而是就这么拿在手里,将整个上半身靠在了椅背上。

金色的风顺着街道从西方的天空吹来。经过一下午暴晒的铁条隔着被汗水打湿的上衣散发出温热,并没有让人感到任何的不适。不出一分钟,手中的终端便发出了振动。

“『明白了,你也要注意安全』吗……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嘿咻——从长椅上跳了下来。柳淙总算心满意足地把终端放回裤袋。

那么,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找呢?

现在自己正身处马尔塞尤的北城区,除去已经找过一遍大街小巷之外,剩下的地方就只有墓地了吧。

但是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女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这个想法在下个瞬间就被柳淙自己否认了。要知道普通的小学生也不会独自一个人从大陆的西岸坐几天的火车跑到东岸来,既然还没找到,那就要把所有可能的地点都去过一遍才行。

打定主意之后,身体便变得轻盈了。被夕阳的光芒推动着后背,少年以向东三个街区以外为终点,再度小跑起来。

冠有“白鸟”之名的公共墓地正是坐落于那里。在很久以前,柳淙对于这种设施的理解完全来自于影片或幻想故事的描写,故而会觉得墓地是个荒凉而杂乱的地方。但在真正去过之后,柳淙才发现所谓的墓地其实十分整洁,完全不会给人恐怖的感觉。

很讽刺的是,他能有这样的改观全部“多亏了”自己的伙伴。尼古拉·特斯拉和孔涛罗,如果没有他们的死,少年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踏入墓地的必要。

言归正传。以柳淙的脚程,三个街区不过是五分钟的事情而已。写有“白鸟公墓”的石牌很快便进入了视野。光站在这个距离,便能体会到一股幽瑟瑟的气息迎面而来。

这绝非纯粹的心理作用,而是要归功于墓园四周与内部经过精心照料的草木。繁茂的树林不仅带来了舒适的阴凉,同时也将街道的嘈杂与死者的安息之地隔绝开来。

走进对开的金属大门,沿着卵石铺就的蜿蜒小径深入园内,这一路上果然还是没有除了自己以外的气息。直到穿过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外林,豁然得到解放的光芒为彼方的一切悉数镀上了茜色。在夕阳的照耀之下,那些十字架,以及带着纹理的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墓碑全都耀动着金碧辉煌而又美妙的光彩。锦簇的花坛以及尚未“有人占据”的草地也得到了得体的打理与修整。顶端熠熠生辉的巨大方尖塔远远耸立在视野的中央——猛然间,柳淙的心剧烈地震颤起来。

少年并没被眼前这近乎于图画的美景虏获神志,反倒因突如其来的悲伤而异常清醒。

“赤洸平安夜”慰灵碑,正如其名字所昭示的那样,那尊由整块花岗岩雕刻出来的大尖塔是用来纪念在去年那场暴乱中消逝的生命的。早在几周前初回马尔塞尤之时,柳淙便特地挤出了时间前来参拜——事实上他也做好了日后再度造访的打算,但,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

将浑身的气力注入双眼,令目光化作锐利的“线”。柳淙就用这与字面如出一辙的“视线”一边横扫着四周的一切,一边向以方尖塔为中心的墓碑群走去。被光滑的大理石表面所反射的太阳的着实有些晃眼——所以,直到他与死者们肩并肩,靠近那高大的石塔之时,柳淙都没注意到那里确实存在着自己以外的活人。

一位风度翩翩到令人反感的男子席地坐在塔下,优哉游哉地抚摸着趴在他腿上的大猫。即便是在如此炎热的初夏,那男人也一丝不苟地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将漆黑的立领斗篷披在肩上。方形基座的,镶嵌着蓝宝石的波洛领带在颈间闪烁着金光;但即便那黄金的材质是如此高级且考究,其色彩也不及他隐藏在眼镜下的左瞳的万分之一。

那是——异能(Arts)的黄金瞳,与妮恩和其他统治会成员所拥有的一样,是同虚无空间连接的终端。

柳淙下意识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听到少年的声音,男子也如恭候多时了一般抬起头来。

“……威廉·莱希,你还未死!”

“呀,好久不见了,柳淙。”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04, 周三 01:03:49
威廉·莱希,兄弟会的前任首席,除莱恩哈特·贝奥武甫之外,另一个对“BG计划”燃起野心的男人。虽然柳淙对于那计划本身没有丝毫的兴趣,但威廉罪孽累累的诸项行径却是天理难容。

利用了情同手足的统治会的伙伴,煽动他们与自己以命相搏;为实现无聊的阴谋,绑架了自己的恋人妮恩·斯卡拉;以及最重要的……自己是在他的暗示之下亲手杀害了尼古拉·特斯拉。单从这之中挑出任意一条,都足够让柳淙失去原谅他的理由,更何况威廉·莱希竟一人占据了全部。

不过,这家伙当初在败北之后应当就从高塔上坠落了下去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会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杀了我。”

“现在不是那个心情,但你希望的话我也不介意那么做。”

柳淙冷冷地应对了对方的挑衅。这句话蕴含了两层意思。首先,他正忙碌着寻找自己的妹妹,压根没有与其他人纠缠的工夫;其次,就算并非现在这个情形,柳淙也不打算再杀死这个男人。

并非是因为不再憎恨,倒不如说即便是在半年后的现今,柳淙对于威廉·莱希的恨意也没有减少哪怕半分——他只是单纯厌倦了而已。

与昔日的友人血斗,与兽人争斗,与超越次元的力量战斗……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内,柳淙已经被迫突破了无数的修罗场。这够多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实在不想再大动干戈,更不愿意置等同自己兄弟姐妹的昔日相识们于死地。

“是吗?这对我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极力无视对方那阴谋得逞般的微笑,柳淙顺着威廉手指的方向望去。金属拉丝的表面在夕阳下泛起朦胧的光晕——一根拐杖静静地躺在男人的身边。和上流阶层的绅士们携带的优雅饰物不同,那是专门为腿脚不便的人设计的医疗用品。

看来,奇迹般的生还并非毫无代价。察觉到这一点,少年的心理顿时平衡了一些。

“坐下来陪我聊聊吧?就当是体恤伤患。”

“我可没有那么做的理由和闲心。”

“你有的。”

威廉·莱希脸上的笑容没有动摇。

“你在寻找某样东西,而我可以帮上你的忙。”

“……就凭一个腿脚都不好使的废物?”

“你的嘴巴一如既往的利索。”

就在进行着这种与礼貌或友好站不上边的对话的时候,柳淙已经欠身坐在了威廉的身边。

在城市里寻找一个活人并不一定要亲自出动。威廉·莱希从前在马尔塞尤中也算是首屈一指的统治者;就算是现在,凭其城府恐怕也依旧维持着常人望尘莫及的人脉。柳淙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口舌之快还是要逞的。

少年的眼神下意识地飘向男人腿上那团毛绒绒的物体。虽然小鸠的事情有着最高优先级,但他从刚才开始也一直对此十分在意。

灰黑色条纹的美国短毛猫,还带着似曾相识的项圈。如果没有认错的话,这就是自己受人委托寻找的弗蕊。

“喂,那个是?”

“你说它吗?”

威廉停下了抚摸着猫咪的手。那只比其他任何存在都要自由的生物并没有对此变化作出任何反应。

“我在一位叫做伊欧·柯尔菲的学生的墓前发现了它——当时这只猫还尚有一丝气息。”

“……是吗。”

“当时尚有一丝气息”,换句话来说,就是“现在已经没了”。柳淙自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也对于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先前在看到那张照片时,他便已然察觉到弗蕊的岁数很大。要是换算成人类的话,或许和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尽管不知道吉茵是怎么想的,但少年自己打一开始就做好了带着弗蕊的尸体回去的心理准备。

“这也是你要找的东西之一吗?”

“是又如何?”

“那还真是残酷呢……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是在说这只猫。”

威廉嘲笑似地发出“呵呵”的声音。

“那个已经逝世的叫做柯尔菲的家伙恐怕就是这只猫的前饲主吧。但既然有人托你寻找,那就说明它被其他的谁给收养了。即便是死,也不愿承认新的主人。这难道还算不上是残酷吗?”

在少年听来,威廉作出这个结论时的语气就仿佛是在沾沾自喜一般——事实上,他也确实拥有容许他如此放肆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这个男人只凭借些许的蛛丝马迹便已经察觉到了大部分的事实,即便是赌上自己的尊严,柳淙也很难说自己能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做到相同的事情。

不过,柳淙还是选择以嘲笑回应嘲笑。

“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威廉·莱希。我还以为你已经学到教训了。”

“哦?”

男人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

“或许你没有听说过,猫会在生命的最后的时刻来临之前逃出家中,这是为了不让主人因为自己的死而感到多余的伤心。你腿上的那只猫——弗蕊显然也是这么做的。离开现在的饲主,在从前的饲主坟边逝去。这种两全其美的做法在我看来称得上聪明绝顶。”

威廉将弗蕊的尸体抱了起来,放在自己与少年的中间。

“看来我们各有各的主张,那么事实又究竟如何呢?”

“正蠢材,事实当然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猫这种生物的想法。”

用鼻子吐出一口气,柳淙将手重叠在那具已然失去了生命的躯体上。它依旧带着令人悲伤的温热。

“也罢,关于猫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究竟是因为对方的论点过于有力而无法反驳,还是对于这个结论感到了满意,亦或者本就准备讨论其他问题呢?威廉·莱希放弃了继续追究下去的打算,取而代之的则是眯起双眼望向少年的脸。他看到柳淙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视线而嫌弃地皱起眉头。

“柳淙,你的黄金瞳呢?”

“哈……”

回应是一声夸张的长吁。这与预计略有出入。

“就这么不希望谈到这个问题吗?”

不,那样的话应该有更聪明的做法才对,威廉如是想。不过他还是决定看柳淙自己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也没有啦。”

少年又无声地吐出一口嗟叹。男人这才察觉到,对方的这副态度与其说是不情愿,倒不如说是遗憾。

“我只是没想到罢了……唉,第一个问出口的居然是你这家伙啊。明明就连那个la……怀特·莱兹都没开口问这事。”

仿佛刻意要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在闹别扭似的,柳淙继续不住地发出各种失望的声音。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威廉·莱希这样的男人也多少有些呆眼了。

“居然做出像是把蛋糕上的草莓藏在冰箱里留给父母一样的行为……”

“倒不如说我压根就想过会再遇见你,唉。”

能不能别再叹气了!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抱怨。威廉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正被牵扯进对方的节奏里。

“算了,这种事情怎样都好,并不是重要的事。”

为了取回自己的步调,他轻轻咳嗽了两口。

“在‘那个瞬间’,我,南丁格尔,统治会……不,应当是世界上所有拥有黄金瞳的人都感受到了相同的震撼:有一个不得了的‘同类’正在觉醒。与那家伙相比,我们其余所有人的异能(Arts)都仿佛只是可笑的玩具。”

“……那还真是夸张。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那所谓的‘感觉’吗?”

男人丝毫不吃这试探般的装傻。

“完全没有。但我们依旧对这件事确信不疑——他的力量就是如此无与伦比。”

他瞪向了柳淙,让人联想到猫科动物左眼瞳孔绽放出威胁一般的存在感。即便如此,柳淙也丝毫没有动摇,以拥有大海般颜色的双眼笔直地回瞪过去。

“柳淙,你就是那个人。至高黄金瞳的持有主,异能者的王——明明本该如此,现在的你却和一个平凡人没有两样。这究竟是为什么?”

沉默的对视。而后,一句无可奈何的叹息昭示了这场对决的胜负。

真拿你没办法——柳淙拗不过似地挤眉弄眼着,比起认输,他表现得更像是在迁就小孩子的任性。

这样的态度会激怒威廉吧?话虽如此,那本来就是少年的目的。

“威廉·莱希,你可知道我在获得黄金瞳时许下了何种愿望吗?不,想必是不懂才对,不然就不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了。”

柳淙刻意要惹人嫌地不给对方回答的空闲。

“开拓出新的未来——这就是我的愿望。黄金瞳没有辜负那份期待,赋予了我能够打倒眼前强敌的力量(Arts),令我一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然而,那份强大是有缺陷的。从旁人的视角看来或许很难注意到,但身为异能(Arts)持有者的少年却能够下意识地明白。

所谓“未来”,并非只是一个人的东西。由诸多人的命运糅合编织在一起的轨迹——换言之即是“世界的命运”,那才是真正的未来。

这么解释完之后,柳淙将话题带回自己身上。

“我的黄金瞳并非单独源自于我自身的潜力。那是我所遭遇的人们,以及这个世界托付给我的可能性——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你。因此,只要继续持有着黄金瞳,我的心愿就永远无法实现。”

改变一整个世界,需要与一整个世界相符的力量。若将全世界……不,是将“世界”本身的可能性集中于一人手里,那便意味着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事物都失去了向前发展的可能。这一点与柳淙的心愿背道而驰。

“所以我放手了。在战斗画下句点的那一刻,我确实地看见了。看见黄金色的蝴蝶从我手中飞走——它带着被我舍弃的黄金瞳,将可能性归还给整个世界。”

晌久,威廉都没有说出话来。以柳淙的言止为起点,死寂落回了白鸟公墓。

晚风拂过,撩动两人的发丝。他们互相都没再看彼此,心中各有思绪万千。

这番话确实荒诞无稽。单靠威廉自己,他绝对没法想到这个地步。

——最恐怖的是柳淙说的都是真的。

并非“没有说谎”,也不是“颇具真实感”。他仅仅是在“描述事实”。与自己的主观意愿无关,威廉的潜意识无条件地相信了那些说辞,正如同当初他对于柳淙的觉醒也没有怀疑一般。

那股力量仿佛还残留在眼前少年的体内……不,这样的话就与先前的论述矛盾了。但不知为何,威廉感觉到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对少年的发言予以肯首,为少年的披露进行庆贺。

『personie Laspha/主之片翼(片刻之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男人回忆起今天才初次听到的单词,心中总算了然些许。

“柳淙,你果然没有当王的器量。真正的王者会背负力量与责任,带领整个世界发起变革。”

威廉学着柳淙的模样装腔作势,可对方已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啊是吗?那就那样好了,反正我也讨厌做那种事。”

柳淙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想聊的事情都聊完了吧?那么也该听听我的要求了。”

“啊啊,是和你的妹妹关鸠有关对吧。”

瞬间,柳淙的心中打起了强烈的警铃:威廉知道的太多了。弗蕊的事情好歹也有蛛丝马迹可寻,但自己应该只言片语都没有提到过小鸠才对。

莫非又是这个人搞的鬼——这么怀疑着转过身去的柳淙,映入他眼中的是男人从未有过的严峻神情。

……不,与其说是严肃,那倒不如说是在畏惧着些什么。

威廉·莱希,他竟然在害怕?

“不要皱着眉头,我只是替人传话。‘如果想要妹妹活命,今晚九点独自一人到P2人工岛来’——对方是这样讲的。”

威廉说。紧接着,男人的语速变得急促起来,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建议你不要去,不,应该是你绝对不要去。我们与那家伙的完全不在同一个次元。就算是你我加上统治会全员和妮恩·斯卡拉·思米莉亚,也绝对无法与那家伙抗衡。”

即便是黄金瞳的持有者全员集齐也不可能战胜的对手……那样的人柳淙确实知道一个。

尼古拉·特斯拉,莱恩哈特·贝奥武甫,最终护甲——凌驾于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强者之上,就已知的范畴而言,唯有完全发挥出异能(Arts)的柳淙自己和全盛状态的霸龙王有机会与其一战。这样的家伙,有且只有一个。

她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才对。不,就算那人依旧活着,柳淙也绝对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然而,事与愿违。

“Infrared,那女人如是自称。”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威廉产生了空间错位的幻觉。

沙尘伏地,风停止,夕阳化作地狱的红焰,即便如此,自己却感到针扎般的冰冷。

他看见,柳淙的面孔扭曲了。他看见,被研磨至极限锋利的,连杀意都超越了的“敌意”从柳淙的身上炸射出来。那就像是有形体的恶寒一样肆虐,毫不留情地改变着周遭的环境。

威廉·莱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即便是在以往的战斗中,男人也从未见到过少年泄露出这般的气场。

“空白的一年”——在柳淙离开家庭到入学马尔塞尤之间,存在着个人信息被完全抹去的一年时间。

没人知道那是为什么。自己也好,莱恩哈特也好,就连地球联合军也是如此。

只有一件事情可以确信。柳淙此刻的状态,绝对与那不该被提起的一年有关。

“你刚才说,那女人的名字是Infrared,没错吧?”

低沉的嗓音很难与少年的年龄挂起钩来。没有等待回应,柳淙转过了身。

“威廉·莱希……那只猫拜托给你了。”

下一秒,他的背影飞也似地远去。

从黄金瞳的深处感受到一股剧烈的疼痛,威廉·莱希抬起头,望向泛起紫色的天空。

——世界要,改变了。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05, 周四 13:16:32
Phase 4: d-A.N.


自己(小鸠)来到马尔塞尤已有两周之久。

老实说,这并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若放在上学期间,14天差不多就是两场小考试间的间隔。

然而自己却觉得这段时光飞逝而过,就像是从水龙头中“哗啦哗啦”流下来的水,明明有着质量与冰凉的触感,却怎么抓都抓不住。

约瑟芬姐姐和爱米姐姐时不时地陪自己出去逛街,艾米丽姐姐有空的话会教自己写作业,南丁格尔姐姐的下午茶和点心都很美味,贝尔塔哥哥(嗯?是哥哥吗?)练剑的样子很帅气,怀特哥哥看着很凶但却常常带着自己在城市里兜风……妮恩姐姐就更不用说了,一直照顾着家里的起居,甚至到了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的地步。

大家都是十分温柔的好人。多亏有他们的陪伴,自己在马尔塞尤的生活何止是没有不便,就连单纯的无聊都很少遇到。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件事让自己感到无比郁闷。

自己的亲生哥哥,柳淙。

那个体内和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男子从来都是一副迎合迁就的德行,就仿佛他亏欠了自己什么一般。无论是需要还是不需要的,那家伙都会一股脑送上门来。自己已经在绞尽脑汁做一些试图惹恼他的事了,但不要说是愠色,柳淙就连微笑都没有动摇过丝毫。

难道说他认为只有和和气气才是对待亲人的态度吗?那种事情——真是太过可悲了。

就算是和妈妈她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犯错也会挨骂,遇到矛盾也会吵架;但到了最后,大家还是能抱在一起露出笑脸,这就是“家人”。

自己希望柳淙也是如此,希望那个当自己还是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宝宝时会在摇篮边上轻轻握住自己手的哥哥也是如此。

自己希望了解他,看到他未曾展露出来的一面。希望看到他的哭泣,希望看到他的苦恼,希望看到他的惊慌……希望看到,哪怕是他发怒的模样。

自己希望和柳淙变为真正的家人,而不是只有血脉相连而已。

仅仅一个暑假的时间,对这而言似乎完全不够呢。明明都过去两周了,柳淙身上却不见一丁点改变。

所以自己决定来点更过分的。自己要,夺走柳淙重要的东西。

秘鲁咖啡的余香带着浓厚的甜味,但对自己而言,先前的清苦却更加诱人。

在厨房中偷偷回味那股风味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不得了的情报。

“难得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我打算把手枪拆开来好好保养一下。”

就是这个!柳淙会想花一整个下午细心保养的手枪,那一定对他而言十分珍贵的东西才对。

只要知道了目标的话无论何时都能准备下手。不过让自己没想到的是,最好的时机居然来得这么快。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如有神助”吗?

若是真的如此,那就更不能让机会溜走。

趁着其他人都在楼下的时候溜进房间,被分解成零件的手枪就放在桌上。接下来,就只要装作不经意地,把最重要的零件偷偷藏起来——

等一下,到底哪个才是最重要的零件?

是这个弯弯的像勾爪一样的吗?还是这个奇怪的管子?不然就是这个弹簧?

虽然也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弄得一团糟,但那实在太过分了。自己不过是想给柳淙添堵,而不是真的让他遇上麻烦。

正当自己在犹豫这些怎样都好的事情的时候,脚步声已经逼近了门外。不好——

动摇之中,脚下的椅子也踩得没有那么稳当。视野急速翻转,浮空感包裹了全身。耳中回响起尖锐的“嗡嗡”声,钝重的疼痛从下肋一直传达到内脏,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

手里好像有什么硬硬的,细细长长的东西。它本该是“一根”,但现在却变成了“两根”。

自己下意识地把那藏到了背后。下一个瞬间,咆哮像是惊涛骇浪似地拍打了过来。

“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柳淙的怒吼。流露在兄长脸上的,正是自己从未见到过的恨不得把人撕碎一般的愤怒。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咦,明明这就是自己所期望的,为什么到了现在反而会害怕?

双腿不听使唤,自顾自地就跑了出去。柳淙在背后叫唤着自己的名字,气势十分可怕。脚踩到满地都是的金属硬块,痛得要命。似乎还和妮恩姐姐擦肩而过——但这些自己全都没有理会。

好可怕!柳淙生气的样子好可怕——

但是,也很高兴。他终于对我表现出真实的一面了。那个柳淙,终于表现出一直以来隐藏着的一面了!

几乎要跌倒似地跑下楼梯,连鞋也顾不上穿,一溜烟地逃出的家门。柏油路被太阳烧得就像煎肉用的铁锅一样滚烫,自己的手脚却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排一样冰冷。

心脏在高鸣,脸颊又红又热。过于紊乱的温差让自己感到头晕目眩。自己就这么奔跑着,像是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丝毫不用管目的地是哪里,因为不管是到何处,柳淙都一定会找到我——

“唔!”

没有注意前方,不小心和谁撞在了一起。一直攥着的手差点松开,零件险些掉了出来。

不对,这种时候得先要道歉!

“对,对不起——”

然而,自己的嗓子却冻结住了。

就好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刚才的冲击影响一般,一名灰黑色头发的女子耸立在眼前。

明明是在酷热的初夏,但她却穿着黑色的长袖套装。那设计就像是没有开领的男士西装,却又让人联想到神父或军人。

这确实过于诡异了。但和女子本身的气场比起来,服装上的特立独行却甚至连异常都算不上。

“小鸠妹妹,走路不看路可是很危险的哦?”

女子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即便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明明就连眼中地带着笑意,但自己就是忍不住想从她身边逃走。

死亡——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是能将任何生命当作垃圾般废弃掉的冰冷的气息。光是待在她身边,空气的温度似乎就已经下降了几十个华氏度。

“还有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还是和大人一起出门比较好。马尔塞尤是个是非之地,一不小心,就会遇上像姐姐这样的人哦?”

“救——”

反射般地要逃走,但对方的手已经死死钳住了自己的胳膊。

在后颈传来的冲击将意识夺走前的最后一刻,脑海里闪过的是柳淙那只对自己和妮恩露出的,似乎从来都不会改变的微笑。

——救救我,哥哥。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12, 周四 21:29:33
取回意识时,小鸠最先察觉到的是一股迎面而来的冰冷湿气以及浓重的咸腥味。

是海风。她睁开了双眼。当小鸠还在西雅图的时候,这对她而言就好似家常便饭。一天到晚,只要待在室外,便能够感受到从西边的天空中传来的湿润的气息。

然而华盛顿州的海风是舒适的,是温和的——至少,它不会掺杂着这样的恶意与杀气。小鸠意识到这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并非来自于风本身,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她侧过头:视线的前方,距离自己不过两步之遥的地方,散发出负面波动的根源就站在那里。

“呀,睡的还好吗?”

血红色的双眼眯成了好看的新月形——那名黑衣女子明明没有将脑袋转动半分,却仍然察觉到女孩的苏醒。依赖视觉的观察于她而言似乎不过是一件多余的举动,即便不靠双眼去看,这女人也能对周围的情况了如指掌。

“呜……”

小鸠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尽管意识还昏昏沉沉的,浑身也使不上力气,但自己却意外没有遭到任何物理上的拘束。大费周章地把自己绑架到这个地方来,结果却什么也不做,只是放任自己逃走吗?不,她不像是这种好心肠的家伙。

自信——唯有这一个可能性。这个女人有着无论自己怎样挣扎也绝对无法逃脱的把握。哪怕是双眼注视着其他地方,将手插在口袋中,优哉游哉地站在原地,她也确信自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怎能够让你称心如意!

用意志替代气力,灌注进肢体的每一寸,咬紧牙关,不让绷起的肌肉放松。小鸠摇摇晃晃,异常艰难地让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地面。双腿为了支撑起浑身的重量而别成内八字,膝盖死死地顶在一起,尽可能挺起脊梁,让胸口与脚底保持在同一条垂线上,只要稍有闪失,这种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呜啊……”

平衡被打破了。并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外力,仅仅是自己无法坚持下去罢了。小鸠再一次伏倒在粗糙的混凝土地面上,尽管视界在摇晃,但恍惚的神志甚至让她没能感受到多余的痛楚。

这个女人,难道连这点都预料到了吗?

在懊悔与大脑被从身体上摘离出去一般的迟钝之中,右手掌心传来了明晰的刺痛。小鸠打开手一看,断成两截的不知名的部件还残留在那里。

对了,还要把这个,还给柳淙才行……

“就那么想要见到哥哥吗?不要着急,他很快就会来了。”

女子愉快地说,带着些许自然卷的灰黑色短发在海风中肆意飞扬。无论何时,这个女人看上去好像都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这一点让小鸠感到无比的恶寒。

“柳淙,他会,过来……?”

因为脱力,就连开口说话都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不可以,绝对不能来这里——明明之前最希望柳淙出现的就是小鸠,在听见对方这么讲后,女孩却巴不得自己的哥哥躲得远远的。

这个女人太异常了。她就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在野兽日夜栖息的林子里精心布置了各种各样的陷阱,让猎物不得不按照她预料的那样行动。

……不,特地采用比喻来形容反而失去了准确性。唯有简单纯粹的文字才是最贴切的描述。

“女子完全掌握了现在的局势,一切的发展都不过是在沿袭她的剧本。”就是这么一回事。诚然小鸠毫无能够证明自己猜想的根据,但生物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告诉她这绝对不会有错。

拜托了柳淙,在为时过晚之前,请务必察觉到这是个阴谋!

“没用的哦?即便那个傻瓜已经知道这是陷阱他也会照样往里跳的。”

黑衣女子再一次对小鸠的内心活动作出回应。这种直接被人读取了思考一般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浑身不自在。

“你说,什么……?”

“我说柳淙一定会来。因为,向他发出邀请的人是我。”

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是炫耀一般灿烂。此时,留着灰黑色头发的女人才第一次侧过脸来。那理所当然不是为了看向小鸠,倒不如说正相反,是为了让匍匐在地的无力动弹小鸠能够看见她的表情才这么做的。

女孩下意识地攥紧了抓着零件的手,疼痛扭曲了脸上的肌肉,也使她更加清醒。

怎么回事——时至如今,小鸠才注意到女人身上的另一点异常之处。

不,要说注意到的话其实早注意到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女人便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当初女孩还以为这是她暗中做了许多调查的结果,但现在看来,这些了解似乎更像是来自于她对柳淙所抱有的——执念。

她并非是一个随机挑人绑架的歹徒,而是带着某种特定的目的,在某种因缘的驱使下行动的。

那究竟是什么?

“好啦,你也别瞎猜了。该知道的待会儿都会知道的,前提是柳淙表现够好的话。”

这么说着的同时,风中所带的气息又改变了。女孩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气息。但不知怎的,它给人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如雪花般脆弱,如梦幻般冰冷,带着纤细的刺痛,以及窒息似的渴求。明明像蔷薇一样生满荆棘,但自己就是想要去拥抱它。

想要和它获得相同的痛楚,想要用自己的血液将其染红。如果说女子的气息是无色却有实体的恶意,那么这就是介于有形与无形间的恸哭。

血色双眼的女人抓着后衣领,一把将小鸠抓了起来,转头面向林立着高楼的陆地。一个势如雪崩的身影从那里飞奔而来。

那无疑正是柳淙。舍弃了异能(Arts)的少年,他沧蓝的瞳孔如子弹般锋锐尖利。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14, 周六 01:19:32
今夜的马尔塞尤似乎也与平时别无二致。自打太阳落山之后,城市中的人便稀少了起来。含有湿气的风回灌进街道,带来聒噪到令人烦闷的虫鸣。从云的缝隙间倾洒而下的月光在地上涂抹出银色。忽然间,那色彩晃动了一瞬。

是柳淙。他一闪而过的身影并没有将四下的协调打乱太久,如雨点般急促而静谧的脚步声更是完美地融入了滔滔不绝的虫啼。倘若仔细观察的话,或许会发现柳淙正沿着理论上的最快路线前进,但事实是不要说能够察觉到了,就连目击了这一点的人都几乎并不存在。

这绝非偶然,而是精心计算的结果。早在与威廉道别,离开公墓的那一刻起,柳淙的大脑便进入了全速运转的状态。走哪条路的距离更短,怎样通过拐角可以更快;就连街上行人的数量也被他视作拖累速度的原因,成为了计算的一部分。

不留情面,也没有迟疑,用身体确实地执行计划好的动作,把世界当作自己的一部分完美掌控——这是“一心不乱”的“唯我”境界。在奔跑上花费如此多的精力看似小题大做,但不巧的是现在有需要他这么做的理由。

时间不等人自然是其一。不过对少年而言,斩断多余的思绪才是最主要的目的。他得进入状态,取回当初与金狼王对决时……不,是在那之上的战斗意识。Infrared是教会自己如何战斗的人,若不做到这个程度,恐怕连活着站在她面前都十分困难。

柳淙所使用的,在迄今为止的恶战中大放光彩的“枪斗术(Gun-Kata)”,如其名字一样原本是以枪械为核心发展出的技巧。以弹道学和统计学预测最合适的站位和角度,靠体术进行牵制或擒服,最后用无比精确的射击夺其性命。进可攻,退可守,一手一式全都变化多端。这项技术能将武器发挥出超越本来性能的潜力,令精通其的存在立于不败之地。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从计算到执行的一连串步骤都必须在刹那间得到完成。这意味着枪斗术的使用者——枪斗术师(Gun-Kata Master)必须兼具匹敌计算机的大脑、磨炼至极限的反应与技术、能够承受任何负担的肉体,以及,贯彻一切的绝对意志。

它们中的任何一项本身都已是纯粹的理想,若要说真有谁能够达成所有条件,那么便只可能是服务于军队的尖兵,不然就是身心都不正常的疯子——柳淙的母亲关雎属于前者,Infrared则是后者的极致。身为二人后继者,柳淙却甚至没有被归类的资格。

这倒不是因为他在战斗中融入了太多异能(Arts),单纯只是修行时间的问题。“空白的一年”——从离家起到进入马尔塞尤为止的空档期,这便是柳淙用来学习枪斗术的全部时间。事实上,少年的天赋有些异常过头了。对于那些普通的可塑之才来说,短短一年用来打基础都完全不够,但柳淙不仅掌握了整体的核心理论,更磨练出了足以被称作入门的实战技术,这绝不是只靠“努力”能够讲通的。

没错。如果不是Infrared的死,没人知道柳淙现在能达到什么地步。

转眼间,P2人工岛已然近在咫尺。被设计用于风力发电的这片土地上竖立着许多三桨叶的风车。虽说心中的地图无时不刻地提示着柳淙自己的位置,但那壮观的场景还是化作了视觉上的冲击,为少年带来“自己已经抵达”的切实感。

骤停脚步,让身体跟随惯性跃入海风。肆虐的潮湿仿佛令空气都拥有了实体,化作软垫把少年稳稳当当地接下。柳淙端正视线,不偏不倚地望向了不远处的两人。

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自己的妹妹,以及揪着后领把她拎起来的,身着漆黑“教士服”的女子。

“——Infrared!!!”

“真是让人头疼,你这没有长进的蠢徒弟。”

这么叹着气的时候,被冠以“红外线”之名的枪斗术师已经将女孩抛向了半空。甩掉碍事的包袱——照理来说就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而已,然而,她扬起的那只手却并非空空如也。

“砰!”

枪鸣突如其来地穿透了风,下一个瞬间,人工岛上炸开了金属剧烈碰撞的声响。这就发生在小鸠的脑后。被无助的浮游感笼罩着的女孩手忙脚乱地抱住头,发出尖叫。

“呀啊——!!”

“小鸠!”

Infrared握着枪,一柄枪身修长,握柄却略显短小的黑色自动手枪。没人知道她是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将其拿在了手上。回过神来的话,指着小鸠的枪口已经冒起硝烟。

一跃而起,将妹妹在凌空接下的柳淙手上也拿着武器。说是枪支,却更接近于机械的拳套,能将整只手包裹在内;说是拳套,结构又太过复杂,嵌入其中的弹夹突兀地夸示着存在感。Persona——被璀璨的洸之粒子赋予实体的妄想(愿望),其铳口也升腾着开火后的烟尘。

“没事吧,小鸠?!”

即便是抱着一个人落回地面,拳铳延指的终点也没有丝毫动摇。柳淙直起身,将小鸠挡在身后,却顾不上对她投去抚慰的目光。

“明明射线那么明显,却【只是】用子弹击飞了子弹【而已】吗?”

像是对此很不满一样,女子摇了摇自己灰黑色的卷发,闹别扭似地责备道。

“柳淙,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锻炼啊?”

“那又如何?反正就算我把子弹弹回去也打不中。”

“不要找借口。打不到就说明你下的工夫还未到家。”

“事到如今不要再装出一副教训我的嘴脸。Infrared,你这邪门外道理应早死了才对!”

这一番话里有着难以掩饰的疑惑与惊愕,可以说正中Infrared的下怀。只见女子扬起嘴角,一扫先前不悦的神色。

“可不是吗!不过为了见自己心爱的徒弟,我特地从地狱爬回来了,你要好好感激我才对。”

“……净说些胡话。”

师徒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互摩擦,点燃了焦灼的气氛。与此相对的是他们都没有动手,而是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这反倒让人心生不安。

果然,双方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不,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仅通过无言的对峙,柳淙的心中再度被烙刻上这样的事实。

一旦轻举妄动就会给对方反咬的机会。如果只是独自一人的话,即便露出细微的破绽柳淙也有不丢掉性命的自信。但现在他背后有着另一个浑身上下毫无防备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自己不得不守护她。

眼前的这个女人……Infrared可不知道什么叫做仁慈。

“没有可趁之机吗……不过,光是站在那里可打倒不了我。”

于是,Infrared率先打破了平衡的局面。她轻轻一抖空着的手,教士服那黑影似的衣袖便向前伸长——否,是有什么东西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手枪,和另一只手中一模一样的漆黑火器。方才就是用变戏法般的动作,Infrared才凭空将枪送到了自己手上。

这一切在柳淙看来都像是充满了轻蔑的让步:拥有压倒性的强大,她就是敢如此飞扬跋扈。没有办法,尽管很不甘心,但要做些什么的话只能趁现在——

“砰砰!”

用来掩护死角的两道火光脱膛而出,与此同时,少年向着天空高举自己的右手。

他在呼唤不存在于此处的“何物”。

就像是在纺织无形之物,仿佛是在解放有形之物——

金色的雪花落下,汇聚。

读取,解析,修改——

构筑,拼接,完成——

没错,正如同人有双手一般,作为“一对”被创造出来的Persona也存在孪生般的镜像。在洸的簇拥中,那异形之拳的另一半显现出实体。

并非异能,这是洸粒子传送——将洸粒子构成的物件解离,通过量子纠缠将其信息在瞬间传送到遥远的地方,再用存在于那里的洸粒子构筑出完全相同的实体。借此方法,少年重新取回了自己爱用的双枪。

使用与洸粒子相关的技术无疑违反了次元管理局定下的规矩。即便是拥有特权的柳淙,也必须要事先获得批准才能动用被禁制的力量。

之后肯定会被要求提交一大堆文书吧,甚至连暑期补习都会泡汤也说不定。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眼下的情况才是最紧急的。

“小鸠,捂好耳朵。”

左臂向前下方笔直探去,右臂则如鸟翼般弯折,高高架起,这便是枪斗术的标准起手式。少年往前踏出一步,双臂也打了个回环,在与胸口同高的位置相互交叉。两挺拳铳中的一挺并没有对准Infrared,但柳淙并不在意这点——开火。

“砰!”

两声枪响重叠在一起。一颗子弹杀敌,另一颗则是要封住对方的去路。无比精确的计算,对于通常人而言是163%的致命率。然而Infrared像是早已看穿了射击的轨迹一样,单单靠生物最基本的微动便从两颗子弹间躲了过去。

不,她根本没有躲,而是算好了不会被打到才一开始就站在那里。

柳淙将咋舌藏在心底,脸上则毫无波澜。以让人联想到机械的精确度与速度,持枪的手臂不停变换着姿势。扣动扳机的手指看似没有移动,实际却打着冰冷而毫无规律可言的节拍。双拳以与手枪不相符的频率喷吐出十字形的火舌,空气中时不时地响起“乒乒乓乓”的金属撞击声,就仿佛有谁正在演奏德彪西的音乐。

“你什么时候变得爱玩这种雕虫小技了。”

四周亮起许多萤火虫似的细小橙色火光,Infrared轻松写意地摇晃起身体,甚至还不忘对自己的徒弟发出嘲讽。

这可太异常了。要知道那些橙色的光点才不是什么梦幻美好的东西。飞离了膛管的枪弹在空气中相互碰撞——是金属间的相互摩擦造就了这般景象。

将弹头当作桌球弹向各个角度,柳淙正是以这种方法在原地对Infrared发起了全方位的射击。然而对方不要说感到棘手,就连脚都没有要离开原地的意思。

“是在保护那个孩子吧?再这样下去根本没法好好打一架,不如干脆地舍弃掉如何?”

“……不要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我是为了保护小鸠才站在这里的!”

“不,你说的不对。”

见少年打破了冰冷的面具,Infrared无奈,同时也充满恶意地讪笑起来。

“你和我是一样的,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将自己的知识与技巧传授于你。而且,你也是为了同我一战才来到这个场所。”

“看来和你说什么都白搭。”

虽然愤慨无比,可不巧的是对方有一句话讲的没错。

正因为顾虑到小鸠的存在,自己才会尝试以火力压制(Alpha)取胜。既能够发起攻击,又可以扩大守备范围,照理来说是个一石二鸟的战术才对……但是,这也只在双方棋逢对手的情况下才能够奏效。

双臂再次打出圆形,柳淙将右手架在腰间,左臂微曲着向前上方探出。这是防御的架势,少年暂时停止了攻击。

可恶,一定要想个法子——至少得先让小鸠去往安全的地方!

“不要停下来啊……还是说,轮到我上了?”

然而,师傅却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空闲。

只见绝世无双的女枪斗术师如同天鹅振翅般翩翩扬起双臂,随即——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18, 周三 10:00:12
“你——这——混——蛋——!!!”

咆哮,以及咆哮似的破风声。大地在“轰隆隆”地鸣动。

然而,比起这些都更快要到达的,是钢铁的彗星。喷发着雾状洸粒子,让人联想到匍匐奔行的魔兽的巨大机关车以超越声音的速度疾驰而来。在那上面驾驭它的男人拥有锐利的红发,右眼如青金石,左瞳散则发出黄金的辉煌。

怀特·莱兹,兄弟会的新晋,单骑型超高速机关车辆“双头犬”的驾驶者。持有“加速”异能(Arts)之人驱使巨大的质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碾压向Infrared!然而——

“哼……”

“……什么?!”

从钢铁的野兽上传来了违和感。本该是一根连通的传动轴,不同位置的转速却有着致命性的差异;齿轮间的咬合羸弱无力,链条也好像是接到了虚空一样软趴趴的;活塞停止运作,气缸里的压强也急速地下降……

有什么故障——不,是被斩了!虽然在这一秒还保持着原有的形体,但无数的“断层”已经蔓延至战车的每一处。疑惑万分的驭手望向Infrared的手中。

漆黑的双枪,其握柄底部延展出惨白的直刃。在看清这点的瞬间,怀特当即切断了与“双头犬”的连接。剑风随即迸发作狂岚,猛然吹散了化作碎块的机关车。险之又险,总算避免了被卷入其中四分五裂——不过,就这么顺势飞进大海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情况。

“可恶!!”

停下来——内心这么呐喊着的怀特伸脚够向地面。“银之靴”刀锋般的鞋底拉出火花,一路延伸向人工岛的边缘。背后的湿气愈发浓烈;在他终于停住身体之时,浪花拍起的飞沫已经能够打湿他的马甲了。

没想到,她的剑术竟如此高明。

视线的前方,沐浴在零落的战车残骸之中,身着黑衣的女性甚至没有向这里投来目光的打算。怀特·莱兹在感到恼火的同时,亦产生了撼动心灵的震惊。

自己方才的那一击远超音速。话虽如此,只要心眼明晰,单想斩中他也并非天方夜谭。

然而,在连反应都做不到的一瞬之内把数十吨吨的钢铁切成细臊……除非用异能(Arts)停止了时间,否则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达成的行径。

无论真相是怎样,Infrared的强大都是母庸质疑的。真要说她有什么弱点的话,或许就是那份过度的自信吧。

机关车“双头犬”的碎块渐渐散作金色的光点——对于由洸粒子构成的物件来说,损坏之后还原回洸粒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一特性在此刻恰好创造了可趁之机。

将Infrared团团包围的洸粒子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光芒。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自由的洸粒子很快就会回到不可见的非激发态,在大气中做布朗运动。马尔塞尤明明充盈着数百倍于自然浓度的洸粒子,平时却丝毫看不出来,也正是出于这一原因。

换言之,若非如此,那就是还有人正在操控。

只见弥漫的光点齐刷刷地失去了亮度。那些洸粒子重新汇聚作钢铁的箭矢,伴随着杀意排列成的半球形的牢笼。漆黑的,锐利的,闪烁着不详光泽的先端,它们皆指向被囚禁于其中的女人。

“放!”

一道毫无犹豫的指令。而后,牢笼瞬间收束。伴随着铿锵的穿透声,无数箭矢没入混凝土制的地面。残留在外的箭杆恰好组合成优美而致命的几何学图形,若要加以形容,那便是一朵含苞欲放的黑玫瑰。

射击的配合是天衣无缝的,计算也没有丝毫偏差。箭矢的牢笼与名为铁处女的刑具无异,只要被关入其中,便不存在幸存的可能。任谁都会这么相信,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远方,本以为自己已经确实达成处刑的艾米丽·夏特勒瞪大了双眼。从右眼的黄金瞳中映照出来的,是安然无恙地屹立于原地的Infrared的身姿。

不……莫说是伤口,密不透风的箭阵甚至没有擦断女子的一根汗毛。

既没有挡开,也不像是进行了躲闪。没人知道黑衣的枪手究竟是以何种方法幸免于攻击的。她那立身于箭和箭的间隙之中的姿态,悠闲的就仿佛只是踏入花丛一般。

这家伙真的不是幽灵吗——几乎是怀抱着疑问,艾米丽再度拉开黑色的大弓。

弓箭手的能力是“计算”。将一切情报转化为数据,引导出一切答案的异能(Arts)。

获得敌人的位置,预测敌人的行动。

尽可能正确,尽可能冷静,尽可能不带慈悲地射穿她的性命。

气温、湿度、风向——以及,在场所有人的行动。这些全都了然于心,而后——

让人以为布条被狠狠撕裂的“嗤啦”声响起,掩盖了弓弦弹奏似的振动。三道疾影向着Infrared的方向飞驰而去。

那是绝对没有可能被躲过的黑钢的箭矢。就算万中有一被抵挡下来,女子也必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艾米丽是正确的。现实的一切都将按照计算好的轨迹发展。

然而她唯独忘记了一件事。所谓枪斗术师的战斗,就算用计算来覆盖计算。

Infrared伸出刀刃,迎向飞袭来的箭矢。

是要斩开吗?没用的,那种级别的动能,就算光靠冲击波也足够将人体粉碎。

就在艾米丽如是揣测的时候,女子采取了出乎预料的动作。

用刀身缠住箭,而后如芭蕾舞者那样回转身体。钢铁的黑矢在空中划出U字,掉头飞向了弓手的所在。

并非单次的偶然,而是一连三次!自己射出的三支箭矢全被这种让人难以置信的技巧甩了回来。大气中的水蒸气因为动量变化的余波而凝华,冰晶飘扬在女子的周身,令她的姿态看上去优雅动人。

那就好比是在冬日的湖面起舞的黑天鹅,带着充满诱惑性的梦幻气息。相较之下,艾米丽却冷汗直冒,没有直视那副姿态的余裕。

这是在开玩笑吗?!要让箭矢调转方向,就算是用最巧妙的手法,也必须花费两倍于原先的动能才行!

弓箭手在当机立断地收起护盾,将盔甲转化为能让自己高速移动的形态——她向前奔去。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是想后退的。但是来不及,在那之前就会被回掷的弓箭击中。

根据“计算”,唯有冲上前去以分毫之差躲开反击,才有机会存活下来。

“轰!”

与箭矢擦肩而过。在冲击波将听觉夺走后的下一刻,从背后袭来的震荡通过骨骼传导让自己听见了炸裂声。

没能克服天旋地转的失衡感,艾米丽一个趔趄倒地,向前翻滚了出去。

“艾米丽——!!”

怀特急切地呐喊,而后狠狠瞪向冰华中的Infrared。

可恶,居然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我们的进攻。

偷袭对这个女人是不起作用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齐心协力正面击破!

“喂!你们两个,要一起上了!!”

“哦哦!”

“即刻,见参!”

天上传来了完全不同但却节奏整齐的厉喝。这是因为“她们”都抢在了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两道人影笔直地坠落下来,身上缠卷着亮晃晃的刀光。

其一是,巨斧的战士,约瑟芬·马乔。她将维持二人浮游的重力转移到武器上,带着陨星的势头狠狠砸向地面。

其一是,太刀的武者,贝尔塔·魏格特。无双的钢铁利刃在夜空中挥出三道轨迹,不仅是进攻,更封锁了敌人的所有退路。

再加上重新迈步冲刺的怀特·莱兹。三道银白的光芒从各自的角度同时刺向Infrared。尽管是完全不同攻击模式,但三人却如阿吽的呼吸般步调一致。

可枪斗术师依旧没被难倒。用刀招架来自空中的利刃,同时抬脚抵住加速向自己冲来的“银之靴”——

下一刻,统治会的三人的视野翻转了。黑衣的女子就像是表演艺术体操那样轻巧地旋转起身体,把针对自己的攻势全部甩飞出去。

并非普通的抵挡。狠狠撞在地面上而无法动弹的三人切实“体”会到了这一点。攻过去的力由自己完全承受下来——这是“借力打力”。

更恐怖的其实是隐藏在这个技巧背后的真相。事到如今才发现这一点的自己实在是迟钝得无可救药。

Infrared,拥有“红外线”之名的枪斗术师迄今为止都没对自己开过一次枪。

不……不要说开枪了。她压根没在使用自己的力量战斗。

全都只是我们在自我伤害罢了。这个女人做出的行为,甚至连放水都说不上。

哪怕称其为傲慢,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也是合理的。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20, 周五 16:20:50
“柳淙!大家!”

听见了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而后,“吱呀”的刹车声停在了自己背后。

柳淙侧过头,一辆敞篷的吉普车恰好出现在视野的边缘。急刹后的惯性导致车身前后摇摆,还等不及彻底停稳,一个熟悉的人影便从上面探出了身。

妮恩·斯卡拉——那毫无疑问是自己的恋人,双眼黄金瞳的少女。但是,奇了怪了,为什么妮恩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毋须惊讶,柳淙。大家都是我通知的。”

说出这句话的,是架起二郎腿坐在后座的威廉·莱希。男人用手捧着膝盖,两眼轻阖。与看似放松的姿态相反,他的眉头正微微蹙起。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这么在心中抱怨着的同时,柳淙将目光转向了驾驶席。

让腿脚受伤的威廉来开车自然和找死没有两样。根据自己的记忆妮恩也从未摸过方向盘。那么,现在到底是谁在驾驶呢?

视线的终点是姐妹会的圣女。发现这个如同欧·亨利式结尾一般的答案,没有来由的叹气声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溜出了口。

 “唉……威廉小弟也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啊。”

同样发出叹息的还有Infrared。女枪斗术师摊开拿着枪剑的双手,头疼似地摇了摇脑袋。

“我应该说过,让柳淙独自一个人来这里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呢……柳淙,你也觉得他们很碍手碍脚对吧?”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外道。”

这说到底不过是在嘴硬而已。事实上,柳淙自己心里也叫苦连天。

马尔塞尤所有的黄金瞳持有者都在这里。然后,正如早些时候自己预料的那样,即便汇聚了如此强大的阵容,面对在枪斗术上登峰造极的Infrared,他们照样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毫无还手之力的只有统治会的众人。假如没有其他人在场的话,柳淙自己能够做到与对方周旋。

多出几个像火鸡一样任人宰割的家伙不过是徒增计算负担罢了。虽然这样子的说法对怀特他们十分失礼……但,强行掺和进战斗就真的只是给自己添乱。

看透了柳淙的内心所想,Infrared用鼻子发出嗤笑。

“你不率直的地方真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随你怎么说好了……妮恩和统治会的大家是我的伙伴。像你这样的家伙是不会明白的!”

少年与黄金瞳的持有者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伏倒在地的四人随即跃起。

“小鸠就拜托给你们了。”

“哦?想逃吗?”

没错。柳淙他们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战胜Infrared。不过如果只打算保住性命撤退,倒也并非多难的事情。

就是自己不得不辛苦一些。

“这样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当战场是自家后花园吗!”

砰砰——两声枪响打开了第二回合的序幕。只见Infrared打开双臂,黑洞洞的枪口冲着怀特与艾米丽喷吐火舌。

“银之靴”的跑者丝毫不打算在没有赢面的战斗上继续纠缠,撒腿便朝吉普车的方向急速撤退。仗着自己得意的脚程,他在与柳淙擦肩而过时顺手抱起了被少年保护在背后的小鸠。

“呀啊……”

或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加速度而感到不适,女孩在臂弯中发出了小小的尖叫。尽管很想照顾她的感受,但现在不是能够停下的情况——一旦停下,枪斗术师的子弹就会立马咬住自己。

另一方面,巨弓的射手则决定用箭来对付子弹。

击飞子弹这种事情并非只有白刃或枪才能做到。情报的收集已经完成。凭借自己的“计算”,便能将箭矢的轨迹与弹道重合——

“喂——笨蛋!!”

柳淙的制止到晚了一步。漆黑的钢矢脱弦而出。

金属与金属在空气中对撞,引发了不亚于开火的巨响。正如艾米丽的预测那样,飞向自己的子弹被成功错开;然而,自己射出的箭也同样偏离了原先的路线。

现在它所朝向的是……约瑟芬!箭矢被弹向了自己的伙伴!

并非本意的自相残杀,难道说,这也是枪斗术师早就计算好的结果吗?

“危险!”

就在对此毫无防备的约瑟芬即将被命中之时,箭却唐突断作两截,旋转着弹向了半空。这是贝尔塔的“斩落”。多亏武士事先多留了一个心眼,她才能及时抽刀,阻止艾米丽误伤同伴。

“你们只管逃,这女人交给我对付!”

起跳,空翻,双手同时扣下扳机。柳淙一跃来到Infrared的面前。诚然对于枪手而言,主动拉近距离简直和自寻死路没有两样,但事实已经证明枪斗术师根本就称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火器专家”。

沧蓝瞳孔的少年也好,漆黑教士服的女子也好,他们那融入了过多格斗技巧的枪战看上去既诡异,又让人忍不住手心捏一把汗。

Infrared收起从弹夹末端延伸出去的刀刃。

“这就对了。柳淙,你和我一样,是注定只能在战斗中度过一生的人。”

而后,露出了就像找到玩伴一般的,灿烂到没有一丝阴霾的微笑。伴随着这样的笑容,丝毫不打算掩盖杀意的枪口指向少年的胸膛——刺出。

这样的起手柳淙自己也颇爱使用,区别只在于师傅的动作更加干练。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柳淙右手轻轻推开袭来的刺拳,左手则从缝隙中钻向Infrared的中门。

“砰!”

一声枪响!然而,射线的前方却并没有敌人存在。Infrared只是用被撇开的手往上轻轻一敲,柳淙便立刻失去了对后坐力的掌控。子弹消失在怒卷的海风之中。为了掩护自己的破绽,少年迅速抽回右手。

“来陪我跳支舞吧~”

回防的手肘被人托住了。察觉到这点的瞬间,冷汗如暴雨般狂飙。下一秒,少年的身子猛地向右弓出。这是Infrared绞着他的右臂,试图将他卷向空中导致的。

……不妙。

柳淙心中叫苦不迭。姿势的平衡仿佛立刻就会崩溃——而那意味着自己的败北与死亡。

只有拼了!

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柳淙作出了根本不构成选择的选择。只见少年左脚全力一蹬,自己先行起跳。强劲的扭矩连带女人的身体也一起扳动。两人如空竹一般在半空中旋转起来,令人不禁联想到冰上芭蕾的光景正像是印证了Infrared的邀约。

率先落回地面的是柳淙。双脚在沾地的瞬间便将马步扎好,少年以肘击作为幌子,另一手藏在臂下做好了开火的准备——

皮肤感受到了凉飕飕的气流。明明还未完全落地,Infrared却已经压低了重心,借着仍未消退的旋转势头伸腿扫向自己。

这是“扫堂腿”,通过攻击下盘来绊倒敌人的武术招式。虽说也可以就这么接下,但紧跟在这之后的行动却让人不安。

那么,踏步后撤吗?柳淙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双枪,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开火的同时再度跃起,在后坐力的帮助下向后空翻。随即响起的金属撞击声昭示着出膛的子弹被刀刃挡了开来。

真是千钧一发,如果再慢一点被斩的就是自己了。

死斗的两人间又恢复到伸手无法触及的距离。虽然几个回合下来只经过了短短十几秒,但作为拖住脚步的戏码而言这应该足够了才对。

果然再怎么打也看不到胜利的可能性。剩下的就是,我自己该怎么脱身了吗?

其实,在这个要么开枪,要么就得冒险上前的间距下,从战场逃离的机会可以说就在眼前。只要一边注意对方的射击一边后退,理应是可以平安脱出的。

问题在于撤退之后该怎么办。Infrared绝不是懂得善罢甘休的女人,既然身处这里,她就定然会缠着自己直到天涯海角。

在独自一人无法应对的情况下,能够想到的只有向地球联合军——不,是向次元管理局求助这一条出路。一般的士兵就算来再多也没有用,哪怕是一万挺机枪同时指着Infrared,她也能反过来全灭对面。听上去就和天方夜谭一样,但到达了枪斗术之极致的存在就是做得到这种事。

只可能是自己和霸龙王两人联手将她击倒。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那么,就要考虑怎么撑到那个大家伙前来支援为止。

脑内开始呈现出马尔塞尤的地图。能够藏身的地点,能够利用的资源,再加上敌人可能采取的行径,将这些一起考虑的话——

仅仅是一瞬之间,计划已经到了呼之欲出的地步。然而,在柳淙真的就要得出答案之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的思考打断了。

“等一下,小鸠!!”

背后传来的惊呼引发了诸多不妙的联想。意识因此恍惚了刹那。就像是视界内唐突地掺入了不该存在的杂物,回过神来时,Infrared已经抬起了黑洞洞的枪口。

那枪口并没有指着自己。

与自己的方向十分接近。但同为枪斗术师的柳淙一眼便知道了对方射线的前方并没有自己存在。

所以,柳淙转过头去了。那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某种生物本能所导致的冲动。

他看见的是本该和众人一起待在车上,却不知为何并非如此的自己的妹妹。

她在——做什么?

大脑“嗡”地一下麻痹了。意识几乎要一片空白,唯有警钟在回响。

那是近乎于丧钟的警鸣。在为了何人而敲响的丧钟之中,少年听见女枪斗术师如是说(宣告)。

“铭记律令死亡的吾之名号吧——”

什么,意思?

她在,说什么?

思考没有办法很顺畅地回转。Infrared的话语仿佛和呼啸的夜风没有区别,只是无意义的动静而已。

即便如此,身体还是动了起来。本能咆哮着:在女子做到她想做的事情之前,自己必须去往小鸠的身边——

“——小鸠!!!”

与少年的呐喊重叠在一起,Infrared无比清晰的掷下三个音节。

她的话语并没有很大声,却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要说为什么的话,只因为那是她的名,她的地位,她的境界。

穷极枪斗,以子弹送去死亡,用计算抹消生命之人。想用现有的词语来象征她的存在是不合适的。但,假如非要为这样的人创造一个称谓,那便只可能是——

冥王的系谱
“dis-Arstra Nagant!”

从未有这样一个瞬间,柳淙会如此确信。

在独力面对怀特的机关战车时没有;在结结实实地吃了约瑟芬一斧的时候没有;甚至连自己被两颗黑洞的引力拉扯,即将被撕碎时也没有。

在迄今为止的一切时刻皆没有。唯独此刻,柳淙无可动摇地确信着。

确信自己已被击中,并且正在死去的——事实。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23, 周一 14:25:55
Phase X: The door into summer


“铭记律令死亡的吾之名号吧——dis-Arstra Nagant!”
   
口中念颂起禁忌的音节。与那高亢的语气相反,Infrared只是无比冷静地抬起枪口,而后微微收紧了停留在扳机上的手指。
   
就像是在驱逐无形之物,仿佛是在消灭有形之物——不可视的铳弹,击发。
   
明明自己并不在射线上,但在那一瞬间,所有的黄金瞳皆感到了难以忍受的剧痛。
   
有什么极其庞大的“东西”,正在从虚数空间中溢出——
   
否。并非是虚数空间,而是从其他什么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地方。
   
既非实体,又并非虚体。到头来,并没有适合用来形容的词语。

唯一能够知晓的,只有它是回应着Infrared的呐喊,溢向了这个世界这点。

没错……就如同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真名”,伟大的存在屈尊降临于太过渺小的容器之中。

那空间即是『冥王的系谱(dis-Arstra Nagant)』,那存在亦是『冥王的系谱(Infrared)』。

彼之地位,彼之境界,彼之名。由超越枪斗的枪斗升华(Degrade)而成的宝具,此刻炸射出无比夺目的存在感。

钟——听见了丧钟的声音。

小鸠抬起头,麻木地,反射性地望向Infrared。
这行为与昆虫的趋光性没有两样,或者说,她根本只是处于手足无措的状态。

在片刻之内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就算想要激动,也没有足够做出这种反应的时间。

“……诶?”

然而,自己还活着。死神的镰刀向着自己挥砍下来,却又在一纸之隔的距离骤然停下——那是因为,有人用他的身躯替女孩将这一击接了下来。

“柳……淙?”

脑袋后方传来了难以置信似的声音。

那究竟是谁的声音?小鸠并没有分辨出答案。因为她意识到了是谁代自己接受了死神的邀请,而这一点对女孩而言更加重要。

她伸出手去。一具躯体在眼前倒了下来,落在臂弯中的冲击几乎要令她跌倒在地。身为一名普通的七岁的小女孩,小鸠或许根本就没有力气承受住即将成年的男性的体重;但她还是努力做到了这一点。理由很简单:倒下的人是她的哥哥。

“为什么……”

一声哀叹轻绽在柳淙的脸上。少年虚弱地躺在小鸠的怀里,从胸口涌出的鲜血将洁白的短袖衬衫染得殷红。死亡的气息将热量从身体中夺走,被冻得苍白的指尖也已失去了知觉。明明如此,他却依旧感到有什么渺小的温度正恋恋不舍地温润着自己的面庞。

“为什么,要救我?”

“说什么蠢话,哥哥救妹妹哪里需要理由……”

周围的气温仿佛降到了冰点以下。一度怀疑自己吐出的气息已经凝结成霜华,但却并没有确认这点的办法。失血令柳淙眼前一片模糊。在渐行昏暗的视野之中,唯有金绿色的光点朦胧闪烁。

“倒是小鸠你……为什么突然跳下车来了……?”

大概是连耳朵也开始变得奇怪了吧,回应他的只有像是从没有调对波段的矿石收音机里发出的尖锐的“嗡嗡”声。不过,柳淙还是表现出了不合时宜的耐心,循循善诱地劝慰道。

“没……事的……小鸠你是好孩子……哥哥……不会生气……”

光是短短几秒,意识便中断了好几次。拜此,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柳淙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只觉得身体漂浮了起来。

支撑着背部的地面消失了。束缚着质量的引力消失了。与一切的联系,将存在固定在这个世界的钉子也消失了。

就好似坠入宇宙,彷徨在钝重的黑暗之中。少年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放任自己,跟随不知来处的指引飘向彼方……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23, 周一 14:26:29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跪坐在地上,小鸠茫然地发出疑问。

泪水就如滚石一般滑下脸颊,径直落在混凝土的地面,绽开灰黑色的花朵。

不……她其实是知道原因的。

她知道,正是因为自己故意给哥哥添乱,才会把大家都卷入麻烦之中。

她知道,正是因为自己跳下车,去捡掉落在地上的零件,哥哥才不得不付出性命保护自己。

她知道,这一切骚乱的祸根,正是自己愚昧的心灵,丑陋的嫉妒。

但……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女孩依旧保持着怀抱自己哥哥的姿势。

就算双眼失去了光泽,就算声音嘶哑到难以辨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哥哥还是试图安慰自己。

他无疑是个好哥哥。既笨拙,又迟钝,以他独特的方式关爱着妹妹的好哥哥。

——在小鸠的臂弯中并没有柳淙的身影。

伴随着生命一同稀薄的,是名为“柳淙”的这个人的存在。当少年的生命之火彻底燃尽之时,他的存在也仿佛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中。

小鸠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的哥哥,曾经拯救了世界的英雄,竟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真是受够了,这个蠢徒弟。”

Infrared很无奈似地用鼻子叹了口气——对了,这个女人也还在这里。

不知道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她并没有乘胜追击,将众人赶尽杀绝。

话虽如此,笼罩着她的危险气息并没有改变。

“哪有人会扑上去挡住『泯灭根源的一击』啊?”

“……你说什么?”

疑惑下意识地漏出了嘴,那之中掺杂着愤怒的颤抖。

“那可是能将人从多元宇宙的历史中彻底抹消的一击诶?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全都会被彻底擦除并改写。”

她在说什么胡话?

恐惧攥住了小鸠的心脏,女孩不由地浑身一震。

虽然是很难令人相信的说辞,但从枪斗术师的口中说出,便有着意外的置信度。更重要的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且我是瞄准着『你』射过去的。要进行计算并用自己的存在替换掉目标,这从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可能才对吧?”

过去,现在,未来。无论在何处的世界,何处的时空,柳淙的存在都不会再度出现。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小鸠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噼咔”一声坏掉了。

这个女人,她竟然敢——!!!

“砰!”

枪声响起,几根与柳淙颜色相同的发丝飘落在地。

急速掠过的子弹令小鸠有些耳鸣,同时制止了她妄图起身的动作。

“你刚才的『动作』被杀死了。我的射击是连概念这样的无形之物也能够贯穿的射击。”

Infrared宣言道。

“乖乖待在那里别动。从现在开始,我要看看那个蠢徒弟到底把这个世界改变到了什么地步。”

在她这么说着的同时,异变开始了。

首先感觉到的是温度的变化。即便在夏夜之中也凸显出寒意的海风变得温热,躁动。

本该具有开放感的大气开始沉闷,让人呼吸不过来。而后,一眼望不到头的乌云覆盖了天空——

否,那并不是乌云。那是烟,现代工业并不令人愉快的副产品。一些从未见过的建筑在城市中拔地而起,从圆筒状的烟囱之中,灰黑色的不定形团块直连天际。

这都是些什么情况?

“轰!”

闪烁的能量在地上猛然炸裂。抬头望去的话,天空中残留着涟漪般的空洞。

耀眼的光芒,那是金黄色的光辉,来自于遥远尽头的雷电。

伴随着雷光,一道身影出现在战场之上。

那是蓝发蓝瞳的男人,身着好似军服的纯白衣装,漆黑的围巾如雷云般缠绕着他。

男人威风凛凛,环抱双臂而立。机械之带缠绕在他腰间。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小鸠对这个身姿有所印象。

偶尔会夹在柳淙与妮恩的谈话之中,亦会出现于往日的照片之上。操纵雷霆,以光芒引导年轻之辈的男人,其名为——

“尼古拉!”

“拥有光辉之人啊,我听见了你的呼唤,所以我在这里。”

仿佛是在回应不存在于此处的谁,被称作尼古拉的男人喃喃道。

“真是的,居然这么迟才出现!”

“迄今为止都在做些什么!你这男人!”

“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最具冲击性的时机啊,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身后,妮恩和统治会的众人纷纷吐露出内心的激动。在这之中,小鸠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很奇怪,有哪里不对。

妮恩姐姐她们的说法,听上去就像是这位大哥哥一直以来都在身边一样。

不只是这样。大家看上去都很高兴……就仿佛已经忘记了哥哥(柳淙)被那个女人杀死的事情。

“小女孩,切勿动摇。”

身边,男人开口。尽管没在看自己的方向,小鸠还是明白了他的话语指向自己。

“将心意(sophit)贯彻到底。唯有这样,你才能夺回自己的光。”

反倒是唐突出现尼古拉似乎明白些什么。他将浑身的注意力集中在对面的Infrared身上。

对方是这样说的。

“嚯……你就是本该拯救这个世界的男人吗?”

“没有什么本该不本该的。”

女人发出无声的讪笑。

“我都无所谓,能够玩得开心就好。”

“是吗……看来你是不容许放水的对手。”

落下五道表针般的光刃,漂浮地围绕着尼古拉。

“妮恩,借用一下你的力量——我要上了!!”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25, 周三 15:09:49
唦啦——

耳畔传来了悦耳的声响。

唦啦——

单调的音色层层叠叠,编织出了刻意之下难以重现的和谐。

唦啦——

比起旋律,更接近纯粹的“动静”;比起纯粹的动静,又更像没有伴奏(a cappella)的赞美歌(oratorio)。

唦啦——

那是风拂过一望无际的农野,翠绿的牧草相互摩挲。

那是浪拍上嶙峋参差的礁石,纯白的水沫飞洒四溅。

那是虫钻出厚实的土地,漆黑的星夜响起此起彼伏的啼鸣。

唦啦,唦啦。撕裂胸口的躁动也随其平息。

明明是几乎要麻痹了头脑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声响,但自己却不得不清醒过来。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其实也并非如此——听见这个声音本身,便已经是『觉醒』的证明。

是的……

O hearsa neighti loar, ririsia sheon rien-c-wavir
崭新的风已将约定之钟摇动

eposion lef hypne, eposion lef xeo, elmei jes muas defea
似睡非睡(摇篮)的时间就此告终

Isa da boema foton doremren
来吧,呱呱坠地的孩子啊

ife I she cooke Loo zo via
倘若世界渴望你的话……

……

……

……

柳淙睁开了眼睛。

我是,怎么了……?

状态有点不对劲。就像是熬过整夜之后,直到早上七点才上床睡觉。在此之上放任自己自然醒来,便会慌乱得无所适从。

换句话来说,就是时间与空间的倒错感。苏醒于此地的少年,感到自己正处在一种“飘忽不定”的状态下。为了把握自己的情况,他放眼向四处望去——

黄金。铺天盖地,宣扬着压倒性存在感的异样的黄金。不只是脚下的地面;天花板上,不知远在何处的墙壁上,就仿佛是世界被囚禁在了金色的牢笼之中,整个空间都被绚烂的色彩所充满。

映入目中的光景与自己想象的并不相同,这多少让柳淙感到了吃惊。不过,当他看清那些黄金的真面目时,惊讶很快就变成了让人直喷冷汗的恶寒。

那才不是什么黄金。覆盖了整个天地,为世界渲染上金色的是——眼睛。大大小小,无一例外全都是金色的瞳孔。

『黄金瞳』,而且有这么多。注意到这点的瞬间,那些黄金瞳齐刷刷地望向了柳淙的方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少年下意识地问出了口。比起恐惧,他更感到一股没有来由的愤怒。而后,男人的声音回应了他。

“这里是『盛夏的庭院』,次元与次元间的空隙的『上方』。”

并非是世界间的次元海,而是在其之上……?

在仔细琢磨着这句话的意义的同时,柳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影正坐在黄金的御座之上。

他的样貌由于光线的原因无法看清,即便如此,柳淙心中依旧产生了十足的厌恶。

那是在谋划着什么事情的人。虽然有着更加宏伟的气质,但这家伙也同莱恩哈特·贝奥武甫或吴擎那样有着阴险的性质。

“居然说这是庭院?我怀疑你的眼睛或你的审美中至少有一项出了问题。”

“盛夏的庭院会随着造访者的心境而改变风景。我乃统御黄金瞳的王,故而,来到了我的庭院的你看到的也是与那相符的景色。”

疑惑,再度的震惊。在柳淙得以表现出这样的情感之前,男人逼迫似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根源已被『冥王的系谱(dis-Arstra Nagant)』所消灭。若不是侥幸流落至此,恐怕就连最后的一丝存在也会灰飞烟灭。”

黄金之王轻抬左手,掌心托起了绝不熄灭的光芒。

“来吧,你别无选择。向黄金瞳许下新的愿望,这便是幸存下去的唯一出路。”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25, 周三 15:10:03
人工岛上,黑与白的激战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乍看之下,尼古拉源源不绝的雷电攻势压得Infrared透不过气;但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够注意到后者其实根本懒得挪动半步。

虽说早打算全力以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棘手。

没工夫管底牌不底牌的了。能打的牌要趁现在全打出去。

男人停下了脚步——

“拒绝舞伴的邀请可是很失礼的,女士。”

他的双瞳,闪耀着。悬浮在四周的五道光刃向着腹部飘去。

第一针插入中央机械部——托尔;

第二针插入中央机械部——缚日罗;

第三针插入中央机械部——雷公;

第四针插入中央机械部——朱庇特;

第五针插入中央机械部——佩尔库纳斯。

如同棋子般的剑针,冠以雷神之名的五支。深渊的钥匙完全没入了机械带的中央,而后——

“超电磁形态,来吧。”

巨大的铠甲,呈现出姿态。

那是白银色的装甲,闪闪发亮的堡垒。

雷鸣轰动,震荡的波纹在大气中吼叫,撕裂了被邪恶所支配的空间。

电光璀璨,金黄的能量在虚空中跃动,打碎了被恐惧所冻结的时间。

缠绕着光辉的铠甲显形。那是色为白银的光辉,那是在异空尽头的光辉。

从群星彼方来临之物,超越了被染尽灰色的空间而来之物,引领着所有物理法则之物。

呈现了姿态的巨大人形,其四肢既为钢铁,其四肢亦为白银,其四肢更为雷电——

然后,确然不动的信念化作盾牌,彻底的意志展露剑芒!

“拥有光辉之人啊,不会忘却尊严的年轻人啊,我听见了你的咆哮。”

钢铁骑士的双瞳——闪耀。

“我相信你会回到此处。就算参天的巨龙出现,你依旧会回到此处。所以——”

内部,位于铠甲胸部的演奏席。自左右而来的两面自动展开光辉的键盘,这就是骑士的神经中枢。

“向着绝望的天空许下承诺,我将与雷鸣一同守护此处。”

男人将手指放在一个个光之键上——按下!

“尼古拉·特斯拉,超电磁形态——电气骑士(Knight of Thunder),启动!”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25, 周三 15:11:23
“我拒绝。”

柳淙不假思索地作出回答。

并没在意气用事。倒不如说,他连情绪都没有多少起伏。

这一回轮到对方发出疑惑。

“为何要拒绝?你的存在,你的力量,甚至就连好不容易获得的羁绊,这些全都要化作泡影。难道你你打算自暴自弃吗?”

“存在泯灭了,重新构筑便好;力量消失了,再度变强即可——至于与我相连的羁绊,那绝对不会断绝。”

少年目光如炬。他轻握住手,只竖起一根食指,指向被黄金笼罩的天空——

而后,『庭院』的风景变化了。

翠绿的草地,缤纷的繁花,以及在食指的延伸线上燃烧的,耀眼的太阳。

如梦似的美好,那是不知在何处的,必然在何处的,将要在何处的『盛夏的庭院』。

屹立于舞动的世界之中,黄金王缓慢地,很随性似地鼓了鼓掌。

“有趣。你『觉醒』的速度超乎了我的想象。”

“不要小看我。我可是开辟了未来的存在。”

虽然都没有笑,两人的语气听起来却有着心领神会的愉快。

柳淙接住一片随风飘来的花瓣。

“既然阴谋已经破产,那就别继续妨碍着我了。你无聊的戏码浪费了我不少时间。现在,我得快点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那当然。『火花(Spark)』的用法,你应该知道才对。”

“原来你管那个叫『火花』吗……无所谓了,反正我的确明白。”

松开手,掌心里飞出了黄金色的蝴蝶。

少年转身离去。在他身后,男人以喝彩为他送行。

“庆贺吧-Ris sia Sophia-!”

“背负所有心意-sophit-,开启通往盛夏之门,觉醒无限进化之力的超越者,此刻又诞生了一名!”

“其名为柳淙。怀抱羁绊的妄想者,将会开辟全新的可能性!”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25, 周三 15:11:55
“唔……!”

发出一声闷哼的人,是尼古拉。

召唤出钢铁的『电气骑士』,以绝对防御的『白银之盾』抵挡攻击,同时也没有停下猛攻。即便做到这个地步,Infrared也没有失去半分余裕。

“真是无聊的废铜烂铁。要论钢铁骑士的话,『正义(Rechtschaffene)』还比较靠谱一些。”

甚至对方还不忘进行嘲讽。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身为原『铳神(Astra Nagant)』的Infrared本就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强大。若不是她因为情非得已的原因遭到升华(Degrade),没有无限进化之力的自己恐怕连周旋都无法做到。

击穿概念,连根源都能消灭的射击;从因果上提前规避一切攻击的安全站位;以及洞悉万象,掌握一切的超计算。靠温吞的打法是撑不下去的。事到如今,唯一的选项只有放手一搏!

“妮恩,还有年轻人们。请将力量借给我——”

“那还用说吗!”

黄金瞳的少女将紧握的拳头压在胸口。紧跟着,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白银的骑士。

关于这场战斗,关于如斯强大的敌人,如今仔细去想的话,会发现其中充满了说不明道不清的违和感。

即便如此,少年少女们也相信着。即便连应当相信什么都不知道,少年少女们依旧相信着。

仅是如此,心意便能够化作光。

“要上了,冥府的黑铳神(dis-Arstra Nagant)!”

黄金色的瞳孔闪耀,将“愿望”集中在电气骑士身上。远方,原本应当灯火通明的学院都市,此刻却突然熄灭了灯光。

那是因为所有的“电力”全被集中在此地。白银色的铠甲,笼罩上了与黄金瞳同色的光晕。

“将杀戮与嗜虐当作稀松平常之人啊,将恶意与侮蔑当作理所应当之人啊,每当雷鸣轰响之时,便想起有我雷电王存在吧!”

操驭雷电的男人双手刮过整个琴面,呼啸的闪电因此连成滑音,

“——电光!”

迸发出了比太阳更加耀眼的金色。Infrared立身于那前方,就连背后的影子都被完全照亮。

“世界尽头的八雷!!!”

“只有这点程度……真是软弱无力的心意。”

慵懒的双眼仿佛没有映出那海啸般的黄雷,枪斗术师抬起手枪——

“我玩腻了。冥王的系谱(dis-Arstra Nagant)。”

一声可以忽略不计的枪响。然而,光被推了回去。

不对,是雷电被消灭了。凶恶的子弹直冲电气骑士而去,所经之处,电光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唔,看来这样就已经是极限……”

连被击中的声音都没有听见,钢铁之铠的胸口却开了个大洞。而后,那巨大的质量向后倒了下去。

仰望着被烟云所覆盖的夜空,尼古拉用鼻子发出轻笑。

“之后就交给你了……未曾谋面的年轻人。”

轰——!!

巨响姗姗来迟响起,那是象征着“爆炸”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损伤超过了铠甲能够负荷的极限,电气骑士被从内部喷薄出来的能量炸得四分五裂。

光焰席卷了整个人工岛,很快又被海风所吹散。就这样,失去所有光源的海上学院都市,终于被无尽的黑暗支配了……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28, 周六 11:20:50
良久,黑烟从天上散去了。

谁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情。待到爆风平息,妮恩等人发现自己竟毫发无损的时候,皎洁的圆月从乌云背后显现出了姿态。

通透的月光照亮了两个身影——但站在那里的却是三个人。

身穿黑色教士服的女枪斗术师;

彷徨于战场之上的年幼少女;

以及,像是为了保护那少女似地从正面将她拥入怀中,拥有少年体格的一袭白影。

纯白的手套,纯白的长裤,纯白的皮鞋……以及最独具一格的,去除了防雨片,同时改短了下摆的教士服。其颜色果然亦是纯白。

在真银的明月之下,从头到脚包裹着的纯白色衣装仿佛在闪闪发亮。然而少年的头发却和他所拥抱的少女有着相同的颜色。

那无疑正是柳淙。替自己的妹妹挡下子弹,在变动的世界中失去踪迹的少年,现在重新回归于此。

“没事吧,小鸠?有没有伤着哪里?”

一开口,便是嘘寒问暖。

这样一来,便如字面一般再也“无人怀疑”他的存在。哪怕把双亲都算入统计范围,在这世界上能够做到张口闭口三句话不离小鸠的,恐怕也只有柳淙一人而已。

意识到这个事实,女孩扬起脑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哥哥……真的是哥哥吗?!”

语气中的惊讶竟完全掩饰不住雀跃似的欢喜。同样欣喜若狂的还有另一个人——柳淙猛地仰起身体。

刚才,小鸠是怎么叫自己的来着?

“……哥哥?”

因为对方的异状而再度担忧起来,女孩下意识地如是呼唤。然而,这却成为了压垮少年理智的最后一车稻草。

在月色之下炯炯闪动的青色瞳孔,以及随微风而摇动的深色秀发。略带阴影,却更多是关切的认真表情。仿佛是在祈祷一般,不由自主在胸口包握成拳的双手。

再加上,从带着湿润光泽的小小红唇中发出的,自己日思梦想那声称呼。

柳淙险些趔趄地摔倒在地,脸上则露出了连知性的一星半点都已经融化殆尽的痴呆笑容。

“这是最棒的奖励了。”

“诶?”

对于自己兄长的思路女孩连半步都没法跟上。这在当前情况下究竟该算是不幸还是幸运呢?

不管怎么说,既然能表现出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My pace),那便意味着没必要进行更多的担心了。

围观着兄妹俩的温馨(?)互动,一旁的几乎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没错,是“几乎”所有人。唯有一个家伙例外。

“我说,你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dis-Arstra Nagant!”

砰!

Infrared冷不丁地打出了『泯灭根源的一击』——但跳开的人却是她自己。

若不这样做就会死。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单纯的“回避行为”。一向目中无人,毫不吝啬地夸耀着名为“强大”的自信的女枪斗术师,此刻竟表现出有些躲闪不及的模样。

这份狼狈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Infrared稳住身形。在视线的前方,柳淙已经抬起拳铳,笔直地回以她凌厉的目光。

他是什么时候把枪拿在手上的?

这样的疑问不由地冒了出来。与Infrared的自动手枪不同,拳铳Persona并没有娇小到能够收纳在外衣内的程度,因此不可能是事先藏在了贴身的地方。

同样,也不可能是洸粒子传送。且不提四周并没留下操纵过洸粒子的痕迹,如果这么做的话,必然会花更长的时间才对。

那就像是将异物投入清澈见底的池塘。在走了神的刹那之内,违和感趁虚而入,进而扭曲成为现实。想必这一切都只是源自于少年的愿望(妄想),但,只要将那份固执坚持到底的话——

世界就会作出回应。

Infrared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你的宝具已经对我无效了!”

柳淙将事实重新声明了一遍。他并没把枪放下。

“Infrared,你是无法战胜我的。趁早收手吧,这场战斗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那是拥有能够绝对压制他人的力量的家伙才有资格说的话。”

即便如此,Infrared也不打算收起干戈。绝技遭到破解对她来说仿佛根本就无关痒痛——还是说,这女人另有其他的底牌?

无论是哪一边,无论对方的真实想法如何,在此之上不必继续多费口舌这点是确凿无疑的。

少年微微抬起半藏在身后的左手,那之中也已握紧了另一只拳铳。

“真是听不进人话的疯婆娘……那我就如你所愿,将那力量展现给你看!”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09-28, 周六 15:26:19
曾有人说,“恐惧”是人类最古老而强烈的感情。它是危险迫近的信号——因而无论何时,人都无法从恐惧之中逃脱。

但,克服恐惧却是能做到的。所需要的是“意志”。在任何遭遇下都能够继续前进的意志,这便是令柳淙来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支柱!

将那意志化作莫大的力量吧——

将那心灵化作确实的形体吧——

将那自我化作无敌的武器吧——

噼咔。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样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破裂了的声音。

就算与雏鸟啄破蛋壳,亦或是花朵绽开花瓣相比,那也是十分细小的声音。毫无夸张的稍纵即逝,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将其听漏。

bekwist jes lue qusi sari lef sophit, faite lef mihas
因为那音色是心灵的刻划(震动),羁绊的赞歌(庆典)。

“于此显现姿态——”

沧蓝色的火焰在柳淙身后打着转,点亮了通透的光柱——不,与其说是火焰,倒不如说是幽玄的碎片。

就像是结晶反应一般,在那光芒之中,有什么存在凝聚出了实体。

拥有四肢的人形,靓丽且端庄的女性。

她向着斜上方打开自己的怀抱,如同是要拥抱天空,又仿佛在享受着降下的甘霖。青色的长裙披挂于身,随香槟色的长发一同往后飘扬。泛起了朦胧的光泽的表面就宛如是上好的蓝天鹅绒所制,给人以柔软但却妖艳的印象。

然后,珍珠色的贝壳面具遮掩着女性的脸;明明无法窥见,但不知为何,无论谁都觉得被隐藏起来的那副面容——

十分美丽。

“……精灵?这就是你所谓的力量?”

“不是精灵,这是『另一个我』!”

对于不以为然的Infrared,柳淙厉声斩断她错误的认知。

美神之贝(Venus Shell);

贝之美神(Venus of Shell);

与爱错身而过,在憎恨的同时又苦苦追求着『爱(A)』。在这条道路前方觉醒的『毫无保留的自我』——

“其名为『阿芙罗狄忒』!”

与异能(Arts)不同,单纯是发自内心的渴求(爱),以及死守到底的尊严(美)。柳淙抬起右手,那动作让人认为他想要呼唤不存在于此处的“何物”。

事实上或许也是如此。

“阿芙洛狄忒——马哈布芙达因!”

全体·冰·强力。伴随着三段短词的组合,众人的视野错乱了。月光从一个角度跳到另一个角度,远方的海平线不自然地凸起了一块。风力机的桨叶不再转动——而后,他们才意识到大气停止了流动,以及整个空间竟然都在释放彻骨的寒意。

若有人从岛外往里查看的话便能轻易地发现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巨大的,澄澈的冰柱。

宽二公里,长三公里,全高一千公里。纯粹由水分子组成,没有杂质的完美结晶占据了整个P2人工岛,一直通往远在云端之上的散逸层。

难以言喻,难以想象的质量,违背物理法则凭空出现。

但那结晶很快就渗透进了裂痕。无数细小的瑕疵蔓延开来,把空间染作纯白——下一个瞬间,空间破碎了。

不用多说也知道这其实是有人打破了冰柱。化作飞尘的冰晶就如同钻石的碎屑,洋洋洒洒地飘扬,把夜色弥散成从万花筒中看到的风景。月亮似乎分裂成了无数个。在无数明月的照耀下,翻转着飞舞于天空的黑色铳神翩翩落地。

“雕虫小技,你以为用这种程度的伎俩就能够困住我的脚步吗?”

“当然不了。”

柳淙坦然接下了对方的不屑一顾。

“所以,我也没有那样的打算。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他移开步子,为Infrared让出了视线。即便是经过刚才的一通破坏,少年的身后仍有一处半球形的冰层毫无破损。小鸠、妮恩,以及统治会的众人。它将所有柳淙珍视着的存在从战场上隔离开来,死死地守护着她们的生命。

“哥哥!”

透过冰壁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在柳淙耳里却万分明晰。

就像是要抓住被折射朦胧了的自己的身姿一般,小鸠不顾寒意,将手贴在冰上。理所当然地,将分子紧锁至几乎简并的超低温撕裂了女孩的皮肤。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兄妹两人间的视野。

“不要担心……因为我是,『多元宇宙(Akasha)』最强的『铳神(A Stranagant)』。”

柳淙微微蹙眉,但还是露出柔和的微笑。不知何时,立身于他背后的身影已不再是阿芙罗狄忒:身缠蓝白相间的修女服的慈祥女性合十双手,取代了『爱与美的女神』。

莫非不仅仅是自己,柳淙的心中还寄宿有『他人的自我』吗?

“『特蕾莎修女』……叹息的玫瑰经。”

嫩叶色的微光包裹住Infrared以外的全部人,而他们身上的伤势,也在转眼之间恢复为完好。

“那么,我去去就回。”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10-01, 周二 15:50:49
“摆出一副占尽优势的模样,为了消除自己的顾忌而大费周章,还真是有你的风格呢。”

对于肆无忌惮地无视自己却和他人聊得正欢的柳淙,Infrared无奈似地摊开了握着双枪的两手。

她并没有趁着对方谈话的空当发起突袭。并不是“放水”或“不想那样做”,单纯只是“没有用”罢了。

没错,虽然看上去浑身上下皆是破绽,但柳淙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对战场的计算。正如自己之前把握住了对方的行为那样,柳淙此刻也掌握着自己的行动。

老实讲,心里并不愉快。之前明明放出过“打不到就说明下的工夫还未到家”的言辞,现在却反过来作用在自己身上。

所以哪怕只是口舌之快也好,趁现在要先数落个爽。

“多亏如此,我们才能放手战斗。这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是啊。还真是——”

多谢你了!怒吼着将枪口指向对方,但在那里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Infrared手臂划了个圆,向身后扣下扳机。

砰!

子弹精确无比地弹飞了子弹。在今晚的死斗中曾出现过数度类似的场景,只不过这一回换作Infrared在防守。

并没有转过头,女子就这样保持架势,冲着自己后脑勺所对的方向发问。

“这也是你所谓的『另一个我』吗?”

“不错,它的名字是『斯佩普尼尔』。”

伴随回答的,是有如刚猛的野兽在嘶吼一般的机关运转声。柳淙弓着腰伏在Infrared身后。在他胯下,是一骑有着银色纺锤型外壳与四对细轮的摩托车。

本打算就这样扣下扳机,却又在付诸行动前打消了念头。因为少年的身影又从他所在的位置消失了。刚才也是这样——他的速度快得惊人。

超音速是自然不用说,恐怕甚至有光速的数分之一。即便是一直将注意力维持在『超加速(Clock Up)』状态下的Infrared,也无法在对方发起攻击之前捕捉到他的踪迹——

换句话来说,发起攻击的那一瞬间就是破绽。

从头顶正上方传来亮腾腾的杀气。Infrared一手端起枪口朝上,另一手则把枪柄对准了杀气的源头。

啧。风中似乎传来了什么人的咋舌。只见白银的直刃自弹夹中弹出——与此同时,枪弹击发!

砰!

子弹与突刺组合成极近的交叉火力。不需要依赖视觉,枪斗术师照样打出了致命的一击。

如果换做其他人此刻定然已经一命呜呼,但柳淙自己也是驾驭枪斗之人。他旋转着身体凌空起跳,紧贴在攻击的“线”上,以飞燕般的灵活躲闪了过去。

“『义经』。”

身着鲜红色东方甲胄而手握双刀的武士应召呼唤显现姿态。与此同时,两手的拳铳也发生了变化。

就如同是化作了真正的双手一般,拳状的火器分开五指;而后,钢铁的手掌向虚空抓去。

在那里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但少年依旧选择相信。

确信,坚信,无可动摇。如同遨游在深海的软体生物,亦或是从人体中剥出的脊骨。有着拒绝世间万物的庄严与可怜,以及魅惑了一切目光的粲然的妖艳。

持有自相矛盾的光辉的“这物体”——『剑(DiSword)』就在这里!

响起了清脆的破水声。机械的两手之中,金属变形为异样的剑刃。

于是,持有着双剑的身影变为二人。

一方,是绯红的东洋武者。

一方,是纯白的枪斗术师。

红与白的影子在月光中交错,坠落——

一刀四断,二刀八断,四刀即是十六断。

锐锋乱舞,化作共计十六条赤红的闪光,布洒下天罗地网。四剑交错,所有的斩击,竟在偏差为零的同一刻一齐挥出。

再加上Infrared因为高度差而陷入了绝对的不利——为了从这个状况中摆脱出来,只能够将那些攻击全部击溃!

“dis-Arstra Nagant!”

泯灭根源的一击直迎而上,消除了武士的存在——否,这分明发生在子弹命中之前。是柳淙对此早有准备,自行消解了『义经』的召唤。

余下的八道剑光毫无阻拦地落下了。不得已,Infrared起跳,从必杀的斩击间穿过。

“『赫拉克勒斯』。”

律令之下,毛发卷曲浓密的高大男性取代了盔甲武士的身姿。他手杵一柄金黄色的大斧,腰间却只缠着狮皮与极其简单衣物。在半裸躯体上,可以清晰看见他那异常发达,却又如艺术品般有着不可思议的均衡感的肌肉。

少年将两手的刀剑并在一起,两根金属通过机械的卯榫拼接成了巨大的长棍。实际上拳铳Persona本就拥有组合成火炮的结构,但在近战(DiSword)模式下运用这个机能还是头一回。

既然技巧不太奏效的话,那就试试简单一些的方法(蛮力)——

想法很纯粹。这么思考(妄想)了的瞬间,手里的武器再度变化。

钢铁的棍棒展开,变形为刚硬的,骨节似的长串。紧接着,雨水从机关的缝隙间迸射而出,冻结成了圆盘状的,锐利且沉重的斧刃。

有机而无机,歪曲且流丽。兼具伏地而行的虫蚁的强韧,以及振翅翱翔的飞鸟的空灵。

相悖的感触重叠在同一样物体身上,营造出来的却是成倍于原先的冻志(真实)。

柳淙与『赫拉克勒斯』举起各自的战斧,没有进行瞄准,就那样朝头顶挥舞起来——

抡圆了的斧刃如螺旋桨一般搅起烈风。那既是让人难以逃脱的涡潮,同时也与绞肉机没有差异。

这下Infrared又要怎么应对?

在半空中没有可以借力逃脱的地方,就算强行打出泯灭根源的子弹,对于能够同样毁灭形而上之物的这道刃风也没有丝毫意义。与字面如出一辙,对面正处于“绝体绝命”的状况之下。

“呵,破绽满出。”

然而,Infrared早就想好妙策。好似冰上芭蕾的舞者,亦或修炼瑜伽的人那样,女子高劈起一条腿。她将双手合十在头顶的最上方,任由身体被风暴所吞噬。

是打算自取灭亡吗?不,这女人才没有这样的兴趣。

那么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很快,谜底就被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所揭晓了。

坠入了风中的Infrared看似被气流所摆布、撕扯,实则顺应着力道主动旋转起身体。锐利的烈风落在她身上,连衣角都没斩断便立刻滚了开来。

“卸劲”——明面上迁就袭来的攻势,暗中却以柔制刚,引导对方走向崩溃的技巧。Infrared一边以这种方式展开防御,一边钻入了暴风的中心。只见她自身化作了一枚修长的子弹,直踢向柳淙的手。

“烦诶!”

强行扭曲了斩击的轨迹,少年抡斧向上挥扫,接住坠下的飞踢。

只是脚尖轻轻点在锋口,整个冰冻的斧刃便立刻破碎成屑。女枪斗术师再度飞往空中——这一回,她已经做好射击的准备。

“『阿尔忒弥斯』。”

在晃了神的“缝隙”之间,武夫从柳淙的身边消失了踪迹。一张如月轮般拉满的铂金色长弓对准了天空。它的持有者是一名身着丝绸制短上衣的女性。微卷的真银色长发飘扬在月色之中,仿佛就要模糊了实体与光芒的界线。

同时,光秃秃的斧柄收拢成巨炮的形状。从积雪似的冰尘之下透露出满月与群星似的光芒。这让人不禁怀疑是否是大地化作了通透的明镜,抑或夜空本身坠落到了地上。

既然已经发展成这样的对局,那也不存在其他的选择。自上下相互睥睨着的师徒二人,穷极枪斗而迈入超越境界的二者,毫无保留地解放了全部火力——

“Fire!!!”

“dis-Arstra Nagant!”

满地的光芒回归天际似地升起,天上的黑雨则倾盆洒下。

每一道射线都毫不偏离地重合,每一击的力道都是完美的相同。过度的精确性脱离实战,到达了被当做是表演也毫不奇怪的程度。

其结果就是谁都没有办法伤到对方。落回地面的Infrared;驱散了『阿尔忒弥斯』,将火炮分解回拳铳的柳淙。相互碰撞的视线,似乎要在空气中摩擦出静电的火花。在有来有往的数个回合之后,两人重归于不动声色的警惕。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10-07, 周一 15:21:45
果然,这个女人很强。

风扫过满地的冰屑,在银白色的小丘上留下波浪似的痕迹。本就湿漉漉的空气,在冷却之后有着更甚的寒意。

与四周的环境相反,柳淙则感受到了万分的热度。如果说先前面对Infrared时的心情是焦躁的话,那么现在便单纯是斗志昂扬罢了。滚烫的熔岩在心脏中激烈翻腾,处于爆炸临界点上的血脉不断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明明自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消耗体力,但浑身却像是才刚暖完机一样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更强的力量。

莫非这也是『超越者』的力量导致吗?

否!产生了疑问的瞬间,心中的冲动便将其否定了。

这和『无限超越』没有关系,是身体本身在寻求争斗!

比起获得胜利,更渴望战斗这件事本身;比起铲除目标,更重要的是亲手打倒敌人。但要说走火入魔的话,其实又并非如此。保护大家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即便是与钻石相比,这份意志也要显得更加刚强而璀璨。

毁灭与拯救,破坏与守护,本该相互平行的两种感情汇聚向了同一个交点。到头来,自己的内心竟然如此矛盾。这一事实着实出乎了少年的预料。

总觉得,稍微能够理解Infrared的心情了。

那个女人或许也……不,她肯定也不是单纯的杀戮狂而已。为了目的能够毫无罪恶感地伤害他人的残忍并没改变——但在那背后,一定还隐藏着其他复杂的想法才对。

呵——不自觉地漏出了戏谑般的轻笑。柳淙抬眼直视自己的师傅。

“喂,Infrared。”

“啥?”

“同为枪斗术师,果然还是要靠枪斗术分出胜负对吧?”

从徒弟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女性铳神微微眯起了双眼。

“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

这个意思罢了。

话语的后半段几乎被埋没在近似于脚步声的心跳之中。这时,Infrared才发现自己的视野之中混入了本来并不存在的“什么”。

即便是凝聚了视线,灌注了全部的注意力,她也没有搞清那究竟是在何时出现的。就仿佛一直身处于这个场所一般,“男子”与柳淙相互靠背而立。

纯白的手套,纯白的长裤,纯白的皮鞋……以及最独具一格的,去除了防雨片,同时改短了下摆的教士服。其颜色果然亦是纯白。

换言之,即是和柳淙完全相同的打扮。就算将其认作少年的二重身也丝毫不会奇怪,但他的头发颜色乌黑,而且也打理成了比少年更加整洁得体的背头。

那是『多元宇宙(Akasha)』最初的『铳神(A Stranagant)』,亦是将名为“枪斗术”的战斗技巧传播向所有次元的『铳神(Astra Nagant)』。即便早已无从考据他出自何处的世界,其存在依旧受到人们(Gun-kata Masters)口口相传。

手握双铳,所向披靡。在黎明中觉醒,为爱而战斗。讴歌天性之美的反抗者,其名为——

“『约翰教士』。”

宣言了那个名字的少年将一对拳铳的枪口分别指向天空与大地,而后抵着拇指的根部靠在了一起。互相的垂直枪柄与枪管组合成十字的模样——这正是枪斗术师进行哀悼的方式。

Infrared阖起眼,发出重重的叹息。

“原来如此……”

这并不是因为感到无奈。在深吸一口气前,需要把肺里的空气全排出去。叹息的原因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与大多数人的直觉相悖,Infrared的脾气其实很好。或者说,这个女人的心情很少会被其他人所影响。

她脸上确实常常会展现出丰富的表情,可那些多半也只是用来控制对方情绪的手法。

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内心,不亚于柳淙的“我行我素(My pace)”。话虽如此,身为授人以枪斗术的导师,被自己的徒弟以这种方式挑衅;如果还不打算有所表示的话,那就和自卑没有两样了。

“看来,挫平徒弟的锐气也是师傅的责任呢。”

重新睁开双眸,赤红的瞳孔闪耀着。

同样闪耀着的是两柄自动手枪的枪口。在缓慢的开火声传至耳畔之前,硝炎的闪光与子弹率先抵达了。

砰!

这毫无预兆的一击可以说是防不胜防,然而,无论柳淙还是『约翰教士』都未被击中。

只见两名男性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能够明白的只有他们交叉错开位置,以毫厘之距闪过了弹道这点。二袭白影直冲Infrared奔去,如字面般风驰电掣的速度叫人无法难以细辨他们的姿态。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紧密的交火声带着莫名其妙的节奏接连响起。偶尔会有较弱的拍子突兀地穿插在小节与小节之间——那是弹头在空中相撞反弹发出的声响。橙金色的线条编织起密不透风的网,在一片白银之中有着异常显眼的存在感。那让人联想到间谍电影里常出现的红外线警报;身着白衣的『铳神』们则如同片中训练有素的特工一样,灵敏地穿梭在不断变化的线条之间。

不存在会被触发的机关,因为用来探测敌人的子弹本身就是最好的杀伤力;但这压根算不上障碍,甚至没带来丝毫的心理压力。前一秒还被射线所贯穿的地方,在子弹经过之后便马上有脚踩了进去;才刚刚撤去了肢体的空间,后一秒又立刻被火力所覆盖。枪斗术师乃『计算』之人,『铳神』则穷极并超越之。交织着的弹道乍看杂乱无章,实际上却从一开始便被几人掌握了规律。

结果就是,即便逐渐遭到压缩的防线愈发变得密集,柳淙与『约翰教士』的前进也丝毫没有遭受阻力。橙色的火光汇聚,凝结。而后,就像是到达了某个临界点一般,白炽似的光芒彻底消逝了。

白衣的『铳神』们逼近了Infrared的跟前。当对方微调枪口,预图再度扣下扳机的瞬间,两位男性以不亚于镜像的协调性同时挥拳。

Infrared不得不用上双手来架开攻击。顺着对方两臂的舞动,沧蓝色瞳孔的枪斗术师与他所唤来的『另一个自己』辗转至女子的两侧斜前,以大约120度的夹角发起包围。

这是最适合双人作战的角度。就传统认知而言,在对角上进行夹击或许更能让敌人应接不暇,但事实是枪斗术师在这种局面下反而能够发挥出自己的最大火力。

“怎么了Infrared,你自豪的战法到哪里去了?”

“真会说啊。这种程度的进攻——”

立马就超越给你看!

砰——枪声响起。对于在纠缠状态下开火射击的Infrared,柳淙没有避闪,而是贴上对方的身体来从靶心脱离。

子弹从发丝间穿过,朝着半空飞到了不知哪里去。柳淙将枪口抵在Infrared的下颚上——扣动扳机。

“嘿!”

没想到,对方竟像下腰一般向着背后弯下上半身。扬起的一条长腿踢开了『铳神』们拿着枪的手;紧接着女子又顺从那劲势向后翻了个跟头,动作之流畅,就仿佛表演这动作才是她本来的打算。

不好的预感攒住柳淙的内心,他垫步轻跳起来。另一侧,『约翰教士』的反应却慢了一拍——不,是被对方的『计算』捕捉到了吗?

“先拿下一个——”

就算眼睛没有去看,也能感受到悬浮于地面上的刃光。惨白的直刀从Infrared双枪的弹夹上延伸出来,斩断了『约翰教士』的脚踝。还不等他的身躯倒下,尖锐的风立刻腾空跃起,吹过了黑发『铳神』的整具身躯。

完整的躯体上呈现出许多细小且不规则的错位。那是在一瞬间内被斩成碎块的身体因重力而开始解离的光景。不过,在血液从遍布全身的切面上喷出之前,遭到击破的『约翰教士』已经化作沧蓝色的碎片,溶解在虚空里。

——真是可怕的女人。柳淙不禁心想。自己从不认为依靠人数能从她身上占到多少便宜。话虽如此,『另一个自己』会这么快就被解决也着实出乎了预料。

开枪挡开紧跟着扫向自己的刀刃,柳淙在落地的刹那恢复架势,同时向后撤出一步。在他面前,是同样抽回手臂护在身前的Infrared。进行了那般夸张的动作,此刻却又像一直纹丝不动一样立于原地。这不单只是速度快而已,事实上,依赖于流畅性的部分或许更多一些。

换句话来说,都到了这个地步,Infrared也依旧在遵循自己的步调。明明连引以为傲的『计算』都因为相互的覆盖而无法发挥全力,她却仍然能将流势拉往自己的方向。

现在Infrared也摆出了防御的架势。这究竟是因为她终于开始认真,还是说——

“这下你还有底牌吗?”

“你觉得呢?”

少年扬起嘴角。不太自然的动作似乎暗示了他的窘迫。

不……情况与“陷入劣势”有着微妙的不同。实际上仍有一堆压箱底的招式没有展示出来,问题在于柳淙不认为那些能对眼前的敌人起任何效果。

如果只是普通的对手,就算实力本身不相上下,光靠丰富的攻击手段也能让其应接不暇。然而现在自己是在与身经百战的枪斗术师死斗,不确实地到达更加强大的境地,就没有将她击败的把握。

“是吗……”

不知该说是万幸还是不幸,这点对于对手来说也是一样的。既然做不到稳重地求胜,剩下的方法就只有——

“那么,就在接下来的一击中赌上我们的全部吧。”

“真巧,我也有此意愿。”

铤而走险。在如履薄冰的交会之中,以不及一张纸的厚度的瞬间优势压倒对方。

沧蓝与血红,色彩相反的两对瞳孔再度交换了眼神。旋即,一切的微动都从两位枪斗术师的身体上消失了。

将浑身的注意力倾注进肌肉与神经,连头皮与指尖的最末梢也彻底活性化。比超级计算机更加优秀的大脑此刻完全获得了身体的『掌握』。大到肺叶的鼓张,小到汗水的分泌,包括基本的细胞活动在内,全部皆由自己操控。

双眼紧紧注视彼此。能够看见的只有正前方的光景,呈现在脑内的却是几乎整个世界。不放过拂过的夜风,抑或倾洒下来的月光,就连每一颗冰尘也化作『计算』的一部分。无数次预测敌我的行动模式之后,千锤百炼出最强的一击。

在这些基础之上,把无坚不摧的『意志』研磨至极限尖锐。

看似纹丝不动,实则暗潮翻涌。夜色中的二人在如雕像一般僵持着的同时,背地里偷偷交手了不知多少回合;而后,他们终于得出自己的答案。

没有宣告开局的号令,没有灌注气力的厉喝,甚至没有先手与后手的区别。柳淙和Infrared同时化静为动。他们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与迅速,以至于直到两人逼近彼此的眼前之时,在场的其他人才察觉到对决的开始。

柳淙左手横架在中段,右手则直直刺向敌人胸膛。这是足以被称作习惯或癖好的一如既往的起手,亦是集结了他努力之大成的究极的一击。以此为起始,同样以此为终结。力量从大地顺着双腿传至腰间,经过扭转的增幅,最终化作比子弹更快的直拳。

另一方面,Infrared丝毫没表现出回避的打算。女子大张双臂,两手中的自动手枪分别对准了自己的身后与少年的眉心。

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食指已经扣下扳机——但这太慢了!在子弹脱膛而出之前,柳淙的铁拳会先击中Infrared的身体:决斗的胜负将因此完全敲定。

没错,胜利将落入柳淙的手中——除非存在什么意料之外的要素。

那所谓的“意外”确实发生了。

就仿佛是疲倦轻轻拨动了视觉的神经一般,少年发现自己与女子的间距唐突发生了改变。本应绝妙无比的间合扩大到挥拳无法触及的遥远——更进一步来说,自己的攻击会完全落空。

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淙很快寻思出答案。

『冥王的系谱(dis-Arstra Nagant)』。Infrared运用“连根源也可以泯灭的一击”消除了“她刚才的移动”,故而从这边的角度看来就像是距离突然变远了一样。

因为那种攻击本身对自己不再奏效,就一柄忽略了将其用在其他地方的可能性。到了这个地步,除去“大意了”之外真是什么感想都说不出来。

毫无疑问是自己的败北。棋差一着,技不如人,没有比这更令人懊恼的事情了。

一瞬之间,大脑内想着的居然不是应该如何躲开飞来的子弹。柳淙感到懊悔;但就算与懊悔相比,更多的还是想打败Infrared(对手)的执念。

即便是在这个情况下,想要回避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收回拳头立刻行动,哪怕多少有些辛苦,以自己的实力也依旧能够做到。可少年不打算那么做。躲闪的念头,连一丝半点都没有。

自己正处在绝好的时机之下。Infrared同样面临着无限的风险,只需要比鸿毛更轻的重量,胜利的天平就会发生偏转。

要是放过这个机会的话,对局就会被无限地延长。柳淙确信在那尽头一样会是自己的胜利。然而,在Infrared也渐渐恢复了『超越』的现在,谁都没法说清两人的战斗会造成多少无意义的破坏。

到了那个地步,胜负将毫无意义。所以必须在眼前的这一刻击败对面才行。

思考,快去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赢,要怎么做才能打中Infrared——

不对。

柳淙发现了一个误区。

自己的拳头已经击中Infrared了。

即便距离被拉开,展臂的长度到达了极限,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拳头分明像是已经击中了Infrared一般。

确实只是错觉(妄想)而已。但,自己应该有着将其化作现实的力量。

祈祷(许愿)吧,祈祷(相信)吧,祈愿(超越)吧!将心中的光景与现实重叠!

绝对不能动摇,即便是不可能的距离(氛围),也如亲眼所见一般地直视现在(妄想)。

只要将『心意(sophit)』贯彻到底——

『世界(I)』就会给予回应。

         “就用这给你开个洞!”
                        飞
                    舞
                吧
            ,
        铁
    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轰!”

爆鸣声在拳铳与右手的连接处响起。喷射出沧蓝的光芒,钢铁之拳击破空间,以要将其粉碎的气势向女枪斗术师飞袭过去——

“给我败……INFRAREEEEEEEEEEEEEEEEED!!!

柳——淙——!!!!

命中了!

飞翔的重拳令误差般的间距化为虚无,瞬间陷入了Infrared的胸膛,而对方的子弹则只划伤了柳淙的脸颊。钢铁的质量突破音障,强顶着女子飞上高空。气浪向着四周爆开,将地上的冰尘尽数吹散。

强大的冲击(Impact),惊异的威力(Power)。比起“炮弹”更加刚猛,就算称其为“导弹”也不为过——如火箭般飞舞的铁拳,那正是将号角声连同末日一同摧毁的大爆炸(Big Bang)。

转眼间,Infrared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晚的黑云之中。柳淙将手伸向天空,接住因呼唤而飞回的拳铳。平静持续了片刻。很快,被漆黑服装所包裹的躯体掉出云层,没有遭到任何遮拦,带着沉重的声响陨坠在地。

这样一来,便真的分出胜负了。

少年走至女子的跟前,眼含专为胜利者所独享的傲慢,俯视那具破破烂烂的身姿。

——真是不可思议。换作正常人的话,从那种高度摔下来应该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才对。

反观Infrared。虽然服装破破烂烂,手脚也拐向了非常不妙的方向,但她终究保持住一副人形。

赤红的双眼转向自己。究竟是因为重伤,还是有着其他原因呢,女子的面孔扭曲成可憎的模样。

“你这家伙,还真是有够能挨打的。”

“咳噗……”

对方似乎打算回答自己。不过在那之前,她先咳出了一口鲜血。

“可不是吗……从者(Servant)的身体也就这点好处了。”

柳淙不屑似地轻抖双肩——从近处细看的话,才能发现那个动作其实带着自嘲的意味。

“唯独这次就当你有理好了,反正我赢得的确不算光彩……多谢了。”

多谢——这究竟是什么意味?

明白答案的,或许就只有相互对视的师徒二人罢了。

达成了对话的目的,柳淙稍稍抬起单手的拳铳。枪口的延伸线,直直经过了Infrared的脑袋。

“呼……有种的话就到英灵殿来吧……下一次……就会全力打倒你了。”

“有必要的话,呢。”

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渐渐施加了力道。

“不过,赢的人会是我……要说为什么的话,那便是因为我已经和妹妹(小鸠)说好了——”

我是,『多元宇宙(Akasha)』最强的『铳神(A Stranagant)』。

“砰!”

最后一声枪响回荡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宣告整点的钟声盖过了战斗的余韵。至此,动荡的一夜终于落下帷幕。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10-11, 周五 16:12:36
Beyond the Phase: ForEver my love


“……”

缓缓升起了金色的粒子。仰望那些溶解在虚空中的光点,柳淙没有开口,既像是在默哀,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出神而已。

Infrared的踪迹彻底消失了。不要说是尸体,就连一滴血液都没有留下。唯有弹孔遍地都是,能够证明方才那场恶战确实发生过。

良久,柳淙回过身去,一挥手撤掉了保护着众人的半球体冰罩。四周已被夏日的气息所温暖,所以现场并没有人发现他叹了口气的小动作。

“哥哥!!”

比谁都先往这个方向奔跑过来的人是小鸠。

柳淙蹲下身,张开双臂迎接那个小小的身影。拳击比炮弹更加强劲,屹立于大地的身姿比战车更加坚稳的枪斗术师,他居然没能完全承受住怀中的冲击,“哎哟”一声向后翻倒了过去。

——不过看表情完全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就在这里。”

“呜嗯——哥哥!!”

抬起被柳淙轻轻抚摸着的脑袋,珍珠般的泪水从小鸠的眼角扑朔滚落。就仿佛是在确认其存在一般,女孩只是亲昵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自己的兄长,除此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于柳淙而言,最棒的犒劳莫过于此。

“说过了吧?哥哥是『多元宇宙(Akasha)』最强的『铳神(A Stranagant)』。”

“听,听不懂!哥哥是笨蛋……”

或许是觉得自己并没有摆出这种态度的资格吧,小鸠的话语从一半开始便异常地软弱了下去。

察觉到这一点,少年伸手弹去妹妹脸上的泪珠,而后用与讲述咖啡的风味时一样的语气轻柔地笑了。

“呵呵……似乎对于小鸠而言,这些话还太早了呢。”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哥哥是大笨蛋!”

继“哥哥”连打之后是“笨蛋”连打吗?不过,这种感觉也不坏。

这么说来,在意的事情还有一件。

“那么,能不能向我这个笨蛋哥哥解释一下呢?为什么会突然跳下车来。”

“呜!!!”

娇小的身躯明显地僵直了。

不……其实多少已经猜到了那个原因。

对于自己而言问题的答案根本就不重要。只是想要看小鸠的反应罢了……这样子做欺负过头了吗?

察觉到这个可能性,柳淙的内心稍微慌张了起来。不过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把话题圆过去的时候,小鸠却渐渐止住了哭泣。

短暂的沉默,而后,眼中闪亮起对于这个年纪而言已经十分了不起的决心。仅有七岁的女孩重新开口——或许也是无可厚非的,她的话语像被发粘的喉咙粘住了一般磕磕绊绊。

“因,因为……因为这个,掉在地上……”

展示出来的是断成了两截的自动手枪的撞针。迄今为止一直紧握着金属部件的小手变得如白玉一般冰凉,恐怕距离出血只剩下些许的力道了吧。

柳淙在那上面叠上自己的手,用厚实的温度将冰冷覆盖。

“居然为了这种东西……”

“这,这个不是很重要吗……?”

“傻瓜!”

小鸠下意识地闭起眼。

或许会被臭骂一通——脑内回闪过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自己这次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不仅擅自弄坏了哥哥的武器,离家出走,还给害得大家全都陷入危险。不要说责备了,就算是挨一顿毒打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觉悟。然而出乎预料的是,落在头顶上的力道却和暴力完全沾不上边。

重新睁开眼,看见的是一脸严肃地注视着自己的哥哥。尽管浑然没有了笑意,不知为何,他的表情还是令自己感到无比安心。

“不过是一把手枪,哪可能比妹妹的生命还重要!”

“哥,哥哥——”

柳淙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二人重叠在一起的手心。

那就仿佛是望向了不存在于此刻此处的何时何地,让人感受到梦境的虚幻,以及似水的温柔。再度张口,少年的语气与朗诵床头故事别无二致。

他是这么说的。

“曾经,有一个笨拙到令人发笑的少女。因为不懂得与人相处的办法,只好装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蹩手蹩脚地抗拒着周围的人。”

“她身怀有一样无关紧要的任务——这一点其实怎样都好,所以就不多做解释了。”

诶,原来怎样都好吗?

柳淙在说这种怪话的时候语调也毫无自觉地没有任何变化,导致小鸠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但她还是闭着嘴安静听了下去。

“重点在于那个任务令少女与和她同样笨拙的少年邂逅了。两人,以及其他的伙伴一起开始了冒险。有时候会发生让人会心一笑的事情,但同样也有无数悲伤的离别。日复一日,在狂风暴雨般的战斗与困境之中,少年渐渐打开了紧闭的心扉——反倒是少女自己依旧处于迷茫之中。”

“自己到底要怎样活着才好?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追求,随着冒险的结束而不了了之了。到最后,少女选择再度从人们眼前消失踪迹。她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明,也仅剩下大家对她的回忆——以及作为信赖的象征而交给少年的一支手枪而已。”

这样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少年(柳淙)会因为手枪的事情大动肝火。

他真正在意着的东西想必不是那把枪本身,而是由它所缔结起来的,与某位少女之间的羁绊吧。

不过,为什么要现在解释这件事?

兄妹的视线重新汇聚在一起。柳淙的话还没有结束。

“小鸠,交给你一项任务——准确来说,这应该算我的请求才对。”

“枪是你弄坏的,所以你必须自己负责修好……然后,直到遇见一位留着白色长发的女孩子为止,请一直保管好它。就这样。”

多亏之前的一番解释,即便是小鸠也理解了这件委托的含义。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

“没事的,你一定可以做到。”

仿佛看穿了自己内心的疑惑,柳淙露出坚定的笑容。

大大的手牵着小小的手。两人站起身,望向在不远处静静守望着这里的诸多身影。

“因为,你早就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了。”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10-11, 周五 16:13:17
那之后,就像是一对正常的兄妹会做的那样,柳淙背着小鸠回到了家里。

今晚的事情对于一位不过七岁的小学生而言显然是负担过重了。还未到半路,女孩便已经沉沉睡去。

大家都很有共识地没有将她吵醒。除去理所当然的怜爱之外,这也方便他们处理一些后续的事务。

对于小孩子来说,勇者打败了魔王,骑士救下了公主便是冒险的全部。但故作深沉的大人们却有着在这之后画蛇添足的癖好。

直白来说就是还有一堆烦人的文书工作要做——比如说报告,比如说检讨,再加上日后对策的草拟。

动用了大量明文禁止的洸粒子机械,很难想象之后不会被人问罪。

不仅是地球联合政府,次元管理局也肯定会找上门来。马尔塞尤的现状本就不容乐观,在这个非常时期背负上与他们交恶的风险,正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还能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去交涉了。

作为本次的“罪魁祸首”,柳淙抱着尽可能出一份力的心态率先与霸龙王——亦即是管理局的初代局长取得联络。然而,对方的回复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哈……真头疼。既然和‘这一侧’有关,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至少交上来最基础的报告吧,剩下的事情我会摆平。”

这位来自于异次元的裁决者在接下来的对话中不断强调着“下不为例”四个字。但比起警告,那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深深的无奈。

就这样,在一番冗长而无意义的抛接球之后,众人怀着庆幸与烦闷参半的心情忙活起来。

时间很快便转至第二天的凌晨。事件的汇报总算告一段落,送别了统治会的一行,柳淙独自走上夜晚的街道。

目的地是P2人工岛,至少有5公里以上的距离。柳淙并没有动用其他交通工具的打算,就连脚下的步子都显得不紧不慢。

想必他只是想在出远门之前亲自看一眼怀念的故乡而已吧。一边将风景镌刻于眼底,一边清理繁乱的思绪——哪怕是怀抱大志之人,内心也有着多愁善感的一面。

排除掉和Infrared的因缘,这次的事件大概可以追溯到次元管理局的“新技术开发计划”:通过研发无害的科技,让一般人也能在不同的次元间穿越。作为以跨世界执法为目的成立的组织,如果连最基础的移动都做不到的话那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结合迄今为止的法术技术以及霸龙王的援助,第一台次元跃迁引擎的试作品很快就被制造了出来。正当谁都认为人们很快就能驰骋在广阔的次元海上时,测试实验却诡异地失败了。

因为某种“干扰”的存在,引擎无论如何都没法正常工作——究其根源,那股干扰的波动竟是从柳淙身上扩散出来的。

精灵过于强大,曾经拥有过黄金瞳,和无之次元存在某种特殊的连接……能够想到的原因有很多,但无论哪样都只是单纯的猜想而已。到最后,身为核心人员的柳淙也只能被处以无限期的带薪休假,甚至一个搞不好就再也没法回到次元管理局。

换言之,这次回到马尔塞尤本来是一件让人笑不出来的意外……虽说柳淙自己倒乐得清闲就是了。

总算把心头的诸事都理顺了一通,抬首望去,安装有三片桨叶的风力机也从遮掩着的楼房间探出脑袋。

少年稍微加急了脚步。夜末的风因为潮气而愈显寒意。在那湿淋淋的冰冷唐突爆发,将整具身体都包裹其中之后,柳淙意识到,自己终于回到了P2人工岛。

稍微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了。

“果然,会回到这个地方呢。”

以悲伤的表情望向这里的,是自己的恋人妮恩·斯卡拉。一头淡色的长发在仍未止息的海风中纷乱飘扬,在这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黎明之前,仍能够看见她那黄金色的双瞳中闪烁着湿润的光芒。

“唉……没想到还是暴露了。我还以为自己掩盖得挺好的。”

“再怎么说也是女朋友嘛。这点小动作,我还是能察觉到的。”

两人苦涩却不尴尬地相视一笑,而后肩并肩,像是散步一样在岛上转悠了起来。

“柳淙,又要离开了吗?”

提问的声音中带着细小的颤抖。若不是说话的人拼了命地掩盖,恐怕那份动摇会显得更加剧烈吧。

虽然感到良心有些刺痛,但柳淙仍旧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回到这个场所才能让我下定决心,不过似乎光看到妮恩你就已经足够了。”

“还真是有够绝情的说法呢……柳淙,难道说我的存在会让你感到痛苦吗?”

对着似乎要自暴自弃起来的女朋友,柳淙否定了那个说法。

“才不是这样。”

脚步停下,两人面对面,隔着一层稀薄的黑暗而立。

“我在‘那个时候’听见了。无数哀鸣正回荡在没有尽头的次元之海上。那是人们发自内心渴求着爱,却又力有不及的悲叹。”

被『冥王的系谱(dis-Arstra Nagant)』击中而从世上消失,唯有细小的碎片仍然游离在次元间的夹缝。多亏如此,自己才清晰地听到了那些——

被束缚着的,被压迫着的,被伤害着的,被嘲笑着的悲鸣。只如游丝一般脆弱的声音,被自己的“存在”确实捕捉到了。

柳淙捉起少女的手,举到胸前。

“妮恩……你或许无法想象你对我而言是多么的重要。你是我的信标,亦是我的港湾。唯有你的身边才是我的归宿。”

紧握着的手强行挣脱了出去。但下一刻,柳淙感受到一股更加强而有力的温暖涌入怀中。

就算不用低头,也能知道这妮恩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柳淙到底在想什么……既然我对你而言是这么重要的话,那就不要放手,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啊!”

扭成了团的声音如同字面一般直接传达到了身体之中,热度里掺杂着并不规律的颤抖。柳淙一手环在妮恩的腰间,另一只手则轻抚起少女的脑袋。

“怎么可能放手啊,我们历经了那么多困难才终于走到一起。”

顺着发丝滑下的手温柔地抬起了妮恩的脸。被通红的眼眶所围绕的一双瞳孔,仍然透露出深深的疑惑。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没有办法将那些悲鸣置之不顾。明明知道有人的幸福正在面临威胁却还是无动于衷,这对现在的我来说绝对做不到。”

双瞳,闪耀着。柳淙轻举起自己的右手,上面亦缠绕着沧蓝的光辉。

“为了我所爱的人,为了所有被承诺的爱,我将诚挚守护。若是有人呼唤我,若是有‘爱’渴求‘力量’,我将伴随光芒(Spark)去往他的身边——哪怕路途是何其的遥远!”

决心无可动摇,意志同样刚韧。在立下的誓约(Oath)之中,蕴含着的不只是坚决,更有怒涛般的澎湃。

那即是在宣言,舍弃了安宁而选择了永无止境的斗争这回事。

——你和我一样,是注定只能在战斗中度过一生的人。

现在想来的话,Infrared(师傅)似乎也早就预言……不,或许应当说是提醒了自己。

尽管心中产生了微妙的抗拒,但并没有因此反悔的打算。

少年放下手,与恋人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柳淙,你还会回来吧?”

“啊啊,不过是稍微有点波澜壮阔的出差罢了。”

背后,一丝晨光划破天际。不知不觉之间,夜晚(Eve)已经迎来了终结。

攀起的朝阳逐渐吞没了柳淙的身姿。向着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妮恩急忙伸出手去。

“柳淙!!”

“小鸠就拜托你咯!”

与光芒擦肩而过。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原本存在于那里的人并不存在于那里。

“笨蛋……”

泪水向着虚空滴落。即便哭泣无法停止,仍有一股没有来由的笑意,让妮恩忍不住扬起嘴角。

太阳将迎面而来的风改写为金色。在那之中,舔舐着肌肤的冰冷已经荡然无存。

真是做梦一般的光景。

送别最后一丝春意,站在通往盛夏的大门之前,少女仿佛看见了美妙的幻象。

黄金色的蝴蝶振翅,在风中翱翔远去。而在它的后头,紧跟着另一道身影。

ende Wer she pridia Panloka lef Akasha ―― La Selah she kia quo neoles ciel
那是追逐蝴蝶的猫——它向着梦中的彼方奔去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10-11, 周五 21:20:10
Another Phase: In the name of A


伫立于『盛夏的庭院』之中,黄金王——在某些时空中亦被称为『蔷薇十字(Rosenkreuz)』的男人无言地叹了口气。

头顶的正上方高挂着白金色的太阳,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原野烘烤出清新的青草味。火辣辣的热度虽然让衣服下的皮肤蒙上一层细汗,但时常有卷过的阵风将燥热与零落的花瓣带往远方,所以总体来说还算得上舒适怡然。

无疑是一副美不胜收的景色。而创造出这副景色的人,显然也有着一颗比黄金更加美妙的心灵——每当想起这件事实,黄金王都忍不住地感到头疼。

结果,自己还是没能成功阻止柳淙的『觉醒』。

干涉了数多世界的命运,在次元间传播『残缺的超越之力(黄金瞳)』,通过让怀有可能性的人们满足于自己的愿望,封锁他们突破界限的『心意(sophit)』。从黄金王手中得到的力量越大,加注于身上的『桎梏』就越加牢固。

若是到了柳淙“当初”那个程度,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向着更高的境界迈进了吧。毕竟一旦成为了顶点,在那前方便不再有任何值得追求的事物。

但那『桎梏』被他自己舍弃了。即便不明真相,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至高黄金瞳』,踏上超越自身(I)极限的道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或许是早该预料到的发展,只是黄金王自己还在死缠烂打罢了。

从懂事的那一刻起便处于无底的饥渴之中,渴求着爱的——『超越』的种子早就埋藏在柳淙的存在深处。后来才施加上去的『桎梏』虽然来自同为『超越者』的自己,但终究是存在界限的力量。以有限之力对抗超越无限的无限,这种想法本就十分可笑。

换言之,哪怕没有『冥王的系谱(dis-Arstra Nagant)』最后再推一把,柳淙也很快就会进入『超越』的境界。

真是个“混乱不堪”的世界(Akasha)啊。明明要是人心更加简单一些,『统治』就能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黄金王自嘲地笑了笑。投机取巧的想法确实偶尔会有,不过,真要变成那个情况的话恐怕自己也没有办法达到现在的地步。

这个『多元宇宙(Akasha)』,本就是在『超越』之中诞生的。

在最初的“虚无”之中,只有『起始的少女(Selah)』独自一人沉睡着。

既不寒冷,也不炎热。没有舒适,也没有痛苦。光与暗,美好与丑陋,邪恶与正义皆不存在。唯有深深的孤独笼罩着她,令少女(Selah)不愿苏醒。

然而,这种情况在某一刻唐突迎来了转机。就仿佛是做梦一般,『起始的少女(Selah)』听见了“某种呼唤”。

那呼声即是『心意』——在瑟拉菲诺(Selapheno)中被念作sophit,不满足于现状,为了追求什么而前进的意志。诞生于遥远未来的诸多生命的心声超越时空,抵达了原初的混沌。因此感受到『心意(sophit)』之美的少女(Selah)得以『觉醒』,为实现人们能够靠自己的力量迈向未来的世界,从自身的存在中分裂出三体『调音者』。

其一是,背生黑银之翼的巨龙。他将永无止境的『敌意』化作吐息,撕裂虚无,创造出崭新的可能性。

其一是,身披白玉之鳞的大蛇。她怀着深沉而宽厚的『慈祥』支撑起不稳定的时空,令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化作确切的实体。

其一是,头戴虹彩之冠的王者。虽然总笼罩在一副捉摸不清的神秘之下,但每当可能性遭受封锁之时,他定会出面将“不可能”予以『否定』。

于是乎,广袤无垠的次元海上诞生了诸多的世界。若将开口发出的第一个音称为『爱(A)』,那么少女(Selah)所期盼的这个蕴含着数不清的可能性的多元宇宙便是『爱(A)的证明(kasha)』。完成了『世界开辟』的『起始的少女(Selah)』与『调音者』们旋即失去踪迹,将未来留给尚且懵懂的生命自行去创造。

正如她们所期盼,正如她们梦见的那样,『多元宇宙(Akasha)』的孩子们全都是怀有『心意(sophit)』的存在。尽管既有善良又有邪恶,但所有人都在『心意(sophit)』的驱使之下突破自身的极限,向着更进一步的前方发起挑战。

在那之中,伴随着格外强大的意志跨越了“某条界线”的人们将获得质的『超越』。只要心中的渴求仍未断绝,自身的进化就会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无论怎样的世界都可以到达,无论怎样的选择都会被允许,无论怎样的未来都能够开辟,就连二律背反也可以容纳或斩断——其存在本身就是可能性的象征。

『超越者(Exceeder)』、『超限者(Overdriver)』、『猫(Panloka)』、『位面行者(Planewalker)』……尽管称呼有各种各样,但它们所指向的本质都是相同的:为了只属于自己的目的(Oath),向着未知的彼方迈出脚步之人。

“『霸龙王』得到了人类的帮助,『正义(Rechtschaffene)』的魔神与崭新的『铳神(A Stranagant)』都已觉醒。在这之后,持有『创世的开场号(Kitab-Al-Azif)』与『终焉的再演曲(Dunkelheit)』二册魔典的少年也将到达『门(Azathoth)』前吗……”

会成为敌人的家伙越来越多,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

黄金色的双瞳,闪耀着。以『统治』为目的(Oath)的男人翻动披风,转向了柳淙先前离开时相反的方向。

是时候改变做法了,动身吧。

心中的念头一动,黄金王的身姿消失在风中。

而后,失去了访客的『庭院』终于像是落幕的舞台一样,渐渐转暗,归复于与虚无别无二致的平静……
主题: 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作者: 天道隼人2019-10-14, 周一 09:06:57
Beyond Beyond the Phase: When the moonlight illuminates darkness


“哈……哈……哈……哈……”

不知那是何处的时空,怎样的国度。少年奔跑在夜晚的森林之中。

借着从树叶的缝隙间漏出的月光,偶尔能够看见他的脸上满是尘土与新鲜的伤痕。乱糟糟的黑色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再加上从破破烂烂的衣物下渗出的血液——不难想象,他刚刚经历过一场艰辛的战斗。

地上,疾驰的黑影有两个。其一来自于少年本身,另一个则属于被少年牵着手,紧跟在他身后的某人。

说是某“人”,其实也并不贴切。那是有着少女身姿的“某种东西”。虽然大体上的形态与正值青春期的女孩一致,但她却长着人类所不可能拥有的犄角,摇晃在空中的那只手臂也肿胀成足足有半人大的丑陋钩爪。

倘若仔细观察,甚至还会发现“那生物”的瞳孔如山羊一般呈现出诡异的长方形。那副姿态就仿佛是将人类与某种怪物亵渎地融合在一起,亦或是本该为人的躯体遭受了污秽的侵蚀——无论哪一边,“少女”都已经是超出我们认知,并且不应该被知晓的某种存在。

少年似乎并没注意到这种异样……不,从样子上来看应当说是明明注意到了却完全没有所谓。紧握着非人之少女的手,他心无旁笃地穿梭在支配着林子的夜色里。

黑与白,影与光,交错重叠,时疏时密。没有规律的图案模糊了边缘向身后飞去,残留在二人踏过的土地上。这样的景色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或许是迎来了体力的极限,少年与怪物模样的少女渐渐减缓下脚步。

蹬踩地面的声音从稀稀拉拉过渡至彻底停止。接替了它的则是“呼哧呼哧”的,粗重却带有稚气的喘息。

少女先是下意识地轻抬起双臂,而后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似地收起爪子,只用仍保留有人类形体的那只手抚了少年剧烈起伏着的背部。

“哈……哈……没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少年则以温柔的笑容回应同伴。

应该没问题了才对。都逃了这么久了,不管再怎么说,对方也不可能追上来——

正当他试图如是宽慰自己,好让胸口的不安平息下来时,脸上的微笑却突兀地凝固了。

那表情很快化作了彻底的惊慌——有什么人在这里。除去自己和少女以外,四周还传来了其他的脚步声。

而且还不止一个。

少年急忙将同伴拉至身后,但这行为毫无意义:注意到的时候,“那帮家伙”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

是一帮光看着就知道十分不妙的群体——对于曾与他们打过交道的少年来说,这种感悟便更深了数层。

若要用一个字形容这群家伙的第一印象,那就是“黑”。脖子以上的部分被漆黑而圆润的头盔完全覆盖,统一规格的黑色战术背心之下,每个人都穿着样式相同的黑色制服。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所属,但来自同一组织这件事情毋庸置疑。

比起整齐划一到令人不适的外貌,最令人不安的其实是端持在他们手中的,漆黑的武器。

火器——枪支。包围者们无一例外用冲锋枪或突击步枪紧盯着位于圆圈中心的少年少女。倘若轻举妄动,不难想象他们将会立刻遭受子弹的洗礼。

“已包围目标与介入者X。请求下一步指示。”

“在保证存活的前提下确保目标……至于X,如果碍事的话杀掉也无妨。”

了解——在这么进行回复之后,解锁保险的坚硬的“咯啦”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真的是有够让人不安的对话。

少年感到头皮发麻。在被十几……不,搞不好是几十把枪对准的情况下,自己究竟要怎样才能够杀出重围,把少女带往安全的地方?

比起刚刚被宣判了死刑的自己,他似乎更在意背后的少女的模样。

明明甚至无法算是同一种生物,却还是如此关心着对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要说为什么的话——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先要考虑突破的问题。

少年在心中悄悄演练起接下来的行动:冲上前去把面前那个家伙手里的枪夺下来。如果运气好,自己在那之前没被打死的话,兴许或许也许就能够放倒几个混蛋,在包围圈上撕开一道口子。

真是无谋得惹人发笑的计划。

自己只是从未接受过相关训练的一般人。面对素质不亚于正规士兵的战斗人员,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做到那个地步吗?

不敢去想……如果去想了,就会不敢去做。

没错,只有上了!

微微弓起背来,少年紧盯着正前方直指着自己的枪口。

默数三二一,在内心的倒计时化为零的瞬间,冲上前去——

“你们在看哪里?”

听见了这样的话语。于是,动作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那绝不是十分大的音量,倒不如说就仿佛只有自言自语的程度。即便如此,不管是少年少女,还是黑衣的战斗人员们都觉得那嗓音颇显嘹亮。

那或许是因为声音传来的方向也说不定。

明月被什么东西所覆盖。反射性地抬头望去,在正上方存在着一个人影。

——当月光照亮黑暗之时,传说将飞翔于天空。

——宛若虚幻缥缈的堕天使,“他”以美丽的姿态翩翩降临。

——银色之鸟起舞,将沧蓝的宇宙重重划破。

——举止优雅,姿态轩昂。那正是,神圣的裁决。

下个瞬间,流过的云遮挡住了天上的光芒,夜晚顿时转为一片黑暗。只听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包围的正中。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方向——开火!

十字形的光焰间断地照亮四下的场面,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射击的火舌竟是从圆心向外放射。

每一次枪声响起,每一次火光点明,都能窥见一袭白影将双臂弯曲往奇怪的方向。尽管姿势有着宛若机械的生硬,但无论何时,白影的双手都指向至少一名敌人。从黑衣的战斗人员们看来,那就仿佛是死神(Thanatos)在向自己递来请柬。

砰砰砰砰砰砰——良久过后,场上只剩下躯体倾倒的动静。短暂的黑暗随着云朵的流逝而被驱散,待大地重返光明之时,四周的黑衣人都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身姿站在了少年与少女的边上。

纯白的手套,纯白的长裤,纯白的皮鞋……以及最独具一格的,去除了防雨片,同时改短了下摆的教士服。其颜色果然亦是纯白。

在真银的明月之下,从头到脚包裹着的纯白色衣装仿佛在闪闪发亮。然而那人的头发却与即将迎来黎明的天空同色,双瞳则如不见边际的大海般深沉。

他究竟是敌人,还是说——

少年像是要阻拦眼前的不速之客似地扬起手臂,稍微退后了一步,背抵在了少女的身体上。

“不错的心意……但是力量还太弱了。”

那人将迎向他的敌意尽数接纳,毫不在意地如是开口。这时,少年才发现对方的声音竟尚未完全摆脱稚嫩,体格亦算不上高大。

换句话来说,他就算不是和自己同龄,也绝不会年长多少。

他到底是什么人?

“去变强吧。去锻炼自己,获得足够守护自身与所爱之人的力量。”

“所,所爱之人什么的——”

下意识地想要掩盖一些什么,不过,对面那名少年将自己的话语盖了过去。

“现在这里有一堆武器,随意选择自己喜欢的就好……还有那边的少女。”

存在唐突地被人提及,拥有怪物形体的少女紧张地僵直在少年背后。

“你也不能一直理所当然地受人保护,必须要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才行。”

“等一等,这和娜萨利没关系吧!”

“娜萨利(Nazarie)吗?不错的名字。”

少年露出了咬破苦胆的表情。

糟糕,一不小心把名字暴露了出去。

“但你讲错了一点:这当然和她有关。毕竟,‘爱’可是彼此的事情啊。”

“你这家伙——”

明明自己这边的情况危急的要死,他却在优哉游哉地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嘴上说着爱啊爱啊什么的,你又到底懂些什么!

被对方自说自话(My pace)的态度激怒的少年挥出的拳头划破虚空。

被躲开了?不对,他明明一动都没有动。

是自己没有打到——或者说,对面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站在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打不到的位置。

不知怎的,少年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而且他认为这不一定是错误答案。

即便是自己的敌意暴露无遗,眼前的男性——另一名少年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动摇。那一定是因为,他有着与这态度相符的绝对的实力。

虽然很不甘心……但正如他所说,自己确实必须变得强大。

锻炼自己,获得更强的力量——至少要足够守护自身与娜萨利才行!

“从这里往西大概1000公里。到达那个地方的话大概暂时就不会有事了。”

1000公里,就算是一刻不停地走,也要花上超过10天时间的距离。

“那里究竟有什么?”

“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的打算,就好像不喜欢打乱自己的步调一般。

“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只要选择和谁互相扶持着继续向前迈进,就必须要做好超越一切障碍的觉悟。”

如同警戒的猛兽那样弓着背,从略低的位置仰望白衣少年的脸。对方向自己露出微笑。

从笑容里感觉不到嘲讽的味道。不仅温柔似水,而且充满了波涛般汹涌的决意。

“相信羁绊,相信蕴含在内心的力量,怀抱着勇气与尊严活下去,直到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挣扎。但如果这样还是不够的话——”

如果做到那个地步,还是不够的话?

“向着冻结(绝望)的天空祈祷吧——”

微笑的少年轻握拢手,只竖起一根食指,指向被夜色笼罩的天空——

我定会伴随着光芒(Spark)来到你的身边。

回过神来,自己正望着清亮的月光。除去不得不守护的少女之外,四下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刚才那些只是幻觉吗?用目光征求了娜萨利的意见: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真是遇上了不得了的怪事。

嘟嚷着这样的话。与此同时,右臂被柔软的温度包裹住了。转头望去,拥有怪物形体的半神少女正环抱着自己的手。

从她口中发出了奇妙的颤音,仿佛是有两个人以微妙的时间间隔诉说着同样的话语。

“优马(Yuma),该怎么做?”

“……说的也是啊。”

被称为“优马”的少年挠了挠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问题来了,要相信那个穿白衣的家伙吗?

“总之以向西1000公里为目标前进吧,反正本来就是在往那个方向跑。”

向西1000公里,如果实际考虑的话,抵达那里是大半个月以后的事情。

不知道在路上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和娜萨利,也没有到了目的地就能够安心的保证。

不得不活在提心吊胆的每一天中……但那又何妨?

“事先说好,这可不是因为相信刚才那个混蛋的话!”

娜萨利歪了歪长着犄角的脑袋,有着丝质光泽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下。

“所以说!这是我自己想往那边走才走的啦!没有怨言吧!在这之前我们先赶紧收集一些能用的武器!”

没错,这是优马自己的决定。

不能将选择人生的权利交给别人。如果打算怀抱尊严活下去,这就是最低限度的准则。

少女先是摇头,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立刻点点脑袋。不过两人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她的犄角在低头时戳到了少年的脸——

“好痛!”

“啊!对不起,优马!”

明明才刚从死地脱险,气氛却唐突地一派轻松。

那究竟是因为眼下的情形过于可笑,还是说,不得不归功于内心的迷茫被一扫而空呢?

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因为就在此刻此地——

Sophit ele, ende xeo tes elmei xel cela getie syuda
心意萌芽,夜与繁星祝福小小的誓言